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就在作坊附近打转,陵里的狗吠声一响起,她提起了神,见西边山道上冒起浓烟,她打起精神迎上去。
陶椿把帝陵和定远侯陵的陵户交给陈雪招待,她介绍说:这是我们陵的陈管事,你们随她过去,有需要找她就行了。
诸位随我来。
陈雪说,牛群也赶过来,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山上会下来人接手。
陶青松扶着冬仙下牛背,他们夫妻俩落在后面,拎起喳喳叫的竹筐靠近陶椿。
二妹,我来看看你,恭喜啊,了不得,当上陵长了。
冬仙上下打量着,嘴里啧啧称奇。
陶椿莞尔一笑,说:我们等一会儿,三妹马上过来,我们待会儿一起回家。
大嫂,你还是头一次过来吧?对,去年你们婚事定下,只有爹娘跟青松上门看过,我没来。
冬仙指一下地上盖着麻布的筐,说:这是家里孵的小鹅,我给你们送二十只来,养着逗个趣,养不活也没事,家里还给你们留了二十只,入冬宰杀好给你们送来。
大嫂,大哥。
陶桃牵着小核桃跑上来,你们是来接我回去的吗?不想回能再住一个月。
陶青松说。
回吧,娘想爹了,也想春涧了,我也是,我回去陪陪爹。
陶桃平静地说,你们过来没带春涧吗?太小了,赶不了远路,她在她大舅家。
冬仙说。
春仙哥也没来?陶椿说着引人往家里走。
没有,他是个爱操心的,我跟你哥都走了,他放心不下春涧。
冬仙解释,他比你哥这个当爹的还上心。
春涧有福气,多个人真心实意地疼她。
陶椿说,日后春涧长大了,叫她好好孝顺她大舅。
说着话,五个人路过邬二叔家,邬二叔看见陶青松,忙起身打招呼:大侄,来了啊。
你爹可来了?他在家,没来。
冬仙,这是妹夫的二叔。
冬仙喊一声。
侄媳妇还是头一次来,多住几天,明儿来我家吃饭。
邬二叔热情地说。
二叔你别客气,我们明儿一早就走。
陶青松推着妹妹加快脚步,回头说:二叔留步,你忙你的。
走过邬二叔家,陶青松吁口气,他跟陶椿说:爹回去说妹夫的这个二叔热情的很,他上次过来,妹夫的二叔和大姐都张罗管饭了。
我这趟过来想带点礼,不过没有拿得出手的,只能等秋冬再来的时候备两份礼。
陶椿指了下筐里的小鹅,说:过后我送几只鹅过来,他们都喜欢吃鹅肉。
陶母在家听到动静迎出来,儿子儿媳进门,她打一盆热水端出来,叫二人洗洗手擦擦脸松快松快。
姜红玉是陈雪过去拿粉条的时候知道家里来客了,她没急着回去,先帮忙把粉条扛去外客住的地方。
陵里壮年男人大半都走了,陈雪一时找不到人,就安排作坊里的七个人多跑两趟,把二千余斤粉条送过去。
粉条送完,作坊里的人下工,姜红玉喊上香杏一起回家招待客人。
邬家兄弟俩是天快黑才回来,到家听到陶桃喊大哥,邬常安加快步子,说:是我大舅兄过来了。
陶椿和姜红玉正在擦洗屋子,小核桃和陶桃忙着跑里跑外,家里没地方住了,只能把留给小核桃的房间收拾出来,晚上陶母和陶桃睡这边,陶青松和冬仙睡她们之前睡的屋。
陶椿听到屋外的寒暄声,她拿着抹布走出门,说:邬老三,你心心念念的小鹅,我哥跟我嫂子给你送来了。
你瞧瞧多稀罕你,你一句想养鹅,我娘我嫂子都惦记着。
给你送来二十只小鹅逗趣,还留了二十只帮忙代养,入冬宰杀好再给你送来。
托陵长大人的福,我沾你的光。
邬常安装模作样冲她作揖,直起身子又朝冬仙揖一下,多谢大嫂看重我。
冬仙被逗得合不拢嘴,做客的拘束感顿时消散干净。
娘,我晚上要跟我小姨还有陶奶奶睡。
小核桃跑进灶房说。
姜红玉巴不得把她塞出去,这些天跟陶母熟悉了,她也不担心会麻烦人,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还说:等你陶奶奶和小姨走了,你还睡那个屋,你小姨在家就是一个人睡的。
小核桃又跑出去问陶桃,见是真的,她也痛痛快快说以后自己一个人睡。
还是家里人多热闹啊。
冬仙说,娘跟三妹不在家,少两个人,家里清清冷冷的。
我们来的时候,爹一个劲嘱咐要把娘跟三妹接回去。
陶青松说。
爹嫌家里冷清,他来我们这儿住不就行了。
邬常安接话,大哥大嫂,我跟你们打个商量,家里没活儿的时候叫爹娘多来住住,我们两家轮流着给爹娘养老可行?不瞒你们,有爹娘在,我们轻松太多了。
陶青松不答应,他一口拒绝:没得商量。
赶明儿我过去接,我就不信你还能拦着我不准我孝顺爹娘。
邬常安耍赖。
陶桃站门口听到了,她跑去灶房传话,陶母闻言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两条。
老三两口子是想偷懒,婶子你在的这段日子,家里的饭菜都被你包了,可给我们省事了。
姜红玉戳穿老三的目的。
做饭又不是啥麻烦事,不让我做饭我更没事做。
你们用得上我,我就高兴。
陶母盖上锅盖,说:秋冬我腾不出空过来,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
陶青松和冬仙在邬家过一夜,吃了两顿饭,就带着陶母和陶桃跟着拿粉条的陵户一起走了。
陶桃走了,小核桃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跟小鹰出去玩,不到晌午她就回来了,她在院子里转一圈,一个人蹲在檐下哇哇大哭。
陶椿还以为她摔了,她忙不迭从菜园跑回来,问:咋了咋了?哭什么?小核桃哭得伤心,没有吭声。
有人欺负你了?陶椿蹲她对面歪头看着,不应该啊,陵里还有人能欺负你?我想我小姨,她啥时候能再来啊?小核桃抹眼泪,小婶婶,我娘为啥没给我生个姐姐?陶椿:……等你娘回来你问她。
小核桃盘腿坐地上,眼泪还在簌簌地掉,她拿眼泪和泥,恰好有蚂蚁路过,她趴下去哭着看蚂蚁。
陶椿去灶房寻一根没烧完的木柴,又拿出一张草纸给陶桃写信,她要是知道小核桃在她走后还伤心地哭了一场,保准高兴。
写着信,陶椿琢磨起五天后的比试,一是比箭法,二是比爬树,三是比指挥能力,也就是看能不能服人。
至于对山里各个地方熟不熟悉,陶椿不打算考虑这个事,巡山的陵户都是在山里行走的汉子,对山里的地势和环境都有所了解,就是眼下不是十拿九稳,日后巡山多留心就能解决这个短板。
比试这个事,陶椿不打算弄得太复杂,巡山队这么些年来早已有自己习惯的规则,好或不好,反正没出过事,她在这个方面没有建树,最好还是不要贸然指点和改变。
她只需要选出两个负责的领头人,目前李渠这个人站出来能解决李氏一族的用人问题,这对陶椿来说就是个不小的收获。
婶婶,我饿了。
小核桃脸上抹的有灰,脏得像只花猫,她毫无所觉,凑过来问:婶婶,你在写啥?给陶桃写信,告诉她你想她想哭了。
陶椿说,你还有没有想告诉她的?我昨晚都跟她说了。
那好吧,等你有想说的再告诉我。
陶椿回屋放信,出来说:我去喂小鹅,你去不去?小核桃点头。
小鹅才破壳一个月,鹅毛还是黄的,冬仙交代这么大的小鹅还怕冷,陶椿忙了半天给它们搭了个窝,挨着鸡窝砌起一个泥巴屋,只有四面墙,屋顶打算用木板代替。
陶椿拔两把萝卜秧递给小核桃,交代说:你拿去喂小鹅,下午再出去玩,你去演武场装一兜番薯渣回来喂鹅。
小核桃嗯嗯两声,她蹲在鹅群旁边看它们噆食菜叶子,扁扁的嘴壳子,夹到菜叶子的时候左右摇摆,脖子一仰,碎菜叶就进肚了。
你在这儿看着,防着菜花蛇回来吞吃它们,我回家做饭。
陶椿嘱咐一句,她从菜园出来,随手把栅栏拎过去堵上。
这些天她娘天天捡树枝回来插土里,日积月累的,小菜园一圈围起一人多高的栅栏,等闲鸡群进不去。
老娘走了,家里的五个人三个人都有正事,做饭的事又落在陶椿身上。
她舀三碗米淘洗干净倒陶罐里,炉子里填上木炭,点着火就不管了。
炉火煮米的时候,陶椿着手切熏肉,肉切肉丁,自家人吃要多放肉,切满两碗才罢手。
炉子里的米汤咕噜咕噜响,陶椿去仓房抓两把板栗,板栗留仁,壳丢炉子里烧火。
板栗仁、肉丁和黄豆酱过油炒,再煎五个鸡蛋,米饭快熟的时候,陶椿把板栗炒肉丁铺在米饭上,再挖两勺猪油用热气融化沿着罐子浇下去。
此时炉火不盛,木炭只有火星没有火苗,炭火焖着陶罐,罐底的米饭和猪油在炙烤下滋滋响。
屋外响起姜红玉喊小核桃的声音,邬常顺的声音也混在一起。
陶椿走出去,看见邬常安先一步回来了,他大步朝她走来。
树枝砍够了?她问。
砍够了,吃过饭我跟大哥上山把树枝扛下来。
邬常安浑身散发着热气,他直接舀凉水洗手洗脸。
陶椿回灶房,揭开盖子把五个煎蛋和一撮鲜嫩的萝卜叶铺上去。
小核桃缠着她爹娘进来,她执着地问他们为啥没给她生个姐姐。
哪有你这样的憨丫头。
姜红玉拍她,快去洗手,你看你脏的。
弟妹,晌午做的啥饭?味儿怪香。
邬常顺问。
一顿糊弄的饭,一锅出。
陶椿笑着说。
天暖和了,家里也没客,饭桌又挪出来摆在院子里,陶椿拿碗筷,邬常安用抹布垫着端出陶罐。
罐子盖一揭开,他看见煎蛋下面铺着油亮的肉丁,顿时满意了,有肉他就喜欢。
陶椿先把煎蛋挟起来,用木勺把米饭和肉丁拌一起,金黄的锅巴拌碎,混在米粒、肉丁和软糯的板栗仁里一起盛进碗里。
哇!好香啊。
小核桃干干净净地跑来,我最喜欢小婶婶做的饭了。
不喜欢你陶奶奶做的饭?陶椿问。
喜欢,不过最喜欢婶婶的。
小核桃嘴甜地说,她吹着气扒一小口饭,美滋滋地说:我喜欢吃。
米香和肉香都焖在陶罐里,这会儿盛出来,香味很是浓郁,熏肉咸香,板栗仁微甜,黄豆酱过油炸过,嚼着焦香,还有脆脆的锅巴,混在一起比肉汤拌饭还有滋味。
三碗米两碗肉和半碗板栗仁蒸了满满一罐的饭,四大一小愣是给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