沈君时不是人类。
马鸣这么猜测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在她身上没有看到人类特有的那股人气。
之前因为光想着救李得祥的事,他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现在回想起来,从她出现到告别的整个过程,只有强烈的气势展览,却没流露出一点人的气息。
那么,就只剩两种可能。
一种是类似年初五四林事件的白杨,尸体被鬼魂上了身;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沈君时压根就不是人,而是其他生物。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灵监社都不得不出手干涉。
马鸣从她的大红衣着与摩托车的红色涂装联想到那名死于血泊中的死者,觉得这两者之间,未必没有什么联系。
回到快感节奏网吧,马鸣把这件事跟冯诤和赵老爷子说了。
赵老爷子的意见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观察一段时间。
贸然动手冒险性太大,冯诤还搬出了蒋若宁和白杨一夜情那次做为例子。
这让正在与女性正在烛光晚餐的某位青年很不风雅地打了一个喷嚏。
第二天上午10点,玩了通宵游戏的马鸣还躺在床上睡觉,忽然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摇啊摇的。
他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旁边的是一位少女。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蒋若宁,但是很快这个猜想就被否定了。
因为少女是穿着羽绒服站在旁边,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杯凉水。
好啦好啦,我会起来的……你怎么会进来我家啊。
马鸣不满地嘟囔着,生怕颜卿手里的水洒到自己脸上。
若宁哥给我的钥匙……这不是重点,师傅,出大事了!哦……网吧无照经营,被查封了吗?马鸣慢悠悠地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不是啦!又有人死掉了,还是放血而死!颜卿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和兴奋,马鸣一听,楞了一下,飞快地套好毛衣,然后伸出手:报纸呢,快给我。
颜卿从怀里掏出一张晨报递给他,他展开一读,上面写道:继前天本市有一名女性在午夜被放血至死,今晨警方又在位于城西钢铁路的碧萝公园后门附近发现一具男性死者。
死者是一名叫李得祥的民工,死因同样是因为双手手腕被割开直到血液流尽。
警方表示会尽快查清此事。
马鸣读到这里,全身僵在了原地。
李得祥昨天晚上才刚刚跟他分别,今天就这么死掉了……师傅?师傅?你没事吧?颜卿看马鸣表情有些不对劲,关切地把头探过来询问。
马鸣唔了一声,把衣架上的外衣披上,闷头朝外走去。
颜卿跟在后面,一边忙不迭地穿鞋,一边喊道:师傅,你去哪里?现场。
马鸣简单地答道。
到达碧萝公园后门的时候,是11点。
颜卿和蒋若宁跟在马鸣身后,不敢大声说话,他们可从来没见过马鸣这样的精神状态。
他就好象是一锅开水,虽然盖子仍旧盖的很紧,但里面其实已经快沸腾了。
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但是陈尸的地点很好找,因为那里已经铺了一层细沙。
周围站着几名警察,围成一个大圈子,圈内有几名工作人员趴在地上搜集证据。
远处三五成群站着一些市民,一边指指点点一点小声交换了意见。
马鸣他们也没办法进入圈中,只好混到看热闹的人群中朝那边张望。
蒋若宁拿出罗盘来勘察了一番,趴到马鸣耳边小声说什么阴气也检测不到。
马鸣点点头,眉毛皱成10点10分。
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李得祥人生最后的重点;两个人连朋友还都算不太上,但马鸣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阵地郁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死神这一次甚至连门铃都没有按。
这时候,几辆警车呼啸着开了过来,市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警车直接开进现场,从其中一辆车上走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正是沈君时,她在周围一群男性同事的陪衬下,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哇,那个姐姐好酷啊。
颜卿瞪大了眼睛,沈君时仿佛就是天生适合穿警服,那身棱角分明的黑色警服把她的气质毫不走样地显露了出来,光芒四射。
蒋若宁也有点看呆了,他的女性朋友不少,但象沈君时这样的却极少见。
他凝望了一会,随口报道:98,55,97。
喂……颜卿给了他一肘子,你想什么呢?我在目测啊,不过准确度是很高的。
蒋若宁笑了笑,眼光却不肯离开沈君时。
不光是他们两个,就连周围的市民都开始悄悄把话题从尸体转移到这名女刑警队长身上,并且众口一词地赞誉有加。
唯一一个没受蛊惑的是马鸣,他看到沈君时来了,立刻走出人群,朝着警车方向走去。
对不起,警方正在查案,您不能进去。
负责把守的警察对马鸣说,同时伸手拦住他。
我想和你们沈队长说几句话,您能把她叫过来吧?警察犹豫了一下,掏出步话机讲了几句。
过了一会,沈君时走了过来。
她一看是马鸣,先楞了一下,然后悠悠笑道:哟,这不是那位好市民吗?死者是昨天被你们拘留的那位李有祥吧?马鸣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问道,这对一向比较懂礼貌的他来说也算是难得。
沈君时也不以为怒,双手抱臂靠到警车旁边,点了点头。
对,和第一位死者岳少华的死因基本一样。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死于奇怪的生物之手?我的意思是,不是人类杀的。
哦?你想说什么?沈君时听了他的话,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没动声色。
马鸣这时候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伸手过去,在沈君时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马鸣恨恨地说道,沈君时咧开嘴笑了,这次不是气势豪放的大笑,而是别有意味的神秘微笑。
好市民,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呢……不过你真的知道吗?马鸣又走回了人群,蒋若宁和颜卿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光里甚至有点崇拜。
他们只是远远地膜拜那位女刑警,而马鸣居然敢过去和她攀谈,甚至拍她的肩膀。
蒋若宁半是赞赏半是嫉妒地对他说:老马,看不出你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那个女人……马鸣看看左右,把声音压低,并不是人类……什么?!怎么可能?颜卿和蒋若宁同时叫道。
马鸣平静地伸出右手手掌,掌心一片被烧伤的痕迹,但勉强还能看到用朱砂画的符。
我刚才用紫埕赭水咒试了试她。
如果是普通人类,对这个咒应该是全无反应的;但是我的手却在接触的一瞬间被烫伤了。
颜卿朝那边看了看,沈君时还在指挥着勘察现场,英姿勃勃,她又点不甘心地问道:……就是说,她不是人类,那么她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两次凶杀,很可能就是她所为。
理由呢?我们可不能无缘无故地就随便下结论呐,尤其对方还是一位女士。
蒋若宁出于天性,还在为她辩护,就算是非人类生物,在确定她确实对人类造成危害之前,也不该打扰。
还没证据,不过我早晚会找出来的,哼哼。
马鸣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绢,把右手手心敷好,又看了沈君时一眼。
那……用不用……向掌门和赵老爷子那边交代一声。
颜卿犹豫地问道,马鸣立刻回答:不用,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他们,我们也得学着自己解决问题。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马鸣和其他两个人就开始针对李得祥展开调查,但是一无所获。
到了晚上,颜卿和蒋若宁都累的半死,马鸣心里有点歉疚,就请他们吃了一顿必胜客。
明天我要上课,若宁哥要去他父亲公司,师傅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妄动啊。
颜卿在席间嚼着披萨饼,关心地说道。
今天一天马鸣的精神状态都不佳,虽然表面上只是稍微比平时沉闷了点,但让两名部下都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比如找沈君时报仇什么的。
放心,明天我是去图书馆。
去图书馆?做什么?蒋若宁举着可乐问道。
查查看有没有嗜血而且极端危险的类人智慧生物。
马鸣盯着窗外热闹的街道与闪烁的霓虹灯,慢慢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恨。
不光是李得祥的死,还有他出于当道士的自尊;一条生命就这样在他面前被带走了,而他却无能为力;明知道敌人就在身边,却难以制服。
这些让他逐渐沉陷到怒意与懊悔的深渊里去,对沈君时的敌意更增加几分。
他破天荒地喝了一口酒,然后举起了杯子,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得祥兄,你在这都市里受了诸多歧视欺凌,本来就快要解脱,却遭遇了这样的惨事。
无论人和妖都不能容你,究竟这是你的错,还是这都市的错?颜卿和蒋若宁交换着眼神,谁都没吱声,三个人闷着头吃完了这一顿饭。
次日一天风平浪静,早上的晨报并没有报道相关的案件。
颜卿去学校上课,蒋若宁则去了他父亲的公司,想办法摆脱相亲的噩梦;马鸣则一大早就起来,直接去了市图书馆。
本市的图书馆历史悠久,藏书丰富,里面收藏着不少道藏相关的原本和其他古籍珍本。
当初负责搜集古籍的人只是单纯想拯救些古典,反而为这些现代术士提供了便利条件。
马鸣打算在这里找一找,看是否有妖物既嗜好人类的鲜血,又拥有极高智慧能混迹人类社会而不露出破绽。
到了傍晚,马鸣回到他和蒋若宁合租的房子,手里捧着很多影印的资料。
一进门,他就看到蒋若宁和颜卿在屋子里坐着,好象一直在等着他。
马鸣把资料放下,双手摩挲了一下疲累的眼睛,对他们一脸欣喜地说:嗨!我找到了,我找到那家伙的真面目了!说完他快步走进屋,从资料里抽出一张用红圆珠笔标记着的复印纸,自顾说起来:我敢肯定那个女人的真身是邙砀狐……那种生物就……师傅……那种生物素有狐中九尾之称,对人类的鲜血有着……师傅……怎么了?马鸣停下解说,纳闷地看着欲言又止的颜卿。
颜卿把为难的目光投向蒋若宁,蒋若宁赶紧坐正,咳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说:老马啊,第三名牺牲者出现了……马鸣楞了一下,那股兴致勃勃的劲头好象一下子掉进王水池子,一瞬间全部挥发掉了。
可是,报纸上没说啊。
政府怕这件事情引起恐慌,已经禁止让新闻媒体报道了。
我们也是从周泽楷那里得到的消息。
也是今天早上差不多同一时间,地点是在市北第五小学旁边的钟楼附近。
死者是一名小学五年级学生,叫方芳,死因和岳少华、李得祥完全一样……马鸣听到这里,脸色一瞬间现出杀机。
他二话不说,抓起搁在桌上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蒋若宁赶紧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要去哪里?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怎么能容这样的生物还活着!?马鸣的声调都颤抖起来,蒋若宁按住他的肩膀不放。
现在还没确认沈君时和这些事件有关系呢……那就等她把下一个牺牲者吃掉?!!马鸣一把甩开蒋若宁的胳膊,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吓的颜卿坐在桌子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候,另外一只手搭上了马鸣的肩膀,同时一个宽和的声音稀释了他的怒气。
小马,别着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马鸣转过头去,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赵老爷子。
蒋若宁在一旁有点不安地解释说:我就知道劝不住你,所以就跟冯掌门、赵老爷子他们说了……赵老爷子呵呵一笑,把马鸣劝到沙发上坐好,眼光示意了一下颜卿,颜卿腾地站起来跑去厨房,过一会端进来两杯云雾山茶。
小马,你的朋友因此而死,这点我们都是知道的,也很难过。
但是我们做道士的,担负的是除魔之任,任何时刻都要保持冷静。
嗯……马鸣的情绪平复了一点,但还是一脸的恨恨。
道是大事,关乎生死。
我们的工作,会影响到人或者鬼的存亡,不可不慎。
我问你,本派的宗旨是什么?守世镇孽。
何者为先?守世。
呵呵,这就是了。
赵老爷子眯起眼睛,拍拍马鸣的肩膀,守世必以道,而道讲求自然中正。
象你刚才那么冲动,就近于走火入魔了。
可是……赵老爷子,她真的……你可曾见过她吃了人或者现了真身?这两点你都没直接证据,单只是凭猜测,就武断地指责其为真凶,岂不是先入为主的偏执么?这是大忌,大忌呐。
鬼、妖也不全是害人精,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是为了除妖而去除妖,而是为了维护和平。
赵老爷子一席话,总算是让马鸣冷静下来了。
他拿起杯子,慢慢品着茶香,原本被怒火烧成赤红的神经,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知道了,我会反省的。
听到马鸣这么说,赵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也没白来一趟。
好,我也该走了,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夜生活了,呵呵。
三个人都起身去送,走到门口,赵老爷子忽然又回过头来。
喔,我忘记说了,冯掌门也托我给你带句话。
是什么?他说,正义感和爱情一样,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也不要太泛滥。
……呃……这是对我说的吗?马鸣指指自己,和颜卿一起却把目光投向了浑身不自在的蒋若宁。
冯诤这句话显然是一石二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