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愉走的时候, 小远平安一直送她到火车站,妈,我们请假也过去吧, 不差这几天。
小远央求。
去了又要急匆匆回来, 等你们暑假放假了过去, 过去玩几天再回来,我又不是在学校待半年就毕业了,而且天寒地冻的, 别去了再冻感冒了。
苏愉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说:爸妈不在家, 你俩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吵架, 每天放学了早点回去,别让姥爷姥姥担心, 想我了就给我写信, 可以一天一封, 也可以一周一封。
知道啦,你都交代好几遍了。
平安搂着小远, 大包大揽地说:小远交给我照顾了,老妈你就放心吧。
谁要你照顾。
小远不服, 甩掉他的胳膊,说:妈, 你进去吧,我俩回学校的,我会监督平安好好学习,不让他瞎玩。
说完就调头就走。
谁瞎玩了?你成绩也就比我好一点点。
平安敷衍挥手,撵上去要跟小远讲道理。
苏愉看他俩打打闹闹又离不开的样子, 对宁津说:还好我俩带的都是儿子,要是一男一女,我俩都要离婚给两孩子腾位置了。
胡说八道。
宁津瞪她,就算不是同性,那也是好兄妹。
你见识少了。
她乜他一眼,率先进火车站。
苏愉走后,二丫去了趟医院,医生给她说她宫寒严重,她虽然难过却一点都不惊讶,她手脚常年是凉的,每次来月事都疼的死去活来,时间还不固定,有时候是三个月一次,有时候是一个多月一次,至于营养不良,她也让医生给开了单子。
妈。
她跑到供销社,见到她妈了大喊一声,伤心又绝望地哭。
咋了这是?丫头起来说,谁欺负你了?供销社里的其他人连忙拉起她,喊杜小娟:你来问问,你家丫头这是咋了?在七嘴八舌地催促声里,杜小娟阴着脸走过来,拉着二丫要出门,有啥事我们回去说,别耽误人做事。
二丫像是听不见一样,抱着她妈的大腿哭诉:妈,怎么办?医生说我宫寒,不好怀孩子。
她哆嗦着手把医生开的单子拿出来,妈,我想治病,想生孩子,你给我钱我去拿药治病。
哗啦一声,不能生三个字像个地雷在人群中炸了,杜小娟看着这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刚找了户人家,都快谈好了,没想到又遇到这事。
不可能。
她大吼一声:哪个庸医给你看的,走,我带你去找他,我们再重新找医生看。
二丫顺她的意往医院走,身后跟着的还有看热闹的闲人,去医院一闹,大丫二丫两姐妹不能生的消息长腿似的在镇上飞,杜小娟气地发抖,回去了就要打她,质问道:你好端端的去医院看什么看?我月事三个月没来了,我害怕,就悄悄过去了。
二丫像是心死了一样瘫在地上哭,任由大丫抱着她同喊命苦。
二丫爸坐在堂屋里咳嗽,拉着小儿子不让他去掺合,别吵了。
他满面潮红地出来,嗓子咳的沙哑,开口说:还嫌不够丢人?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了她们两个,我就是随便养只母鸡也不会不下蛋啊。
她气的拍腿,养两个丫头片子就是为了嫁出去给儿子换媳妇,结果这个不能生那个也不能生,这是砸在家里只能吃老米了?妈,爸,我想治病,医生说可能会治好,你们带我去看病吧。
二丫苦苦哀求。
杜小娟没搭理她,医生说这吃药都要吃好些年,还不能碰凉水,要好吃好喝的补着,呸,她又不是养小姐。
接下来二丫也不做事了,就学大丫躺在屋里哼哼,随打随骂,打疼了就跑出去大声哭喊,她哭大丫也哭,家里的活落在杜小娟身上,她不做饭全家都没饭吃,饭做好了二丫就急忙上桌,狼吞虎咽地扒饭,她说她要养好身体。
杜小娟恨不得拿勺子敲死这两个死丫头,她这段时间又上班又做饭洗衣服,还私底下托人给俩丫头找婆家,大丫彩礼要八十,二丫要两百,一口价,不降,就这她还觉得亏了,两个丫头打发出门子还娶不回来一个媳妇。
而且她更愿意把大丫留在家里,她是做不来洗衣做饭这些活儿,大丫嫁不出去也好,一天三碗粥水的喂着,家里的一切事都让她干,自己也好全心全力地工作。
但没有人来相看,不能生的女人没人愿意出两百块钱娶回家,杜小娟急的满嘴燎泡,二丫上学就花了四五十,还养她一二十年,两百块钱嫁出去她还觉得亏了,再降价就是割她的肉。
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二丫的情绪也渐渐平复,又开始接手做一两顿饭了,杜小娟也松了口气,她做的饭男人儿子都嫌难吃,现在有人做了她巴不得不进厨房。
我要去上学。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二丫突然开口。
杜小娟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大宝嗤了一声,继续吃饭。
我要去上学,去读高中去考大学,就算考不上大学我高中毕业也好去找工作,我不能生孩子,只能去工作赚钱攒养老钱。
二丫继续说。
二丫爸挟菜的筷子顿了顿。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又嫁不出去,我就跟我大姐待在家,我们带大小虎,以后他的孩子给我们养老,大哥二哥,你们要是让你们的儿子给我养老,我也给你们伺候孩子。
大宝啐了一口,恶毒地说:做梦,鬼才给你养老。
姐,我给你养老。
小虎拍胸脯说。
好,我以后就指望你了。
二丫像是卸下了重担,殷勤地给小虎挟菜,挨了她爸的瞪也不在乎。
二丫,你成绩是不是挺好的?二宝突然出声,他笑眯眯地问:我记得你初中毕业考试也就比隔壁的两崽子差一点。
分数差的挺多,但我是班里第五名。
二宝暗暗撇嘴,他跟他哥连倒数第五名都没碰过,他看了他爸一眼,没再说话。
下午去上班的路上,二宝甩掉他哥,跟着他爸前后脚出门,爸,说会儿话。
他赶上说。
说什么?让二丫去上学吧。
二宝看了看周围,低声继续说:我听我朋友说,去年高考,有的村里的知青没能去上大学,但村长小学毕业的闺女考上了。
男人立马领会他的意思,但还是皱眉,二丫是女的,她就是考上了你也代替不了啊。
二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搭着他爸的肩膀说:老爹,你看我像是能读书的?但想去读大学的女娃多的是,到时候不就由着我们开价。
还是你脑子转的快。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意。
二丫还在家里琢磨下一步怎么走,按苏婶说的,她再磨几天,到时候承诺赚的钱都给家里,工作到时候也是给侄子或是小虎,但没想到她晚上再提的时候,她爸一口就答应了,还让她放心去上学,家里的事都交给大丫做。
你们兄弟姐妹五个,不算小虎,也就你是念书的种子,你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可就光宗耀祖了,爸就指望你给我挣面子了,你好好学习,学费啥的都不用你操心,但你成绩一定要好,要是退步了你就去你爷家种地算了。
好,我一定好好读书。
二丫喜笑颜开,满口答应,她以为他爸是因为她中午的话触动了,她揉着小虎的头说:等二姐有工作能赚钱了,姐就供你读书。
她抬头看她爸,他果然满意。
接下来,她去找了小远,把他上学期的书都给借了过来,天天在家不是做家务就是看书背书,有时候还去问小远问题。
二丫姐,我妈来信了,你要不要写信,到时候我塞进信封里一起带过去。
小远问。
写,你给我撕张纸,我现在就写。
平安拽过信又看一遍,羡慕道:妈说她去的时候那边还在下雪,现在开春了,学校里竟然还有小松鼠,鸟也多,离农场也很近,吃食也多,还让我们放暑假就过去,她在车站接我们,好想赶紧放假。
小远没理,他埋头继续写信,神神秘秘地还用手给挡着,一副怕谁偷看的样子,平安看着只嫌牙酸,对一旁坐着的姥爷说:你看他,肯定在写肉麻的话,有天夜里他做梦还在喊妈,真黏人。
小远第一次离开他妈这么长时间,等明年他就习惯了。
苏老头笑眯眯地为外孙开脱。
我爸天天不在家我都不怎么想他。
他碎叨叨地念,拉过作业本也开始写信。
苏愉到了学校住进宿舍,宁津来占个地盘,带着苏愉在学校里晃了一圈第二天就坐车离开了,没了熟悉的人丝毫不影响她的大学生活,她们一个寝室是八个人,睡在一个大通铺上,冷的时候自己烧柴取暖,这种经历很新奇,苏愉一点都没觉得不适应。
又看信呐苏姐?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抱书走进宿舍,苏愉绝对是她们学校写信最频繁的一个人,每周都有两三封信寄出去又收到手,从开春写到入夏,基本没断过。
对,两个儿子考完试了,他俩准备过来了。
自己坐车过来?我爱人开车来这边送货,他俩搭车过来。
苏愉放下信,回头望向林歆,你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还行,反正是比不过你,感觉你什么都懂。
她撅嘴。
我有工作经验嘛,而且你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懂得绝对不比现在的我少。
她现在是有空就看书,现实里有老师讲课,脑子里还有个树满坡教学,两相学习,的确领先同班同学。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大一开始就在老师面前留下印象,为以后的分配工作打基础,用优秀弥补年龄上的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