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常安为了剁十多斤猪肉忙到深更半夜,他洗手回屋的时候狗都睡了。
路过女鬼的门外,他可能是脑子困糊涂了,竟然有胆子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看。
什么也没有看见,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但他也没敢多看,瞄了两眼就走了,生怕门内有东西悄无声息地跟他对视。
可能是又累又困的缘故,邬常安这晚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死活想不起来昨晚做没做噩梦。
其他人都起了,都还在家,就连两只狗也还在家,听到开门声,人和狗都抬头看去。
邬常顺见老三一大早脸上挂笑,他高兴地问:昨晚没做噩梦?没有。
邬常安语调轻快,他得意地说:我就说不用你再陪我睡了。
好事,我巴不得。
邬常顺比他还高兴,他趁机劝慰说:我们公主陵是有主的,容不下孤魂野鬼,有龙气镇着,那东西害不了人。
你就这样想,就不怕它了。
邬常安朝陶椿看一眼,这女鬼满脸的戏谑,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他大哥,他收敛了脸上的笑,转口问: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去山里砍柴,我们把巡山的时候发现的枯树扛回来。
邬常顺安排,你今年还砍树晾木头吗?邬常安看向陶椿,问:你想起要打什么东西了吗?桌子椅子还是什么?这是她才来的那一天他承诺她的。
你会不会做独轮车?山下的木板车见过吗?样式差不多,不过是只做一个轮子,就是一个轮子加一个车斗。
陶椿跟他比划,山里路不好,木板车上不了路,你可以做两辆独轮车,以后再掰苞谷,我跟大嫂用车推着走,就不用挑担子了,把人累得要死。
邬常安不确定,他做木工顶多打些家具,就连棺材都没做过,更别提木板车。
我试试吧,我没做过。
他说,要是遇到不会的,我找机会去帝陵一趟,帝陵有手艺好的木匠。
他敢尝试,陶椿不免高看他一眼,她心里跟着一动,跃跃欲试地说:我跟你学,到时候我俩一起琢磨。
邬常安一噎,他有些后悔了。
行,我替老三答应了。
邬常顺激动,难得陶椿愿意跟老三一起做事,一个师傅一个学徒,两人日日待一起手碰手、肩挨肩,他就不信这两人的石头心不动一点。
那你要替她答应的可就多了,她想练武、想进山、想学木工还想去抱月山。
邬常安嘀咕,对了,哥,她要跟我们一起去抱月山。
去就去。
邬常顺继续答应,又不是他媳妇,路上也不用他操心,他乐见其成。
吃过早饭,邬常安和邬常顺拿上麻绳、砍刀和弓箭离开家,他们前脚离开,陶椿后脚也出门了。
她喊上狗去河边的竹林剥竹箨,就是竹子外面包的一层壳,这层壳能用来包粽子,她打算拿来糊猪肉糜。
竹箨拿回家洗干净,陶椿修剪掉卷边,她拿着剪子剪,小核桃坐在一旁握着小手帕哼哧哼哧擦竹箨上的水。
收拾好竹箨,陶椿从仓房里拿出三个铜壶,一旧两新,是邬常安他们父子三人的,都是朝廷给巡山的守陵人发的。
有这个铜壶,他们在山里能烧火能烧水能做饭,铜壶里有卡扣和挂钩,放上篦子,下能煮粥上能馏馍。
之前驱赶狼群的时候,其他人送来的炭没用完,邬家兄弟俩提回来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陶椿拿锹在灶房后面挖个一步长的沟,她抱来柴点燃,火烧着了架上粗木头,之后她就不管了,推着小核桃回去着手往竹箨上抹猪肉糜。
翠柳站在家门前看见腾腾升空的柴烟,看位置还是在灶房里,她吓得把孩子往家里一撂,说:弟妹你看着,大伯家着火了,我去看看。
石慧吓了一跳,怎么就着火了?他们家有没有人?早上吃饭那会儿我看见陶椿往北去了。
翠柳已经跑远了,靠近了发现柴烟少了,火也没有飙出屋顶,她慢下步子,看样子家里有人。
走,你提一个,能不能提动?陶椿问。
铜壶不小,少说也有七八斤,小核桃试了又试,她提不动。
你俩在家啊?翠柳看见人了,她往灶房里看,不是屋里冒出来的柴烟,她没提误以为着火的事,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准备烤肉脯,大堂嫂你别走了,留这儿给我帮忙,肉脯烤好了请你尝尝。
陶椿说,你帮我把小核桃手里的铜壶提过来。
火沟里没明火了,只剩下烧得正旺的火炭,陶椿放下铜壶,她把事先提来的木炭铺一层铺上去,木炭跟木炭之间留出两指宽的缝隙,末了把铜壶摞上去。
竹箨不大,铜壶底部能铺四张,铜篾子上也能铺四张,三个铜壶就是十二张。
而一张竹箨上估计涂了一两多的肉,陶椿估算了下,三个铜壶要烤十二三轮才能把十四五斤的肉糜烤完。
陶椿给铜壶盖上盖子,剩下的就不管了,她带着一大一小回去继续往竹箨上涂肉糜。
没过多久,石慧抱着孩子过来,见人好生生坐在树下,她松口气,没失火啊?哪失火?陶椿问。
我在家看你们这儿在冒烟,还以为是灶房失火了。
翠柳解释,她去接过孩子,问:弟妹,你看你是在这儿坐一会儿还是回去?坐一会儿吧。
陶椿搬来椅子,说:小核桃,去给你二堂婶洗两个苹果,石榴也拿两个,山楂不拿。
家里也有,不吃了。
石慧摆手,太酸了,你小婶让我一天吃一两个就行了。
那你喜欢闻味吗?我给你找个事做。
陶椿把苹果淘洗一下装盆里端出来,再递给石慧一把菜刀,让她削皮。
石慧再乐意不过了,闻着苹果的酸味,她精神大好。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陶椿放下手上的活儿,她调一碗蜂蜜水,拿上鼠皮手套和筷子脚步匆匆去看铜壶。
小核桃拿着一支洗干净的毛笔乐颠颠地跟上。
陶椿反戴鼠皮手套,她揭开铜壶上的盖子,一股淡淡的香味冲了出来。
毛笔给我。
陶椿伸手。
小核桃双手奉上,婶婶,能吃了吗?不能。
陶椿用毛笔沾蜂蜜水往肉脯上刷,刷了篾子上的,她用筷子把篾子叉起来,继续给壶底的肉脯刷蜂蜜水。
依次刷完十二张肉脯,最后一壶盖上盖了,陶椿揭开第一壶的壶盖,肉脯上的蜂蜜水烤得半干了,她用筷子挟着翻个面,继续沾蜂蜜水往上刷。
我喜欢吃。
小核桃看馋了。
还没吃你就喜欢吃?陶椿笑着问。
小核桃抿着嘴笑,她小声说:婶婶做的我都喜欢吃。
陶椿呦一声,你的小嘴真甜,不随你娘。
小核桃捂嘴咯咯笑,我随婶婶。
陶椿大笑。
十二张肉脯又挨个刷一遍蜂蜜水,陶椿挪了下铜壶的位置,带着小核桃走了。
小核桃她娘呢?翠柳问。
去小核桃她姑家了,她去教我姐炒野猪肉。
陶椿说。
小核桃抬头看她一眼,她娘是去给她小姑送猪头了,不过她没吭声。
你们也教教我们啊,昨天你小叔提了一坨野猪肉回来,晚上炒了一盘,吃到今天早上还有剩的。
翠柳说。
陶椿把她炒肉的法子讲给她听,我家的野猪肉也没吃完,这不,剁成肉糜烤了,待会儿你俩尝尝好不好吃。
正说着,姜红玉回来了,陶椿把屋里的事交给她,她拿着竹篾子去取猪肉脯。
野猪肉本就比家猪的肉色泽红,烤熟了颜色也不差,肉脯上黏了一层晶亮的蜜,很是让人有食欲。
陶椿把肉脯连着竹箨一起挟出来放竹篾子上,她把烤熟的端回去,又端十二张生肉脯铺在铜壶里。
陶椿没回去,猪肉脯就没人动,等她端着空竹篾回去了,姜红玉才捏一片给小核桃。
快来尝尝,你忙活了半天,还不晓得是啥滋味。
第二片猪肉脯,姜红玉递给陶椿。
猪肉脯热的时候还是软的,上面的蜜还有些黏嘴,肉糜烤熟了很有韧性,嚼着能捋出肉丝,越嚼越香,而不是越嚼越柴。
没有野猪肉的腥臊气了。
姜红玉惊喜,还真让你琢磨出一个好法子。
就是麻烦了点。
陶椿把一整张肉脯塞嘴里,她含糊地询问:咸淡如何?是不是要再咸一点更好?是有点淡,我觉得要是再辣一点就好了。
翠柳说,弟妹,你跟我说说这个肉脯是怎么做的?我回去把我家剩下的一坨肉做成这个。
这个肉脯好吃还耐放,等做好了,他们巡山的时候带山里吃,免得晚上守夜的时候打瞌睡。
陶椿毫无保留的把做法复述一遍。
第二轮肉脯烤出来也晌午了,陶椿把这十二张肉脯送给两个堂嫂,让她们拿回家吃。
苹果也都削完了,姜红玉做饭的时候,陶椿把苹果切成块,顺带用偏稠的蜂蜜水腌一下。
等饭好了,她把腌出汁水的苹果铺蒸笼里架上锅烧大火蒸。
接下来半天,姜红玉带着狗子去河里把家里四个人攒的脏衣裳洗了。
邬常安是她小叔子,她不能给他洗衣裳,要是陶椿才进门的那会儿,她肯定也不愿意帮她洗,现在不同了,多洗两件衣裳在她看来就是顺手的事。
陶椿带着小核桃在家一直忙活着烤肉脯,一直忙到黄昏,最后十张肉脯才烤好。
山里起雾了,陶椿把晒在屋顶上的苹果还有黄精端进仓房,出来时把昨晚腌的猪腿和一扇排骨拎了出来。
借着火沟里的余火,她跟姜红玉合力支个木头架子把肉挂上去。
姜红玉爬上屋后的一棵枣树上砍枣木枝,陶椿和小核桃负责把湿枣木拖回来,砍断了铺火沟上捂柴烟。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即将消失的时候,邬家兄弟俩扛着一棵枯木回来了,枯木撂在柴堆旁边,他俩马不停蹄地又走了,山脚还撂着一棵枯木,他们要去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