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王婉朝那来人看去。
只见她瓜子脸,柳叶眉,此外五官竟极似方文琴,但就是这样相似的五官,组合在她的脸上却显得颇为柔弱,再加上她身材虽为高挑,却极为纤细,整个人看上去竟如同一株风中的弱柳,好像一阵风便可随时将她吹倒。
我……但见她面色苍白,对于方文琴的质问似乎不知所措。
不是说过,不许你来这里吗?方文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好像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怒气。
我……钱姨娘咬着唇,双手绞着帕子,好半天才听到她几乎没有底气地道,我听说表小姐来了……那又与你何干!方文琴的声音越发不耐了。
那、那……钱姨娘吞吞吐吐起来,双手几乎都快把帕子绞烂了,而她的眼圈也渐渐的红了起来,那我、我这就出去……说着便微微福了个身,转头便要离去。
哎,等等!王婉把她叫住了,接着不好意思地朝方文琴笑了笑,真是抱歉,琴姐姐,方才我在这里好像打扰你作画了。
本来想自己回去找姨妈的,可是又怕迷路,这不,刚好这位钱姨娘来了,我就麻烦她送我回去好不好?这是很差劲的借口。
但方文琴明显不想再理她们,于是便点头同意了,只见她没好气地对钱姨娘道:婉妹妹就拜托了你!说着,扭头就朝里屋走去,送客之意很明显了。
于是,王婉便同钱姨娘一起出了方文琴的流音阁。
才刚出的流音阁,那钱姨娘就急急忙忙地对王婉说道:表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三小姐她性子就是这样,其实,其实她人很好的,真的,她人很好的。
大概是见到王婉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迫切想要叫王婉相信她的话,她竟将一个贴身挂在脖子上的东西给掏了出来,居然是一个香囊,只见那香囊做工颇为粗糙,有点陈旧,显然有些年份了,但却被保存得很好,一丝破损都没有。
看,钱姨娘蹲下身子,面对着王婉,哄小孩的语气说到:这是三小姐给我做的,她五岁的时候做的,瞧,她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许是面对着王婉这样年龄的小孩,钱姨娘便容易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给暴露出来。
她脸上荡漾出一种作为母亲的幸福的微笑,连说话都毫无顾忌起来,不停地强调三小姐是个多么好的孩子。
过了好久,可能因为见到王婉一句话都没有一直站在那静静地听她述说着,她这才陡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脸色突变,一下就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将那象征着自己幸福的香囊小心地收好,然后尴尬地对王婉笑道:我、我刚才唐突了,表小姐可千万别生气。
没有生气啊。
王婉一双充满笑意地眼睛望着她,看钱姨娘这个样子,我就知道琴姐姐人一定很好的。
放心,我会和琴姐姐好好相处的。
听了王婉这话,钱姨娘脸上顿时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却是待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前边路上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
只瞧那丫鬟香汗淋漓,却是顾不得擦上一下。
她很快就跑到了钱姨娘的面前,在钱姨娘的诧异目光中,一把拽过她的手,就要将她拽走,一边拽着还一边嚷嚷:我的姨娘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老爷可是让人给打了!李姨娘、吕姨娘她们都过去了!你还不快点!这……可是……可是什么啊!那丫鬟丝毫不容她多想,竟就这么拽着她沿着来路去了。
想着钱姨娘最后那抱歉的目光,王婉无力地垂下头。
看来,还是得自己回去了。
虽有丫鬟陪着,但姨妈还是会生气的吧!不过……老爷被打了!?那……姨妈应该也赶过去了吧!果然,等王婉回到廷芳苑的时候,就只有母亲一人坐在屋里等了。
林茹的眼眶红红的,可见先前哭得极惨,怕是与林氏姐妹交心的时候,把丧夫之痛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一见到王婉,便拿着帕子把眼睛擦了擦,似在努力平复心情,然后就佯怒地敲了一下王婉的额头:你这丫头,到哪儿去了?叫我好等!琴姐姐邀我去她那坐了。
哥哥呢?还没回来?王婉左顾右盼。
你哥哥都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不过有你表哥陪着,应该不要紧的。
那可不一定。
王婉心中暗道,瞧之前那架势,哥哥要上天入地估计表哥都拦不住。
对了,你姨妈她……林茹想要给王婉解释。
王婉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姨夫被打了。
你怎么知道?林茹惊讶道。
一个丫鬟来找钱姨娘说的。
王婉老实回答。
钱姨娘,什么钱姨娘?!林茹惊叫道,你怎么一下认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哪有‘一下’,哪有‘这么多’,哪有‘乱七八糟’,王婉看到母亲这副夸张的样子,顿时头疼。
我不管,你可得好好给我说个清楚。
林茹沉下了脸,而其下半句则让王婉顿时震惊得给跳了起来,以后你可是要住在这忠勇侯府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能不见则不见,不去认识最好!咦咦咦???什么?什么?!娘你说什么?!王婉被吓得不轻,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我跟你姨妈商量好了。
林茹道,这忠勇侯府西北角刚好有一处空置的院子,就便宜租给我们,让我们一家在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到这租金,你姨妈说其实早就同老夫人商量过了,老夫人意思就是让我们直接住下,所以现在就算是给了租金,老夫人怕也是分文不取,没得平白被人说了忠勇侯府连个亲戚都安置不了。
不过我想啊,你外祖父早逝,你亲舅舅又只外任个从四品的知府,你姨妈没个好牢靠的娘家,就算这婆媳和睦,兄嫂相敬,但忠勇侯府这么大,总会有些个说闲话的人,我们再怎么的,总不能让你姨妈在这府里难过吧。
所以,给点租金,也算是堵了那些背地说闲话人的口。
那我为什么就得住进这侯府里?王婉不解,我们租了侯府的院子,不就离姨妈很近了吗?姨妈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娘你就什么时候带我进来不就得了?这个啊……林茹看了看几个站在不远处垂手低头的丫鬟,觉得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于是便哄王婉道,这个等我们今天安顿下来了再说。
娘!王婉苦着脸一跺脚,便不再去理会她的母亲了,撇过身去一副生起闷气的样子。
林茹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便也不去哄她,安静地等起王越来。
而等王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的模样差点没把林茹与王婉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越儿!林茹又气又急,你、你、你哪里野去了?!说着一把抓过王越,用力在他身上拍了起来。
王越一身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他的脸更是黑不溜秋,头发犹如稻草窝。
他站在那,一声不吭地任林茹在他身上拍打。
可惜,无论怎么拍,那一身的灰尘都拍不干净。
王婉好笑地看着他,细心的她发现她的母亲每拍到某些地方的时候,王越的脸就微微地皱了一下,但却始终不吭不响。
一定是打架了。
王婉心想,算他聪明,没伤在脸上。
王婉脑中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是跟他打的吗?果然,后来,在一家子安顿进那忠勇侯府的闲置院子后,王越被王婉缠得没办法,终于承认是跟那楚凤歌又打了一架,不过很不幸的是,他又输了。
楚凤歌还很聪明,专门往他身上揍,用他的话说:省得你回去后被王姨妈担心。
王婉很无奈:是你去招惹他的吧!有仇不报非君子!王越梗着脖子道,话说回来,妹妹你还不是被他看去了。
你就不想报仇?王婉头疼:这能有多大的事,再说他不同样被我给看了。
在老夫人那,大家不都被看去了?那不一样。
王越道。
是你打输之后不服气,想赢回来吧,与所谓‘报仇’无关吧!被王婉毫不留情地戳中心思,王越顿时尴尬起来,于是转移话题:本来我们玩得好好的,谁知道听说姨夫被打了,被打得很惨,还是抬着回来的。
于是,大家伙儿就散了。
嗯,王婉点了点头,所以姨妈也顾不上我们这边了。
忠勇侯府租借给王婉他们的院子是个三进小院,颇为偏僻,想来是前朝重臣家用来发放不受宠的姬妾的。
因此连接大院的偏门早已堵上,唯一的通道就是院子的大门,出的这大门,是一条长长的窄巷,想要进侯府见姨妈,须得沿着这条巷子朝南走到尽头,再由偏门进了去,走个十来分钟才能到得那廷芳苑。
他们的姨妈原本打算多叫些人过来帮忙的,结果二老爷被打,弄得她心烦意乱,焦头烂额,也就多少顾不上他们了。
一整天基本是王婉他们自己带来的家仆在打扫收拾整理。
还好林氏早先就派人过来把这院子清扫过一番,因此一伙人搬进来倒也并未花费了过多精力,从下午忙到晚上,差不多就把东西都弄好了。
而等到睡觉前,王婉终于可以好好地问一下母亲,为什么以后她就要住进忠勇侯府里。
天知道她可是心里猫儿搔爪一般难受,憋到了现在才问实在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