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好玩吗?陈民安颇为好奇地看着平安小远, 拄着下巴等他俩捡好玩的说一说。
不能说好玩,大学是那种你一进去就心生向往的地方,都已经放暑假了, 里面还有很多人没回家, 他们还在学校继续学习, 我看着也想拿书出来做套试题。
我妈的大学特别大,有属于她们学校的实验林场跟湿地,帽儿山跟凉水沟, 合起来近三万公顷,特别大。
小远脸上尽是激动, 他无法用具体的词来描述他进入大学的感受,他在九岁的时候用劳动换取在果园撒欢的权利, 那时候在有边际的果园里他觉得特别幸福,这种幸福在见到一眼无际的林场时放到了最大。
真的, 三万公顷?这得走上一个月才能转一圈吧?陈民安怀疑, 这大学该有多大?是实验林场, 就像乡下种的庄稼地一样,大学好比一个村子, 明白吧?你这样说我就懂了。
平安在一旁剥瓜子没说话,一直以来陈民安在他们哥俩面前都很骄傲, 骄傲他爸是高级技工,他家是县里的, 骄傲他跟他弟是亲兄弟,现在轮到他反过来羡慕自己跟小远了。
我们还去看了其他学校,还去了首都的大学,还去爬了长城,我妈还带我跟小远去了松花江, 尝了外国的巧克力,还跟外国友人换了华侨券,逛了友谊商店。
在小远说尽兴后他接着继续炫耀。
陈民安对平安明晃晃的炫耀行为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骄傲个什么劲儿,他都是沾了小远的光才能逛了冰城又去首都,小远妈又不是他亲妈。
那你想考哪个学校?去首都?他当做没听到平安的话,继续跟小远聊天。
小远摇头,瞥了眼平安,笑着说:去我妈那所学校,我喜欢那所学校,也想跟我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多好啊,以后我跟别人说我是苏女士的校友,是她儿子也是她学弟。
真好,我还不知道我要考哪所学校。
说的像是你想考就能考上一样。
平安忍不住怼了一句。
你别得瑟,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小远像他妈成绩好能上大学,你可不一定。
陈民安撇嘴蔑了他一眼。
两人立马翻脸,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针尖对麦芒,恨不得在对方脸上啐两口。
平安成绩也很好,他每次比我分数低是因为回家后他还画画,而我全部时间都用来看书做题,他一定能考上想去的大学。
小远敛了笑,站平安一边,说:而且平安是我妈养大的,是我哥,也像我妈。
走,回家,别跟势利眼打交道。
平安冲陈民安呲牙,掳着小远离开学校。
小老弟,我可是亲耳听到你承认我是你哥了。
出了校门平安就手贱想揉小远头发。
滚,一时口误。
小远身形灵活地躲开,还踢了他一脚,平安的突然举动也打断了他的思考,思及他那句小老弟,他问:你也去东北上大学?那肯定的了,我喜欢那里的菜,喜欢吃大马哈鱼。
他骑上自行车嘀咕:你跟妈都在那里,爸肯定也要去,别想把我落下。
那我们都别提,妈想把我俩踹开,我们给她个惊喜。
好,接下来一年她说啥我们应啥,随她说。
平安跟小远对看一眼,贼贼一笑。
在家住了半个月,宁津跑了两趟短途车,这次回来后,苏愉对饭桌上的五个人说她准备去学校了。
开学了啊?比高中放假时间还短些。
苏老头长吁,也是,大学比高中要紧,放假时间短些也应该,那你过年还回来吧?苏愉挟了一块儿肉堵住了嘴没说话,她打算的是过年的时候让宁津带小远平安去她那里过年,看苏老头还在等她回话,她咽下肉沫,说:到年底再看,时间充足我就回来,时间紧你们就去我那边过年。
苏老头明白了她的意思,摆手说:你们按你们的打算安排,不用顾及我跟你妈,这里还有你三个姐,别把我们老两口绑你身上了。
年底再说。
苏愉不想多说,还有小半年呢。
妈,你什么时候走?小远走进厨房,站在一边看她洗碗。
就这两天吧,咋了,舍不得我?苏愉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洗碗。
小远吭哧了一下没应,别看他动不动妈长妈短的,但真当着他妈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说想不想的,就是撒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演练千遍,见人就怂。
我想改姓。
他生硬地扭过话题,说:我想跟你姓,叫苏远。
可以,为什么不想姓许了?苏愉侧目看他。
我改跟你姓,等我高中毕业去大学了,没人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跟平安就是一个随妈姓一个随爸姓的亲兄弟,也没人再空嚼舌根。
原来是这原因,苏愉能平静地告诉别人她跟宁津是二婚、平安是继子,小远跟平安看来是有些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行,明天就去改姓?你要不要去跟你爸说一声?她问。
算了,不去,等我考上大学了再过去。
年纪越大他对他爸的记忆越浅,近几年除了每年临近上坟的时候会想起他,其他时候很少想起了,我想我爸肯定也愿意我跟你姓。
他说。
不愿意也不成,儿子是我生养的,想跟谁姓跟谁姓,对他也只是礼貌地告知一声。
苏愉拿肥皂洗掉手上的油,推着小远的背往出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以后你再跟人介绍就是苏远了,随妈姓。
夜里她把小远的想法给宁津说了,问他怎么看。
男人拍床叫好,小远是个真爷们,话不多,但心里门门清,不像平安,长了个喇叭嘴,心里糊里糊涂的,做事也拖拉。
你放屁,少给我儿子下定义,平安是不关他的事就很少往心里去,也很少深思,天天乐呵呵的。
苏愉拧他,儿子是我教大的,你少嫌弃。
对对对,都是你儿子,你儿子都好。
他笑弯了嘴角,现在她就是说平安是她亲生的他都不反驳。
去派出所改姓很简单,一根烟的功夫就出来了,苏愉嘱咐小远:儿子,以后学校统计信息的时候就按户籍上的来,许远是你的曾用名了。
小远点了点头,把户籍递给够着头看的平安,又问: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吧。
她看了眼宁津。
早晚都是要走的,明天就明天吧,东北那边的活我都包了,以后我去了就去看你。
呜——平安撇嘴:就我跟苏远是可怜的娃,也没人说来看我们。
看你什么?满身的肥肉?我见你眼疼,你趁着我们不在家还不抓紧减肥?平安:……胖子势弱,还没话语权。
*开学的第一天,二丫刚走到隔壁,还没敲门就见门缝里探出来个狗鼻子。
小花,是谁来了?苏老头看小花这狗样就知道外面有认识的人,他看门见是二丫,立马反应过来说:今天开学是吧?自行车我已经给擦洗干净了,你进来推,小远平安跟野猴子似的,现在估计都已经到半路了。
嗯,苏爷爷,我开学了。
她两三天前就在琢磨怎么跟小远姥爷解释她用自行车的事,自行车就是二手的也一百多,她怕他不乐意,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他就先说了。
小远妈给我说了,你推自行车去,好好学习啊。
他往院子里走,让这个脸皮薄心思敏感的女娃进去,老幺已经答应把自行车给她用了,他就是有意见也不管用,那干脆就把事办漂亮点,免得给人好处了人家还因为掉面子啥的不承情。
二丫已经自学过半学期,要背的课文她都背下来了,数学书也粗略看过一遍,这让她在初初开学上课就已经占尽了优势,开学第一个月就夺得了老师的欢心,基础牢靠,态度认真,肯下苦力,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就爬上了年纪前十的榜单,得知成绩那一刻,二宝跟他爸无疑是最高兴的。
爸,我看我妹成绩怪好,以后还可能更好,我之前联系的那一家价钱要不要再提高一点?他右手握成拳,食指竖直摇了摇。
行,你把二丫的成绩给他们说说,他们要是拿不出好价钱,咱们还能再找其他人。
男人赞同儿子的想法,拍拍二宝的肩膀,说:还是你脑子活泛,你哥就是个莽脑子,只有一股傻气儿。
我随爸,我哥随我妈。
二宝爸稍稍一想,别说,还真是,大宝跟他妈简直一模一样,都咋咋呼呼的,腔大但屁的作用没有,别人一诈他立马露馅。
二宝午饭后出门,一直到晚上才着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爸,两人眼睛对上,二宝得意的点头,表示办妥了。
随着气温下降,二丫脸上手上脚上的冻疮复发了,她天天痒的心烦,做题的效率也随之降低,高一上期末考试她成绩下降,只占了班里第十名。
她爸知道后怒不可遏,尤其是买家那边还上门了,说要问问情况。
这是我们一个祖宗的我堂弟,你不认识,听说你在读高中,路过就来看看。
二丫爸对二丫介绍这个满眼精光的男人,说:我这丫头冻疮犯了,说是读书的时候坐不住,还好高考是在夏天,肯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真是因为冻疮?书本上的知识听不听得懂?男人问,眼睛打量着她肿成萝卜的手指头和有脓痂的脸蛋。
还好。
二丫完全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也不想多说,她看向她爸,他很紧张。
给孩子买点好的冻伤膏,今年已经受影响了,明年冬天可不能再冻着了,成绩不稳定我也不安心。
他瞅着不停咳嗽的男人,嫌弃地皱眉,微微转过身,问:丫头,你不咳吧?我咳嗽不传染也不遗传,我这是年轻的时候冬天掉水里冻着了。
二丫爸抢话说:您别担心,我这二丫头身体好,一年到头都不带咳嗽的。
二丫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快出五服的堂叔很奇怪,他来一趟似乎只是为了了解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堂侄女,叔,你在哪个村住?她问。
跟你爷一个村,你说我在哪个村?噢,大塘村啊,我姐应该认识你,你是不是找的是她?我去帮你喊她。
她脚步匆匆出门。
男人撇了她背影一眼,没在意,等她出门了,他对忍着不咳的男人说:养好点,别生病搞出岔子了,要是因为生病原因没考好,你可是要赔我钱的。
二丫身体好,从小到大就没病过,您放心。
二丫爸殷勤地说,看他皱眉,连忙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我明天早上给她煮个鸡蛋。
门外的二丫听里面说话声停了,她脚步轻轻地往右走,走进敞开门的院子里。
余安秀瞥见又是她,垂眼没搭理,二丫也庆幸小远姥姥没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