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拎了刀肉从肉铺出来又绕出去沿着河边往下游走,她还要去接大黄回来。
汪呜—还没走近大黄就开始挣着绳子跳脚,解开绳子后更是贴着蜜娘走,绊的她无处下脚。
说起来这还是这两个月来大黄第一次没跟在她身边。
蜜娘牵着狗往门口走,最大的那个毡包门在敞着,里面应该是有人的,但她喊了两声也没有动静。
巴虎?我把大黄带走了。
蜜娘心里惴惴地走近毡包,还防备着别有狗蹿出来咬人。
干啥的?谁让你进来的?蜜娘回头,一个蓬乱着头发的老汉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满眼审视地盯着她。
我来找巴虎,喊他一直没人应声就走过来看看。
蜜娘解释,牵着大黄往外走,大爷,你是不是巴虎家的帮工?劳烦你给他捎句话,大黄我带走了,我是这狗的主人。
噢,你的狗啊,那没事了,东家出去了,等他回来了我给他说。
哎,劳烦了。
蜜娘道了个谢,发现大黄探头嗅她提着的肉,摸了下狗头,抬高了手臂。
蜜娘买肉是想着赵阿奶搬家她总要登个门认个地儿,祖孙两人对她都心怀善意,她总不能手里有钱了还厚脸空手上门占便宜。
漠北的夏日天昏的晚,河边有不少捶衣洗菜的妇人,蜜娘提一刀肉过了河惹了不少眼。
蜜娘,你这肉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斤?一个洗菜的妇人问。
就在后面,一个挂着张羊皮的毡包就是卖肉的。
临山牧民的毡包是一排排错落有致地排列,沿着河边是第一排,做生意的在第三排,越往后住的人地位越低。
羊肉十五文一斤,比我老家便宜多了,所以我就多割了些。
这一路走来赵阿奶照顾了我不少,她今天赁了毡包搬出去,我提刀肉去给她过新屋,好歹也是个意思。
蜜娘提了下她买肉的原由,对了婶子,你可知道赵阿奶现在住在哪儿?她早上搬家的时候我已经上工了。
她搬去河东边了,说是跟谁家当嬷嬷,你想找她还要过去问,我也没记住她主家是谁。
当嬷嬷?也对,赵阿奶年轻的时候在宅门深院当过奶娘,她这身份比较好找不脏不累的活儿。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提刀肉找上门。
那不是婉儿?蜜娘你不用挨家挨户去问了。
一个年轻的妇人提醒。
蜜娘,我正要去找你呢。
婉儿提着个篮子跑过来,她身上穿着簇新的袍子,脸上的笑不带往日的阴影。
赵阿奶可在家?我打算去认个门。
蜜娘挽住她的手往对岸走,避开了人堆,她才问:你找我有事?我阿奶成了扈县丞家小姐的嬷嬷,主家今晚赏了几盘炙羊肉,我阿奶让我来给你送一碗。
婉儿拍开大黄的狗头,轰道:这不是你吃的东西。
赵阿奶好本事。
蜜娘由心佩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不声不响的进了扈县丞家,也算是在漠北站稳了脚跟。
我今天拿了工钱去割了刀肉,你们搬了家也该庆祝一下,就是不知道我方不方便登门。
蜜娘瞅了婉儿一眼,悄声问:扈县丞家规矩可严?方便,又不像在大康,高门大户都有几进的宅子和高高的围墙,进出还要手牌。
扈县丞住的也是毡包,我跟阿奶单独住在外围。
婉儿拉着蜜娘往她住的地方走,这个时候赵阿奶还在扈小姐身边伺候,毡包里就她们两个人。
婉儿升起火把肉又倒进陶罐里,两人亲亲热热的搬了小桌坐毡包外面吃。
你今天上工可还顺利?主家可好相处?没人为难你吧?婉儿问。
没,都好。
蜜娘报喜不报忧,扯着衣袖凑到她鼻下,嫌弃地说:就是味儿有些大。
婉儿皱着鼻子躲开,想到今晚不用跟羊同睡就心生庆幸,扈县丞家的牛羊晚上有专人守着,你要不把你的羊赶来,我偷偷摸摸的跟我们的羊混一起?蜜娘嘿嘿两声,眼角蕴着得意,我没赶回来,就放在巴虎家的羊群里,他家羊多,多几只羊羔一时也察觉不了。
你胆子比我大。
婉儿似模似样的抱拳,她只敢想想,蜜娘已经做上了。
吃了晚饭,婉儿让蜜娘把羊肉拿走,她跟阿奶在扈县丞家不缺肉吃。
蜜娘不肯,牵了跟着蹭了顿饭的大黄就跑,哪有把送出去的礼再提走的道理。
蜜娘踩着草丛里的虫叫回了河西边,刚踏进毡包,里面的说话声一顿。
可吃过饭?蜜娘先问,她也没进去,坐在门槛上脱了布鞋换上草鞋,布鞋也没舍得扔,打算洗洗留着应个急。
吃了,听说你晚上去了赵阿奶那边,我们就没做你的饭。
盼娣应了个声,赵阿奶搬到哪里去了?扈县丞家,她去给扈小姐当嬷嬷去了。
蜜娘没有隐瞒,她穿着新草鞋起来走走,问:有没有去河边洗漱的?我去。
莺娘蹦起来。
蜜娘姐姐,我能去剪羊毛吗?莺娘牵着大黄跟在蜜娘身后,蹙鼻说:我也想赚钱买肉吃。
你太小了,羊能把你的头踢流血。
走到个没人的地方,蜜娘找个能遮住半个人的草丛蹲下来小解,草原上就是这样,没茅房,拉屎拉尿都在野外里。
提裤子的时候蜜娘看了眼大腿,膝盖上方一掌的地儿有个巴掌大的青紫印,映在嫩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呀!蜜娘姐姐,你这是……羊踢的。
蜜娘撸起袖子,两个胳膊上也有淤痕,这是羊角撞的。
莺娘眨巴下眼,绝口不再打听给羊剪毛了。
蜜娘笑了笑,之后接连几天兰娘她们三个也没再打听过给羊剪毛,她好歹是心净了些日子。
一连七天,蜜娘天天路过巴虎家的毡包,但也没碰见过他,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他人上工下工,攒了二两银子就想着去扯块儿布缝件衣裳穿。
你再等个几天,大康的商队要过来了,他们路上难免会污糟些货,反正你又不讲好看,趁他们便宜出手的时候你多扯两尺。
朝鲁给这些短工卖个消息。
可真?有人问。
我何必骗你们,这趟商队跟在大居次的军队后面过来,他们肯定借着这个机会多带货,你们到时候直接从商人手里买,便宜些。
这个消息是他从巴虎那里听来的,所以说的肯定。
大居次?蜜娘记得这古怪的称呼,要不是有她在燕京听闻了泸州地动一事,她们这帮子人不定是死在逃难的路上或是提脚卖进高门当仆人了。
巴虎从仆人手里接了封信,刚看了个开头他就皱眉,放下信让人另扎个毡包,又去绸缎铺买了两床被褥,洗澡桶也买了个新的。
东家,这是有客人来?绑毡包的奴隶看东家进进出出新置换用具,好奇打听。
我大哥要回来了,路过住两天。
巴虎想到信上的内容,不耐烦地吩咐:地上的草都给清理干净,烧个火盆除下湿气,之后在周围撒些驱虫粉,我大哥带了女人回来。
这是喜事啊,东家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当。
喜事个屁,这带回去了不打起来他跟他大哥姓。
那祸头子竟然一声不吭的在大康成了亲,还入赘了,改了名有了姓,以后有了娃喊他老岳丈喊阿爷。
正如朝鲁所说,五天后的傍晚大居次的军队抵达临山,随着军队来的不止商队,还有难民,乌泱泱的有千把人,一下子就把河西边的毡包填满了还不够住。
巴虎被扈县丞喊去帮忙新扎毡包,又去商队买了陶罐趁晚上都给发下去,回到家的时候东边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至于他哥跟新嫂子,他也没见到面。
天刚亮,商队就忙碌起来沿着河下游摆摊清货,想捡便宜的一大早就在这儿候着,来进货的商铺老板都挤不进来。
吵死了。
巴虎扯起被子蒙头,试图盖住外面吵吵嚷嚷的叫卖声,但毡包不隔音,他越躺越心烦,索性掀了被子穿上衣裳臭着一张脸出门,打算找个清净的地儿继续睡。
巴虎,你这是要去哪儿?巴虎脚步一顿,是他大哥,他身边还站了个妍丽的女子,我去看看牛羊,你带着大嫂先四处转转。
话落他拔腿就走,他大哥也知道这次回去见老头子要挨锤,就想喊上他有个拉偏架的。
巴虎沉着脸,他不想掺和到这档子事里,他挨打的时候可没人给他帮腔。
公羊体型大力气大,剪毛耗费的时间长,挣扎起来蜜娘总是要带些伤,趁着今天其他人都去买东西或是看大居次了,她想着来挑选只母羊试试手。
崽子越小的母羊性情越暴躁,蜜娘再三观察,选了个体型消瘦的母羊给赶出来,趁它落单吃草的时候猛地扑过去按住头,整个人压在羊身上,由着它大声叫,跟它耗时间耗体力。
你这是趁着管事的不在想压死我的羊啊。
巴虎听到羊惨叫还以为遭贼了,大步跑过来才发现是她,今天不是放你们休息?你在这儿干啥?我可是不付工钱的。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要工钱。
蜜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的力道没放松,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琢磨下逮羊的技巧。
行。
巴虎没啰嗦,起身选了个向阳的地儿躺下闭眼睡觉,耳边时不时响起一阵羊叫,才开始他觉得吵,但又懒得起身换地儿,慢慢地也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人叫醒的,巴虎拿下遮眼的手臂,眯眼看站他身边的姑娘,从他这个角度看,他发现蜜娘的下巴还挺白。
晌午了,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回去?蜜娘嫌身上羊骚味大,没有靠近他,看他坐起来又后退了一步,睡得还怪沉,我给你赶了三波想踩死你的牛你都没感觉。
巴虎随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眼她的脚,脚趾在乌色的草鞋映衬下白嫩又圆润。
我吃人啊?你退什么退?巴虎发现他走两步,她能退四步,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怕我?蜜娘摇头,坚持要跟他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摇什么头,嘴上锁了?你话不是挺多的,今天又不说了?蜜娘古怪地看他一眼,不是你嫌我话多?而且我话多话少跟你有啥关系?倒是你今天怪啰嗦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