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彩妆确实是要那么多单品, 其实真到了刘钰鹤脸上也不需要那么多。
他化妆的目的会为了掩盖自己原来的外貌, 不想被熟人认出来。
因为皮肤够好,不用擦粉底, 带个假发和假睫毛, 抹一下口红就拉倒。
衣服他不穿文胸, 直接平胸上阵。
刘钰鹤选的衣服都是欧美风, 比较干练, 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偏冷, 没有普遍女主播的甜美。
万事开头难,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他这边冷冷清清地,一个人都没有。
亏得刘钰鹤有耐心,等待的过程中, 从隔壁搬来一箱子红绳, 帮妈妈做手工。
打中国结, 做手链,这些之类的。
专心做了半天, 终于有一个人进来。
小胖阿虎:你在做什么?有人进入直播间发言有提醒, 刘钰鹤都快忘了自己在直播, 他抬头看见问题,调好麦说道:你好,我在打中国结。
刘钰鹤抬头的刹那,绝世好颜霸占了整个屏幕,小胖阿虎露出惊艳的表情, 心里只有两个字,女神。
紧接着对方一开口,那道大老爷们的嗓音,把他从云端扯下来,啪叽一声幻灭。
小胖阿虎:……刘钰鹤道:怎么了,我是男的。
小胖阿虎缓过来,没好气敲下一行字:大兄弟,你缺德不?刘钰鹤哈哈笑着道:为了生计,也是没办法。
兄弟哪儿的?小胖阿虎回道:东北滴,你们南方人印象中的大金链就是咱,可是我们真不是顿顿吃大蒜。
你怎么知道我是南方人?刘钰鹤疑惑道,手里继续打着中国结。
小胖阿虎:不是南方人能出你这样的妖孽?你让东北汉子们伪一个试试?那还不得大半夜地把人吓死呀?这位东北大兄弟开始侃上了,刘钰鹤左右没事,一边做手工一边跟他瞎扯淡,说道:那倒也是,我在北方读书那会儿看到的东北同学,都是高高壮壮地。
包括前头还跟自己睡一块的白大少,那体魄压过来,能把自己压断气。
小胖阿虎:你在北方读书?那怎么当起了主播,赚外快还是怎么着?维持生计啊。
刘钰鹤说道:以后要花钱养孩子,还要养家。
中国结做好了一个,扔进箱子里,拿出一条新的红绳继续做。
这玩意儿做熟了手特别快,一毛钱做一个,一天能赚六七十块钱。
小胖阿虎:你啥学校毕业,在北上广工作吗?刘钰鹤说道:不在北上广,我跟老家待着。
更何况北上广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光是房租伙食车马费,就占了工资的一大半,你想想应届毕业生能拿多少起步工资?据说很多工作做到中层,也只有一万出头的薪资。
餐饮行业的中层就更少了,只有六七千。
小胖阿虎:这话没毛病,大兄弟,我是上海回来的,那地方可真是!我跟你说道说道……今天的直播就光是跟这位东北的大哥唠嗑了,那边的汉子自带搞笑技能,刘钰鹤频频被他逗笑。
一不留神,到了结束的时候他发现,直播间里进来这么多人听他们唠嗑。
但其实跟别人比起来也不多,只有几百个。
有人送礼物,但是送礼物的全是女孩子,刘钰鹤念出她们的ID跟她们说了谢谢:明天八点半我会来,你们还要不要过来看,我唱歌给你们听。
评论刷新的速度加快,全都在说刘钰鹤穿女装用这个声音说话雷爽雷爽的,还要唱歌是闹哪样?要求穿男装的也有。
这……男装不行。
刘钰鹤给拒绝了,说道:我穿男装不是告诉认识我的人,我在当主播吗?我肯定……不同意。
留言区又刷评论,叫他穿女装敬业一点,好歹把胸撑起来。
刘钰鹤咧着嘴一笑,伸手挡着胸前那块说道:欧美风就这调调,胸撑起来不好看。
瞥见大家抗议,他整理了一下假发:胸和男装都是不可能的,你们想看可以自己试试,或者找你们的男朋友试试。
评论区他都不看了,直接说再见:再见,明天见。
啪嗒一声关掉摄像头,退出直播。
呆坐了一下,刘钰鹤动手整理桌面上的红绳,用一个小箱子收起来。
然后去卸妆,洗澡。
有点疲惫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待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
眼睛盯着对面的行李箱,他下床走过去,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
把白彦君的签名书捧出来,打开第一页,有他漂亮的钢笔签名,日期是七月的某一天。
——赠刘钰鹤指尖划过这几个字眼,还能想起白彦君签名时那傲慢的模样。
就好像这套书是独一无二的人间至宝,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一瞬间姐姐刘庆苏的眼泪浮现心头,刘钰鹤满心滞涩,连忙把书放到自己的床头,打算有时间好好看一看。
接下来他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西服。
下面又是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皮鞋。
……刘钰鹤沉默着,把衣服和鞋子拿出来,扔在床上。
手指掀起衣摆,把身上的睡衣脱掉,换上衬衫,西裤……他适合穿这些衣服,穿起来也很好看。
领带系好的时候,终于无事可做了,刘钰鹤望着镜子发呆。
这是在梦里的刘钰鹤,光鲜漂亮,出门有豪车,在家有助理。
刚才在一边做手工一边直播的是现实中的刘钰鹤,一个普通的青年。
没有因为读了名校就显得高大上多少,他依然是个为了生计做这做那的小青年。
怎敢跟豪门沾边,甚至也比不上一个城市青年,比不上能够给女方买房的程凯。
他是差劲的,白彦君说得没错。
深夜十一点,刘钰鹤的房间熄灭灯火,陷入黑暗。
昨天晚上没来得及跟家里说怀孕的事情,第二天晚上才分享。
说出来心里就轻松多了,他爸妈很欣然地接受他有孩子这件事,直接说漏嘴道:那太好了,苏苏就不用过继孩子给小钰了。
什么过继?刘钰鹤望着父母,表情严肃。
得不到答案,又望着姐姐: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没有的事,只是还没跟你说。
刘庆苏盯着地面,突然开口说:妈,我不跟程凯谈了。
家里因为姐姐刘庆苏的婚事,闹了好几天。
最后仍然是父母妥协,但是勒令她二十八岁之前,要成家生孩子。
用张兰的话说就是:你弟弟都生了,难道你要继续当老姑娘?说话固然难听,可是当子女的也没奈何。
刘繁乐颠颠地去翻字典,他说给孩子取两个好听的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天刘钰鹤去客栈帮姐姐看店,打扫卫生。
晚上回来直播,做手工。
有时候唱唱歌,有时候唠唠嗑。
来看他的网友倒是越来越多,几乎都是熟人带熟人,来看刘钰鹤闲唠嗑的。
在他们口中,刘钰鹤有个很悲惨的身世,单亲奶爸。
做手工这个,刘钰鹤真不是为了博同情,他就是手里闲着没事,可惜被网友误会了……直播界的一股不知道什么流,同行都说他卖惨。
可是真赚钱,圈的粉丝多了,每天的打赏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好几百块。
化妆总归对身体不好,这个活儿刘钰鹤做了大半个月,有了一个转机。
他们附近不是有个陶瓷厂吗,那些处理品不要的,很多居民去捡回来废物利用。
刘钰鹤的妈张兰也捡了一堆回来,说这东西看着挺好的,但是捡回来不知道能干嘛。
刘钰鹤看看自己账上,已经赚了一笔钱,大概有七八千左右。
他拿着钱出门去,买了一批多肉的幼苗,种多肉。
本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拿去附近的市场和夜市卖,卖出去就是一笔纯利润。
看摊子的时间很枯燥,刘钰鹤想捡起自己的专业写稿子,耳边却总是浮现白彦君的声音,他曾经说:抱歉,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才华的影子。
嘴巴真毒。
他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中笑骂道,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白彦君。
别人总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会发生无数次默默扛过来的经历。
刘钰鹤很肯定,现在就是一个,他得多厉害,多牛掰,才能积极面对所有不快乐的心情。
如果有人能分享就好了,他想。
无聊地刷新了一遍白彦君的微博,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看见过新的内容。
他现在在干什么?刘钰鹤望了望摊子,突然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张多肉,发送到微博。
刘钰鹤0305:造型可爱价钱便宜的多肉,有治愈你的心吗?[图片]他的微博也很少更新,突然炸出来一条,就像失踪人口的突然出现似的,让人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儿人。
邵佳欣V:小鹤先生在哪里逍遥?这位姐姐评论的速度非常快,刘钰鹤回复道:在老家,摆摊卖多肉[微笑]其余人点了寥寥几个赞,没有留言。
这也很正常,他现在又不是白彦君的身边人,已经分手了就是个陌生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结交的价值。
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京城的白大少别墅里,他在放映室看电影,越看越觉得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简直是智障辣眼睛。
拿起遥控器,摁下一部。
忽然搁在身边的手机,响起一声特别关注的音效。
白彦君扔了遥控器,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微博界面,刷出一条新的微博。
他目光凝滞了一下,以为那张多肉是一张网络图片,或者是刘钰鹤随手拍摄。
配字内容除了对自己说还能是对谁说的。
啧啧……两个多月毫无音讯,电话没有一个,短信没有一条,突然发个似是而非的安慰,这算什么?白彦君的心立刻火辣辣地疼,在埋怨着刘钰鹤的绝情。
突然他点开微博下面的评论,看见刘钰鹤给邵佳欣的回复,他愣了一下,然后被气得不轻,要站起来走两圈顺顺气。
好你个刘钰鹤……宁愿回老家摆摊卖多肉,落魄到这种地步,也不肯留在这里过好日子!整整六十天,白彦君过得像一根绷紧的弦。
现在这根弦‘嘣’地一下,断裂开来。
他真的很挺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贪图新鲜,把那种人留在身边祸害自己。
没有那个愚蠢的决定,就没有现在这些挥之不去的压抑!站在摊子面前刚收了一个钱,刘钰鹤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来电赫然是白彦君。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灵验,刚发个微博就招来了这谁谁。
有点紧张地把钱收好,刘钰鹤双手捧着手机,接通道:白先生?时隔两个月,他感觉这个称呼好陌生。
刘钰鹤,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白彦君朝他吼道:放着好日子不过,你非要回去过苦日子?刘钰鹤愣在那里,他是以为白彦君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扑面而来的别扭的关心:……他不争气地,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
从开始新的生活起,肩上负担着一份不小的责任。
他要面对的东西比别人要多太多太多,哪有可能不累。
怀孕满两个月左右,就开始吐,吃不好睡不好,白天还要出来赚钱。
等肚子大了就没办法出门了,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
说话。
白彦君压抑着满腔的愤怒,说道。
用袖子抹干净刚才一时激动产生的眼泪,刘钰鹤说道:两个月没通话,都不知道跟白先生说什么好。
带鼻音的声音,虐死了电话那边的白大编剧,他脑海中出现一个可怜兮兮的刘钰鹤,吃不饱穿不暖那种。
你现在在哪?有饭吃吗有地方住吗?白彦君压着声音道,在他心里沦落到摆小摊是一种很落魄很落魄的境地。
可是刘钰鹤他傻吗?不是给他很多贵重的东西吗!不会拿去卖了吃饭吗!给他的副卡,他一分钱都没动过,他是不是傻!有饭吃,有地方住。
刘钰鹤被他一说,差点也要以为自己是乞丐,他说道:我回了老家,跟我家人住在一起。
顿了顿又说道:白先生这阵子过得好不好?电影上映了没?白彦君气急地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过得好不好?就你这样还来问别人过得好不好?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那我也还是要问。
刘钰鹤梗着脖子说:我没有资格参与,但是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一点。
电话那头的男人吼道:我什么时候不好了,你眼瞎吗!他总是这样,永远不能从他嘴里面听到一句好话。
就算有时候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也很打击人。
因为他的打击,刘钰鹤郁闷地想道,自己连写稿子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也不能全赖在白彦君身上,是自己那嘴上说已经不自卑的自卑在作祟。
差劲就是差劲,烂泥扶不上墙。
怎么?又生气了?白先生左手电话换右手,冷笑道:那随便你,我不会低声下气去哄你,我生下来不是为了受你的气,你要搞清楚,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对我。
刘钰鹤想挂电话,但是又舍不得这把声音,哪怕是会让自己心碎的声音。
没有生气,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都是你自己觉得我在生气而已。
他解释道,哪怕白彦君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在对方心里面,自己是个很坏很作的人:白先生,容许我说一句话好吗?什么?白彦君警惕着,以为他又要作妖。
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很开心。
刘钰鹤说道,心里止不住一圈圈的悸动:好了,有客人来买多肉,我挂了,再见。
他慌里慌张地撒谎,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