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臭痞子

2025-04-03 16:10:26

西斜的日光钻进窗棱, 在抖动不停的纱帐上撒下细细碎碎的光,与聒噪的千工床相比,房内的其他摆设安静如鸡。

绣凳一南一北甩了两只做工精致的半靴, 床外歪倒着两只黑面厚底长靴,置盆架上的水盆翘起了个角,上面松散地垂落了条湿漉漉的汗巾子,下方的地毯被滴下来的水珠湫湿。

别来了,我没劲了, 要饿死了。

康宁弓起身子求饶,中午饭都没吃, 她现在是又饥又渴,抵不住了。

是驸马活儿好还是奴才活儿好?塔拉停下来问。

额……可真记仇,分明就是一个人,他还非要维护原本的身份。

驸马活儿好。

她如了他意,第一次她说两人活儿都差不多,言不符实;第二次她说她羡慕马厩总管的夫人,这两句话导致她错过了午饭。

驸马活儿好, 本宫要为他守身如玉,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康宁补了一句。

塔拉闷笑, 那奴才可要逮着这次机会尽兴了。

纱帐刚平静又开始细细波动, 帐内还传来女子的斥骂声, 但她越骂纱帐抖得越厉害。

奴才抱您去洗澡?塔拉披了件衣裳用金钩勾起纱帐,看向软倒在被褥里面色潮红的女子。

传饭了没?康宁伸出手让他抱她,但坐进浴桶就翻脸不认人了, 愣他怎么说都不跟他共浴, 塔拉只好委委屈屈地就着水盆舀水冲冲擦擦。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中, 康宁惯例先喝汤, 再抬眼就见塔拉大口大口吃炖得软烂的羊肉,都饿成这样子了在床上还能那么凶。

如今穿上了衣服,康宁也有了心思回味,的确是很让她满意。

老鸭汤炖得好,你多吃点。

可别再吃羊肉了,晚上她想休战。

塔拉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挟了块儿羊肉喂嘴里,小王明天就要走了,心里琢磨着总要把您伺候一番,您要是对小王不满意,那臣在外面心里也不踏实,多害怕啊。

他换了身锦绣衣裳,又成了大权在握的鞑靼王子,身份转变的毫不滞涩。

……康宁不敢再撩他激他,垂下头含糊道:你把本宫想成什么人了,本宫不是重欲的人,你出门在外就放心吧。

说这话她都绷不住想笑。

塔拉闻言嗤笑出声,坦诚道:那委屈公主了,小王重欲。

他真的是太惬意了,对康宁好满意,会笑会闹,端得起架势也俯得下身子,穿上衣裳矜贵,褪了衣衫豪放坦诚。

他不太了解中原文化,不会吟诗,写不出一手好字,做风粗犷,说话不羁,他原担心会跟高贵的公主相处不来,现在那些担心全都烟消云散。

康宁喜欢看书,但她不要求他也要看,他这个半吊子偶尔翻看她的书她也不介意。

她写一手好字,他写的字像牛蹄印,她会笑他字丑,但不会板着脸让他练字。

他每天早晨会早一点起床去练武,她不恼他吵醒她,偶尔还会搬了椅子坐着欣赏。

她一个金银窝里养大的娇姑娘,遇上体味浓郁的牲畜不会皱眉,草原的灰土污了她的衣裙鞋袜也不会发脾气。

你傻笑什么?康宁怀疑他又起幺蛾子,狠瞪他一眼,唾道:臭痞子。

塔拉笑笑,不反驳。

但他这模样让康宁寒毛直竖,吃了个半饱就放下碗筷躲出了屋。

嬷嬷,给台吉收拾了哪些东西?给我看看。

康宁下楼遇到许嬷嬷,找了个理由叫住她。

老奴带您去看。

许嬷嬷领着公主往后院走,她说:公主,寒秋给老奴说她去河里洗衣裳的时候碰到了鞑靼女人,她们看中了我们的洗衣豆,想拿东西跟我们换,您看?再有人问就说再有一个月我们会开铺子卖,到时候会统一定价。

康宁在集市之后便有了这个计划,物换物很不方便,而且价钱也飘忽不定,一次两次罢了,次数多了总有觉得吃亏的,一旦有人觉得不公平,就会生乱。

我还在琢磨怎么定价,等明天台吉走了,你让春莺在西北角的空房子收拾一间出来,然后去找工匠打些模具,洗衣豆,洗手皂和一些简单的面脂都可以着手开始做。

胭脂水粉这些用料讲究的目前是做不出来,她带的香料药材都是贡品,制了胭脂熏香之类的价贵了不好卖,便宜了她吃亏。

还是皂之类的划算,宫里出来的宫女都懂一些,取材也方便,鞑靼人需求也大。

那老奴明天就张罗。

李嬷嬷推开屋门,站门口说:这是按您吩咐给可汗可敦准备的熏鱼和腌肉和灌肠,草原上风大,晾干得快,送去了他们要是保存得好,能放好长一段时间。

至于给台吉准备的,老奴吩咐了后厨的人,卤的肉已经开炖了,馒头今夜天黑了再蒸,确保明早台吉带走的时候足够新鲜还能凉透。

康宁对许嬷嬷办事能力放心,她也只是找个借口躲塔拉,嬷嬷,您再帮我挑个心正能干的人出来,让她跟着合葵学学鞑靼语,以后放出去帮我掌管铺子。

好,这事交给老奴,您再有事直接吩咐我。

许嬷嬷是看着康宁长大的,出生时她也在产房守着,待她就像自己的孩子样的,不然不可能主动提出跟她来漠北。

见康宁用得着她,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自己出去给她管铺子。

公主,听老奴一句劝,您别由着台吉来,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是要不够的,您得径着自己的身子。

许嬷嬷是怕小两口日夜不分地折腾把公主累坏了,到时候怀了孩子母体最吃亏。

我身子好得很。

康宁辩驳,她又没天天这么闹,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她红着脸说。

……这孩子,食髓知味?许嬷嬷看出了她的敷衍,心里琢磨着是该炖些滋补的,趁台吉不在家好好给公主补补。

入了夜,康宁三推四推地只让塔拉得逞了两次,你明天还得赶路,蓄着点劲儿,养养精神。

她把被子都压在身下,不让他再碰她。

公主到底是偏心,我可听马厩的管事说了,他个奴才都让您唤了三次水。

塔拉从床位扯了条被子盖着,他也累了,但一想要隔一个月才能再见面,他就一整夜不想睡,一战到天亮。

康宁装作没听见,闭眼睡觉不搭理他,由着他嘀嘀咕咕跟他自己争风吃醋。

第二天一早,康宁骑马送塔拉三里远,等他走了,她带着巴雅尔去看了塔拉带她去过的草原,问是否可以割了。

可以了,我这就就带人过来?巴雅尔问。

也可以,既然可以割了,那晚割不如早割,天气变化是很突然的。

康宁来漠北快两个月了,但还没碰到过一次下雨,草原上的草倒是也没有干枯的迹象。

对了,以往这个时候要不要安排巡逻的?匈奴会不会趁这个时候打来?冬牧场年年地点不变,又没大军驻守,这时候要是有匈奴袭击,完全没反抗的能力啊。

塔拉没交代,他在的时候她没危机感,也想不起来这个。

匈奴袭击的目的一为人二为牲畜,牲畜都被可汗带走了,留下的都是这些老弱病残的口粮,匈奴不至于跑这么远来抢这点东西。

会不会有人使坏来烧牧草?康宁心想大康打仗的时候还有烧粮仓断后路的,把鞑靼给牲畜准备的牧草给烧了,再把过冬取暖的木头也给烧了,不动一兵一卒都能饿死一大批牲畜,冻死好些人。

这个不会,烧粮草是主动引起战争。

巴雅尔好笑,解释道:在游牧民族,烧粮草就是断人生路,被烧的一方为了生存往往气势高昂。

匈奴要是烧我们过冬的牧草,我们这边不打到他老巢不罢休,抢了匈奴过冬用的粮草、牲畜跟妇孺,十战就有八战胜。

巴雅尔看公主还心存担忧,建议道:公主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安排人巡逻。

行,本宫这边每晚派五十个人出来巡视,你给台吉留下来的二十个人排个班,每晚派出来一个随同本宫的亲卫一起。

万事有意外,康宁不敢把自己的命交在推测出来的经验上,她赌不起。

这个好说。

跟巴雅尔分开,康宁直接去了东营,先问了新建砖窑的事,听说鞑靼那边没意见,今天就能着手砌新砖窑。

戚千户呢?康宁问砌墙的侍卫。

戚千户在最东边,他带了人也在砌墙。

康宁一路走过去,见到她的侍卫一个个积极主动得给她问好,她也颇为诧异地颔首示意。

公主?戚笠听到动静迎了过来,您找卑职?嗯。

康宁把她同巴雅尔商量的事说给他听,你觉得呢?她征询戚笠的意见。

卑职认为可行。

你觉得可行那就不是本宫多虑了,人员安排本宫就交给李大柱,李大柱呢?康宁已经忘了李大柱长啥样。

卑职在。

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每晚五十个人,你给排好班,巡逻的重点是公主府,夜里但凡有靠近公主府的不论啥理由都给扣下来。

康宁给出明确的指令。

诺。

李大柱领命,他可算是在公主面前露了脸了。

戚千户,本宫再交给你一个任务,除了监工盖房,你再带人去公主府南边五公里的地方再盖一个联排。

但这个联排只准备五间房,墙面屋脊之类的精巧一些,如果可汗王跟可敦看上了带暖炕的屋子,那就赠给他。

有暖炕可比睡毡包舒服多了,康宁可以肯定没人会在冬天拒绝暖烘烘的砖墙屋,她觉得以可汗王向她借人的架势,做出借房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

康宁既不想让可汗王住进她的公主府,也不想让出将士住的联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