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邬常安和陶青松跟着春仙挨家挨户称番薯,春仙出面记录,一一承诺拿到粉条会足斤足两地送上门。
邬常安时不时偷看一会儿,观望了三天,结果发现他要是想当陵长走不了这条路,他操不来这个心。
如此,他也就不酸春仙了,人家的确是能做大事的人。
番薯都收起来了,陈青云和李光两家在第三天的傍晚赶着牛过来了。
水旺在帝陵里赊的牛油托陈青云捎了过来,油罐子有七个,冻得梆硬的牛板油有三十来斤,合起来估计有六七十斤。
陶椿看牛油的量不多,要不是没有合适的罐子,她当晚就把火锅底料熬了,免得又大老远往回带。
走的这日,邬常安拎五捆松枝捆木板上,装牛油的罐子就塞在柴捆里,装辣椒和山花椒的麻袋也塞在绳子下面。
陶父和陶母各取八只熏鹅八只熏鸡塞麻袋里,熏的猪腿也取了一只下来。
哎呀,要把家给我搬过去?你们不吃了?陶椿跑进来攥紧麻袋,猪腿我不要,我们陵里又不是不分肉。
说着,她打开麻袋把熏鸡也拿出来,我只要熏鹅,鸡我不要,我回去了自己熏。
家里熏鸡多。
陶母说。
再多也不够你们一天吃一只,多啥多。
陶椿背起麻袋,说:走了啊。
你们做了粉条还过来是吧?陶父跟出去问,年底过来,在家里过年,过完年再回去。
你嫌我娘跟我嫂子不够累的,顿顿大鱼大肉地伺候,一顿饭要忙一个时辰,吃了晌午饭就要接着准备晚饭,我看着都累。
陶椿边走边说,不等陶母和冬仙开口,她继续说:我嫁过去头一年,哪有过年回娘家的,年底我就不过来了,估计是邬常安带陵里的男人们过来送粉条。
爹,娘,你们跟我们一起回去?过完年我再送你们回来。
邬常安说。
陶父立马说:我不去。
我能来你家,你就不能去我家?邬常安笑。
陶父不跟他扯,他有家有儿子,去女婿家过年是啥回事。
陶椿踩着邬常安的手爬到刀疤脸的背上,接过他递来的狼皮捂在身前,说:都在等着了,不说了,我们走了啊。
路上小心点。
陶母出来说。
陶椿摆了下手,她骑着刀疤脸先打头走了。
邬常安甩动牛鞭,他回忆着没漏下东西,回头又招呼一句,也赶着牛走了。
一万三千二百斤番薯由十三头壮年牛拖着木板在雪地里走动,定远侯陵不像安庆公主陵常用牛拉运东西,能做成雪橇的木板不多,卸了二十扇门用绳子捆着拼一起凑了十张大木板,门板平整没有起伏,前面容易积雪,赶牛的人还要负责时不时清雪。
这一路速度快不了,天刚亮就出发,天黑透了才抵达公主陵。
陵里的人早钻进被窝睡觉了,狗吠声大作时,他们以为是狼群下山了,把老人和孩子藏好,壮年人都拿着弓箭和砍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
年婶子也攥着弓箭开门出来,打眼一看,进山的路口有火光,跟狗吠声混在一起的还有人声。
不是狼群下山了,那个方向通往帝陵,估计是陶椿跟邬老三他们回来了。
年婶子跟她儿子说,去敲锣,告诉陵里的人不用集合。
两道锣声飘荡在雪夜里,走到半路的陵户纷纷停下步子,见没有第三声,他们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离得近的人继续往狗吠声响起的地方走,才出门的人拐回家继续睡觉。
陶椿骑着牛走在前面,她举着火把引路,一路往演武场走。
狗吠声靠近,陶椿试探着喊:黑狼?黑豹?大脑袋?大灰?呜——黑狼和黑豹认出声,它俩一改凶神恶煞的嘴脸,摇着尾巴欢快地扑上来。
其他的狗吠声渐弱,但也没散,它们包拢着外来的人,一路跟到演武场。
离得近了,年婶子跟陵长发现进山的人不少,老两口带着兄弟和子侄都迎了上去。
年婶子,陵长,这都是我娘家的人。
我们带去的粉条少了,换来的番薯也不多,他们给我们送一万多斤番薯过来,让我们可劲做粉条。
碰面,陶椿先解释情况,又继续说:他们先把番薯送来,粉条做出来了,我们陵里的人再把粉条送过去。
年婶子迅速盘算一下,做了这笔生意,他们陵里的人一年不缺粉条吃了。
我们之前倒是没想到这茬,还是定远侯陵的人聪明。
年婶子客套一句,都辛苦了,我这就让人去做饭。
家文,去把粮仓打开,喊一帮人把番薯扛进去。
陵长发话,又张罗说:大侄子们,你们劳累受冻一路,接下来的事我们来收拾,你们随我进屋烤火。
邬老三呢?这都是你岳家的人,你可把人招待好了。
邬常安闻声把春仙介绍出来,春仙跟陵长寒暄几句,他带一帮人跟陵长走。
陵长的两个儿媳妇和他的侄媳妇们都在张罗着烧火做饭,先送来的是老姜水,后跟着送进屋三桶滚烫的水和五个木盆,胡家全扒一筐雪进来,说:鞋都湿了吧?泡泡脚驱驱寒,免得受凉了。
你们先泡着,我找我族兄弟们拿十来双棉鞋,你们先将就着穿。
兄弟,我们自己带鞋了。
春仙喊住他,离家的时候,邬兄弟提醒我们了。
那你们倒水泡脚,我去看看饭,有事就喊。
胡家全快步退出门外,全是不认识的人,他也不晓得要咋招呼。
唉,这要是外人进了我们陵,哪有这个待遇。
陶青松敲边鼓,公主陵的胡陵长可真是讲究人,待人也热情。
这要是我们陵长,估计还会骂吵到他睡觉了。
春仙笑,日后公主陵的人送粉条过去,你们听到动静可要跑快点,别慢待了人家。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另一间屋,陶椿捧着老姜红枣水捂手,脚踩在炭盆上烤火,她把这些天的事交代清楚,着重强调赊欠番薯做粉条是她的主意。
我猜也是你的主意。
年婶子笑着说,再给你记一功,分粉条的时候,我跟大伙儿说:你们能分到这么多粉条多亏了陶椿,你们都谢谢她。
陶椿不觉得不好意思,她为公主陵出力,为其他陵户的口粮费心思,她值得他们感谢。
娘,饭做好了,我给椿妹妹送一碗来。
胡家二媳妇在门外说。
陶椿下地去门口接,多谢二嫂子。
别客气,吃完了喊一声,我再给你盛。
胡家煮的鸡蛋粉条汤,汤里还有瘦肉片,也有萝卜秧,陶椿捧着碗坐在炭盆旁边吃,连汤带水吃完一碗,她身上暖和多了。
吃了饭就回去睡觉,夜深了,我不留你们,你娘家的人就留这儿,我家有空屋子,家全他叔家里也有。
年婶子说。
陶椿点头,婶子,我跟你讨一样东西,之前烧的炭,还有没有没分完的?我想给我爹娘送一袋,他们烧的炭不好,点了火有烟。
有,明天我叫家全给你送过去。
对了,他们这些人是哪天走?明天就走。
那我明早让人把饭做丰盛点。
陶椿拿着碗开门出去,见邬常安在檐下等着,她把碗递给他,问:大哥还在吃饭?嗯,我叫他跟我们回去,他不去,说要在这儿睡。
邬常安把碗送去灶房。
哥,我们回去了啊,明天早上我们再来。
陶椿隔着门说。
行,夜深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
陶青松端着碗走出来。
噢,这是你哥?胡家全问。
对,我亲大哥。
陶椿说,胡二哥,劳烦你费心招待了啊。
没事没事,你回去吧。
等陶椿走了,胡家全说:陶兄弟,你晚上就睡这个屋,也免得再出门踩雪。
其他兄弟跟我去后面我几个族叔家里挤一挤,床褥都铺好了。
陶青松闻言,说:我跟我大舅哥一起睡这个屋成吧?成。
胡家全就是看陶椿的面子给陶青松腾个宽敞的屋,他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
演武场上,胡家文带人把番薯搬得差不多了,牛也都赶走了,邬常安没看见刀疤脸,他蹲下来,说:趴上来,我背你回去。
陶椿看了看脚上的短靴,她痛快地扑上去,差点给他扑个踉跄。
邬常安撑着雪地站起来,他颠了颠背上的人,贫嘴说:抱紧了,掉下去了我可就不背了。
那我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你去哪儿?你可别忘了我大哥还在,我明天就跟他回陶家。
还真威胁到我了。
邬常安笑,你猜大哥和大嫂回没回来。
没有,大哥要是回来了,早就跟黑狼黑豹一起过来了。
邬常安背着人一步步往家走,半路遇见黑狼和黑豹,他吆喝一声,两只大黑狗跟着一起往家里跑。
到家,门前的空地上覆盖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屋里黑漆漆的,邬常安喊一声,没人回应。
陶椿趴他耳边说:这要是让你一个人回来住,你岂不是要吓死了。
差不多吧。
邬常安没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