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津回来的当晚, 苏愉就把她要带老爹去晋城的打算说了,老头的病比大夫说的严重,他也一天到晚的咳, 挺受罪的, 我带他去看看, 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回来挨时间,也算是尽个心。
什么时候走?就等你回来跟你商量, 我打算明天去开介绍信,再去把火车票给买了, 后天就动身。
苏愉坐椅子上盯着他,看他有没有不高兴的情绪。
宁津拧掉衣服里的脏水, 说:我陪你俩一起去,我待会儿去厂里请假, 顺便把介绍信也给开了, 地址填哪里?你也去?我带他去就行了, 你在家歇两天,然后继续去上班。
宁津摇头, 笑着说:不行,我不放心, 我怕你再被人给卖了。
他把衣服都扔在清水里,弹指尖上的水嘣她, 苏愉,我是你男人,是帮你顶重担的,出远门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尤其还带个年龄大的老人, 路上也没你想的那么安全,我是一定要去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这个月就是没工资我们也不缺吃少喝。
老丈人病了,他在这时候心情好是有点不合时宜,但苏愉的表现让他满意啊,想当初处理二丫的事,他就是个跑腿的,从头到尾都没听苏愉提起过,后续也没有解释,完全把他当个搭伙过日子的,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
现在有进步了,还知道等他回来了说一声再走。
那行吧,带上你给我当保镖。
苏愉展颜,她自信她能处理好,宁津去不去都行,但他主动要跟着一起过去,对她带老头去看病也没有任何意见,她身上的压力轻了一半。
第二天,苏愉先去果园找邱富力开了介绍信,地址填的是晋城的一家大医院,之后就跟宁津一起骑自行车去新河大队接老两口,刚到就见院子里挺热闹,好几个人在院子里砌院墙。
这是咋回事?苏愉跟老头进屋,留宁津在外面给砌墙的人帮忙打灰。
你怎么又来了?苏老头粗声粗气地问,眼睛瞟到还散发甜味儿的小灰堆,像是被烫了一样,你这上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能干的长久不?院子里怎么再砌墙?苏愉又问了一遍,抽了抽鼻子,问:你们屋里什么味道?怎么甜不拉唧的?就是跟你哥分成两家人,各过各的,早就该砌的,当初分家了就成两家人了。
苏老头想着这个原因早晚都会被几个闺女知道,就说了前些天发生的事,就是糟蹋了东西,你废了好大劲儿给弄回来的好东西,都给糟蹋了。
他盯着老幺,生怕她发脾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苏愉笑了,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咂巴嘴打趣:我还以为你到死都想不明白呢,看来是以前受气少了,你孙子孙女一气,死心眼就冲开了。
最稀奇的是我妈竟然没闹,为了你抛弃了她宝贝儿子,老头,我妈可是一心扑在了你身上啊。
谁对她好谁对她歹,她心里能没数?苏老头像是没听到苏愉的前一句话,养了这么个儿子,给了他房子跟钱,能干活的时候帮他干活,老了老了反而在给几个闺女添麻烦,甚至身后事还要让她们操办,没脸啊。
对了,你怎么跟小宁来了?两个孩子呢?他打岔,不想她再多问。
他俩在镇外种树,忙得很。
我跟宁津来是打算带你去晋城看病,我一个同事说他老家有个好本事的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我想着你这天天咳也不是办法,我们去看看,不求治断根,只要能缓解就成。
苏愉打算把老娘带回家,让她照顾平安跟小远,她身体还好,能吃能喝能睡,给两个娃做个伴烧顿饭,都还是能干的。
我不去,我的身体我知道,能活多久是多久,可别乱花钱,就是治好了,也就多活那三两年,不值当。
老头一脸抗拒,话也不多说,直接出去跟人说话,不给苏愉再劝他的机会。
怎么说的?宁津看她气扭着一张脸,就知道估计是老头不愿意去。
不愿意去,说是不值当,真是命比草贱了。
她气鼓鼓地说。
那我去劝劝?行,你去说,我去找我堂哥,先把介绍信给开了。
苏愉扭头出门,不一会儿就捏了张纸回来,而宁津还是没把老丈人劝服,他可是领会到犟脾气了,这是油盐不进。
妈,你给我爹收拾几件衣服,我带他去晋城看病去,记得带件厚褂子,免得变天了。
苏愉直接去找老太太。
余安秀惊喜,嘴上不住说好,她倒腾着收拾了衣服又去和面,说是要烙一大张饼子让他们路上吃,现在她就指望老头子,他病好了能多活几年,她也有个伴,有个为她着想的人。
走吧,你要不走那只能是你小女婿扛你走了,他要是扛不动我就去喊我三个姐夫,我也不让他们出钱,就出力把你扛上火车就行了 。
苏愉等墙砌起了,帮忙的都走了,她才开始威胁。
看老头绷着脸瞪着自己,苏愉也不怵,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宁津,走过去扯他,说:你不会真一把年纪了还要人抱着你出村吧?像你娶我妈的时候抱她进村,是抱进来的还是我妈自己走进来的?苏老头都气笑了,这扯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我走,先让我进去拿点东西。
拿钱是吧?我妈拿了。
她也是才知道,老两口每次去她家住都还把钱揣走了,这是防着家贼啊。
米面都锁好了吧?他不放心地问。
锁好了锁好了,都锁好了,我亲眼盯着我妈锁的。
苏愉把他的衣裳夹在后座上,等他坐好了就蹬踏板,宁津带着重量更重的丈母娘跟在后面。
这是才回来几天呐?又被苏愉接走了?荣兵这个儿子当的轻松,爹妈由妹子养了。
村里坐在晒场里筛芝麻的人谈论。
苏庆国在一旁听了没吱声,苏愉开了介绍信后叮嘱他别漏了消息,免得村里笑谈更多。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苏愉跟宁津带着苏老头就出门了,他们要赶最早的一趟班车,去县里坐火车。
这还是我第一坐火车,你妈都没见过这大家伙。
苏老头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眼睛瞅着外面漂过的景色。
只要活的时间够长,我能见到的你们也能见到。
苏愉剥橘子分给老爹,又问宁津吃不吃。
要坐十四个小时才到站,渐渐的苏老头也不盯着外面瞅了,他不时抿口水,咽下想咳嗽的感觉,不想惊扰睡着的人。
一直到中午,有人开始吃饭了,他才低头出声咳嗽,苏愉递给他一叠纸,等他消停了把泡的麦乳精给他喝,还有一个茶叶蛋和巴掌大的饼子,他现在只吃的了这么多饭。
爹,怎么想通要跟你儿子孙子断绝来往的?以前也不是没看人脸色啊。
苏愉跟他说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哪儿那么多原因,就是看孙子孙女不争气,对他千般好万般好,他们也只听他们妈的话,指望不就就想开了。
苏老头盯着只剩个底儿的麦乳精出神,精神打蔫,又咳的死去活来的,医生开的药喝完了老幺也没再去拿,哪怕她没露一句话,稍稍琢磨都能想明白他身体的情况。
她以为不说就能隐瞒情况,也就她自己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她妈都猜出来了不对劲她还没察觉。
要不是他眼看着不好了,老婆子哪能痛快答应不跟儿子来往。
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以前在意的面子啊、子孙啊,通通都不是个事,也不愿意做事全为了儿孙,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指望儿孙能突然开窍能看到老人的苦心了?刚进入晋城,老头就是捂着鼻子也咳的不得了,喝水吃水果怎么都压不住,顶着车厢里人的白眼总是是到站了。
下车了苏愉就拿衣服让老爹蒙住口鼻,这里的空气太糟了,她一个没病的人都有些不适应,也只想打喷嚏。
挖煤的多,不如我们那边空气好。
宁津在车站里问了要在哪里坐车,票价如何,带着苏愉跟老丈人直奔班车停靠点,等了一二十分钟才坐上车,转了三趟车,在傍晚才到俞远安说的小镇。
先找个招待所过一夜,明早我们再过去。
宁津问。
行,听你安排。
苏愉在车上已经被挤的晕头转向了。
这位同志咳的这么严重,是什么病?做登记的招待员戒备的盯着苏老头。
吸烟吸出的毛病,同志你放心,不是传染病,不然我跟我爱人不可能就大咧咧的跟他走一起。
苏愉解释。
不是最好,给,两间房的钥匙。
招待员把钥匙递给苏愉,给她指了是哪两间房。
从上火车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三个人都出了一身的臭汗,这里供应的有热水,还有澡堂子,从头洗到尾,吃过饭就回屋睡觉。
第二天直奔纸条上的地址而去。
老大夫,我们是俞民安介绍过来的。
苏愉敲开门就先报俞远安大哥的名字,听说俞远安家就在这附近。
噢,他跟我提过,你们进来吧。
老大夫脸上的神色松懈下来,冲屋里喊:老婆子,家里来客了,去买点菜回来。
苏愉诧异,连忙拒绝:不,您太客气了,我们不留下吃饭,您不用准备。
老大夫没说话,直到走进里屋了才抬眼瞅她一眼,好笑地说:没留你,这只是我给我家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留意外人。
苏愉:……您还挺小心的。
她干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再说话。
留老头在屋里把脉,苏愉跟宁津出来,她斜瞪刚刚笑出声的男人,掐他手心,恨恨地说:你怎么不拉住我?太丢人了!我也不知道你接话那么快,平时的机灵哪去了?宁津想到刚刚的场面还是忍不住笑。
第一次见保养这么好的老年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老大夫头发全白了,但看着精神矍铄,脸上不似农村老人的灰败,眼睛也有神,看着就健康。
你们进来,我说病人的情况你们听听。
里面传来老大夫的声音,苏愉跟宁津赶忙进去。
肺上有毛病,挺严重的,胃也不怎么好,需要细养,你们要是不急着走,我就给他扎几天针,配着中药喝几天,之后再抓药你们带走。
行。
这次苏愉没急着问老头的情况如何,能不能治好之类的。
苏老头坐在椅子上,胸前背后扎的都是针,苏愉看着肉疼,不敢再看,凑到老大夫旁边跟他学熬药。
你是他闺女?那是你男人?老大夫问。
对,我跟我男人带我老爹来看病,也是运气好,我一个同事是你们这边的,他说他爹就是在这儿治好的,我们就过来了。
苏愉偷偷吸了口气,这中药味儿还挺好闻,有苦味儿但不腥。
你爹这病不太好,要好好养着,还断不了药,一天三顿都要把药当饭吃,你懂吧?懂,来之前我们也看其他医生了,心里有底。
苏愉问多久来复查一次,药没了可不可以给寄过去。
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三个月的药,要是有条件呢,三个月后再来看看,没条件就半年来一次,药可以寄,但你们要先付药钱,邮费也是你们承担。
苏愉看他对这业务很熟练,看来接待了不少外地病人。
行,都按您这边的规矩办。
来都来了,苏愉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对了,老叔,你会不会按摩穴位和松骨啥的?我男人常年跑车,他颈椎不太好,能不能按按?苏愉凑近乎,老大夫变成了老叔。
要钱的。
我们给钱。
苏愉应得脆响。
小伙子,来,你媳妇说你颈椎不好,我来给你松松骨。
他喊来家里人熬药,返回去让宁津脱了衣服,他来给他松松骨。
苏愉屁颠跟上,在一旁旁观,听宁津哎呦哎呦叫还有些烦,拍他说:你别叫,挺打扰我学东西的。
老叔,您先别走,您看我按的位置对不对!苏愉站在老大夫的位置,手摁在宁津后脖子上求问。
我不教,弄想学就自己琢磨,都看一遍了。
那我们明天再来松松骨。
她把衣服递给男人,决定之后每天都来按按,以后宁津再难受了她给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