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隋灵你没有心

2025-04-03 16:15:41

不等晚霞散尽就开席,天色刚擦黑,喜宴就散了。

隋玉跟着赵西平送几个舅舅离开,转身回来,屯里的乡亲已经帮忙收拾好残羹冷炙,借来的矮榻和碗筷也被各家人又带走了。

徒留两盏高挂的红灯笼和满院的酒肉香,昭示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喜事。

帮了一天忙的亲戚端着剩菜出门,隋玉走出去相送,她感激道:为了我和西平的婚事,让你们忙累了一天。

不累不累,喝喜酒我们高兴着嘞。

酒肉饭菜不错,这点她们最为满意,在地里累了一个秋,肚里就缺油水,今天这一顿是吃好了。

等人走远了,隋玉转身进屋,她进卧房脱下身上的嫁衣,换上一身新买的衣裳,抱着折叠整齐的红嫁衣出门。

二嫂,我来还衣裳了,还是我给洗干净了再还你?不用洗,又没脏,洗多了褪色。

赵二嫂接过嫁衣放进屋,说:今晚让你兄弟跟青苗他们兄弟仨一起睡,挤一挤。

正好赵西平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他一口拒绝:隋良跟我们睡。

隋玉幽幽看他一眼。

赵西平不看她,他头一次主动招呼隋良去洗脚进屋睡觉。

家里的其他人都盯着他,赵家兄弟俩觉得老三不是个男人,洞房花烛夜带上小舅子一起睡是怎么回事?赵母则是对隋玉生的孩子不抱有期待,无所谓他们洞不洞房,她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屋了。

各个屋里的动静慢慢消失,夜静了,隋玉盘腿坐床上,故意问:你今晚还睡地上?嗯。

赵西平抱来干草铺地,他压根不看她,铺上篾席直接躺下,又面朝土墙。

我们成亲了。

隋玉缓缓叹气。

睡吧。

赵西平闭眼。

隋玉穿鞋下地,脚刚迈开,睡在地上的男人像踩到尾巴的野驴似的弹坐起来,赵西平警惕地盯着她,说:你什么都别想。

我想什么?隋玉明知故问。

你回床上。

赵西平站了起来,他暼了眼隋良,说:眼睛闭上,耳朵捂着。

隋良照做,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碌打转。

我不跟你睡,也不喜欢你,寻常过日子行,其他的你休想。

赵西平撇开眼不看隋玉。

隋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心里一乐,却垮着脸坐回床上,失落地重复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也不是成亲了就得睡一张床。

那你总得睡我吧。

赵西平差点没噎死,他震惊又羞恼地瞪她,斥骂一句:你真不害臊。

隋玉不说话。

我对你没那心思,你也别琢磨这档子事。

赵西平又坐下,耐心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

好,我知道了。

隋玉拖着隋良往她身边睡,说:你睡床上来,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正经过日子的,谁家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

再有一个来月就入冬了,你能一直睡地上?赵西平不放心她,他坐着不动。

不经你同意,我绝不碰你一下。

隋玉举起手,严肃道:我发誓。

赵西平盯着她,妥协地站起来,说:你们先睡。

他穿鞋开门出去。

人一走,隋玉就笑了,她心情畅快地躺下,拉起麻布单子盖在身上。

赵西平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他眼神放空盯着远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起身大步回屋,走到床侧居高临下盯着隋玉。

隋玉睁开一只眼,问:你反悔了?你故意的。

赵西平不是很确定。

什么?赵西平探究地盯着她,盯得隋玉寒毛直竖。

她鼓足气回望他,伸手慢吞吞解开衣扣,说:你娘说我没胸没屁股,你看看……话还没说完,床侧的男人扭头走了,赵西平哽着气走到另一侧坐下,老旧的木床吱呀几声。

他躺下了,像个棺材板似的,僵硬地躺在隋良脚头。

隋玉坐了起来,问:你不睡这边?我劝你见好就收。

赵西平想掐死她。

臭德行,我在关心你。

是个人都不会在自家兄弟面前解扣子。

赵西平睁眼盯着她。

隋玉避开他的视线,扭头躺下,含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西平冷哼。

屋里陷入了平静,隋玉心情极好地蒙头酝酿睡意,突然床板一轻,紧接着,她的小腿肚子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赵西平终究气不顺,听她呼痛,他又躺下。

这可是你主动碰我的。

我能天天这么碰你。

隋玉噎住,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睡在中间的小子一动不动装睡,紧紧闭着眼。

待月亮爬上屋脊,这座陷在夜色里的小院彻底安静下来,赵母轻手轻脚从茅房走出来。

什么都没做。

她跟老头子说,也好,免得生个小奴才出来。

赵父没吭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老三那犟牛在他媳妇面前话还挺多,两人絮叨了好一会儿。

赵母又说。

她若不是个聪明的,老三哪能留下她。

赵父叹口气,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折腾去吧。

反正也管不了。

赵母前两夜没怎么睡,现在尘埃落定,她瞌睡也来了,叹了口气也睡下了。

……鸡鸣三声,天色由暗转明,屯里的人家陆陆续续开门,男人女人扛着农具相继出门下地干活。

赵西平也跟他爹一起下地,家里人多地也多,地里还有十来亩豆子没收回来。

隋玉带着隋良在家帮忙捶黍穗,捶打平整的晒场上铺着厚厚的黍穗,晒干后,毛驴套上石碾子在晒场上转圈,人拿棒槌捶打石碾子没压到的那些。

一时辰过去,毛驴累了,赵母喊大孙子牵驴去吃草,换人拉碾子在太阳底下跑。

汗水滑落辣眼睛,隋玉闭眼甩头,胡乱抹把汗,她抖抖手上的黍杆,换个地方继续捶打。

赵母不时盯她几眼,不谈她的身份,隋玉的表现她没有挑剔的,识眼色,不娇气,干活也舍得下力气,是个勤快人。

晌午回去吃饭,隋玉累得直不起腰,她灰头土脸走到赵西平旁边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说:要累死我了。

赵西平还不想理她,但见她趴在膝盖上闭眼就要睡着,他开口说:你下午在家歇着。

不行,你娘喜欢勤快的儿媳妇。

你就是一天收两亩地的庄稼她也不会喜欢你,除非是累死在地里。

唉……隋玉叹气。

吃饭了。

赵小米喜滋滋地喊,今天炖了只鸡,三哥三嫂,你们多留几天,过两天娘再杀只鸡。

你地里的庄稼收完了?赵父问。

还有三亩高粱,豆杆也还没拔。

赵西平没遮掩,说:帮家里收完豆子,我后天就回。

有你大哥二哥,不要你留家里,你明天就走,你回去忙你的。

赵父摆手,转而跟赵母说:家里收的萝卜你给他装两筐走,腌菜和干菜也带走,今年麦子收成好,磨的灰面给他带一罐。

我不要,我不缺。

赵西平拒绝。

往年你是不缺,今年还不缺?赵母冷眼盯着隋玉。

隋玉低头不作声。

赵西平思索着,说:粮食够吃,你给我些菜就行了。

等开春了我就把菜园里种上菜。

隋玉跟着开口。

那你拿些菜籽回去,我留得有多的。

赵母这才看她。

明年我买只猪崽子养着,养到年底卖了,有了这钱,西平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隋玉看向赵母,说:娘,你帮我留意着,你认识的人多,知道谁家的母猪种好。

猪崽子哪是容易养的,我养过四次,没一只成活的。

赵母嘀咕,她一个老庄稼人都没这本事,隋玉这个大家小姐更不行。

试试才知道。

隋玉坚持。

赵母看了老三一眼,见他不反对,她改口说:你种地不行,也只能试试养猪了,明年我帮你留意。

谢谢娘。

隋玉笑了。

赵母含糊地支吾一声,心想这个儿媳妇也就嘴巴甜一点。

饭后继续干活,毛驴又捆上绳子上场拉石碾子,跟牛相比,它的个头很是吃亏,不到一个时辰又累得口吐白沫。

娘,怎么不养只牛?隋玉问。

官府有耕牛,养牛做什么?不能卖又不能杀了吃肉,养牛不赚钱。

赵母看她像看傻子。

隋玉闭嘴了,埋头继续干活。

在晒场上累了一天,隋玉是彻底蔫了,腰疼,胳膊也疼,直不起背也抬不起胳膊。

晚上回去,她没精神说话,更没心思讨好谁,身子一碰到床,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赵西平从河里回来,开门进屋,床上的姐弟俩惊都不惊,他心头一松,今晚能落个清净。

睡得早,隋玉醒得也早,赵西平起床时她听到动静也跟着坐起来,问: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回去?吃完早饭就走。

那我去帮忙做饭。

隋玉拍醒隋良,说:你收拾衣裳,我们吃了饭就赶路。

赵西平去牵骆驼回来,两筐萝卜绑上骆驼背,绳结还没打好,他又给卸了下来。

萝卜不要了,我拿点腌菜跟干菜走就行。

他心疼骆驼负重过多,长途跋涉后会累病。

赵家的几个人都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赵父粗着嗓门说:它就是个驼东西的玩意儿,你要是真心疼,你就不该骑它背上,你扛着它跑。

赵西平不搭理,他搬起一筐萝卜出门,一个个又埋进沙坑里。

隋玉从灶房出来去给他帮忙,嘀咕说:原来谁跟你待一起都忍不住发脾气。

你可以走。

我才不走,不想看你后悔。

赵西平懒得理她,心想得拿她当牛使唤,累蔫了就清净了。

干菜装了两大筐,腌菜好说歹说赵西平才肯带走两罐,赵母给隋玉一大包菜籽,说:明年你们自己种,老娘再也不给那犟种准备菜了。

好,谢谢娘。

隋玉收了菜籽,嘱咐说:娘,你千万帮我留意买猪崽子的事。

走了。

赵西平催。

这就来。

隋玉快步跑出去,踩着他的膝盖和手翻上骆驼背。

两头高大的骆驼载着人出屯,离开人烟鼎盛的村落,上了官路,随着哨声响起,骆驼奋起狂奔。

白日赶路,夜间投宿,驿站不对平民百姓开放,赵西平没有公务在身,也无法住驿站,只能在路上的村落里过夜。

隋玉大致估算了下,从敦煌到酒泉,路上一来一往,吃住花销也不小。

难怪古人出行难。

等哪天我恢复了自由身,我就在敦煌开一家客栈,专门接待过路人的食宿。

隋玉看向并排跑的骆驼,问装聋作哑的男人:这个事可行吧?二十年后我去帮你问问。

你真扫兴……转眼看见了依山而建的蜿蜒长城,隋玉看见了光着膀子挑泥沙的劳工,监工骑在马上大声吆喝,咒骂声随风飘来,灰土味里掺着血腥气。

长城根下,隋慧捡起被打翻在地的豆米饭,豆子和米掺了灰,又沾了泪水,团在一起拢在粗陶碗里如一碗变色的羊屎蛋。

她望着顶着鞭伤往山上扛石头的隋文安,短短一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

隋文安趁监工不注意给隋慧打手势,让她赶紧离开。

隋慧坐在原地安静地吃完从地上捡起的饭,沙石硌牙,她恍若未觉,一口口给咽进去,吃完最后一颗米,才拿着空碗走了。

姐,可算等到你了,你能不能跟胡大人说说,让我也进府做事,你不知道,钱威他娘……隋灵见到人一心倾诉她的委屈,丝毫没发现隋慧的脸色不对。

你能在外走动,可有去看过大哥?隋慧轻声问。

隋灵愣住,大哥怎么了?隋慧反手给她一巴掌,说:隋灵你没有心,你走吧,别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