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津去公社小学问了, 满七岁就能去上学,一学期两块钱的学费,九月一号开学交钱就能去听课了。
直接上一年级?苏愉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 你还想让他俩跳级?宁津没理解她的意思, 有些好笑地调侃。
苏愉上辈子是上过学前班的, 所以才有此一问,我还以为会有考试或是老师要问问情况。
她解释。
来活了,我明天就要走。
他不觉得去念书有什么可聊的, 转口说起他要走的事,他休息三天了, 下次再回来就要入秋了。
苏愉问他出发的时间,得知是□□点的时候, 她思索了一下,说:我明天早上去买块肉回来给你做炸肉酱, 多加点盐能放七八天不坏, 你路上吃馒头啥的挑一筷子肉酱和着吃。
他们开车送货有时候一两天都遇不到人烟, 饭点也不定,这样吃很伤身。
行, 我明天早上去买肉。
宁津高兴的答应。
外面天还蒙蒙亮苏愉就醒了,她起床出门床上睡的男人没一点反应, 昨晚这狗男人说是他一走半个多月,要交公粮, 公粮交了还赖着要加餐,死皮赖脸的磨蹭时间,事后累的像是犁了十亩地的老牛,打雷都惊不醒他。
苏愉肉买回来,已经下锅跟豆瓣、蒜瓣一些调料一起炸了, 他才揉着头发进厨房来,你啥时候起来的?他探头问,又说:好香,你之前怎么不给我弄?五点多起的。
苏愉斜眼睨他,之前有人连工资都不往家交,我都不值得你相信,我是疯了才给你操心吃食?我那不是也交家用了。
他狡辩。
那是你养你儿子的钱,你妈你岳母养着平安你不也颠颠地给钱给票?宁津气虚,但看她酸叽叽地翻旧账又觉得新鲜,一时心动,翻出兜里的钱献殷勤,这是我给我媳妇买衣服的,攒了好久的。
哼,半个月前才交存折跟工资,这也叫攒了好久的?苏愉没假惺惺的推拒,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过钱数了数,四十七块三毛八分钱。
在他纠结的眼神下满意地揣进兜里,拍掉他那还举着的手,含笑问:咋了,舍不得了?做这个表情是啥意思?看你说的啥话,给我自己的媳妇,又没便宜外人,我哪会舍不得。
宁津抬头冲她笑,又讪讪地说:那啥,我忘了留吃饭的钱了。
苏愉抽出十块钱拍他胸膛上,够不够?够了够了,还有用不完的。
说完他就想铲嘴,满口白牙都挡不住它当奸细。
苏愉又拍给他十块,在他讶异的神青中说:在外面要是碰到不要票的粮油或是腊肉、菌子之类的往家里买点,孩子在长身体,饭量越来越大,天天吃素也不行。
她也受不了拿猪油当荤的日子,她想啃排骨啃到饱。
都记下了。
宁津看她动作,利索的把罐头瓶子递过去。
不忙着装,你给端出去放桌子上散热气,然后拿钵子去买三毛钱的豆浆,我来烙几个饼子当早饭,也尝尝炸的肉酱味儿怎么样。
这个月的肉票早就用完了,今天早上的肉还是去黑市高价抢的,下次再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又炸酱又烙饼,吃完饭也就到上班的时间了,苏愉让俩孩子把碗筷捡到厨房去,打算中午回来再洗碗,出去玩记得把门锁好。
交代了一句就跟宁津一起往食品厂走,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两步远,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夫妻俩同坐一条门槛都被人笑,走在外面见面了也不怎么打招呼,搞得像陌生人。
你跟平安说那事了没?苏愉突然想起这事,快走两步撵上去问他。
说了。
男人点头,又快走两步把苏愉甩在身后,心想这女人真磨人,在外也粘糊,也不怕人笑她。
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昨晚是谁死活求着我要再等一会儿。
苏愉瞅着他这狗样子,把脚下的土坷垃往他腿上踢。
宁津没敢搭话,他下次回来要好好教教她在外面不能说床上的事。
到了厂门口两人分开,宁津碰到老谢就跟他一起往厂后面走,你俩还挺会玩的,你媳妇说啥了,耳朵红扑扑的。
老谢打趣他,他正好看到她踢他躲的动作,像小孩子在闹别扭。
哪有说话,你挺八婆的。
宁津不承认,快走,老王等着了,货看着像是装车了。
宁津走了之后,家里三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苏愉上班,俩孩子瞎玩,没有其他亲戚来找事,日子挺平静。
家里菜园里种的小白菜已经能吃了,还有萝卜缨子,其他的茄子豇豆什么的植株都已经到了枯黄的季节,夏秋之交,菜的种类是愈发少了。
回家也是发愣,苏愉没再像之前那样活干完就走,她没活了就进厨房跟大师傅聊天,她跟做菜的师傅没矛盾,跟王叔又有买卖的情分,获利于上辈子,苏愉懂得多,什么都能接上话,她杵着一旁瞎唠除了烧火的婆子没人看不惯她。
这种生活太平静了,没有刺激感,所有的矛盾都来自家庭,苏愉担心她会被同化。
通过反击极品亲戚获得刺激愉悦感,时间长了她会被困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跟同事吵跟亲戚斗,久了她怀疑她会得被害妄想症。
所以她向做菜的师傅打听食品厂收的橘子桃子梨子这些水果的果树的种植情况,她想要破出这个封闭的圈子,认识新的人,交结朋友。
你问这些做什么?王师傅坐凳子上跟她闲聊,抹着脸上的汗说:你也是闲的没事做,这大热天的还往后厨钻,我巴不得不进来。
是啊,闲的发急,我还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有本是讲农学的,我就想问问果树的情况,看能不能捡几棵不要的果树回来种,每年也能尝尝鲜果子。
王师傅大笑,做梦,人家那山上种的果树都是宝贝,请的有技术员的,你看本书就想去把不结果子的树给种活了,除非你是老天爷赏饭吃。
苏愉也笑,可不是老天爷赏饭吃嘛。
原来是有技术员的,有技术员更好,苏愉想去隔壁县看看,她所在的公社跟林县连着在,中间被一条河隔开,林县丘陵矮山多,不适合种庄稼,而她所在的镇却是河流多,土壤肥沃,适合种庄稼,干旱洪涝都不怕。
但她现在的工作又不星期又不放假,工作清闲却是又离不了人,想要时间自由就只能卖工作或是换工作,苏愉按下心底的急切,现在工作岗位少而珍,她不能匆忙辞职,她得有收入。
又下雨了,不种地的人盼不盼下雨只依着自己的感受,苏愉就不盼雨天,屋里屋外都是泥巴路,一踩一脚稀泥,她穿着新买的水鞋也择路走,但凡雨下大了,镇中间的公厕就往外漫粪水,到了食堂外边她换上了带来的布鞋,水鞋给冲洗干净了才提进食堂。
还没到中午,她听到外边有小孩子的声音,听着好像还是小远的声音,她拎着一颗白菜走出门一看,果然是他,身上糊的都是烂泥巴。
咋摔了?出啥事了?她问见到她就要哭出来的孩子。
我姥爷进医院了,我舅刚刚来找你,让你去医院。
苏愉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眼睛有些发晕,知不知道你姥爷为啥住院?她慌了几秒就冷静了下来,抠着白菜梆子对小远说:你等等,妈去请个假。
我帮你给邱婶说一声,你先带孩子去医院。
苏愉瞅了眼说话的人,没想起她的名字,笑了笑拒绝了,我水鞋还在里面,总是要进去一趟,而且有医生在,我哥也跟在身边,想必没啥大事。
这是苏愉真实的想法,要真是大事她哥也不会来找她,只要无关生死,早一分钟晚一分钟的,她去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先去找邱婶说了一声,换上水鞋拉着小远先回去,妈,我舅已经去医院了,不在家里等你。
小远焦急地说。
我知道,妈身上没带钱,先回去拿点钱,你舅去家里找我有没有说什么?苏愉问。
没,就说我姥爷进医院了,让我找你也赶紧去。
苏愉拿了钱票去医院,还没进去就看到她哥蹲在医院外边,他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男人,还有一辆牛车。
哥,爹怎么样了?建设,麻烦你送我爹过来啊。
苏愉拉着小远走过去,看两人的表情她提着心算是落地了。
别说客气话,搭把手的事,你进去看你爹吧,老村长早上去地里看水,走在田埂上滑摔了,腿骨折了,左手也扭着了。
建设看苏愉来了也松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医生说要交钱了荣兵说没带钱,到头来还要这个出嫁的女儿来付医药费。
行,哥,爹在哪个病房?你带我过去。
□□兵跟小妹进医院,粗着嗓子说:来的时候下雨,又急里巴慌的,你嫂子没来得及给我拿钱,你去付下医药费,爹在二楼左边第二个病房,我就先上去了。
苏愉看她哥没事人一样利索走了,没良心的狗东西。
她骂了一声,亲儿子还没许远一个小孩子心真,你跟你舅先上去看姥爷,我缴了费就去。
二十块七毛钱就把老爹扔病房了,真是造孽,苏愉都感到心凉。
她去食堂买了碗白粥,端去病房了看老头在跟许远说话,左手腕肿的老高,右腿夹着板子,脸上还有划伤,好在精神不太差,人老就怕没精神,精神气没了身体就垮得快。
爹,吃早饭了没,我给你买了白稀饭,这马上就中午了,先垫垫肚子,我待会儿回去给你熬汤。
苏愉让她哥扶老爹坐起来,端着碗让老头喝粥。
我自己来,我又没瘫,还用不着人喂饭。
苏老头也没用筷子,端着饭大口大口地喝。
医生怎么说?她问老爹,没问她哥。
打两吊针回去卧床养着。
你住我家吧,离医院近,有个突发情况也能及时过来,我工作也轻松,能照顾你。
她哥是指望不上了,她怕老头回去了是让老太太照顾,都六七十了,哪能照顾病人,人老了骨头又不好养。
我不住你家,苏老头梗着脖子拒绝,我生儿子就是给我养老的,住女儿家算什么样子,那可真是要被人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