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汤没端出来?我去端。
邬常顺起身,他嘶口气,说:才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多了还挺辣。
陶椿伸出去的手顿住了,她暗道不妙,做出一道好菜的欢愉让她晕了头,竟是忘了胃有毛病的事了。
她端来蒸的南瓜,这才是她养胃的菜。
谁喝米汤?邬常顺直接把装米汤的盆子端出来了,灶台上还放了两碗米汤,老三,是不是你们两口子的?是她跟小核桃的,你去端出来。
邬常安说。
姜红玉扭头看他一眼,她故意问:她是谁?对啊,是谁?陶椿也问。
是婶婶?小核桃不确定了。
姜红玉给孩子舀一勺蛋羹,说:快吃饭,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
是我吗?陶椿挟一坨南瓜喂嘴里,她不解地说:我也有名字啊。
邬常安不搭话,他心想他可不晓得女鬼的名字。
邬常顺端两碗米汤出来了,一碗递给小核桃,一碗放在老三手边,抬手的时候朝老三头上拍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早就想打了,在媳妇面前装腔作势算什么本事。
邬常安吃下哑巴亏,他把米汤碗挪到陶椿手边。
给,陶椿。
陶椿笑眯眯地端碗喝一口,她冲姜红玉一笑,这个嫂子真不错。
饭吃完,陶椿收拾碗筷进灶房,她揭开锅盖一看,锅里干干净净的,饭都吃没了。
她不由哑然,一时拿不准这家人的胃口。
前一天的午饭是姜红玉做的,就炒了一大盘酸笋腊肉外加两碗蒸蛋,四个大人一个孩子,这点菜在她看来有点不够吃,但其他人都没意见。
今天她多炒了一小盆田鼠肉,最少也有两斤,她估摸着菜会吃不完,然而盆光碗光。
想到这儿,陶椿打开食柜,早上蒸的馍也吃完了,稀饭也没剩下。
她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胃口都不小,但能将就,饭菜多就多吃,饭菜少就少吃,吃不吃的饱无所谓,有吃的就行,反正不抱怨。
挺好养,陶椿心想,有这样的家人,下厨的人发挥的空间很大,就是顿顿做饭也没多少怨气。
弟妹,我们先下地了啊。
姜红玉走时来打招呼,我们把小核桃领走了,还送去小叔家,你们傍晚回来做饭的时候把她领回来。
陶椿应好。
我看你喜欢吃南瓜,仓房里还有一个,吃完了我再从地里摘,我今年种了不少。
姜红玉又交代一句,她牵着小核桃走了。
陶椿拿着勺子从灶洞里舀一勺草木灰倒水里洗碗,她往外看,大声问:还有人在家吗?邬常安刚搂柴回来,闻言问:我还在,有事?没事,我还以为你也下地了。
我还要给狗烤田鼠。
邬常安把柴堆在破瓦罐里,这是两只狗吃饭的东西,就是烧坏了也不心疼。
他进灶房拿来火折子点火,火烧旺了,他把剩下的七只死田鼠丢进去。
陶椿出来舀水闻到了皮毛烧焦的味道,之后洗完碗再出来,肉香味取代了焦臭味。
我们晚上吃什么饭?她问。
煮粥。
我早上看米缸里没多少米了,仓房里还有稻子?陶椿问,你们今年种水稻了吗?也该收割了吧?没有,我们陵里水少,没湖,河都像花生地旁边的河,水面窄水还浅,种不成水稻。
邬常安跟她说,快出公主陵的山脚地势低,几条小河和山泉水都汇过去了,那边有一片地能种水稻,我跟我大哥每年能去换两担稻子。
两担稻子肯定不够吃,你们还从山外买?她问。
邬常安深深看她一眼,他垂眼说:山里的陵户之间也能交换肉粮和皮毛,我们陵里水田少,但山货多,能拿山货去跟水田多的陵里换粮食。
这相当于山外的集市,山里的陵户都知道。
他着重强调最后一句。
陶椿沉默,她的记忆跟这个身体的记忆相互交互又存在隔阂,这个身体的记忆不属于她,她没亲身经历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很多事情不刻意回想压根没印象。
她甚至能察觉到,属于原主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那些细小的事情,如果不是经他人提醒,她压根不会去想。
她这会儿生出一种预感,或许是三个月,或许是半年,这段时间内,她的脚步不去碰触原主十岁之前在深山里接触的东西,这段记忆会彻底消失,她再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
就像她前世的记忆也会慢慢变淡一样,旧的东西会被新的覆盖。
如果记忆能塑造人,她最后会成为另一个人,山里的一个新陵户。
邬常安见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他深怕她猛地一下子露出鬼脸来,赶忙打狗一巴掌唤醒她。
黑豹无故挨打,它嗷地叫一嗓子。
陶椿回过神,她抬头看天,这时才醒悟过来这场奇遇意味着什么。
米吃没了没事,入冬之前我们会去抱月山赶集,到时候能换回新稻子。
邬常安斟酌着续上先前的话。
抱月山离定远侯陵太远了,我只听说过,没去过,我爹娘或许也没去过。
陶椿解释一句。
是不近,抱月山在勤王陵的范围内,相当是龙尾的位置,山南边是大片的湖,好些吃鱼的鹭鸟在湖边的竹林里筑巢,听说这些鸟只吃鱼,不祸害稻子,所以那边的陵户种的稻子能收不少,撇下自家吃的,还能拿出一部分来交换。
邬常安老老实实交代。
你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去。
陶椿来了兴趣。
邬常安心生犹豫,他拐着弯说:抱月山挺偏的,很多地方没有路,我们路上不能挑东西,只能用牛驮。
陶椿愣了一下才悟到他话里的意思,牛要驮山货驮粮食,就不能再驮人,准确来说不能驮她。
噢……她点头,我再想想。
对了,你喂完狗先去地里,我出去一趟。
陶椿疾步回屋拿一把草纸,出来舀一瓢水倒竹筒里,她拿着竹筒跑了。
邬常安看明白了,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八成是闹肚子了,他拿来火钳挟出烧熟的田鼠丢给狗,舀瓢水浇灭火星,他挑着担子出门下地。
家里的茅厕在屋后,不过鲜少有人用,山里地广人稀,隔得最近的邻居也相距半里地,不用担心被人撞见,屎尿来了在草丛里或是树后面一蹲就解决了。
这就方便了陶椿,反正她来的这几天,这木板搭的茅厕只有她光顾。
从茅厕出来,陶椿用竹筒里的水洗了洗手,她直接去花生地。
走到半路,肚子又开始闹腾,陶椿无奈,只能寻个草深的地方钻进去。
邬常安拔了半垄的花生,才见陶椿过来,然而没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见她快步跑下台阶。
你……我回去了,你自己拔花生吧。
陶椿打断他的话,快速撂下一句话,她过河跑了。
见她狼狈逃窜,邬常安有些想笑,鬼啊鬼,人可不是好当的。
*回到家,陶椿快虚脱了,她琢磨着要去看大夫拿点药吃,眼下有条件治病,她不用像前世那样病了或是伤了只能拖着忍着。
不过她又担心大夫医术太过高明,会知道她之前吞药的事。
陶椿想了想,她去找翠柳问陵里的大夫住在哪个地方,拒绝了她的陪同,她一个人带着两只狗寻了过去。
太阳西垂时,陶椿带着狗回来了,她高估了山里的条件,这里的大夫估计还不如山外卖狗皮膏药的,听说她吃了辛辣的菜闹肚子,老大夫塞给她两粒黑褐色的药丸子就把她打发了,当然也没要钱。
不要钱的东西陶椿不敢吃,她回屋把药丸子放桌上,出来着手做晚饭。
南瓜切块和米一起倒锅里,灶里烧着火,陶椿拿碗出去剥花生,前天拔回来的花生晒得有七八成干,可以炒花生米吃。
锅里的粥煮开的时候,陶椿去接小核桃回来。
弟妹,你找到安大夫了吗?翠柳问。
陶椿点头,她苦着脸问:这个大夫医术如何?他给我塞了两个药丸子,也没有把脉,就这样把我打发了。
翠柳支吾,我也说不好,有时候能治好病,有时候治不好。
你能捱过去就捱过去吧,安大夫的药治外伤还行,旁的……二堂嫂石慧摇头。
幸亏我没吃。
陶椿庆幸,二位堂嫂,我回了啊,锅里还烧着火。
行,你回吧,我们也该做饭了。
翠柳说。
晚饭做的早,青山的山顶初有暮色,南瓜粥就煮好了。
陶椿把粥舀陶盆里端出来晾着,她洗锅炒花生米。
暮色降临,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老大夫妻俩先回来,两人各挑两筐花生,地里还有两捆花生没挑回来,邬常顺喊上两条狗又去地里一趟。
没过多久,邬常安回来了,陶椿问:地里的花生拔完了?没有,明天还要拔半天。
邬常安放下担子,他想了想,问:你要去看大夫吗?不了,我已经好了。
陶椿不欲跟他多说,她手上摘花生的动作不停,使唤说:你把这些花生秧子叉出去,还有点湿,等晒干了再抱进灶房当柴烧。
等邬常顺的时候,姜红玉和邬常安也坐过来摘花生,吹着夜风,几个人坐一起闲聊。
弯月攀上屋顶,狗跑回来了,邬常顺也回来了。
洗手吃饭。
陶椿起身,她洗手的时候顺带把狗吃饭的破瓦罐也洗了。
人吃饭的时候,狗也吃上了饭。
屋后的山里突然传来狼嚎声,狼嚎声格外清晰,陶椿心里一震,狼群要下山了?邬家兄弟俩碗都没来得及放下,他俩一人抓一条狗,阻止它们冲出去。
没事,狼不会下山,它们就是来吓唬人。
姜红玉很淡定,她解释说:这群狼年年都要来吼几嗓子,老三他们猎过狼,也撵过它们,它们记仇,年年来找茬,年年被撵走。
我过两天估计要去巡山,地里的花生你一个人拔。
邬常安跟陶椿说,有段时间没练箭了,这两天我去练练手。
陶椿应下,你在哪儿练箭?有师傅教吗?我空闲的时候能去练吗?第19章 献策驱狼群 火烧爆竹再次派上用场……你跟我一起就行了,男人们练的我们练不了。
姜红玉接话,等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喊你一起去练武场。
陶椿打量着对面的人,她讶然道:大嫂,你也练武?姜红玉笑着点头,我一直都有练,你从学堂出来之后就荒废了拳脚功夫吧?陶椿不好意思地笑。
没事,有再拾起来的想法就不错,荒废了拳脚功夫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谈及自己擅长的事,姜红玉脸上的神色生动起来,她主动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我爹带着在山外围练腿练眼,他老人家说在山里讨口的人一定要眼尖脚快,眼尖能避开毒蛇毒虫,脚快遇到野猪你要能跑,跑不过你要能爬树,最紧要的是要有胆子,要敢跑敢逃。
之后出山了,我跟武师傅正儿八经地学了四年,回山之后又练了两年,我爹觉得我的箭法有点模样了,他巡山的时候就带上我。
弟妹,等地里的农活忙完了,我带你去练武场,我带你把之前荒废的功夫再捡起来。
陶椿痛快答应,她望着姜红玉,佩服道:没想到大嫂还有这本事,你要是不提我压根看不出来。
姜红玉有些怅然,她暗吁一口气,依旧笑着说:怀了孩子就没练了,孩子生了又忙着照顾孩子忙着洗衣做饭,没精力去练,身上的肉都松了。
现在小核桃长大了,到时候我们带上她一起去演武场。
陶椿说。
姜红玉点头,可行,我们练练拳脚也能进山,想打板栗捡核桃摘山货不用等男人有空了才能去。
是可以去练,女人虽然不用去巡山,但练武也是有用的。
像这次山里的狼群跑来骚扰,这时候山里的食物多,它们不会下山来吃人。
等到冬天狼群在山里找不到食了,说不准就要下山来偷袭,要是木屋挡不住它们,男人女人都要拿刀出来杀狼。
邬常顺说,再一个,哪天要是倒霉,山里的男人巡山的时候死光了,能去巡山的女人总比拉不开弓的女人多个出路,你能为守陵出力,朝廷就愿意继续供养你。
邬常安不高兴地放下碗筷,他信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极不情愿听这晦气的话。
邬常顺自打嘴巴,行了吧?你继续吃你的饭。
不吃了。
邬常安起身离开。
不吃就不吃,反正又饿不着我。
邬常顺才不怕他不吃饭,他使唤说:拿绳子把狗拴起来。
陶椿等邬常安狼狈地拖着两只狗走远了,她压低声音问:大哥大嫂,你们给我讲一下在公主陵要负责做什么事?我没去巡过山,也没去陵殿里值守过,了解的东西都很浅显。
陵殿里的事可轮不着你我,那是香饽饽,礼仪出众的人才能被选去负责陵殿的供奉。
姜红玉说。
对,除了负责陵殿事务的陵户,其他人负责打理祭田、巡山。
我们巡山的范围不小,总共包揽六座山,日常巡逻就是防火和防盗贼,再一个就是驱赶野物,像狼群和野猪,一是做陷阱捕杀,二是制造机会让它们相互残杀,要减少它们的数量,免得野猪群来祸害庄稼,或是狼群下山偷袭。
邬常顺跟她讲解,除了防盗贼这一点,防山火和驱赶野物多是为我们自己,毕竟我们在山里要吃要睡要活命。
陶椿明白了,她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地里的庄稼不是她活命的保障,活跃在山里才是根本。
娘,我吃饱了。
小核桃喊。
去找你小叔玩。
邬常顺打发她,老三,你给你侄女打水洗澡。
姜红玉也吃饱了,她起身说:我去点盆艾草熏屋里的蚊子,弟妹你屋里有蚊子吗?有。
那我也给你点一盆,你睡之前再拿出来。
陶椿加快吃饭的速度,她吃完了先把桌上的碗筷拿进去洗。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瘆人的狼嚎声还时不时从山里传出来,家里的两只大黑狗叫累了,它俩趴在檐下不动了。
陶椿端着洗澡水回屋,路过时招呼道:好好守夜,狼来了就大叫,我放你们进屋。
邬家兄弟俩把堆在仓房后面的荆棘刺叉过去堆在路口,忙完这些,他们各掂一把砍刀回屋。
路过女鬼的屋,邬常安想到她除了吓人没旁的本事,他敲了敲门,说:砍刀给你一把,放门口了,你出来拿。
对了,睡的时候关好门窗。
好。
陶椿应一声。
这晚狼嚎四起,家里的狗也时不时吠叫,陶椿一夜没睡好,一直提着心,所以隔壁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邬常安开门听到隔壁有脚步声,他偏头看去,说:今天不是你做饭,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你去练武?陶椿问。
就在家里练,天还没亮,不敢出门。
邬常安说罢抬脚离开。
邬常顺也起了,他先把火烧着,锅里煮着粥,他拿刀出来磨。
邬常安举着弓箭往路口的荆棘上射,陶椿站在树下旁观他的动作。
他去捡箭的时候,她拿起弓臂细看,之前她也拿过这把弓,那时候没发觉不对劲,做这把弓的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树上取的,木质坚硬,软度差,不过这也代表着能拉开这把弓,射出去的箭力道很强。
邬常安走过来,他递来一支箭,说:试试。
陶椿模仿着他的动作,弓弦还没拉开,她的胳膊就在发抖。
邬常安轻嗤一声,他拿过弓和箭,牛逼哄哄地朝天射出一箭,箭头插在柿子树的枝桠上,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响了两声,树枝断了。
陶椿跳开,她鼓了鼓掌,小伙子本事了得,难怪能猎狼。
这反应跟邬常安料想的不一样,他耳根有些发烫。
姜红玉起来了,她开门出来,有些疲倦地问:你们都起这么早?昨夜里我听见小核桃哭了,大嫂你没睡好吧?陶椿问。
狼叫狗也叫,把她吓醒了,她闹脾气。
姜红玉摇头,这会儿没听见狼嚎了,狼群走了?没人知道。
*太阳初升,邬家四口人端碗吃早饭,陶椿正琢磨着她要不要一个人单独下地干活,突然听见锣声。
估计是巡山的人回来了,陵长召集人去商讨驱狼的事。
邬常安说,快点吃,待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所有人都去?陶椿问。
女人小孩可以不去。
邬常安回答。
那就是也可以去,陶椿说:我也去。
随你。
小核桃还在睡觉,姜红玉要在家守着,陶椿跟邬家兄弟俩出门了。
集会的地点在陵殿外的演武场上,演武场在青石路的尽头,黄泥地,地上埋着高矮不一的树桩子,远处还竖着木头和草人。
陶椿三人到的时候,演武场上有二十来人,他们浑身狼狈,有的人身上还粘着草籽和枯树叶。
阿胜,你们巡山刚好在这附近?邬常安走进人群问。
对,昨天听到狼嚎的时候,我们在断头峰猎野猪,猪牙岭的野猪翻山过来了。
下巴上长了颗黑痣的男人回答,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吧?没有。
邬常安说,陵长怎么说?今天就进山撵狼,还是过两天?估计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我们回来的时候绕路去看了,过来的狼不少,狼群又扩大了。
之前两个狼群在北边打起来了,不是这个狼群?邬常安不解。
我也不清楚,反正这群狼最少有五十头。
陶椿在一旁默默听着,如果她没记错,之前邬常安说安庆公主陵有四十六户陵户,一家就是出两个人合起来也没一百个人,这点人跟狼群对战估计不占上风。
住得远的陵户陆陆续续赶来了,陵长点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好,各家都来人了,我先说说情况,昨晚过来的狼群数量不少,有五六十匹狼。
除了这个狼群,断头峰上又出现一群野猪,大大小小合起来有十二头。
头发斑白的陵长站在石碾子上高声说话,我们商量过了,这次进山的目的是把狼群往断头峰上赶,让狼灭了野猪,狼群捕食野猪的时候,我们在山上做陷阱,最好把狼消灭一半,灭一灭它们的威风,免得它们拿我们当猎物。
陵长,狼太多了,这次驱赶恐怕没那么容易。
人群里一个男人开口,狼多了会反扑,敲锣打鼓那一套不中用了,估计吓不走它们,要是用箭射,它们会反过来杀人,到时候要见血丢命的。
这里的人跟这群狼有颇深的渊源,七年前的冬天,一群狼悄无声息夜袭公主陵,没伤人,但把牺牲所(养祭祀用的牛羊猪的地方)的羊和猪咬死拖走了。
陵户们天亮后去追没追上,之后他们巡山扫荡,追了五座山打死了十七头狼。
这个仇就此结下了。
在那之后,陵户们防狼似虎,一有狼群的踪影,他们就想方设法猎杀,杀不死就驱赶。
而这群狼也跟他们杠上了,被撵得再远,它们绕远路也要找回来。
不过山里的食物不匮乏的情况下,它们不会冒险出山,就是来找茬挑衅,毕竟干不掉这些人。
不容易也要赶走,不把它们赶走,它们瞅到机会就要下山,我们的娃娃要是被叼走吃了,你们后悔可就晚了。
陵长说,别说不容易,都想想办法。
人群里嗡嗡一阵,陶椿看向邬常安,说:你觉得烧竹筒炸狼这个法子行不行?邬常安眼睛一亮,你跟陵长说。
陵长,我们有个法子。
人群里一静,陶椿趁机大声说:狼怕火也怕惊雷,我们可以砍了竹子拖去山里烧,用爆炸声驱赶狼群。
我们昨天烧了竹子炸田鼠洞,逮了不少田鼠。
邬常安跟着补充,我觉得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不行,山里不能烧野火。
陵长一口否决,按你们说的,是不是要拖着带火的竹子去追狼?那岂不是火星子掉一地。
秋天山里落叶多,火星一触就着,到时候山烧起来了,狼群灭了,我们也活不了。
邬常安冷静下来,这点他忘考虑了。
那也没其他法子,就进山跟狼群互斗呗。
阿胜出声,就按陵长说的,我带人去断头峰做陷阱,之后你们把狼群引过去。
有没有铁桶?没有铁桶有铁锅也行。
陶椿想到解决明火掉落的法子,铜的、铁的桶和锅都行,有水缸那么厚的陶缸、陶罐也行,在桶、锅、罐子里堆火烧竹筒,再封上盖子,这样既有声响也不会掉火星子烧山。
你细说。
陵长快步走来。
陶椿把她的想法详细说一遍,这需要大伙儿的配合。
可以一试。
陵长采纳了这个主意。
第20章 猪头狼肠一锅炖 有点本事的女鬼……邬家有个闲置的酸菜坛子,闲置的原因就是太过笨重,清洗不方便,这下派上用场了。
密封的竹筒在炙烤下变形,邬常安用火钳夹起来丢进坛子里,坛子盖还来不及盖上,竹筒在碰撞下砰的一声炸了,爆炸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两只拴在檐下的大黑狗吓得夹着尾巴呜呜叫。
声音比之前响。
邬常安惊喜。
陶椿也高兴,她指点说:往坛子里倒一锹火炭,多烧几个竹筒一起丢进去。
对,多丢几个竹筒试试。
陵长附和道。
邬常安依言照做,他认真观察竹筒的情况,竹筒烧鼓包了,他接连把三个竹筒丢进坛子里,末了不忘盖上盖子。
围观的人激动地盯着,猛地,轰的三声响,坛子盖都震得叮当响。
坛子裂没裂?陵长问。
邬常安去看,外面没裂,里面看不清。
那就行。
陵长满意,你们去砍竹子,我去召集人把得用的罐子坛子、铁锅铜釜拿出来。
邬常安带着阿胜等七个人出门去砍竹子,剩下的人回去搬柴。
姜红玉见快晌午了,她喊上陶椿进屋做饭,人多,她们做饭不用讲究好不好吃,煮一大锅疙瘩汤不让人饿肚子就行。
疙瘩汤出锅,离得近的人也搬东西过来了,住在山坳的陈青云拎来两个大肚陶罐,他媳妇雪娘提来半袋子木炭,邬小叔一家送来四个陶罐,还有一盆南瓜焖饭。
弟妹,我家的罐子薄,这个水缸还行,也不晓得用不用的上,我跟你姐夫先搬过来。
香杏跟她丈夫来了。
等陵长来了让他决定,你俩吃没吃饭?陶椿问。
没有,我在这儿吃一碗,也不用往回跑了。
香杏坐下,累死我了,这水缸可重了。
陶椿吃饱了,她给香杏和杜月各盛一碗疙瘩汤。
又有人挑两筐劈好的干柴送来,陶椿过去张罗着让人坐下吃饭。
午后邬常安他们扛着老竹子回来,陵长也带着一批人过来了,他们带来的坛子罐子多,难得的是还有两个带盖大铁桶和五个铜釜。
陵长,你把陵殿里供奉的铜釜拿来了?阿胜惊讶。
换下来的旧的。
陵长简单解释一句,他清点一下空地上摆放的东西,坛子罐子合起来有六十七个,大水缸一个,柴有十筐,木炭凑了五袋。
差不多够了。
陵长说,现在我把任务派发下去,你们吃了饭该进山的就进山,其他人好好歇一夜。
陶椿和姜红玉担心罐子会破,为了避免山林起火,她们召集了一批手脚麻利的年轻姑娘和媳妇挑担子去打水,水桶提前放在山脚下,明天再跟着男人们一起挑进山。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聚在邬家附近的陵户商定好明日进山的路线,纷纷回家睡觉。
这一夜,由于没人进山驱赶狼群,狼嚎声越发逼近山脚。
天明,狼嚎声消失了,陵户们各自带上弓箭和砍刀从不同方向入山。
姜红玉把小核桃送到翠柳手里,她跟陶椿还有香杏带着二十六个女人也挑担入山。
太阳的光晕投进山林的时候,邬家堂兄弟四个找到了进食的狼群,还没靠近,狼群发现了他们。
快上树。
邬常安纵身一跃爬上树,站稳了,他倚着树干拉弓,一箭射向一头眼熟的灰狼。
灰狼躲了过去,跟在后面的一头母狼中箭倒地,这一箭打破了人和狼群之间的拉锯,其他假嚎的野狼立马疾奔过来。
树上的四人快速放箭,争取多取狼命。
远处一声狼嚎,头狼发令,狼群迅速散开,它们远远包拢着四棵树,邬常安他们立即没了优势。
射死了三只狼,伤了三只。
邬常顺说。
话落,西南方向的坡上砸来一个用泥封了盖子的铁桶,狼群冷眼避开,并不忌惮这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砰砰砰——滚动的铁桶里响起震耳的爆炸声。
霎时,狼群惊得四散,它们扯着脖子嗷嗷叫。
趁着它们慌了神乱跑,一波人冲出来射箭。
又一个大铁桶掷了出来,狼群乱了。
趁着这个时候,有人拿出铜锣挂在树上一个劲敲,锣声压过爆炸声,也压过了狼嚎,一下子煞住狼群的威风。
邬常安从树上下来,他捡起地上落的箭搭在弦上朝一头口流涎水的灰狼射过去,它被震天的锣声和爆炸声扰得晃了神,这一箭正中脖子。
一头狼倒地,附近的野狼后退,缩在后面的陵户趁机跑出去拖走铁桶,铁桶上糊的泥掉了,他忙抬头去看,担心烧着的木炭会掉出来。
愣着做什么?快去加柴。
邬常顺踢他一脚。
你留着心,看地上有没有火炭。
狼群有了退意,头狼带头逃跑。
陵户们追了上去。
邬常顺转了一圈,他踩灭一簇火苗,骂了一声又去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火。
姜红玉赶来了,她喘着粗气说:你去追狼,这儿交给我们。
仔细点。
邬常顺交代一声,他快步去追其他人。
从南边上山的陵户朝狼群嚎叫的方向追去,靠近了,带锹的陵户火速挖坑,铜釜里燃烧的火炭倒出来,搂一把枯叶,架上干柴,火苗迅速飙起。
竹筒倒火堆上,快拉弓,狼群过来了。
陈青云喊。
鼓起的竹筒丢铜釜里再摁上铜锣,爆炸声一声接一声,狼群闻声迅速拐弯。
追。
陈青云扛走一袋竹筒,嘱咐说:留一个人灭火。
北边同样有爆竹声,三方夹击,狼群只能往西去。
竹筒炸一阵,射箭射一波,临近晌午的时候,狼群奔向断头峰。
断头峰上哼哧哼哧在树上蹭痒的野猪群听到狼嚎声渐近,大猪带头想跑,但早在此埋伏的阿胜等人哪会让它们退缩,他们蹦下树,阻拦它们下山。
快,还有竹筒吗?再炸一波,把狼群继续往山上逼。
山下的人气喘吁吁道。
有。
嗷!快躲开,这死猪要拱人。
阿胜大喊,这只猪太大,放它走,把其他猪拦下来。
半山腰,狼群听到山上有人的声音,它们疾奔上山。
狼群和猪群相遇,两方都怒气冲天,一见面就撕咬在一起。
得胜者迅速爬上树。
邬常安他们追上来了,在山里蹿了半天,他们又疲又累,箭已经用完了,手也拉不开弓,见狼群和野猪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心痒也插不上手,只能爬上树远远看着。
太阳缓缓西斜,林中的搏斗也分出了胜负,六只野猪带伤逃了,留下的狼群在落日下一声声嚎叫。
还有猎人在侧,狼群匆忙分食了野猪,留下一地死无全尸的同伴,它们灰溜溜地从断头峰西侧追着野猪离开。
可算走了。
有人大松一口气,这次死的狼不少,我们跟它们的仇越发消不了了。
把它们都杀了不就没仇了。
邬常安跳下树,别唠嗑了,天快黑了,能吃的带走,我们赶紧下山。
路上点的火都灭了吧?邬常顺忧心。
灭了,灭了,我们谁点的火谁留下灭火,都是灭了才追过来的。
一个老陵户说。
野猪拱死了九头狼,陵户们收捡狼尸,又割了五个野猪头,狼群没吃的猪腿砍下来带走,猪肠子也掏出来装陶罐里。
我们在山下还挖了八个陷阱,也不晓得还能不能逮到野猪和野狼,要不追着狼群离开的方向跟过去?阿胜热血冲头,想乘胜追击。
算了,明天再过来,我们一天没吃饭了,都饿没劲了。
邬常顺还惦记着家里,他忧心他媳妇会不会还在山里灭火没回去。
回吧,箭用完了,要是遇上狼群还没走远,我们就掉狼窝里了。
邬常安跟着劝。
走走走,下山回家。
阿胜不坚持了,饿死我了。
这一天又累又饿。
好在没人受伤,也没人丧命。
邬老三,你媳妇这主意不错,山里的狼还没见过会滚会炸的东西,一下子就吓得慌了神。
改天去找陶匠说一声,让他烧一批个头小一点的缸,要封死的那种,只留个巴掌大的口。
下次狼群再来,我们把罐子也扔出去,又能吓一回。
邬常安扛着猪腿没出声,他得承认,这个女鬼还是有点本事的,不单单会吓唬人。
还没出山,月亮就出来了,好在一行八九十个人,在山里走夜路也不害怕。
山谷里,不等天黑,留在家的人就躲进屋里了,狼这东西狡猾,他们担心狼群会绕路下山偷袭。
陶椿担心家里的狗会被狼咬死,她回屋的时候把两只大黑狗也牵了进去,有它俩守夜,她睡觉也踏实。
深夜,陶椿被狗叫声惊醒,她听见外面也有狗叫声。
是狼下山了还是人回来了?陶椿问梆梆叫的狗,她穿衣摸黑下床,挤开两只狗趴在门缝往外瞅。
屋外有月色,远比屋里要亮堂。
渐渐的,风里有了人声,陶椿拉开门栓,两只黑狗一跃没影了。
弟妹?是你大哥他们回来了?姜红玉隔着门问。
对,我听见声音了。
陶椿把门窗都打开,散散屋里的狗味。
姜红玉开门出来,她去灶房点火烧水,准备煮面条。
人声近了,陶椿快步走出去,你们回来了?狼群赶跑了?跑了。
弟妹,你说的法子挺有用,铁桶带着爆竹声滚进狼群的时候,就是头狼也慌了神。
大堂兄说。
有用就好,没白费大伙儿忙活大半天,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们,箭法好是一方面,敢追着狼群跑就不是常人。
陶椿夸夸其谈,我今儿跟在你们后面挑水上山,听到狼嚎声心里就发怯……我小叔小婶还在家等着,你们赶紧回去。
邬常安听不下去了,大半夜的,一个劲啰嗦什么。
陶椿:……邬常顺发笑,他拍了拍两个堂兄弟,说:快滚蛋,你们碍人眼了。
邬常安生恼,碍什么眼?他懒得听这废话,饿都要饿死了。
弟妹,走了啊。
大堂哥走时拍老三一巴掌。
二堂哥暗骂一声蠢蛋,也跟着走了。
邬常顺抬脚离开,还唤走了两只狗。
陶椿没搭理邬常安,她溜溜达达走了,大哥,杀了几头狼?野猪拱死了九头,你们在山上捡了几头?也是九头。
一共死了十八头,这个狼群还有三四十头狼?这个族群不小。
陶椿说,明年它们还会过来。
来了再说吧,山里的狼杀不绝,愁也不是事。
邬常顺抬腿进灶房,饭好了吗?我要饿死了。
陶椿没跟进去,她回屋了。
邬常安端水回屋洗澡的时候路过女鬼的屋,听见屋里有拍蚊子的巴掌声,他站在门口问:熏不熏蚊子?陶椿没理,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了。
一盏茶后,邬常安开门出来倒水,他在门外站了站,走到窗外问:你熏不熏蚊子?陶椿在床上翘起腿,她心有纳闷,这男人不对劲啊,不怕鬼了?又一个蚊子嗡嗡嗡地飞过来,陶椿下意识抬手一拍,窗外本来要回屋的男人顿住脚,他犹豫了几瞬,抬腿去了仓房。
艾草盆给你端来了,放门口,你自己端进去。
邬常安说。
陶椿翻身下床,她摸黑穿上鞋去开门,门外没人,她端着冒烟的艾草盆进屋。
听到隔壁的门关上了,邬常安站在桌前长长吁口气,他也是糊涂了,饿了一天把脑子饿没了。
鬼鬼鬼鬼!她是鬼!他搁心里默念。
……小婶子,我大爷叫我来喊你去选肉,昨天打了狼,我邬叔他们还砍了野猪腿和猪头回来,你看你们喜欢吃猪肉还是狼肉,你去选。
陵长的堂孙来喊。
邬常安被吵醒,他开门出来看了看天,这都快晌午了,也没人喊他。
我跟小六过去一趟,锅里还烧着火,你去盯着。
陶椿回头说。
等会儿,你在家做饭,我过去。
邬常安醒过神。
陶椿没理他,她拿上扁担,挑着两个水桶跟小六走了,路上她打听,小六是陵长堂哥的孙子,叫小六是排行第六,但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另外四个不是没生下来就是生下来了没养大。
陵长的家离陵殿不远,陶椿到的时候还没多少人。
大爷,我把我小婶子叫来了。
小六去回话。
陶椿,你来看看,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昨儿能把狼群赶走,你有大功,狼皮我做主分你两张,肉随你挑。
陵长说。
陶椿喜笑颜开,老叔,那我不客气了。
陵长哈哈笑,不用客气。
小婶子,我跟你说,你要是吃猪肉就挑猪头和猪肠子,别拿猪腿,野猪肉柴的很。
小六跳出来说,你要是没吃过狼肉,你切一坨回去尝尝味就行了,其他的就挑内脏,狼肉做不好就膻的很。
听你的。
陶椿提个带獠牙的黑猪头放桶里,臭烘烘的猪肠子提一挂,狼肠子也提一挂,最后取了两个腌过的狼心。
拿完了?陵长问。
拿完了。
陶椿点头,多谢老叔,我这就回去了。
行,狼皮炮制好我让小六给你送去。
陵长说。
陶椿乐滋滋地挑着担子离开,路上遇见其他来取肉的人,她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
回到家,陶椿见老大两口子也回来了,姜红玉在灶房炒菜,她放下担子说:地里的花生拔完了,我下午不下地,在屋里炖肉。
拿了什么肉?邬常顺抱着小核桃过来,猪头,猪肠子,狼肠子,还有狼心,不错,挑的都是好吃的。
好吃的。
小核桃吸溜口水。
陶椿笑,你下午跟婶婶在家,肉炖好了你第一个吃。
小核桃连连点头。
吃饭了。
姜红玉喊,进来盛饭端菜。
陶椿昨天吃邬小婶做的南瓜焖饭挺好吃,她今天也切了南瓜准备做焖饭,走的时候忘了交代邬常安了,没想到他也做了焖饭。
你怎么晓得我要做南瓜焖饭?她问。
南瓜切好了没有放篦子上蒸,你昨天又吃了南瓜焖饭,不难猜。
邬常安平淡地说。
噢,那你还挺聪明。
陶椿淡淡地回一句,她坐下吃饭。
邬常安炒菜喜欢多用油,这顿饭也不例外,米粒裹了猪油和南瓜汁,泛着微黄的油光,吃着又香又甜,陶椿整顿饭没有夹菜,干吃一碗半的南瓜焖饭。
饭后歇了歇,等家里另外三人都下地干活去了,陶椿起身去洗碗。
婶婶,猪牙好大。
小核桃蹲在外面玩猪头。
陶椿反应过来,邬常安在家的时候该让他把猪獠牙卸了,不知道她能不能砍动。
灶房收拾干净,陶椿提一捆柴出去生火,她握着野猪的猪獠牙举着猪头在火上烤,黑猪毛烧得焦臭,她一边烤一边扭头干呕。
小核桃蹲在一旁也跟着呕。
你跑远点。
陶椿说。
小核桃抹着眼泪摇头,我陪婶婶。
猪头烤焦,猪牙只是温热,一点都不烫手。
陶椿心想这是好东西,这东西不算小,可以打磨成一个汤勺,也能做几双筷子。
灭了火,陶椿挑着担子领小核桃去河边洗两挂肠子,半路遇见邬常安,他挑着两筐花生准备回家。
洗猪肠子?我来洗。
邬常安放下扁担,他接走陶椿肩上的担子。
陶椿牵着小核桃跟过去,他洗两挂肠子,她就刮猪头。
两口子隔着两丈远蹲在河两边忙活,陶椿掂着菜刀唰唰地刮猪头,邬常安听着声莫名觉得头皮发疼,脖子也凉飕飕的。
刮猪头和洗猪肠子都是麻烦事,洗干净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回到家,陶椿让邬常安把猪牙砍下来,她踩着椅子摘厚厚两沓柿子叶去腌猪肠子,猪肠子只用草木灰去不了臭味。
对了,家里的这棵柿子树怎么没结柿子?陶椿问。
结了,都在仓房里,不等熟就摘下来了,生柿子用酒渍了是脆的,也能吃。
邬常安回答,要是不摘,柿子黄了能被鸟啄得稀烂,掉一地恶心人。
婶婶,你吃不吃?小核桃小跑着出门,我去给你拿。
我不吃,我要留着肚子吃肉。
陶椿胃不舒服,哪敢吃生柿子,小核桃也不吃,晚上多吃肉。
那好吧。
小核桃又小跑着进来,婶婶要烧火吗?等一等。
陶椿心想这丫头可真勤快,喜欢帮大人做事,挺招人喜欢。
柿子叶揉碎腌猪肠子和狼肠子,猪的肠子比狼的肠子油水大,其实适合爆炒,不过陶椿吃不得辛辣的,她打算两挂肠子一起炖。
猪牙砍掉了,邬常安拎着猪头进来,见陶椿还在揉猪肠子,他纳闷道:柿子叶能洗猪肠子?陶椿嗯一声,烧火吧。
猪头和两挂肠子丢进锅里,锅里添上满满一锅水,陶椿翻出辣椒、青花椒、八角和桂皮丢进去,再撒上盐倒半碗酱油,她拿起锅盖盖上。
八角和桂皮也是从山里弄来的?她问。
不是,从山外买的。
噢。
陶椿冲小核桃招手,走,我们出去玩。
家里炖肉,后锅少不了热水,陶椿打算洗个头,她昨天在山上看见柏树折了几支柏树枝,晒了一天有六七成干。
她抓一把干皂角捣碎,加上柏树叶和艾草,捣出一碗碎渣,她跟小核桃各抱一个盆埋头洗头发。
锅里的肉炖开锅了,邬常安用铲子支起锅盖,锅里添上柴,他出来摘花生。
余光扫过披头散发的女人,这还不足半个月,他感觉她像是变了样子。
婶婶,掉了。
小核桃在树根下捡到一张硬梆梆的鼠皮。
陶椿想起来了,之前剥了鼠皮,她让小核桃把鼠皮贴在树上晒着,转过头就忘记收了。
她取下还粘在树上的四张鼠皮,用洗头发的水泡着。
锅里的咕噜咕噜声渐渐有了香味,陶椿洗一钵才拔出来的新鲜花生倒锅里一起煮。
黄昏,老大两口子挑着花生回来了,闻到浓郁的肉香,累了半天的人顿感饿得心慌。
陶椿把煮花生捞起来让大伙儿先垫垫肚子,猪头还要再炖小半个时辰。
明月高悬,山里的人声和狗吠声都歇了,邬家五口人才停下摘花生。
炖猪头装了一盆,两挂肠子装了一盆,狼心切碎掺肉汤里。
能吃了吧?邬常顺饿得直吞口水。
能能能。
陶椿切一刀猪头肉,又切两结肠子,再舀一勺肉汤,她捧着碗抿一口,肉好不好吃不确定,汤的确香浓。
炖到时候了,好吃。
姜红玉说。
猪肠子口感肥糯,狼肠子口感偏绵不失嚼劲,猪头肉滋味最佳,韧性十足的猪皮炖得胶质满满,主要是野猪肥膘少,猪头肉一点都不腻,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