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不但买了一斗面,还买了半斗谷子回来,她想吃大米饭很久了,做饭的时候就赶男人去磨谷子。
赵西平没犟嘴,老老实实提着谷子出门了。
等他回来,酸菜疙瘩汤也好了,隋玉盛好饭递给他,说:鱼你卖了?嗯,卖了二钱,丢箱子里了。
隋玉挟根酸萝卜吃,又问:网里有鱼吗?赵西平忘记这茬事了,从地里回来没去河边,我晚上挑水的时候去看看。
你明天还去接我吗?隋玉歪着头小声问。
赵西平想说她蹬鼻子上脸,他大咽一口疙瘩汤,也咽下到嘴边的话,他垂着眼平静地说:回来早了就去接你,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回来。
隋玉满足了,她交代说:明天早点回来,在地里一耗一整天,你不累牛也累。
赵西平没搭腔。
吃完饭,他拿起扁担和换洗衣裤出门,门又从外面挂上锁,这次他没在河里磨蹭,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隋玉正在和面,听到动静探头说:你先睡,这盆面和好了我就进去。
好。
隋玉今晚多和一盆面,月上中天了才洗手进门睡觉,床上的两人都睡着了,她作怪,故意走到赵西平旁边盯着他,见他不醒,她又轻手轻脚绕去另一侧。
三人累极而睡,安眠整夜,天亮了,又精神大好。
下地的下地,放骆驼的放骆驼,两人一同出门,又分道而行。
面发好,隋玉熟练地牵骆驼带猫去摆摊,隋良走在最前面,树下掉落的枯枝,路两侧散落的牛粪,他都捡起来抱怀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巷子里的老阿婆心生好奇,怎么还有蒸笼?搬家啊?不是,去西城门摆个摊卖包子。
隋玉没法再含糊。
可赚钱?赚顿口粮钱。
隋玉指了下猫,说:家里没事做,我瞎闹着玩。
军屯里家家户户的房子连在一起,传话传的也快。
到了傍晚,隋玉牵骆驼回来,她那条巷子里住的人就知道了她摆摊卖包子的事。
你可真是闲不住,忙完地里的活儿又变着法赚钱,脑瓜子就是比我们这只知道在地里刨食的人灵光。
对门的阿婆有些酸,都说赵夫长娶的媳妇这不好那不好,现在看来倒没那么差。
隋玉笑了一声,她提着嗓子大声说:不灵光没饭吃,我家要是像你们家也有六七十亩地,我也能安心在地里刨食。
这不是地少嘴多嘛,不想法子赚点钱,一家三口都吃不饱。
闻言,巷子里的酸气散了大半,斜对面的一个大肚阿嫂问:生意可好做?你能赚钱看来茶饭还不差。
隋玉摇头,西城门的西北风大,我一下午灌一肚子风,挺不好受的。
你说我茶饭好,买包子的人却是不满意,要是能在地里刨食我真不愿意去受这个气。
门开了,骆驼进去了,隋玉跟人说:你们闲聊着,我进去做饭了,待会西平饿着肚子回来看烟囱没冒烟,我又要受气。
赵夫长脾气是不好,那你快回屋忙。
对门的阿婆又有些同情她,两家住的近,她经常能听到赵西平高一声低一声地发恼。
随着木门关上,巷子里的人交谈几句,各回各家了。
当夜色降临,赵西平灰头土脸地牵牛回来,大老远听到钱母又尖着嗓子在骂人,刺耳的声音听着就糟心。
老娘用了三年的釜都没用坏,让你煮了两天的饭,釜都能给给烧破?钱母绝望了,她一屁股墩坐在地,指着垂着头的隋灵问:你跟我说,你能做什么?你会做什么?釜里是不是没添水?添水了,我好不容易生了火,釜底却突然漏水了。
隋灵说得心虚。
釜破了,意味着今晚没法吃饭,钱家一家子在地里忙累了一天,又累又饿,这会儿也顾不上看戏,纷纷出声指责隋灵无用。
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隋玉在西城门摆摊卖包子,都是一个祖宗的,人家都做上买卖了,你连做顿饭都艰难。
钱威大嫂拽着她婆母,说:明天她下地,我在家做饭。
我不下地。
隋灵可怜兮兮地看向钱威。
钱威扭头,上次他能求情,这次他没脸开口。
行,明天你在家做饭,把釜拿到街上找人打个补丁。
钱母一锤定音。
次日一早,她将隋灵从床上揪下来,一大早拽她下地砍高粱。
赵西平在路上碰见人,他牵着牛绕远路去地里。
……隋玉又出摊了,因着进了十月天就要冷,这几日进城的商旅格外多,城门口繁闹极了,街上卖吃食的小摊小贩瞅见商机,一涌来了上十家,她每日要早点来,防着摊位被占。
收摊位费的人过来了,隋良熟练地递两枚铜板过去。
还差两文,涨价了。
隋玉抬头看他,说:好端端怎么涨价了?我们小本生意,一天才能赚多少。
少啰嗦,你不愿意就将摊位让出来。
隋玉明白了,可能是谁看中了她的摊位,她对隋良点头,隋良又掏出两枚铜板递过去。
做什么的?黄安成看见这边似乎起了争执,他大步走过来。
黄兄弟,你来正好,我想问问这城门口摆摊的摊位费有没有个章程?半月前还是两文钱,今天又涨两文,后日是不是又要涨两文。
隋玉赶忙搭话,向人证明她背后是有人的。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收钱的小卒将手心的四文钱还给隋良,他冲黄安成讨好地笑,不知是黄城官的亲戚,叨扰了,往后小嫂子就在这儿安心摆摊。
说罢就灰溜溜地走了。
隋玉挟两个包子递给黄安成,笑着说:今日借黄城官的名头耍威风了,请你吃。
黄安成接过,包子还烫,他点点头说:再有地痞找事,你差你兄弟去喊一声。
隋玉满嘴应好,有客来了,她挪开视线去招呼,挟包子的功夫错眼去看,黄安成已经走了,蒸笼盖子上放了四文钱。
黄城官给的?隋玉矮身问。
隋良点头,他摆手了,他还是放下铜板就走了。
恰巧傍晚赵西平来接人,隋玉将晌午的事说了,你去问问黄兄弟哪天不当值,我们请他去家里吃顿饭。
赵西平点头,他拍拍身上的灰,趁人少的时候去找黄安成道谢,顺便问他哪天不当值。
一点小事,几句话的功夫,不耽误啥,不值得谢来谢去。
黄安成拒绝吃饭的事,摆摊卖包子一天才能赚几个钱,肉酒都挺贵,请吃一顿饭一个月白忙活了。
赵西平不擅长拉扯的事,说了两次黄安成都拒绝了,他只得作罢,回去了跟隋玉说:他不当值还有旁的事做,等他闲了再说。
也行。
隋玉坐树墩子上看他忙活,这半个月忙下来,胳膊没有一天是不疼的。
还有几亩地没耕?她问。
都耕完了,耕牛都还回去了。
赵西平将蒸锅蒸笼都塞进筐,其他零七碎八的也收拾干净,顺手将猫官扔到骆驼背上。
他看着她腚下的树墩子问:还坐着?不回啊?隋玉起身,他手一拎将树墩子扛肩上。
我发现你变勤快了,搁在以前,让你做点活儿你就要犟嘴。
隋玉追上去走他旁边,抽空说:嫂子,该回了,天快黑了。
包子娘没说话,她指了下蒸笼,包子还没卖完。
你抢了人家的生意还有脸打招呼?赵西平有时佩服她装聋作瞎的本事。
除非她是做独一无二的生意,否则就是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来摆摊,街上的沈记粮铺斜对面不也是家粮铺。
隋玉甩着膀子,问他接下来还要干什么活儿。
赵西平闻声知意,直接问:又想让我做什么?隋玉冲他讨好一笑,说:你来帮我包包子。
不可能。
赵西平一口拒绝。
那在家帮我发面揉面也行,我一天要揉好几盆面,还要切萝卜,我的胳膊都要废了。
隋玉摊开手举到他眼前,手指不自觉打颤。
赵西平暼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行不行?隋玉拉住他。
赵西平像被刺扎了一样,反应极大地挣开手。
隋玉不信邪,她绷着脸又去拽他的手,拼劲了力气用胳肢窝夹住,她费力地掰开紧握的手指攥住,咬牙说:做这副死样子给谁看,我倒要看看拉着你的手会不会怀孕。
在外面、在外面……有人来了。
赵西平推她,又提醒说:你注意点,隋良看着。
看着他看着,让他跟着学学,免得娶了媳妇放床上供着。
隋良听不懂,他跟在后面咧嘴笑。
过路的人看戏似的盯着,赵西平被弄得红了耳根,免得她再折腾让人看笑话,他遂了她的意,由她握住他的手。
但等她稍稍放松,他用力一挣,扛着树墩子拔腿就跑。
有本事你别回家。
隋玉气得扯着脖子喊。
她牵过骆驼愤愤不平,念叨说:我们去把他的骆驼卖了,猫也卖了,等他出去干活了,家也给卖了。
扭头见隋良吐舌笑,她白他一眼,没好气道:笑什么?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隋良还是笑。
隋玉不说话了,她琢磨着晚上非得治治他。
她到家了,赵西平早就回来了,见到人他先发制人:以后在外面别跟我拉拉扯扯的,让人笑话。
隋玉没搭理他,她往石头上一坐,说:今晚你做饭,不做就都不吃,反正我跟良哥儿也不饿。
赵西平想骂人,但又不想跟她扯,扯的越多他越受影响。
他深吸两口气,憋屈地卸了蒸锅进灶房做饭。
隋玉诧异他这么听话,她抱臂看一会儿,见烟囱冒烟了,她又说:给我烧盆水,我要洗头发。
谁洗谁烧,别找我。
赵西平到底是没憋住气。
我是你媳妇,我不找你找哪个男人?隋玉走进灶房,她有恃无恐地往锅里添水,又嬉皮笑脸地说:劳烦了啊赵夫长。
赵西平不搭理她了。
水热,隋玉舀水洗头,也给隋良洗一个,之后姐弟俩就并排坐院子里晾头发篦虱子。
饭一好,两人齐刷刷起身去拿碗盛饭。
我做的饭。
赵西平强调。
我做的饭你也没少吃。
隋玉冷哼。
喵——猫官进来要食。
男女主人都不搭理它,隋良将自己的饭给它扒一小半,一人一猫蹲院子里吃。
赵西平做饭,隋玉就洗碗,她舀水给隋良,说:洗洗早点睡,明早醒了跟你姐夫去卖鱼。
小孩瞌睡好睡,隋良上床了没瞎玩,眼睛一闭不多一会儿就睡了。
隋玉难得的没等人回来,她洗漱好就躺在床上装睡。
赵西平轻手轻脚进门,他刚躺下,一道黑影也倒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赵西平一蹦就起来了。
隋玉光脚追下地,一路追到院子里,她叉腰说:有本事你还跑。
赵西平气笑了,他往檐下的石头上一坐,说: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隋玉赤脚走过去,她抬胯坐男人腿上,感受到臀下的腿一抖,她闷声发笑。
赵西平掐她一把,她抬手拢上他的脖子,说:之前你跑什么跑?弄不死你的。
说着手上一用力,凑近了,她偏头贴上男人的胸膛,轻声说:还是你怕忍不住?赵夫长,你心跳好快,好急,好响。
赵西平仰头,却受锢脖子上的手,他推开她的脸,粗声说:下去。
你喜欢上我了。
隋玉得意。
不可能。
赵西平掐住她的下巴,说:下去。
为什么不可能?承认喜欢上我不丢人。
隋玉反着他的力气凑近,认真地说:我也喜欢你的。
赵西平摇头,喜欢上她的代价太大,现在这样的日子刚刚好,他给她一个落脚地,一个安稳的家,其他的什么,他都不用考虑。
你别喜欢我,你要的太多,我给不起。
赵西平松开手,他将人抱回到床上,说:发面揉面的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