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肥肉切了两大盆,肉切完了,陶椿舀半瓢热水,又抓两把草灰丢水里搅拌,她端着水出去。
她去仓房拿个有裂纹的陶碗,这是路上撞了一下没卖出去的,有裂纹但装水不漏。
哥,羊肠放在哪儿?陶椿问。
在筐里,还没洗,今晚就要吃?不是。
陶椿把冻硬的羊肠拿出来,她拎到灶房里,就着火光捋羊肠子。
臭烘烘的,拿出去,别把我的油弄臭了。
陶母赶人,明天吃的时候再洗,你别弄了。
我不是洗……找到了。
陶椿捋到羊的盲肠,盲肠尾部是封口的,恰好合适,她又拎着两挂羊肠子出去。
陶椿在黑暗里捏着羊肠往脚上比划,她估摸着那家伙有鞋底长就不得了了,拿捏好长度,她拿砍刀来回划拉。
两节羊盲肠切下来,陶椿把剩下的羊肠子丢筐里,她先打水把盲肠冲洗一下,忍着臭味把盲肠翻个面泡在装草灰水的碗里。
你进进出出倒腾啥?点个油盏,别摔了。
邬常安提醒她。
忙你的。
陶椿敷衍,这玩意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把陶碗放在门后,陶椿出去洗手。
灶房里飘出来的油香驱散鼻间的臭气,陶椿深吸一口,说:今晚的风雪有口福了,家家户户都在熬猪油。
你用砂锅焖一锅饭,我们晚上吃猪油拌饭。
陶母说。
噢,好。
陶椿搬着火炉到檐下生火,米淘洗干净用砂锅煮,她去仓房舀一瓢花生坐檐下剥,花生壳丢炉子里烧火。
一瓢花生剥完,砂锅里饭焖熟了,陶椿把砂锅端下来,换成一个陶盘小火焙花生。
月亮越升越高,两盆肥猪肉和两块猪板油都熬成油了,也攒了小半盆的猪油渣。
猪肉腌好了?能吃饭了。
冬仙出来问。
快了,你们先吃。
陶青松说。
我们等你们一起。
邬常安把抹了腌料的猪排骨放陶缸里,这个要腌一晚上,等入味了才能挂起来熏。
一头猪安排得明明白白,肥猪肉割下去炼油了,四条猪腿和排骨砍下来抹腌料,猪头和肋条肉埋在雪缸里冻着,其他带膘的瘦肉抬进仓房,这个是要用来灌腊肠的。
忙活利索了,陶家父子俩用皂角反复洗手洗脸,他俩回屋换套衣裳才出来吃饭。
晚饭就在灶房里吃,砂锅里焖的饭还是烫的,饭盛碗里,拌上一勺凝固的猪油,再浇三勺猪油渣,撒撮盐拌开,这是一顿不要菜的饭。
陶椿把放凉的花生米端下去,说:炒熟了,想吃的舀碗里。
我吃这个饭啥都不要,有油渣就好吃的很。
陶青松扒一口饭,满嘴的油润香,还有焦香的猪油渣,米香、油香、肉香,真叫人踏实。
陶椿扒两口饭再嚼一口花生米,一碗饭吃完也就饱了,但她觉得自己还能吃一点,又去舀半碗油渣空口嚼了。
我感觉在家住几天,我能胖五斤。
她说。
胖了好,胖了不怕冷。
陶母笑眯眯的,吃的进去就多吃。
陶椿笑一下,她放下碗,坐在灶前烤着火吃脆脆的花生米。
我姐晌午洗碗,晚上这顿我来洗。
陶桃说。
孩子长大了,我们享福。
陶母欣慰。
邬常安朝陶椿看一眼。
给我打桶水,我要洗个头。
陶父说。
这天你洗头?天寒地冻,还大晚上的,越发冷。
陶母不同意,你明天再洗。
不行,我一身的猪臭味。
陶父执意要洗,你们先打水回屋,我跟青松就在灶房洗,灶房暖和。
闻言,陶母和陶椿她们先把后锅里的水都舀走,让他们父子俩关上门再烧水。
躺到床上了,陶椿跟邬常安说粉条的事,陵里的人要是愿意,他们安排人送大几千斤番薯去公主陵,做一次够吃一年,同样,公主陵的陵户因为这一单生意也能得到吃一年的粉条。
去跟陵长商量商量?邬常安说。
陶椿摇头,多等两天,看陵长会不会来找我们。
我不想主动去找他,他八成对我有意见,我主动去找他,这事八成成不了。
那就从陵里的陵户下手。
邬常安说。
陶椿点头,我琢磨琢磨。
邬常安从枕头下拿个话本子看,陶椿瞄一眼,见不是画册,她躺回去说:念出来,我也听。
这本是讲侯府少爷窗外的槐花树成精了,整个侯府只有这个少爷知情,一人一妖夜夜相会。
为了这个女妖精,少爷装疯卖傻推掉门户相当的婚事,又制造机会,某日外出游玩时假装落水被槐树精救起,他把槐树精带回府要娶她过门,历经波折,终于光明正大把妖精娶进门了。
侯府少爷的窗外会种槐树?这不是乡下的杂树?邬常安开始挑刺。
浅薄了吧,槐树自古被视为三公之位的象征,人家这么写没毛病。
噢。
邬常安毫不羞愧,他卷着书拍拍手,说:这侯府少爷跟我一样大胆,我喜欢上一个女鬼,他喜欢上一个妖精。
陶椿嗤笑,真不要脸,她扭过头闭眼睡觉。
邬常安瞥她一眼,手上悄悄翻开话本子看最后一页,这洞房花烛夜描写的真是香艳。
看过瘾了,他也躺下睡了。
*次日,邬常安跟着他老丈人和大舅兄把腌肉挂起来,仓房里点上火,火坑里架上半湿的松木,带着松香的烟雾弥漫开,三个人相继跑出去关上门。
陶母把猪小肠洗干净了,陶椿和冬仙也把带膘的猪肉剁碎了,猪肉里拌上辣椒末和花椒末,再用盐、酱油和苞谷酒调味,拌匀了就往猪小肠里塞。
这是个慢活,急不来,只能慢吞吞地做。
灌了半天,一根香肠还没灌完,陶椿饿了,她出去问:爹,你们昨天拿回来的牛肉里面有牛油吗?没有,你吃牛油?我记得你小叔分到的牛肉有牛油,我拿块儿肉去跟他换。
陶父说着就进屋换鞋。
只要牛油,不要肉,我们晌午吃锅子,正好牛肉和羊肉都冻结实了。
陶椿说,爹,你既然出去再问问谁家发的有豆芽,要是有豆腐也换两块豆腐,我们拿粉条换。
说到这儿,陶椿灵机一动,她喊邬常安,两人凑一起嘀咕一阵,他去仓房拿一捆粉条出来,没让老丈人出门,他喊上陶青松,郎舅俩踏雪出门。
你让他俩做啥去了?陶母问。
换粉条的事,我让邬常安跟我哥拿着粉条在陵里兜一圈,挨家挨户用粉条换点菜或是牛油,最好把陵里的人勾动了,让陵长安排人运大几千斤番薯去公主陵。
陶椿没有隐瞒,一一交代,嫂子,还要麻烦你个事,这两天托春仙哥在人多的场合说几句话,提一提用番薯换粉条的事。
这个忙他能帮,就是人多的场合难遇,柴砍了,猪也宰了,除了巡山,其他人没事不会出门。
冬仙说。
我吃过饭去找青柏,他这两天要巡山,让他跟人说说。
陶母说。
那能不能让春仙哥到时候带头去找陵长?叫我找陵长做啥?春仙抱着孩子出现在灶房门外。
呦,说曹操曹操到,春仙哥快进来。
陶椿起身,晌午在我们这儿吃锅子,别急着回去。
行。
春仙进屋坐在灶前的椅子上,他解开包被把春涧的胖脸蛋露出来,声音和蔼地说:瞧瞧,我们到哪儿来了。
春涧,想没想娘?冬仙问。
想,在我那儿喊娘,我就把她抱回来了。
春仙把孩子抱坐在腿上,问:我妹夫和他妹夫呢?出门了。
陶椿接话,她把之前的话又复述一遍。
春仙点头,行,只要有人应和,我就打这个头,粉条这东西耐放也耐吃,最重要是有了它做饭省事。
我们买回去十斤,天天早上晚上当饭吃,晌午炖肉汤还下一把当菜吃,已经吃掉一半了,是该再多买点。
趁今年我们陵里的番薯不够,你们能用番薯换就多换点,明年我们陵里的番薯肯定要翻几倍的种,到时候番薯够了,那就要拿粉条换米面换花生了。
陶椿说。
春仙了然,这话我见到陵长跟他说,这话一说,他指定心动。
家里有人吗?外面有人喊,请问这是陶椿的娘家吗?谁啊?陶父问一声。
陶椿听着声觉得耳熟,她出门一看,惊讶地说:陈大哥?快进屋,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她又回头说:娘,嫂子,是公主陵的人来了,做饭吧,肉肠下午再灌。
陶母露个面热情地问候几声,陶父出面把人请进堂屋,陶椿端两碗老姜水进屋,说:一早就煮的,这两天比较冷,喝点姜水驱驱寒。
是,这场雪下来,天冷了许多。
陈青云打着抖捧起碗喝水,姜水下肚,他感觉头顶嗖嗖冒寒气,他嘶着气说:这一路可冻死我了,雪最深的地方快齐大腿了。
我担心雪再下大了我们回不去,雪娘让我来问问你们啥时候动身,我们三家一起。
李光点头,昨天停雪了,今天也没下雪,这两天能动身了。
你们带来的陶器和粉条都换出去了?陶椿点头,你们呢?也都换出去了。
陈青云说,我估计也就今年一年,明年再拉陶器过来就换不出去了。
换出去的粉条行情咋样?有没有人找到你们还要买粉条的?陶椿问。
有,雪娘说过年回娘家的时候,要是有存货就带上百斤来。
陶椿把她有意让陵里安排人送番薯去公主陵的想法说了,你们回去了能不能跟帝陵的陵长谈谈?让他们也派人运一批番薯送到公主陵,到时候跟定远侯陵的人一起过去。
陈青云皱眉,他为难地说:帝陵人多,也富贵,他们吃喝不差,番薯种的不多,跟我们换陶器多是拿米面换的,这个主意估计不成。
再一个,帝陵的陵长是真正有官职的,不像我们公主陵,陵长还跟我们一起割稻子,寻常见不到人。
陶椿反而笑了,她之前还担心今年能用番薯换粉条,明年得用米面换粉条会不会惹得其他陵里的人不高兴,这下有销路了。
邬老三呢?陈青云问。
撒饵去了。
陶椿笑一下,你们今天不急着回去吧?要不在我们这儿歇一夜,明天再回帝陵?你们要是想结伴跟我们一起走,大后天过来,在这儿住一夜,到时候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