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词听起来太遥远, 也太离奇了。
她缠着他, 同他紧紧依偎,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
彼此间确实有过那层关系, 但琅嬛失窃后, 他就再也无法心无芥蒂地看待她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企图心,为了完成计划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说一夜夫妻, 对,说得对, 的确曾经共度春宵, 那一夜让他脱胎换骨, 尝到世间最美好的滋味。
可是她走了,走了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再见也只能丁是丁,卯是卯。
他推开了她, 以前没有爱, 将来更不会爱。
我以为岳楼主是个爽快人, 不会拿那种不值一提的事来讨人情。
她怔了一下, 不值一提……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么?除了不值一提, 还能怎么样?他无法爱人,爱了下场凄惨,抽仙筋断仙骨,灵根尽毁, 那是怎样切身的一种伤害,为她不值得。
他慢慢摇头,我奔走那么多路,不是来同你谈论值不值的。
我只想找到四海鱼鳞图,那是天帝管辖海域的依据,你不知轻重偷了那画册,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她静静听完,脸色惨然,或许……那是我的命。
可是临死前能遇见你,此生无憾了。
虽说我最初接近你的确动机不纯,但后来的一点一滴都是出自真心。
她说得掏心挖肺,这是她最擅长的。
苏画教过她,要打动对方,就得先打动自己。
这刻她觉得自己真是爱他的,既然爱他,那必定也要得到他的响应。
然而这仙君不好对付,吃了一次亏,恐怕没那么容易上钩了。
他避她如瘟神,但这瘟神偏偏要上身。
她把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绕着他转圈,他避到哪里她就追到哪里,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你那天为什么要叫我叶鲤?明知道那是化名,你还是叫了那个名字,因为你心里终究认定叶鲤是你的女人,是不是?紫府君说不是,只是一时脱口而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嘲讽地笑,当真么?你两天之内从烟雨洲赶到王舍洲,是腾云了么?府君忘了自己立下的誓,凡九州地仙和妖,一概不得在生州地界动用仙术,你违背了誓言。
他有些气恼,我身负重责,必须尽快捉拿你归案!她哼了声,我才不信,你是急于见我,在烟雨洲时离得那么近,却还是让我跑了,你不甘心。
他说是,我确实不甘心,不甘心被一个红尘来客如此愚弄,你分明是草芥子一样的人。
他说到最后,那两句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过为了表现对她的不屑,好让她知难而退。
可惜了,崖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
她更喜欢迎难而上,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你有没有发现,这半天你不曾自称‘本君’。
她狡黠地眨眨眼,你说‘我’,没有高高在上,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弟子,更不是蝼蚁,是你的女人。
你的女人这四个字让他极其尴尬,他忍不住想扶额,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他吸了口气,你究竟要东拉西扯到什么时候?我问你图册在哪里,别再同我说那些私事了!他站在那里,虽然气急败坏,道骨仙风的模样与草庐茅舍也格格不入,但她看来就是养眼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调动她的胃口。
一样东西过于美好,会引发人的破坏欲。
不论是不是因爱而起,发展到极致后,也许就剩下刻骨的残忍。
她咬着唇,脉脉望着他,天色很晚了,我今日不想谈论图册,就要同你谈一谈私情。
你猜猜我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
即便现在不爱,将来也会爱,要不要来打个赌?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势不住了,比如感情。
府君食髓知味么?你忘得了那天的一切么?她咯咯发笑,我最欣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
紫府君果然变了脸色,他的愤怒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困兽般低吼:你给我住口!崖儿逞够了口舌之快,顺便也把他拉回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确实很生气,所以虎口收紧,不给她喘息的间隙。
她抬起两手伶仃挂在他腕上,轻轻的分量,吹口气就会散了似的,要我死还不简单么……她用力助他掐紧她的脖颈,就这样!可他却退缩了,她越不惧死,他反倒越有顾虑。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她终于重新喘上一口气,然后把那只手移下来,移到了心脏炽热跳动的地方。
感觉到了么,这里……那弯弯的一双眼,沉沉似墨影,你要是喜欢,都给你。
她的情话似乎永远不会有枯竭的一天,他心里又慌起来,掌下的柔软像张巨大的网,将他密密捆缚,让他灭顶。
他想抽手,可是被她压制住,她不答应。
其实还是自己难过色/欲的关,否则凭她,怎么压得住他!她欺过来,脚上的云头履不知什么时候蹬到一旁,莹莹的一双玉足,轻巧踩在他足尖上。
仿佛蝴蝶被针钉起了翅膀,他试图求生,可是她千丝万缕将他缠绕,他连行动都受阻了,岳……叫我崖儿,或者叶鲤也行。
心头隆隆地跳,她有些面红气短,两手相扣,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廓道,和你在一起真好,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我这些年一直漂泊在江湖上,也希望有个人让我依靠,容我倦足。
灵魂和肉体的撕扯又开始拉锯,不能否认她的美丽,即便知道她心如蛇蝎,当她这样靠近他,他还是会感到迷茫。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下阿鼻地狱了,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心猿意马。
一面憎恶,一面又难以抗拒,难道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么?安澜……澜儿……她叫得极尽暧昧,这胡不言还真是嘴贱,居然给他取了这样的昵称。
紫府君愈发难堪了,你在胡说什么!不胡说,那嘴闲着做什么?就亲他吧!她在他唇上舔舐,呢喃着:多久了……都快忘了这种滋味。
他想别开脸,她又追了过来,嗔怪着,死都不让我做饱死鬼么?热的火,又熊熊拍打上来,先前的心像渐凉的炭盆中残留的一星微茫,掩埋在惨白的灰烬里,他本以为已经不会再燃烧了,可他似乎低估了自己。
她是天生的爱匠,世上只有她能撩拨他沉寂万年的情/欲。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命中注定的克星,不到玉石俱焚,绝不回头。
她捧住他的脸,专心致志地吻他,然后拉开一点距离,直望进他眼底,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其实是想一续前缘,是么?他说不是,眼神闪躲着,我只是不愿内情公开,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事,那么你我两人私下解决最好。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得也是,不过这私下解决,恐怕不如仙君设想的那样了。
热辣地含了含他的耳垂,调笑着,仙君的味道,还如之前一样。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发生得毫无意外。
也许在彼此看来,依旧是露水姻缘,但在经历这段假姻缘的过程中,终归还是走了心。
头一次他莽撞,只图自己高兴,忘了她的感受。
事后他曾经自责,甚至觉得她盗走图册是为了惩罚他。
只是这自欺欺人,他从来不敢表露出来,直到现在他才迟疑着问她,上次弄疼你了吗?她从他身上开出妖娆的花,迷蒙着眼,猩红着唇,一捻杨柳款款摇曳着。
听见他的话,微微一怔顿下了,脸上浮起羞赧之色,低头嗯了声,有一点儿,可我不怕疼。
他心里痉挛了下,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
那双纤细的手压在他袒露的胸膛,她慈悲地俯视他。
她的肩、她的胸、她的腰,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镀满了金色,像个菩萨。
可是这菩萨渐渐又幻化出另一张面孔来,魅惑嗜血,也许下一刻便会咬穿他的脖子,可悲的是他什么都管不上了。
脑子无法思考,什么正邪对错都显得虚无缥缈,此刻眼里只有她。
如同一场极致的交锋,谁也不肯认输,双方寸土必争,他在迷乱里听见她说话,你是……爱我的,你是我的……他有些难过,哪里来的爱,谁又属于谁。
他本该拿住她后就将她正法,结果自己竟又折进去了,该恨她,可更恨自己。
他掐住她的腰,十指几乎抠进她肉里,到这时还在质问她:鱼鳞图在哪里?她的笑容锋利如刀,你叫我快活了,我自然告诉你。
无异于又一场羞辱,他赤红着眼,恨恨地,不顾一切地迎头撞击,撞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崖儿轻轻吸了口气,很快那口气又被撞散了,她只好伏下身来,穿过冰冷的汗水,感觉他的温度。
他在她身体里搅动,如同一把利刃,起先并不怎么快乐,只是单纯地需要发泄。
到后来逐渐品咂出欢愉,他猛地将她翻转过来,她才惊觉一种被征服的快感。
伸手想去抱他,他却压住了她的两臂。
背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他不想让她发现。
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最终放弃了,一双腿却像蛇,灵活地缠在他腰间。
她还在笑,仙君果然骁勇。
他眼里阴霾深重,有一瞬不知是认不得她了,还是想再三确定是她,只是定眼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火起,热浪也越来越高,便一口咬在他肩头。
牙齿穿透皮肉,有轻微的脆响,一股甜腻的芬芳在唇齿间蔓延。
她绷紧身子,听见他低声呜咽,长出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冷硬的床板,没有被褥也没有茅草,夜深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
身上氤氲的热气没过多久就散了,她翻了个身,躲进他怀里。
可是谁也不打算重提刚才的事,屋子里静悄悄的,蜡烛燃尽前,迸发出一段回光返照的璀璨,然后灯芯一跳,终于熄灭了。
月光像纱一样覆盖住窗下一片,她听见他不含感情的声音,快活了么?现在能说出图册的下落了么?她绵长地唔了声,阖着眼睛昏昏欲睡,仙君把我累坏了,容我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带你去寻它,可好?他却异常清醒,你是不是又想借机逃跑?她说不会,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跑不动了。
况且我说了,那图册对我其实没什么用,我不过是想自己保管,以防落入别人手里。
她打了个呵欠,温热的呼吸拂在他肩头,小声嗡哝着,两回了……仙君对我来说也算信得过的人,让你带回去,我知道你会妥善保管它。
崖儿觉得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他暂时应当会放松警惕,可是腕子上蓦地一紧,她叹息:仙君这就小人之心了。
两个人的手被绑在了一起,这样她还怎么开溜?他倒是踏实了,也不回她的话。
她在黑暗里使劲想看清他的脸,看了半天无用功,他启了启唇道:别白费力气,缚妖索水火不侵,除非你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否则永远别想挣脱。
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绑人有瘾么?刚才把我吊在梁上,现在又是如此?你心中没鬼,怕我绑你?她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下来。
细细思量自己刚才用来说服他的那番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她犹豫了下问他:如果我把鱼鳞图还回去,能否既往不咎?他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说不能,琅嬛开启,你的罪就定下了,天条不可逆转,永远无法既往不咎。
可是两回……恐怕再也不能理清了。
他不懂为什么见面就变成这样,当真只是因为她的引诱?难道他心中没有一丝渴望吗?一再犯错,罪孽深重,他开始考虑,如果舍下一切为她顶罪,不知结局会怎么样。
也许她能免于一死,也许会因为诱仙罪加一等,都是未知的,他也不敢保证,更无法开口同她说。
崖儿唇角绽开一个潮湿的冷笑,所以把图册还回去的意义何在?倒不如设法逃了,至少能多活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