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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脉脉花疏

2025-04-03 16:25:30

皇帝无奈一笑,我们蕃王到一处喝酒,什么话都说的。

要论偷女人,老爷子是把好手……他正侃得欢,冷不防胳膊上挨了一记。

他哎哟了下,一纵身跳开了,贵主儿,难怪春桃叫你赖子,你怎么不讲理?我是听他们说的,你掐我做什么?大夏天,衣裳少,贴着肉绞多疼!不疼我掐你干什么?谁叫你挖我皇父墙脚来着!她瞪他一眼,别愣着,接着说。

皇帝积重难返,离了她两尺才道,嘴上要听,手上又不饶人,娘们儿家真难伺候!老爷子做王爷起就是花名在外的,卖相好,出手又大方,姑娘们都爱他。

后来登了基,搭上……了个后扈大臣的正房太太。

说起来是一家子,那位太太是正宫皇后一个妈的嫡亲妹子……皇帝字斟句酌,锦书呆呆的也不知说什么好,脑子转得像纺车,一头想着母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头忆起宝楹后蹬儿问的话,隐约觉得里头必定有缘故,等回去了要问清了才好。

那是老黄历了,不说倒好。

她轻轻一叹,这里头或者是有隐情儿的,你也人云亦云!慢慢进了清溪书屋,御前的人换了香放帘子,侍候着两个人洗漱了,司衾的展好被子,丫头们落下杏黄幔子,这才吹熄龙凤烛躬身退了出去。

锦书盯着窗户纸出神,皇帝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她吮着唇说,我在想宝答应,她怪可怜的。

前头咱们闹,和她没什么相干,却搅在这滩浑水里毁了一辈子。

你给她晋个位份吧,好歹叫她享个贵人份例。

皇帝道,连翻牌子都没有,怎么晋?这个不是你好送人情儿的,敬事房记着档,莫名的给位份,就像你说的,宫里眼睛可多。

她期期艾艾道,那你翻她一回牌子?皇帝霍地坐了起来,我瞧你是犯了痰气!这是什么事儿?我在你这儿算个什么?是能送人的?锦书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说,好好的,你撒癔症么?砖头瓦块来了一车,显得自己正经?你先头又不是没翻过,弄得委屈了你似的!皇帝一歪又躺下了,背对着她说,我心里烦,你别和我闹。

她瞪着他,直着脊梁坐了半晌,他也不兜搭她,她坐久了不由有些无趣。

自己闷头想了想,的确是有点过了,这种事怎么勉强?他一心一意的待她,她倒装起大度来。

明明爱捻酸,还说那样的话招他生气。

他国事繁重,内廷再啰皂,愈发让他吃力了。

你去和她说,她要愿意,朕可以安排她出宫。

只是不能拿原来的身份活了,出四九城,远远的到别处去。

皇帝冷声道,要依着我,她前头日鬼弄棒槌的和东篱折腾那出戏,冷宫里呆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现在瞧着你的面子想个变通的法儿,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翻牌子晋位份的话趁早别说,说了也是讨没意思。

锦书坐着琢磨,放出去,不能在北京呆着,不能回娘家,一个女人到外省怎么活?你这么的,放不放的有什么区别?她出不出去两难。

她小声的嗫嚅,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别说这个!他的手在被面上拍了下,有点拱火的味道,什么夫妻?朕是和谁都能称夫妻的?那些个媵御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哪里有那资格认真论?普通人家的妾都不上牌名,更别说皇宫大内了!你别替别人操心,安生过你的日子,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爷们儿身上,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干净!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不是外头混账行子,专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

宫里女人堆山积海,他相与一阵子,转手就撂。

各宫处得淡淡的,就是翻牌子也端着主子爷的架子,并没有女人敢纵情贴上来。

说得难听些,遇见她前在房事上不苛求,和谁都一样的。

遇见了她就不成了,再像从前那样是办不到,她穷大方,他就觉得受了侮辱,立马的拉脸没好气儿。

锦书缩了缩脖子,你别急,看急得流汗!忙拿湘妃扇来疾打,宽慰道,才刚是我的不是,主子息怒吧!头上青筋都凸起来,还说我驴脾气,自己怎么样呢!他叹了口气,成了,时候不早了,安置吧!说着又背身过去,再不言语了。

锦书怏怏躺下,翻来覆去的胡乱想了好些,一会儿宝楹,一会儿是姨母,混沌混成堆,近寅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睁眼已经到了巳正牌,皇帝早忙他的去了。

她撩起纱帐看,外头明晃晃的。

屋子邻湖而建,水面的波纹透过檩子折射在屋顶的灰瓦上,冻肉汤样的颤动。

主子醒了?蝈蝈儿领着一干近身侍候的人进来,卷了窗上竹帘,香炉里换塔子,边服侍锦书起身,边道,万岁爷瞧您睡得香,没让叫醒您。

圣驾回宫去了,军机处接着了北地邸报,万岁爷忙,留话儿给您,回宫还是在园子里避暑,随主子娘娘的意儿。

锦书有些发蔫儿,他不在,她自己留在园子里也无趣。

要随扈去了,还有些事儿要铺排,清漪园里也得跑一趟,和老祖宗辞个行是该当的。

回去吧!她扶了扶扁方,挑了个喜鹊登枝的钗插上,意兴阑珊的问,容嫔昨儿搬了?长春/宫哪个殿指给她了?蝈蝈儿端了碗药给她,冷笑道,她自然是住西边儿的,东间上屋有通贵嫔,西边原本安置了一位贵人,碍着她位份高,只好腾出乐志轩,自己搬到耳房住去了。

主子还是仔细提防着她吧,听说她身边的嬷嬷和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儿嬷嬷有交情。

这样的人,无事都要搅起三尺浪来,万一存了坏心的在皇太后面前编排您,太后听了她的挑嗦寻主子晦气,万岁爷一个赶不上,主子岂不是要吃亏?锦书点点头,我省得,你让金总管物色个伶俐人放到长/春/宫去,叫他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就来知会我。

又哼了声道,我处处礼让她,她安分也就罢了,倘或要搅和,我也不能纵着她。

她是有位份的,上头不发话动她不得,可她身边的爪牙能够随意处置,没牙的老虎再凶又能怎么样!蝈蝈儿捧着巾栉在旁伺候,想了想道,费那样多的手脚做什么?直接回了万岁爷,出道上谕打发到东北三所去得了。

锦书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一肚子水晃荡,撑得人直打嗝。

接了香片茶漱口,这才掖着嘴说,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况且她又没犯什么大过错,万岁爷不问缘由的罚她进冷宫,她老子兄弟面上不好交代。

那样对我也不好,像是我这人不能容人似的,宫里女人闲得发慌,正好叫人家说嘴。

正说着金迎福进来回话,凤辇已经在门前侯着了,几个人草草收拾了就上辇,车轮滚滚直奔紫禁城而去。

翊坤宫离养心殿并不远,规制比毓庆宫大得多,进户便是一扇光明盛昌屏门,台基下有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

前朝是钟秀贵妃的住所,梁坊间饰苏式彩画,现今改成了龙凤和玺彩画。

门窗也换了花式,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万字团寿步步锦支摘窗,宫殿大气里透出婉约旒秀。

这是造办处连夜赶治的,万岁爷说了,要在贵主儿回宫前完工,不许惹主子娘娘不自在。

李玉贵迎她进门,没戴顶子,叫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赔笑道,咱们主子爷对娘娘真个儿没话说了,奴才还记得前头娘娘不愿意近万岁爷的身,趴在凤彩门上死活不肯挪步儿。

嘿嘿……想想那时候真是好笑。

锦书莞尔,谙达快别说这个,那会子小孩儿心性,什么都不懂,叫谙达笑话了。

李玉贵一迭摆手,贵主儿别管奴才叫谙达,奴才万不敢当。

主子如今地位不一样了,奴才该当巴结,受主子这一呼,奴才要折十年阳寿呢!锦书持重,也不再说什么,一行人进了明间。

屋子是仿着坤宁宫的摆设,正中间设地平宝座,后头架着屏风,宝座两侧各有宫扇。

朱红立柱上的描金对联熠熠生辉。

主子爷说了,贵主儿在翊坤宫是屈就,凤銮照着先头娘娘的排场来。

金迎福佝偻着腰送她上宝座,笑道,崔没看走眼,主子娘娘福泽果然厚。

前儿奴才送崔出宫门,他心里舍不下主子,叮嘱奴才一定要伺候好主子。

还说要把三个徒弟派过来,主子随意儿给安排个差使,好替他在主子身边效力。

锦书嗯了一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原就是顺理成章的。

她欠着崔贵祥的情儿,他这会子在太皇太后跟前当差,将来就算升不了十二宫都统太监,晚年必定是老来有依的。

他没有更亲近的人,干儿子像撒出去的鹰,自己混得不赖,用不着干爸爸看顾。

宫里就剩三个徒弟要安置,她眼下晋了高位,提携一把也合情理。

这么的,我三个师哥交给李总管,您给安排几个好差事。

锦书冲李玉贵笑了笑,我向来不问这些事,自己指派也不得法,就依仗您了。

李玉贵诚惶诚恐,插秧似的扎了下去,主子言重了,奴才给主子分忧是份内的事儿。

奴才回去就找大总管查出缺档,我记得造办处少两个采买,内务府里少个秉笔,都是肥得流油的好差。

高丛那老不死的九成儿是留给自己徒弟的,奴才说皇贵妃的师哥要顶缺,料他不敢不给。

锦书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您了,这就办去吧!李玉贵嗻的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金迎福垂手道,要说崔的三个徒弟带得真是好!个个都是沉稳人,面上不外露,不哼不哈的心里有数,办事踏实靠得住。

锦书笑道,是我干爸爸能耐高,名师出高徒一点没错。

我后儿要去给老祖宗请安,您替我置办点东西,我惦记我干爸爸的身子骨,带些补药给他。

是咧!金迎福打了个千儿,主子劳顿,先歇会子。

宫膳房回头就排膳,严御医在抱厦里侯着,等主子用了膳就来请脉。

锦书坐直了道,甭等了,传进来吧!金迎福应个嗻,却行退出去,小跑往延洪殿传钧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