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五。
佐山工作到一半暂时休息,按摩眼角一带。
他不太擅长长时间阅读小字。
他伸了一个懒腰,观察众人的模样。
调查总部内快要出现焦躁的气氛了。
和仁科直树命案一样,桥本命案的调查情形也毫无进展。
譬如调查相关人士在犯人将钢笔包成包裹寄送的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当时正好是直树的葬礼结束,大家回公司的时候,所以如果有心犯案,可以说谁都办得到。
犯人八成也将这件事列入计算当中,才会利用公司附近的邮局吧。
不过关于钢笔的购买处,负责调查东友百货公司的调查人员,得到了颇有意思的信息。
他拿着在桥本家中找到的包装纸,造访各家百货公司的钢笔卖场,试图从该包装方式锁定犯人是在哪里买的。
结果,得知一项十分令人意外的事。
百货公司的店员们,口径一致地如此回答:我们不会包得这么丑。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可能是犯人在别家店购买钢笔,再用事先准备好的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重新包装。
当然,目的大概是混淆警方的视听。
而这个招数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成功。
总之,这个事实使得警方必须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才能查出钢笔的购买处。
警方增派调查人力,连日四处打听。
然而,目前却没有获得有力的信息。
至于氰酸钾从哪里到手,则大致查明了。
MM重工热处理工厂的仓库中,保管着相当大量的氰酸钾,非工厂人士当然禁止进入,然而若是身穿公司的制服或工作服,则不会受到任何人的盘问。
话虽如此,因为氰酸钾是剧毒,所以放在上了锁的保管库中。
问题是这把钥匙在哪里。
钥匙平常放在仓管人员的桌子抽屉中,但知道钥匙在哪里的人就能轻易拿走。
简单来说,这么一来犯人更可能是公司内部的人了。
范围确实缩小了,但是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佐山使用会议桌角落,浏览从MM重工的桥本敦司办公桌抽屉里借来的开会笔记本及个人笔记等。
因为其中说不定会有公司内部的机密,所以佐山原则上请桥本的上司检查过了,幸好没有不方便外人看的部分。
但,桥本的上司当然叮咛过佐山别告诉媒体。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狛江署的刑警端茶过来。
一名好脾气的中年男子。
佐山道谢接过茶杯,露出疲倦的笑容说:没有耶。
我以为或许多少会有和仁科直树有关的事,但就我的调查,完全无关。
研究开发一课和开发企划部,这两个部门之间明明有合作关系啊?因为仁科说是企划室长,其实只是挂名的,实际上几乎完全不碰工作。
中年刑警也没什么精神。
这时,身旁的电话响起。
佐山手伸到一半,对面的刑警制止他,抢先拿起话筒。
是我啦……噢,那件事啊。
还是毫无发现啊。
嗯……是喔,真遗憾。
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没劲。
毫无发现、真遗憾——最近老是这种报告内容。
那,你现在带着那样东西马上回来。
咦?你要去哪里?……噢,这样啊。
伤脑筋,我现在想要耶。
他看了手表一眼,好,那我到半路上去跟你拿,车站可以吧?你从那里到下一个地方打听。
五点吗?OK。
距离直树尸体稍远处掉了一颗咖啡色钮扣,似乎是针对此调查的调查人员打来的。
这项细微的调查工作虽然不知是否与命案有关,但是不能偷懒。
佐山对面的刑警一挂上话筒,马上拿着西装外套离开。
到半路上去跟你拿……啊——自然的一句话,这经常出现在平常的对话中。
但这个时候,这句话却唤醒了佐山脑中的什么。
到半路上……去跟你拿……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不,并没有到灵光一闪那么夸张,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他拿着这一阵子经常随身携带的道路地图册,大步走到谷口身边。
署长,桥本的车果然是在厚木下高速公路的吧?佐山突然这么一说,谷口好像无法马上会意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说:那张收据的事吗?疑问解开了。
那件事不是卡住了吗?我并没有死心。
我一直在想桥本的车驶于东名高速公路上行车道的情况。
我一心认定他是在大阪遇害,然后被搬运到东京。
但事情不见得是这样。
那张收据应该不是从厚木去东京时的收据,而是从东京去厚木时的收据。
谷口重新看着佐山的脸。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因为我想到可能有共犯。
首先由实际杀害直树的犯人将尸体莲到厚木。
在此同时,共犯从东京出发前往厚木,接过尸体直奔直树的公寓弃尸。
这么一来,双方就都有了不完全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负责杀人的没有时间搬运,而负责搬运的有犯案时的不在场证明。
这是个简单的圈套。
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是吗?没错,这比喻说得真好。
谷口没在听他戴高帽,低吟着抱起胳膊。
你想说负责搬运的是桥本吗?佐山用力点头。
如果只是在深夜搬运尸体,桥本应该也办得到。
就算他去公司加班,也有足够的时间。
那,桥本是被主犯杀害的吗?八九不离十。
真有趣啊。
谷口松开盘起的双臂,将双手放在桌上。
我觉得这项推理很有意思。
但仅止于此。
你有什么证据能替这项推理背书吗?目前没有。
佐山说:但是,也没有证据能够推翻这项推理对吧?我们应该思考所有可能性。
不,并非没有证据能够推翻这项推理。
谷口目光锐利地抬头看佐山,仁科直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这个月十号的傍晚六点到晚上八点之间。
也就是说,犯人在大阪杀害他,将尸体搬运至厚木的时间是深夜。
如果是三更半夜,就算在厚木将尸体交给共犯,也不用大费周章制造强而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吧。
凌晨十二点之前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之后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自己无法搬运尸体。
如果有人这么主张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很遗憾,没有这种人。
既然这样,你就死心吧。
但倒有人无法将尸体搬运到直树的公寓,却能搬运到厚木,不是吗?谷口扬起一边的眉毛,谁?像是,佐山稍微想了一下,说:像是末永拓也。
他当天在名古屋。
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九个小时没有不在场证明。
要在这段时间内将尸体搬运到狛江的公寓,再折返回名古屋的旅馆是难如登天,但要往返名古屋和厚木之间却是易如反掌。
末永啊,原来如此,这家伙有杀害直树的动机。
谷口以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但你是不是忘记了重要的事呢?我说了,死亡推定时间是六点到八点。
如果他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我们就没办法对他展开调查了。
我没有忘记,我会再试着整理一下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喂,佐山,让脑袋冷静一下吧。
谷口用食指指着佐山的鼻尖。
你好像执着于桥本的车,但压根儿没有证据证明犯人是用那辆车搬运尸体的。
但是佐山拨开他的手。
您看过鉴识课的报告了吗?桥本车子后车厢的调查结果。
看过了,除了毛发之外,没有发现疑似从尸体身上掉落的事物。
鉴识人员发现了许多蓝色的羊毛纤维。
那辆车会不会载过羊呢?是毛毯。
佐山说:蓝色毛毯。
犯人会不会是用那个包裹尸体的呢?于是谷口认真地看着属下的脸,放弃争辩地摇摇头。
亏你想得到。
调查尸体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就会知道。
你的意思是,西装外套上沾着蓝色的羊吗?是羊毛。
总之——佐山将双手撑在桌面,总之我会将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列入考虑,试着再次重新调查各个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
谷口夸张地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好,你尽管调查到你满意为止,我会派人重新调查尸体身上的西装外套。
但是佐山的这项推理不久后便遇上了瓶颈。
纵然认为犯人是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但是相关人士当中,却找不到不在场证明和这项推理吻合的人。
唯一有可能的是末永,但是他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似乎一直和名古屋的客户在一起。
搜证的调查报告书中,也没有提出不利于他的证据。
佐山心想,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到像是预料到自己会被警方怀疑似的。
太过完美而显得可疑。
但是佐山之所以会这么想,说不定是案情陷入胶着,导致他产生幻想。
佐山甚至认为:说不定仁科遇害的地点不是大阪,而是末永身在的名古屋。
直树六点曾出现在新大阪附近的旅馆。
然而,他不见得是在大阪遇害的。
假设他后来基于某种理由要和末永见面,而前往名古屋。
然后被末永杀害——未尝不能这么想。
但是无论直树在哪里遇害,都无法改变死亡推定时间。
查出直树最后用餐的地方与时间,以及当时吃的食物,能够相当正确地推断出时间。
直树于六点到八点之间遇害,这点不会改变。
而当时,末永有不在场证明。
或者——佐山感觉自己脑中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不可能吧——他否定这个想法。
因为他认为,未免太过偏离现实了。
2到了下午,拓也前往样品工厂。
这座工厂是用来决定量产之前,制造研究过程中的样品,没有量产的能力,但设备齐全,能够依照技术部的各种指示,随机应变地制造任何制品。
进入工厂的左手边有一间隔间,透明压克力的窗户对面,可以看见样品部人员忙碌走动的身影。
拓也走进房内,寻找片平肥胖的身躯。
拓也和这个男人一起工作过好几次,样品部当中他是最合得来的一个。
片平正在自己的位子上打电话。
拓也满脸笑容地朝他走去,片平也一手拿着话筒低头致意。
他马上讲完了电话。
我想要不锈钢的板材。
厚一点五。
拓也说道。
材质呢?SUS304可以吗?可以,一点就行了。
片平戴上帽子,从椅子上起身。
前往材料放置场的路上,片平向拓也询问命案的事。
研究开发部闹得鸡飞狗跳吧?听说刑警每天都来不是吗?倒是没有每天啦,但弄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遇上那种事情,心里不可能舒服吧。
我作梦也没想到公司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到了材料放置场,片平拖出一块一平方公尺的四方形不锈钢板。
拓也吓了一跳,说:不用这么大块,五平方公分左右就够了。
搞什么,这样废材那边就有了。
说完,片平走进废材放置场,拿了一块大小适中的不锈钢板回来。
这块可以吗?可以,对了,我想切成有点复杂的形状,可以借我车床吗?车床?用线切割机比较快唷。
不,我需要精准度,而且修边很麻烦。
片平点点头,又带头走了起来。
这次来到的是模型加工部门。
这里制造冲压机专用的模型等。
片平向组长商量,达成拓也的要求。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替你做。
不,小事一桩,不用劳动你。
而且我自己来比较快。
新制品的零件吗?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好吧,你加油。
片平说完便离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拓也开始动手。
所谓线切割机是一种让直径〇·三厘米的黄铜线在水中放电,截断材料的机械。
只要是金属都能截断,精准度达到微米,而且能够利用计算机随心所欲地控制截断形状。
黄铜线慢慢截断不锈钢板。
拓也盯着截断情形,在脑中整理杀害康子的计划。
这两、三天,他绞尽脑汁。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一种杀害康子的方法不用冒风险。
不,并非没有方法杀害她,而是不确定能否成功,譬如将下毒的巧克力寄给她也是一种方法。
寄件人姓名可以用她的朋友。
但若用这种方法,可以断言要让她看起来是自杀几乎是不可能的。
康子必须安详地死在自己家中,吃到一半的毒巧克力,可不能在尸体旁边散落一地。
这次计划的灵感,是来自昨天一名和康子交好的女员工说的话。
她们两人约好了明天星期六晚上,要去看音乐剧。
康子在这种节骨眼应该不会去看戏,但是之前约好了,又不能拒绝。
拓也佯装随口问道:从几点开始?她开心地说:从七点到十点半。
好机会!没道理错失这个良机。
拓也心想:只好冒险一试了。
反正为了杀害康子,早已冒过一次险了:就是搬运尸体时。
只要再做一次当时的心理准备就好了。
换句话说,就是谋杀再现。
而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管是哪种游戏机,都不会给人三次机会。
3星期五下班前,整个部门的人都无心工作。
最近大家都说美好的星期四(译注:日语为花の木曜日(简写为:花モク),意指星期四是一周当中最空闲的一天。
),但还是一周当中最后一天上班的这个时间最令人开心。
想尽快挂断电话。
年轻员工草草收尾,便开始呼朋引伴去喝酒。
中森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偶尔一块儿喝一杯嘛。
当弓绘正在清理黑板时,同部门的男员工约她。
她至今被约过好几次,但是从没参加过。
抱歉。
我今天有约。
弓绘低头道歉。
这样就没办法了。
和男朋友约会吗?嗯,算是……哇,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耶。
改天再严刑逼供,今天就放你一马。
再见。
她目送那名员工离去。
收拾完毕,弓绘也换衣服离开公司。
她和悟郎约好了六点在常去的咖啡店碰面。
弓绘早到五分钟,但悟郎早已坐在靠墙的座位了。
他身穿牛仔裤搭黑色皮夹克,一身固定的打扮。
他发现弓绘,笑出鱼尾纹并举起手来。
有什么发现?——我也要咖啡。
弓绘在椅子上落座,问悟郎的同时,对前来点餐的服务生说。
悟郎面前已经放着咖啡杯了。
很遗憾,没有大收获。
坦白说,这种事情很难调查。
悟郎歉疚地说。
是喔。
果然变成了一种禁忌吗?或许吧。
太过追根究底,会被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
是喔……老实说,我这边也没什么进展。
我有朋友在人事部,我请她帮忙,今天早上稍微查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悟郎问道。
弓绘摇摇头。
只知道开发企划室想找一名人事事务负责人,所以从当时空闲的设计部调一个人过去。
那一个人就是弓绘吗?悟郎说完时,服务生送咖啡来。
弓绘边加牛奶用汤匙搅拌,边看着他说:可是,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
什么发现?关于悟郎的事。
我的事?我怎么了吗?我之前没注意到,当我调部门的时候,你也调了部门。
你从制造部调到了现在的实验部。
噢,他一脸被人提起意外的事的表情点头,嗯,是啊。
因为我进公司之后一直待在同一个部门,也差不多该调部门了。
可是,这是巧合吗?咦?悟郎皱起眉头。
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是吗?弓绘定定地盯着咖啡杯内。
她陷入沉默,所以悟郎也低着头。
但不久后,他主动打破沉默。
我十分了解你的心情。
但是,你想太多了,这次的命案和你想的没有关系,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此说完后,他又低下头,他的态度感觉只是试着陈述自己的意见。
我知道,弓绘说:我十分清楚,这或许只是我的想象,但是我希望……我希望你再让我放手去做一阵子,如果你说你讨厌我这样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悟郎有些不知所措地游移视线,我不是讨厌。
但是,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嗯,这我还没决定,但是……弓绘又含了一口咖啡,从咖啡店的窗户看了稍远的景色一眼,然后接着说:末永先生——我想调查看看这个人的事。
室长遇害之前,曾叫桥本先生和他进办公室,这件事令我很在意。
4二十一日星期六,雨从早下到晚。
拓也将车停在距离公寓稍远处的电话亭旁,目光望向康子回家的路。
康子家位于一栋五层楼公寓四楼最内侧,拓也确认过管理员不在。
电子钟的数字是十一点四十分,她差不多要回来了。
其实,拓也想别和她见面执行计划,但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
总之,非得和她见上一面不可。
他看了时钟一眼,十一点四十二分。
这时,前方出现车头灯。
一辆出租车缓缓朝这里靠近。
出租车一在公寓前停车,后座左侧的车门就打开了。
车内灯点亮,可以看见客人在付钱,但是看不见脸部。
客人下车,迅速撑开伞。
肯定是康子没错,她身穿灰黑色外套,一手提着纸袋。
她好像没有发现拓也,走向公寓。
拓也拿着行李下车,走进电话亭。
从那里能够看见康子家的窗户。
他拿起话筒,目光直盯着窗户。
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康子家在四楼,应该会搭电梯,但她现在走到哪里了呢?当拓也掌心冒汗时,康子家的窗户亮起了灯光。
或许是因为深色窗帘拉上的缘故,光线显得朦胧。
拓也插进电话卡,一面让心情平静下来,一面按下数字按钮。
拨号音响了三声,然后听见康子的声音。
是我,末永。
拓也说道,感觉康子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事?这么晚打来。
关于孩子的事,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在你家附近,现在方便去你家吗?隔了一会儿,遗憾的是拓也不晓得康子脑中在想什么。
明天再说不行吗?不行,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什么事?就是孩子的事啊,孩子和我们后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康子或许知道拓也想杀她,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当然会采取警戒。
但即使如此,拓也也非设法进入她家不可。
还有,拓也决定祭出王牌,桥本和仁科直树的事。
……你知道什么了吗?拓也快速动脑想,这个反应代表了什么?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吗?不,未必。
我知道了。
拓也说:所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又是几秒钟的沉寂,她终于说:好吧。
我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好。
说完,拓也挂上了话筒。
拓也小心不被人看见,走到康子家门前,悄悄握住门把。
指尖事先涂了接着剂,不方便转动门把。
这是为了不留下指纹所下的一番工夫。
如果戴手套的话,康子会起疑。
和她说的一样,门没有上锁。
一进屋内,康子坐在墙边,以警戒的眼神看着他。
哎呀,拓也说:好久没来这间房间了,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来吧。
是第三次。
原来如此。
先坐下来再说吧。
康子用下巴指了指矮茶几对面的沙发。
拓也锁上大门脱鞋,落座在她指定的位置。
我原本想买点伴手礼来,但想不到该买什么才好。
所以随便买了你喜欢的东西。
拓也将白酒瓶和方盒放在茶几上。
先用白酒干杯吧,能不能拿酒杯出来?为了什么干杯?康子冷淡地说:你有话快说吧。
在那之前,我想放松一下。
电视柜就在一旁。
拓也自己从中拿出两个酒杯,然后用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将淡金黄色的液体倒进两个酒杯中。
那,干杯。
拓也拿起酒杯。
但康子只是露出想看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眼神,没有伸手拿酒杯。
怎么了?他问道。
我戒酒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吧?喝一点没关系。
但是她摇摇头,说:我从刚才就在等你要说什么。
于是拓也也没有喝酒,直接将酒杯放在茶几上。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意思拿掉孩子?没有。
孩子的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唷。
桥本和仁科……拓也说完,观察她的反应。
康子霎时垂下目光。
你知道了?嗯。
如果孩子是其中一个人的,你怎么办?于是康子稍微耸肩,用鼻子冷笑一声。
那种事情用不着你费心,你只要想你如果是孩子的父亲的情况就好了。
猜不透啊,拓也焦躁了起来。
猜不透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警方知道遇害的两个人都是你的男人,会怎么样呢?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诉警方?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康子的目光闪了一下。
我知道。
你要说,你也会告诉警方你和我的事,对吧?所以我反而担心。
我问你,你手上没有东西会泄漏和我们三个之间的事吧?像是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记事本上之类的。
放心,我总是用公司的内线电话和你们联络对吧?这样就好。
拓也真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当我听说那两个人遇害的时候,坦白说,我怀疑是你干的。
别开玩笑了。
她以强硬的语气说:为什么我得杀害那两个人呢?倒是那两个人说不定想杀我呢。
这是事实!拓也忍住想说出来的冲动,说:但是仁科直树遇害那一天,你向公司请假对吧?难道你要说,那是单纯的巧合吗?于是康子先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然后像是在犹豫什么,视线不停游移。
但她的视线最后停在拓也脸上。
她说:那一天啊,仁科先生要我去大阪。
室长要你去大阪?做什么?拓也佯装惊讶,装傻地问。
关于直树找她去大阪的理由,拓也比谁都清楚。
我不太清楚,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希望我去一趟。
他还说,是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所以我就请假去了大阪。
大阪哪里?新大阪车站地下楼层,有一家叫做‘Vidro’的咖啡店,他要我五点在那里等他。
直树似乎打算和她在那里碰面,然后开车载她到适合杀害她的地点。
然而,五点稍嫌早了些。
直树到底有何打算呢?可是,康子说:他没有来,我干等了两个小时。
是喔……拓也凝视康子的脸。
她在撒谎,还是陈述事实呢?然而,这种程度的演技对她而言,或许只是小事一桩。
然后隔天,就听说他遇害了。
我吓得差点心脏停止。
你心里完全没个底吗?没有,然后就发生了桥本先生的命案,对吧?我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两件事有共通点。
如果按照顺序,下一个是我。
所以我才会心生恐惧,来这里找你,犯人真的不是你吗?我没有杀人动机吧?康子摊开双臂说。
拓也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她也默默地注视拓也。
唉,算了。
他说:看来我们最好讨论怎么揪出真正的犯人——对了,要不要喝杯酒?我说了,我不喝。
你以为我下了毒吗?拓也一说,康子霎时瞪大眼睛,然后一脸想到什么的表情,摇了两、三下头。
是啊,你也可能杀我。
虽然我想不到你杀害仁科先生和桥本先生的理由。
你信不过我啊。
那,这个怎么样?拓也打开和酒一起带来的包裹。
上头印着一家知名日式糕点的店名。
康子非常喜欢这家店的糕点,特别是将整颗梅子放进果冻中的点心。
酒和日式糕点,还真是奇怪的组合耶。
可疑唷,你居然会买这种东西给我。
康子露出打探的眼神。
你还在怀疑我啊?那,你随便挑一个。
我先吃给你看。
拓也说。
康子从八个当中随手挑了一个递给他,拓也打开包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然后看着她说:一般都会泡杯茶给客人吧。
康子瞪了他一眼就起身去厨房,拓也看见她在准备茶壶和茶杯,对着她的背影说:你干嘛辞掉工作?没为什么。
只是想从从容容地准备生孩子,虽然对你过意不去就是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
如果我顺利得到仁科家的财产,你大概会想跟我要一大笔赡养费,但是这么一来,你就一辈子没办法有个好归宿,这样好吗?我对结婚没兴趣。
康子将茶倒进茶杯,端了过来。
茶杯上还冒着烟。
是喔——吃点心嘛。
现在不想吃。
她说道。
你好像还是信不过我。
拓也面露苦笑,唉,算了。
那,你为什么对结婚没兴趣?我的梦想是游戏人间。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如意槌,用来变出让我实现梦想的金钱,我一直在等待这种机会。
你是寄生虫吗?听见他这句话,康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你还不是寄生虫?少自命不凡了。
拓也没有回嘴,拿起不再冒烟的茶杯,但是送至嘴边时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康子问道。
仔细一想,只有我单方面地相信你,未免说不过去吧。
于是她摇摇头,说:无聊。
我不可能谋杀你。
天晓得。
拓也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于是她面露微笑地拿起那个茶杯。
我真心希望你出人头地,你知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吧?如果你进入仁科家,我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这么一来,我就能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了。
接着,她喝下自己亲手泡的茶。
拓也见状,拿起酒杯。
原来是向太阳干杯啊?嗯,没错……她放下茶杯后,突然瞪大眼睛,做出捣住嘴巴的动作,然后倒在沙发上,开始发出呻吟。
拓也喝酒看着康子痛苦的身影。
不可思议的是,他丝毫不觉得害怕。
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两、三分钟过后,她停止了动作。
拓也确认这点之后,缓缓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酒杯。
他试着用脚尖摇了摇康子的身体。
然而,康子没有反应。
我哪里是寄生虫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拓也踹了康子的头一脚,什么叫阳光普照?!阳光怎么可能照在你这种人身上?!少臭美了!拓也决定在康子不在家时下毒,到此为止都还好,但氰酸钾使用的地方,令他伤透了脑筋。
可以说他几乎都在思考这件事。
他考虑过纸盒牛奶、盐或酱油等调味料,以及牙刷,但觉得不管哪一种,失败的机率都很高。
不晓得康子什么时候会喝牛奶,调味料视煮什么菜而定,恐怕会极度降低毒素。
就算将毒涂在牙刷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量会进入体内。
重点是,必须是康子会在拓也面前吃下的食物。
因为康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中毒身亡,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假如当时刚好有人来她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将事先下毒的饮料或食物,当作伴手礼带去也是一种方法。
或者让她泡咖啡等饮料,然后乘机下毒呢?然而,前提是她毫不设防,这才得以成立。
而且乘机下毒,实际上非常费工夫。
有些东西即使是提高警觉的人,也经常疏忽喝下。
那就是自己亲手泡的茶或咖啡。
想到这里时,拓也想到了绝佳的下毒地方。
就是茶壶的壶嘴内侧。
事先将粉状的氰酸钾从壶嘴倒进去,这么一来,从外观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
一旦放进茶叶注入热水,氰酸钾就会无声地溶化。
直接倒进茶杯,就会形成浓度足以杀人的毒茶。
拓也确信会成功而执行计划,结果果然毒死了康子。
他确认康子死了,便剥下指尖的接着剂,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茶壶、茶杯和酒杯,擦干净之后,小心不留下指纹地放回电视柜。
警方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康子的死会和这些器具有关。
接下来的作业必须戴手套。
拓也收拾带来的行李,将装了一些水的玻璃杯放在康子前面。
他还想将剧情设定成康子自杀之前,做过最后一番梳整——拓也走到梳妆台,寻探适合点缀尸体的装饰品。
于是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金花造型的胸针。
八枚花瓣是黄金材质,中间镶着钻石。
你有相当高级的东西嘛——拓也心想,就替尸体戴上这个吧。
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作罢。
说不定康子今晚戴着这个去看戏。
如果戴的地方不一样,说不定和她一起去的女员工会把事情闹大。
别太注重细节——他如此心想,离开了梳妆台。
他在玄关穿好鞋,做最后的检查。
他点头心想没问题,毫无破绽,然后从窥孔观察外面的模样。
虽然是深夜,但若是被人发现反而麻烦。
他确定没有人之后,打开大门。
没必要关掉屋内的灯。
大概没几个人会在乌漆抹黑中自杀吧。
走出门外,用备份钥匙上锁。
锁起来很顺手。
这支备份钥匙,是昨天下午用样品工厂的机械打的。
昨天午餐时,拓也走近康子的办公桌,从抽屉拿出她的钥匙,以黏土取模,再趁康子去看音乐剧时,用这支备份钥匙溜进她家,事先用氢酸钾下毒。
拓也一离开公寓,便回到自己车上。
没有忘记任何事。
至今为止,他在重要时刻不曾失误过。
他发动汽车引擎,踩下油门,经过公寓前面时,一股笑意不禁涌上心头。
5周末过后的二十三日星期一,雨宫康子的尸体被人发现。
因为她无故缺勤,女同事担心她,到她位于调布市内的公寓而发现了她。
不用说,公司之所以快速应对,是因为发生过桥本敦司的事。
康子倒在餐厅地上,餐桌上只放了一个装着四分之一杯水的玻璃杯。
屋内大致上很整齐,没有斗殴过的迹象。
法医分析,尸体乍看之下可能是氢酸钾中毒。
嘴巴附近沾着杏仁味的黏液,是氢酸钾中毒的特征之一。
她是犯人吗?第一个低声说的人是谷口。
由于发生第三起命案,因此他也相当早抵达命案现场。
所谓犯人,意指康子是杀害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的犯人。
雨宫康子曾在仁科敏树的部门待过,而且直树遇害那一天,她请了年假……佐山想起几天前和谷口谈话的内容说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悔恨涌上心头,雨宫康子早在嫌犯之列,但是没有特别明显的证据足以监视她。
这女人想谋杀两个男人,达成目的后自杀吗?杀人动机不详,但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佐山说: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自杀,无论是对仁科或直树,应该都不必用那么精心策划的杀人方法。
那种犯罪手法,无论怎么想都是犯人为了让自己脱罪。
说不定是心境改变了。
或者是冲动性自杀呢?她也可能是对警方的调查感到害怕,而选择了自杀。
但是佐山摇摇头。
这次的犯人很冷静,总是谋定而后动,不会冲动行事。
不,杀人原本就是出于冲动。
唉,总之今后调查这件事就会明白了。
谷口拍拍佐山的肩,指示其他调查人员行动。
佐山走进康子的卧室。
房内有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梳妆台的大镜子能够照出全身。
梳妆台上有个黄金胸针,床铺的枕边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珠宝盒。
佐山调查珠宝盒内,虽然为数不多,但各式各样的名牌珠宝,用的八成都是真正的宝石。
佐山的心情有些复杂,心想,时下粉领族的薪水高到能够毫不手软地买下这种东西吗?佐山看衣柜内时,心中同样升起这种感觉。
他对仕女服饰的品牌名称几乎一无所知,即使如此,直觉告诉他那些都是高档货。
她好像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
资浅刑警来到佐山身旁,同样盯着衣柜内。
这间公寓的房租,应该也不便宜吧?再加上她身边的衣物,都要花不少钱。
嗯。
我也觉得她有点花太多钱在这些东西上了。
我不是嫉妒,但以我们的微薄薪水,是不可能过这种生活的。
因为现在的年轻女孩很有钱。
资浅刑警将羡慕写在脸上地说。
佐山接着打开梳妆台最上面的抽屉。
这间房内没有半个收纳柜,宝石之外的贵重物品都收在哪儿呢?这个疑问,令佐山盯上了梳妆台的抽屉。
他的直觉猜对了。
抽屉里放着存折和健保卡等贵重物品,印鉴也放在一起,难道她都没有想过遭小偷时怎么办吗?佐山打开存折一看。
比起调查,看看年轻女子多有钱的好奇心更强烈。
但是看见上头的数字,佐山大失所望,余额是四万两千一百三十七圆。
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发薪日之前,这数字也未免太少了吧?他曾听说,即使是刚毕业进公司的员工,有人一年能存一百万以上。
然而,佐山马上觉得这也难怪。
乍看之下,雨宫康子过着奢侈的生活。
所以存款少得可怜,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她还有一大笔存款,反而显得不自然。
对于没来由松了口气的自己,佐山不禁面露苦笑。
自己想和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女生比较什么呢?但是他立刻敛起苦笑。
因为从抽屉中,出现了更引起他注意的东西。
是挂号证,上面写着永山妇产科。
到院日期是十月十三日,时间是一个多月前。
署长。
佐山呼喊谷口。
永山妇产科距离雨宫康子的公寓约十分钟车程,这一晚正好康子的主治医师在值班,所以佐山和新堂前往问话。
发色斑白的中年医师,听见康子的死讯瞪大眼睛,惊呼连连。
她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但是个美女。
这么啊,她去世了啊。
我现在切身感觉到,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你说她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佐山问道。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感觉。
她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大概是怀孕了。
’最近的年轻女生说话很直接,她尤其如此。
那,她怀孕了吗?两个月了,医师答道,我向她祝贺时,她也没有反应。
她好像感到高兴,但也好像漠不关心。
她还没结婚,但至少看起来不像大受打击。
佐山对于医师相当冷静的分析大感佩服。
她没有堕胎吗?新堂问道。
没有,医师明白地回答,我原本也以为,她会不会希望堕胎呢?但本人有意生下孩子。
我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松了一口气。
康子打算生下孩子——佐山一面思考是谁的孩子,一面试探性地问:对于孩子的父亲,她有没有说什么?医师的表情有些困惑地扭曲。
坦白说关于这件事,雨宫小姐问了我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嗯。
她问我什么时候会知道婴儿的血型。
啊?!佐山和新堂面面相觑,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确很奇怪。
所以我想,雨宫小姐大概也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才会想用血液弄清这一点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医生你怎么回答呢?我告诉她,血型是决定于受精的那一瞬间,验血型最好等孩子出生之后。
因为怀孕初期到中期验血型,可能伴随极高的危险。
结果雨宫小姐接受了这个说法吗?佐山问道。
她想了一下,好像是接受了。
她好像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后来的怀孕情形也很良好。
说完,医师再度面露遗憾的表情。
回到警察署,佐山向谷口报告。
谷口抬头看天花板,自言自语地在脑中整理资料。
雨宫康子怀孕了,她自己也不晓得孩子的父亲是谁。
换句话说,她和一个以上的男人有关系。
即使不知道父亲是谁,康子还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难道她打算自己一个人扶养孩子吗?我实在想不通。
佐山说:就我在她家里的观察,她是个过惯奢侈生活的女人,不是一个人吃苦拉拔父不详的孩子长大的那种女人。
不,女人一谈到孩子,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新堂从旁插嘴说:有不少女人说她们不想结婚,但想要孩子。
和许多男人交往过,受够了和男人一起生活,是这种女人的共通点。
他一副自信满满的口吻。
佐山对最近的女性不太清楚,只好保持沉默。
唉,总之得先找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谷口总结地说:不过,不晓得他现在是否活着就是了。
他指的是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佐山和新堂一起点头同意这个意见。
6拓也大致上满意公司内部对于康子死亡的反应。
今天早报上的报导尚未提到详情,但或许是发现尸体的女员工说的话变成谣言传开了,大部分的人好像都认为她是自杀。
拓也今天第一个遇见的同事也对他说:你听说了吗?听说董事室的雨宫康子用氢酸钾自杀了。
那名男同事还顺口说:听说是她杀害仁科室长和一课的桥本,我不晓得事情原委,但女人真是可怕。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拓也表情严肃地出声附和。
到了下午,他前往埼玉的工厂,这里的人也都在谈论命案的事。
我很清楚桥本先生的为人,他不会和人结怨,但他果然和这次死掉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吧。
负责现场的生产技术、名叫长濑的男人,似乎想从拓也身上挖出一些和命案有关的有趣消息,不停地绕着这个话题打转。
我不太清楚。
但是拓也只是如此回答。
那名生产技术部员工带拓也到第二工厂,说是有机器人的运作状况不佳。
它的动作肯定比之前的快,而且不太会漏抓制品,这样是很好。
可是你看,有时候输送带上出现这种瑕庇品,它也会直接组装。
能不能想办法改善这一点?长濑拿着被视为次级品而打下来的制品说道。
没什么大问题吧,反正在后续的品管流程中会被打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在更早的流程中发现,就不用浪费零件了。
与其改善这个部分,别让输送带上出现那种瑕庇品不就好了吗?前一个流程有作业员负责这件事吧?是的。
长濑的音量变小,这是相当精细的作业,没办法完全自动化吧?只要靠人工的一天,次级品就不会消失。
别把不好的结果推到机器人身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有机器人的运作状况不佳,就是这件事吗?拓也尖起嗓子说:你特地叫我到埼玉,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吗?!不,其实有一台机器人不按指令动作。
长濑带拓也到另一个地方,机器人进行焊接的地方。
听说明明停止机器人了,但机器人却突然动起来。
所以才会像这样关掉电源。
是喔,拓也看了机器人一眼。
这台机器人是稍微针对移动手臂时的轨道修改的机种。
嗯,我调查看看,我想不是受到噪声的影响。
麻烦你了,毕竟去年发生过那种意外事故,在一旁作业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听见长濑这么说,拓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起意外事故确定是作业员的操作疏失。
你不好好解释清楚,让员工乱误会,我可是很伤脑筋耶。
不,我有好好解释清楚,但是在现场工作的人怎么也没办法抛下偏见。
偏见——你说得没错。
拓也边说、边打开控制器开关。
噢,对了,长濑稍微改变语调,昨天总公司来询问末永先生的事。
我的事?拓也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问了什么?问了很奇怪的事。
总公司希望我回报你至今经手过的机器人名称……我想,这种事情问你本人是最快的。
拓也皱起眉头。
这问题真的很奇怪,谁问你的?对方只说自己是负责整理技术信息的人,一个女员工的声音。
哦……?!到底是谁呢——拓也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不悦。
7雨宫康子的尸体被人发现的隔天早上,调布署接获她父亲来了的消息,通知狛江署的调查总部。
康子的老家在福冈,所以昨天晚上无法赶来,她父亲似乎是搭今天早上的第一班飞机来的。
谷口命令新堂前去问话。
佐山按例造访MM重工,这已经是第几次去了呢?佐山一面做无谓的计算,一面在公司大门的访客名单上签名。
他在会客大厅里,也像是在自家厨房里走动。
这一天首先见到的是名叫中野秋代的主任;她掌管研究开发部的所有女员工。
这名中年女子若用从前的说法,属于知识分子的类型。
细致的脸部线条,相当适合戴金框眼镜。
据她所说,康子她们正式隶属于人事部,被派遣到各个部门。
所以中野自己也是人事部的主任。
她工作很认真,总是顺从地遵照我们的指示。
或许是已经听见康子死亡的消息,中野秋代以较为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她是个做事认真的属下是吗?是的,但是……中野秋代有些吞吞吐吐,这可以说是时下年轻人的通病,我经常不晓得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话是这么说,她在工作上却不曾发生疏漏,或采取令人费解的行动。
不过,我们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没有交集,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平常过着怎样的私生活。
应该可以说是,她不让我看私底下的她吧。
也就是说,她把公司和私生活切割得清清楚楚是吗?佐山说道,这是现代年轻人的特征。
是的,所以我,中野秋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坦白说,我有点拿她没辙。
她扶正金框眼镜。
佐山点点头,认为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试探性地问道:假如康子是死于自杀,你心里有没有个底呢?完全没有,她答道。
至少她在工作上没有缺失。
噢,但是,她想起来似的说:她最近辞掉了工作,不过还没提出辞呈就是了。
辞职?理由是?她说是要回老家准备嫁人。
详细原因我没有听说。
佐山心想,这是随口捏造的谎言。
从她的口吻听来,中野秋代她们对于康子怀孕,似乎一无所知。
从主管身上大概只能问出这么多吧,他放弃继续问下去,要求见和康子走得近的人,中野秋代推荐和康子同期进公司,名叫朝野朋子的女员工。
但是佐山没有从朋子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完全无法相信她会死,如果有心事,找我商量就好了,用不着死啊。
朋子将手帕抵在哭肿的脸颊说道。
佐山打探康子的男女关系。
她长得漂亮,好像也有男人向她示好,但我不曾听说她实际在和谁交往。
男员工经常会约我们去打网球或滑雪,但是她好像讨厌那种活动。
就算约她,她也从没去过。
说不定她男朋友是公司外的人。
佐山说道。
我想不可能,因为我完全没听她说过。
朋子斩钉截铁地否定。
没有男人不可能怀孕。
而且,不可能想替发生一夜情的男人生孩子。
简单来说,朝野朋子也对雨宫康子一无所知。
接着,佐山想和仁科敏树见面。
桥本也就罢了,仁科直树和雨宫康子的共通点只有敏树。
但是当佐山拿起内线电话的话筒时,改变了心意,觉得今天到此为止就好。
他认为,要见敏树最好等资料更齐全之后再说。
他改以公用电话和调查总部联络,谷口指示他现在去新宿,要他和预定去向康子念女子大学时的朋友打听的调查人员碰面。
我从康子的父亲口中问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们好像一起去旅行过。
康子的通讯簿上有对方的联络方式。
谷口最后说了一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碰面地点是新宿某饭店一楼的咖啡店。
佐山一去,一个国字脸的男子举起手来;是谷口小组中的其中一人内藤。
他比佐山年长两岁,是柔道高手,身体锻炼得像一堵厚实的墙。
太好了,内藤抓了抓头,瞇起眼睛。
我最怕工作上遇见年轻女孩子了,正在伤脑筋呢。
流氓比较好吗?那还用说。
流氓就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
但如果是年轻女孩子,就得考虑问话的方式。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内藤用右手比了一个手刀。
五分钟后,出现了他最怕的年轻女孩子。
似乎是内藤的外表一看就是警察,她看着他笔直走来。
这名美女令人没来由地联想到猫。
她身穿黑底、颜色素雅的衬衫。
她的身材姣好,说她是模特儿也会有人相信,但或许是利用服装设计修饰体型。
她说自己叫杉村美智子,声音中带点鼻音。
佐山知道她虽然紧张,但在打量刑警们。
抱歉,百忙之中打扰你。
自我介绍之后,佐山道歉道。
因为听说美智子任职于这附近的一家保险公司。
你知道雨宫康子小姐过世了吧?刚才听说了,美智子答道,我非常惊讶。
她频频眨眼,但好像不用担心她会哭出来。
最近的年轻女孩子也擅长压抑情绪。
佐山等她向服务生点奶茶,首先问她和康子的交情如何。
美智子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学生时代的朋友,现在也经常见面喝酒,但是这两个月没有碰面。
说完后,她问能不能抽烟,佐山说请,将玻璃烟灰缸挪到她面前。
内藤也不顾自己身为警察的身份,想抽烟解瘾,迅速地拿起烟灰缸中的火柴。
然而,当他用粗手指打火柴时,她从皮包中拿出银色的流线型打火机,帅气地点燃香烟。
佐山将剩下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两个月左右,你们没有通过电话吗?于是美智子用夹着万宝路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答道: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她有打电话给我。
好像没什么大事。
不过,她说了奇怪的话。
她说,我想下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赌注……赌注,是指赌博吗?内藤振奋地说。
但美智子不理他,继续说:我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肯仔细回答我。
我说:你喝醉了吧。
她说,因为今天终于是最后一天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呢?说到最后,美智子也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一个多月前吗?知不知道正确的日期呢?呃,是什么时候呢?星期三……噢,不对。
应该是星期二。
所以是哪一天呢?十三日对吧?佐山立刻看着记事本的月历说。
美智子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是。
佐山心想,稍微有点头绪了。
十三日是康子到永山妇产科检查是否怀孕的日子。
换句话说,她对美智子说的我想下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赌注,肯定是指要生下孩子。
问题是,为什么那是个赌注呢?这时,内藤问道:雨宫小姐和男人的交往情况如何呢?他的语调生硬,但佐山也想问,所以时机正好。
最近没听她提起这方面的事。
但是她从以前就是惦惦吃三碗公的人,说不定找到了格外适合的对象。
当她这么说时,终于稍微放松了脸颊的肌肉。
学生时代和不少男人交往过吗?佐山问道。
康子吗?还是我?她用猫般的眼睛瞄了佐山一眼。
姑且先说康子吧。
她可多着了,她身边几乎随时都有男朋友。
我就完全没有男人缘。
我觉得你应该很抢手……她最后和当时交往的男朋友都分手了吗?应该是,她将随便玩玩和结婚分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
佐山脑中闪过一件事。
我这么问可能很奇怪,雨宫小姐在学生时代有没有不小心怀孕过?突然间,美智子的表情不悦地扭曲。
即使如此,佐山仍没有别开视线,直盯着她的嘴唇,于是她虽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是吐出白色的烟,答道:就我所知,有过两次。
她把孩子拿掉了吧?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呢?大二的夏天和大四的秋天。
对方是?大二时是社团学长,大四时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摄影师。
康子的男朋友类型在两年内似乎也改变了不少。
但这不重要,康子好像对堕胎这件事本身并不抗拒。
她没有想过和那些人结婚是吗?我想她是压根儿没想过。
她说,要挑一辈子不用担心钱的人作为结婚对象。
所谓的嫁入豪门吗?内藤低喃道。
大概是他的语气中夹杂着轻蔑的意味,美智子瞪着他说:出生于平凡家庭的人要挤进上流社会,唯一的机会就是结婚。
毕竟光靠爱情,是填不饱肚子的。
这就是你和雨宫康子小姐奉行的主义是吗?佐山说。
她稍微扬起下巴问:不行吗?不是不行,这是你们的自由。
那情况如何?她身边有理想的对象吗?这件事是在她进公司后不久提起的,她感叹地说:很遗憾,公司内似乎没有好对象。
所以她如意算盘白打了是吗?那你怎么样呢?我?美智子将还剩一半长度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我明年要结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对方是理想对象吗?是的,他是银行家的次男。
她说道。
你是怎么顺利找到这个金龟婿的呢?那还用说,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说完,她又稍微扬起下巴。
佐山他们回到调查总部后,新堂他们也回来了。
新堂他们正要向谷口报告从康子父亲打听到的内容,于是佐山站在一起竖起耳朵听。
康子出生于福冈市内,父亲的职业是高中老师,好像是教社会。
她有一个哥哥,在鹿儿岛的一家水泥公司上班。
没有母亲,她父母好像在十年前离婚。
这么说来,她父亲是一个人生活啰?不,还有一个八十一岁的老奶奶。
两个人一起生活。
新堂接着说到康子的简历,她念当地的中、小学,之后读市内明星高中。
毕业后因为她本人的强烈要求,进入东京的私立女子大学。
因为年轻人向往东京啊。
谷口叹了口气。
据她父亲所说,她别说读大学的四年内,连毕业后也没回过老家半次。
找工作时所需的文件,好像都是她父亲邮寄给她的。
这件事听了令人不胜唏嘘,觉得她父亲真可怜。
她一次都不回家,但钱却是一毛不少地向她父亲要。
听说学生时代寄给她的生活费,是一个月十二万。
但她还是抱怨不够用。
谷口露出厌烦的表情,缓缓摇头。
老父亲吃了那么多苦,又死了女儿,大概万念俱灰了吧。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相当沮丧,真是可怜。
你告诉她父亲她怀孕的事了吗?说了,感觉好像是在她父亲心上补一枪,真不是滋味。
他当然完全不知情,好像大受打击。
不过——新堂顿了一下。
怎么了吗?嗯,康子的父亲问我她打算怎么做,我回答她好像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于是她父亲露出在深思什么的表情。
这让我有点在意。
不,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
新堂心里好像有件难以接受的事。
不久后,兵分多路前去打听消息的调查人员们陆续回笼。
但没有特别重大的收获。
只有调查康子银行存款方面的调查人员,带回了稍微令人感兴趣的内容。
我查出了康子挥霍金钱的秘密,该名调查人员说:全部是用贷款的。
她会用信用卡购物,再用年终奖金支付,或分期好几个月。
薪水中的几成光是支付每个月的分期付款应该就没了,唉,简单一句话,就是寅吃卯粮。
不晓得她自己有没有这种自觉。
佐山想象,她大概每次看存折,心中就会升起危机意识,但是购物时就会失去自觉。
信用卡存在着这种陷阱。
总之单纯就计算面来看,她的财务破产只是迟早的问题。
不过这两个月左右,她花钱的方式稍微克制了些。
或许当妈的人开始紧张了吧。
哎呀呀,怎么会有人想搜集名牌服饰和珠宝到那种地步呢。
柔道六段的内藤完全不懂年轻女孩子的心理,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对了,科学调查研究小组的报告书来了。
谷口拿出文件,仁科直树家中的烟灰缸里有纸烧剩的残渣,内容几乎无法辨识。
只能辨识出A或B等记号对吗?新堂说道。
正确来说,当时只能辨识出ABC这三个英文字母。
根据科学调查研究小组的报告,后来经过分析,也只能勉强解读出另外三个字。
谷口将文件放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文件上。
然而众人立刻发出失望的声音。
光是这几个字,对案情进展实在没有帮助。
内藤说道。
但这是个大线索。
那要怎么办?试着调查相关人士心里对这有没有个底吗?这也行,但公开这件事等待信息进来也是一个方法。
我们需要MM重工的协助,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虽说是个大线索,但谷口的口吻听起来也不怎么指望对案情有帮助。
这一晚,康子的解剖结果出来了。
调查人员齐聚一堂。
死因是服下氢酸钾中毒身亡。
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
此外,谷口扫视在场的调查人员的脸,她怀孕三个月,胎儿发育良好。
孩子的血型是?佐山问道。
验出来了。
就结论而言,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都不是孩子的父亲。
8康子遇害后过了五天。
今天是二十六日,星期四。
拓也在技术数据室中,调查文献资料。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特别想找的文献。
工作累了时,他经常来这里稍微喘口气。
因为这里安静,而且有桌子,最适合思考事情。
还没有刑警来到拓也身边。
似乎有刑警出现在其他相关人士身边了,所以看来康子的死并不会被当作自杀草草了事。
不管怎么说,警方办案不可能那么草率。
唉,不过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拓也对此感到满意。
话虽如此,事情尚未结束。
还不清楚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是谁,但好像不是康子。
非得想办法揪出犯人才行——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暇放松心情。
拓也在脑中思考完全不相干的事,走在保管技术报告的数据柜之间。
MM重工的研究员们,会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报告提出。
这将成为公司的资产,但研究员有好几百人,如果每人每年提出几件,保管室马上就满了。
因此所有报告被制成缩微胶卷,保管于这些资料柜中。
拓也恍惚地走着,猛一回神,自己竟站在机器人事业部的区域。
这个区域的报告数量最近突然快速增加,其中表现最出色的应该是开发二课。
哎唷——他寻找应该收录着自己的报告的缩微胶卷。
但唯独那里像缺了一颗牙齿般空了下来。
话虽如此,不用想太多。
只要是公司员工,任谁都能阅览这里的资料。
现在不在这里,代表有人借走了。
是谁在看呢——?拓也对此感兴趣,走进摆放缩微胶卷阅读机的房间一看,阅读机有五台,现在在操作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女员工。
看见她的脸,拓也感到诧异。
他认识这个女人,她是过去待在仁科直树办公室的行政人员,名叫中森弓绘。
她为什么在看我的报告呢——?接着他想到的是,到埼玉的工厂时听见的事。
听说有人从总公司打电话来,询问拓也负责的机器人。
那通电话会不会也是中森弓绘打的呢?拓也不被她发现地从背后靠近。
她将某种文件夹放在一旁,看着缩微胶卷,仿佛在比对两者的内容。
从他的所在位置,看不见文件夹的内容。
拓也躲在柜子后面,等她看完胶卷。
不久,她关上机器的开关,抽出胶卷拿去放回数据柜,文件夹似乎放进了一旁的纸袋中。
拓也迅速走过去,抽出文件夹。
标题是昭和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
他心想这是什么?他翻开封面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组装机器人直美引发的死亡意外——首先是一篇以此为标题的报告,是安全课提出的报告的复印件。
拓本继续翻页,报纸报导、机器人直美的规格书等被装订在一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为什么要查这个——?拓也听见脚步声接近,将文件夹放回去,又躲在柜子后面。
中森弓绘在想什么呢?事到如今为什么要查那起意外——拓也拚命整理有些混乱的思绪。
机器人直美引发的意外事故,指的是去年夏天发生在埼玉第三组装工厂的死亡意外。
然而那件事已经以作业员的疏失结案了。
是开发企划室的谁拜托她的吗?不过话说回来,那本奇怪的文件夹是什么——?这件事怎么也解释不通。
拓也想干脆直接问弓绘算了,但是觉得这么做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或许稍微调查一下那个女人比较好——想了半天之后,拓也总算下了一个结论。
回到部门上,课长正在集合员工。
拓也也被叫去,他和同事们一起并排在课长办公桌前面。
我希望你们事后告诉现在不在场的人。
听说警视厅对于之前发生的命案,广泛征求信息。
课长的声音压得比平常低。
他对于命案至今一直在看好戏,但现在似乎马上出现了身为相关人士的自觉。
他在课员的注目之下,宣读一张影印纸。
内容是这样的。
仁科企划室长的命案发生时,室长住的公寓房间好像被人乱翻过,警方似乎在烟灰缸中发现了纸的灰烬。
现在辨识出了纸上写的字,所以警方问我们心里有没有个底。
纸的灰烬?拓也心想,那是什么呢?桥本翻遍了直树的家,想找出那封联署书,但是没说有什么被烧掉。
他应该说过,没有任何可能成为杀害康子计划的证据。
这么说来,是直树自己烧掉纸的吗?课长接着说:发现灰烬时能够辨识的似乎只有A、B、C这三个英文字母。
问人心里对这区区三个英文字母有没有个底,简直是岂有此理。
ABC——拓也咽下唾液,心想:是那个。
企图杀害康子时的计划书。
那在直树身上。
而执行计划之前,他肯定在自己家中烧掉了。
拓也咬牙切齿地心想,与其没烧干净,不如揉成一团丢进车站的垃圾桶还好一点。
呃,不过后来经过科学分析,有三个字依稀能辨。
其中两个字是汉字,分别是房屋的‘屋’,和孩子的‘子’。
拓也感觉心脏用力地跳了一下,冷汗直流,心想这下危险了。
屋应该是名古屋的屋,而子则是康子的子。
两个字都是计划书中频频出现的字。
但课长接下来说的话,更令拓也惊讶。
最后一个字也是英文字母。
是D。
也就是说,继A、B、C之后,出现了D。
心里对以上六个字有个底的人,到我这边告诉我——从喇叭中流泄而出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重摇滚。
拓也从床上坐起身子,操作控制器,将频道从FM调成AM。
他原本以为哪一台在播新闻,但传出的只有偶像歌手难听得要命的歌。
他关上开关,感觉自己落单在黑暗之中。
这是因为没开灯的缘故。
他从公司回家,马上就躺平了。
他打开音响开关,但几乎没在听。
D……啊。
他思考这个字的意思。
拟定杀害康子计划时用的英文字母,只有ABC这三个,但是灰烬中却留下了D这个字。
他心想:A、B、C分别是仁科直树、自己和桥本——那么D是康子吗?但不可能。
康子是康子,正因如此,警方才会发现子这个字。
拓也心想,还有魔术那件事。
直树擅长扑克牌魔术,要用抽扑克牌作弊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他却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角色A。
直树隐瞒了什么,这点已经无庸置疑,而D就是他隐瞒的事情之一。
可能是直树告诉拓也他们计划之后,又拟定了另一项计划。
那项计划中除了ABC之外,还出现了D,但是直树不能告诉拓也他们D的存在。
直树真正的计划是什么呢?拓也试着推理D的任务。
直树必须对拓也他们隐瞒D的存在,所以D的任务应该和B、C无关。
那么会跟A有关吗?拓也思考到这里,倒抽了一口气。
D的任务会不会是代替A杀害康子呢?难道是因为这样,直树才不惜用魔术选择了A吗?拓也搔了搔头,他隐约看见了什么,就差一点了。
直树在计划谋杀康子时,决定不要自己亲自动手,而是交给D去办。
但是警方不见得不会怀疑D。
因此他决定利用拓也和桥本,负责制造不在场证明。
他假装自己要亲手杀害康子,以免被两人知道D的事。
但是他打错算盘了,因为直树自己被D所杀害。
D究竟是谁呢?拓也试着想起许多人的脸,不能被人知道自己和直树之间的关系的人是——拓也从床上起身到厨房喝水。
自来水的水是最令人放心的,这一阵子自己稍微疏于警戒,但应该仍然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想要我的命的也是D吗?——拓也紧握玻璃杯。
这时门铃响起,拓也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现在谁会来家里找我呢?他放下杯子,从窥孔往外看。
站在门外的是刑警,之前也见过这名叫佐山的刑警。
拓也缓缓打开锁,迅速思考:会是康子命案有进一步发现吗?拓也告诉自己:不,至少警方不可能怀疑我。
他调整呼吸之后开门,佐山脸上堆满了笑容。
抱歉,夜里前来打扰。
刑警想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但是拓也制止了他。
我记得你,你是佐山先生对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情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你现在方便吗?方便,请进。
拓也请他进屋,然后发现若是平常的自己,应该不会请刑警进屋,自己果然失去了冷静。
这房子不错耶,感觉日照也很充足,重点是很安静。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买的吗?佐山刑警稍微打开靠阳台的窗帘,隔着玻璃落地窗看着夜景问拓也。
是租的。
拓也答道,上班族买不起房子。
我有同感,我自己也是住在狭窄的出租公寓。
对了,命案查得怎么样了呢?公司里的气氛让人感觉这件事好像有了结论。
有了结论?佐山将窗帘拉上,一脸意外地回头。
什么意思?大家都认为雨宫小姐是一连串命案的犯人,最后自杀了。
拓也说。
佐山缓缓点头,搓着脖子说:这也不无可能,那种情况下警方就会结案。
也有可能不是那样吗?不,我不晓得。
佐山说:我还没办法说什么,调查方面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到处打扰许多人。
对我的调查,也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不,倒也不算是不足。
佐山从西装外套的内袋拿出一本灰黑色的记事本,以格外装模作样的动作打开。
我想再请教一次这个月十号的事,你出差到名古屋的名西工机这家公司是吗?没错。
拓也稍微安下心来地点头。
如果是那一天的事,不管警察怎么问,他都有自信不会露出马脚。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我也请教了你们部门的课长。
据我所知,好像是末永先生你主动要求出差的对吧?而且是相当临时提出的。
倒也不算多临时,这种事情经常有。
但贵公司和名西工机公司之间,在那之前没有生意往来吧?为什么偏偏这次会去出差呢?拓也心想,果然是在调查我。
名西工机从以前就会来推销。
我们也想避免向固定公司采购,所以想开拓新的货源。
但是没有实际成绩的公司到底令人不放心。
所以这次我希望对方至少提出研究专用设备的报价单。
这句话听在拓也自己耳中,也觉得是一派胡言,但是佐山应该没有判定这是谎言的证据。
原来如此,不拘泥于既有的方针啊。
他姑且以佩服的口吻说。
我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吗?拓也主动问道。
不、不、不,佐山挥了挥手。
不是那样的,只是稍有疑问就要确认。
请你不要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并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想顺便请教另外一件事,二十一号下午,你出门去了哪里吗?上星期六。
拓也心想,来了,那是自己谋杀康子的那一天。
基本上我都待在这间屋子里。
晚上之后,我顶多就是去便利商店而已。
噢,还去了录像带出租店。
拓也从桌子抽屉拿出几张收据,从中找出一张去便利商店时的收据递给佐山。
我去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
上面也有日期对吧?十月二十日,二十一点五分……是啊。
这天晚上,你一个人吗?嗯,是的。
拓也抬头挺胸地回答,虽说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也用不着畏缩。
我知道了。
这张收据我可以借用吗?可以,请拿去吧,送给你。
佐山慎重地将白色纸片收起来。
打扰你了。
净问一些没礼貌的问题,真是抱歉。
不会,说完,拓也到玄关目送刑警。
但是佐山在打开大门之前,忽然想起来似的回头。
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什么事?我想知道末永先生的血型。
血型吗?拓也边说边会意过来,刑警在找康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拓也看着佐山的脸,故意面露苦笑。
关于雨宫小姐怀孕的事吧。
我和她毫无瓜葛。
前几天的报纸以小篇幅报导了她怀孕的事。
于是佐山将手放在头上,腼腆地露齿一笑。
被你看穿那就没办法了,抱歉,基本上要请教所有相关人士。
但是她的交往对象是桥本或仁科室长,不是吗?报纸上没有提到这个部分。
不,事实上这两人都不是孩子的父亲。
因为血型不合。
拓也心头一怔。
这么说来,是自己的孩子吗——?怎样血型不合呢?在那之前,请你先说你的血型。
佐山放松嘴角的肌肉,但以严肃的眼神对着拓也。
拓也以舌头舔舔嘴唇,尽可能以冷静的态度说:O型。
O型,佐山重复一次确认,确定吗?如果公司的医务室没有骗我的话。
拓也说。
佐山只有一边的脸颊露出笑容,然后淡淡地说:雨宫小姐的血型也是O型。
桥本先生和仁科直树先生两人都是A型。
但孩子的血型是B型。
B型……是的,这下你的嫌疑也消除了。
9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五。
佐山和新堂这两名刑警,并肩坐在新干线光号的禁烟座上,目的地是名古屋。
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这真是个奇特的点子。
如果认为这么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特地将尸体从大阪大老远地搬运到东京的理由就说得通了。
新堂摊开道路地图说,并以红色粉彩笔圈起厚木交流道。
但是,这个奇特的点子现在也是风中残烛了。
佐山将手肘靠在扶手上托着腮。
如果要从大阪搬运到厚木,就算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对犯人也没有什么重大好处。
我试着再次调查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了,但是找不到有人留下这种迹象。
唯一有可能的是当天身在名古屋的末永。
唉,话是没错,不过话说回来,末永有不在场证明,完美到可恨。
我也打算和证人见面,但案情大概不可能翻盘吧。
可是佐山先生之所以要求去名古屋一趟,果然还是因为在怀疑末永先生吧?你好像也寻求爱知县警力协助,不是吗?不用想那么多。
因为坚持尸体接力说的情况下,如果用消去法,已经只剩下那个男人了。
所以视情况而定,说不定得舍弃接力说。
但是末永那一天刚好在名古屋,真是令人不爽。
再说,我昨天和那个男人见了面,感觉到什么不能疏忽大意的事。
不过话是这么说,这次我只是利用你的出差之便。
新堂的出差是造访仁科直树的老家,直树到十五岁之前,住在母亲位于丰桥的老家。
不过话说回来,那件蓝色毛毯真是帅呆了。
那让署长也没办法完全否定接力说。
是啊,那是超乎意料之外的收获。
昨天晚上鉴识课提出了新的报告。
报告内容指出,从仁科直树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发现了几根蓝色羊毛纤维。
桥本的轿车后车厢早已出现一样的羊毛纤维。
于是包在蓝色毛毯中的尸体,替犯人用桥本的车搬运尸体这件事背了书。
谷口之所以不情不愿地同意这次的出差,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到了名古屋,首先前往位于名古屋车站旁的中村警察署,向署长打完招呼后,见了名叫宫田的刑警。
个头矮小、面容和善的宫田,是针对佐山委托的事调查的人。
关于租车一事,我调查了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租车公司,都没有出现名叫末永拓也的客人。
宫田口齿清晰地说。
果然是这样啊。
佐山点点头,你替我调查那七个人了吗?调查好了。
这并不是什么费事的工作。
我只有问他们本人,这样可以吗?嗯,可以。
佐山说:那,怎么样?七个人当中,有六个人有车。
有两台丰田的MARK II、Carinaed……嗯,都是好车。
总之六个人都否认。
命案当天晚上,他们好像都没有将车借人。
这样啊……哎呀,劳烦你了。
佐山低头致谢。
一离开中村署,新堂马上问佐山:那七个人是谁?末永拓也高中和大学的同学,我要来毕业生名单,从中只列出现在住在名古屋的人。
哈哈,你认为末永说不定会和以前的死党借车啊。
嗯。
将尸体运到厚木,必须再回名古屋。
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都得在名古屋调车。
他好像没有租车喔?看来是这样,不过我本来就觉得犯人不可能租车。
这次的犯人不可能故意选择留下证据的交通工具。
不可能在东京调车,出差那一天开那台车到名古屋吗?新堂问道。
但是他早上却和合作业者的东京营业处的人在一起,他肯定是搭新干线。
那事先将车开到名古屋怎么样?谁会将车借他那么久?开自己的车怎么样?末永有车吧?有啊。
他开MARK II这款车,两人座,后车厢很窄,顶多只能放高尔夫球袋。
新堂呼地舒了一口气,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两人接着前往名古屋中央旅馆,找来柜台人员,确认当天末永的住宿情形。
旅馆方面的纪录和末永的供述没有矛盾,甚至清楚地记载了末永要求柜台早上七点叫他起床。
这是当然的。
佐山边走出旅馆边说:假如要制造不在场证明,犯人不可能在这种基本的小地方出纰漏。
这么说来,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结果也一样啰?恐怕是,但又不能不去。
他们下一个要去的预定地点是位于千种区的名西工机。
在名古屋的地下街用过午餐后,两人搭乘地下铁,在千种车站下车,然后搭出租车到距离五分钟车程的名西工机。
只告诉司机公司名称,司机就知道地点了,所以在当地应该是知名企业。
在柜台报上姓名,柜台人员带领两人到名为PR室这间制品展示室的会客室。
靠墙展示的一排制品,大概是这家公司引以为傲的制品,但是佐山完全不晓得这些设备如何运作、有何作用。
逻辑分析仪、瞬时记录器——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过了五分钟左右,对方出现了。
一名身穿深蓝色西装,将近四十岁的清瘦男子。
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业务课长奥村丰。
佐山事先打电话问过,这个男人说他一直和末永在一起。
你们来是为了MM重工的命案吧?警方问过我几次末永先生的事,你们在怀疑他吗?奥村开门见山地问佐山。
佐山连忙挥手否认,还不忘面带笑容。
不是那样的,只是他那一天刚好不在公司,所以我们不得不多次确认。
哈哈,原来如此。
电视剧中警察办案也是这种感觉。
奥村爽快地接受了佐山的说法。
佐山决定切入正题。
首先从确认末永的不在场证明开始。
这里也和旅馆一样,和末永的供述没有矛盾。
奥村似乎和他在一起到晚上十点左右。
十点左右才吃完饭,有点晚耶。
新堂说道。
不知不觉就弄到很晚,我们原本是打算早一点散会,但是末永先生问了许多问题,所以就时间拖晚了。
喔?是末永先生在拖时间啊?说完,新堂看了佐山一眼。
他的眼神在说:末永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呢?末永先生在用餐过程中,有没有很在意时间?像是频频看手表,或是显得坐立不安?佐山问道。
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奥村露出回想当时情景的表情,用完餐后,我提议带末永先生去体验名古屋的夜生活,但是他坚持拒绝,令我印象深刻。
他说想早点整理数据,我们也就没有硬邀他了。
但我当时心想,整理那些数据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是喔。
这么说来,用完餐后末永先生就匆匆忙忙地回旅馆了是吗?不难感觉出末永想做什么,然而十点之后能做什么呢?嗯,我们是将这解释成用来拒绝酒宴的借口。
因为一旦答应这种邀约,生意上就不能做得太无情。
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的目的就是了。
但是MM重工对于这次的采购案,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思采用敝公司的制品吧。
他们应该只是先来观察我们的实力。
这种事情常有吗?新堂问道。
是啊,和新公司做生意之前一定会这么做。
但是这次末永先生的视察很有诚意,毕竟他花了两天的时间。
坦白说,我们并不期待他会那么认真地视察敝公司。
说完,奥村瞇起眼睛。
花了两天……啊——末永有没有可能是基于个人的理由,非那么做不可呢?但这说不定也是想太多了。
离开名西工机,回到名古屋后,接着转乘名古屋火车前往丰桥。
这么做是为了造访原本的目的地——仁科直树的老家。
两人搭乘的是全为指定座位的特快车,所以能够坐在宽敞舒适的座椅上前往。
尸体接力说果然被推翻了吗?佐山边按摩自己的肩膀边说。
但是末永很可疑。
新堂说:我总觉得他去名古屋出差是为了做什么。
我也有同感,大概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是啊,应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但是不管怎么想,他都没办法杀害仁科。
新堂双手交迭,扳折着手指关节,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
这是当调查遇上瓶颈,他感到焦躁时的习惯动作。
我在想一件事……佐山一开口,新堂便惊讶地将脸转向他。
末永可不可能也是其中一名共犯呢?什么?这是个假设,也就是主犯另有其人,末永和桥本都不过是搬运尸体的共犯。
请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这样吗?杀害仁科的是他们之外的人,而末永只是将尸体搬运到厚木,然后厚木之后的部分由桥本负责——没错。
但是人在名古屋的末永,不可能为了将尸体抬上车而前往大阪。
主犯会不会是在大阪杀害仁科之后,将尸体搬运到名古屋呢?大阪、名古屋、厚木、东京——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会不会是由三人合作达成的呢?说到这里,佐山发现新堂听得目瞪口呆,因而面露苦笑。
我知道这很异想天开。
所以一直没办法告诉任何人。
毕竟我手上没有半点证据。
说不定是因为我非常在意末永,为了勉强将那个男人变成犯人,才会下意识产生这种幻想。
不,你说的有几分可能性,新堂以真挚的眼神看着佐山,这很有意思。
我舍不得放弃这个点子。
这么一来,主犯会是谁呢?没错,必须揪出主犯。
这时,新堂弹了一下响指。
康子。
雨宫康子怎么样?这我也想过了。
佐山说道。
自从康子身亡时起,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但是我想,女人没办法完成这项工作。
更别提她有孕在身了。
是喔,有道理。
新堂发出低吟,然后说:经你这么一说,康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仍是个谜。
或许那个男人就是主犯也说不定。
很有可能。
佐山用力点头。
对了,我们先针对直树的老家,也就是直树母亲的老家整理一下吧。
是啊。
请等一下。
新堂从西装外套的口袋拿出记事本,打开夹着便利贴的那一页。
她姓光井吧。
直树的母亲名叫芙美子。
芙美子的父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经营一家叫做光井制造厂的公司。
那是什么公司?金属加工的公司,主要客户是MM重工静冈工厂。
哦……佐山稍微坐起身子,心想:这里也出现了MM啊?说是主要客户,其实工作好像几乎都是来自MM重工。
经营状况实在不怎么理想,因为与同业之间的生存竞争加剧。
但是光井制造厂从某个时期开始,突然挽回颓势。
你不必用戏剧化的说法,因为光井芙美子嫁进了仁科家对吧?没错,芙美子之前在静冈工厂担任行政人员,当时仁科敏树在各个部门间调来调去,对她一见钟情。
有点像是灰姑娘的剧情。
这件婚事敲定之后,MM重工对光井制造厂的订单忽然大量增加,光井家欢天喜地地扩大厂房。
仿佛一切历历在目。
佐山想象一群中年男子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面露微笑。
但好景只持续了一年多,芙美子带直树回娘家之后,不久两人就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似乎是仁科敏树在外面玩女人,这种事情常有。
两人马上决定离婚,但争执点是孩子。
芙美子好像说她不要赡养费和养育费,但要自己扶养孩子。
结果如她所愿孩子归她,而且敏树好像付给她一些赡养费和养育费,让这件事宣告落幕。
那,事情圆满落幕了吗?没有。
新堂翻页,清了清嗓子。
两人离婚两年后,光井制造厂倒闭了。
理由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因为MM重工停止下订单了,大概是仁科敏树下的指示吧。
结果扩大厂房时的贷款拖垮了公司的财务,真是讽刺。
是喔,小企业的悲哀……啊。
佐山心想:不过话说回来,竟然攻击前妻的老家,仁科敏树这男人也未免太阴险了。
或许是因为他当时还年轻,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
从名古屋到丰桥约五十分钟车程,丰桥车站是名古屋铁路与JR的枢纽,是较大的车站。
两人在车站前拦了出租车,告诉司机仁科直树的老家住址。
凑町是吗?这样的话很近。
司机亲切地回应。
果如司机所说,没几分钟便抵达了凑町。
如果认识路的话,走路大概也没多远。
佐山他们在适当的地点下出租车,循着门牌号码走路。
看来是这里。
两人在一户老旧的木造房子前面停下脚步,新堂看着门牌说。
这是一栋雅致的两层楼建筑,隔着围墙可见一坪半大小的庭院。
话虽如此,草坪不像有人修整,任由杂草丛生。
佐山看了名牌一眼。
上头写的姓氏并非光井。
直树被领养到东京的几年后,芙美子的父亲也过世,房子转手卖给别人了。
新堂说道。
也就是说,直树没有老家可回了吗?是的,光井芙美子的妹妹的婆家就在前面,听说直树前一阵子还经常到那里露脸。
是喔,她算是直树的阿姨吧。
听说她名叫波江,现在姓山中。
走了两、三分钟,看见一栋建筑物,挂着山中木材加工的招牌。
这栋两层楼建筑的水泥墙面龟裂,看起来十分老旧。
建筑物旁有个小车库,并排停着旧厢型车和小货车,厢型车还算好,小货车感觉根本跑不动。
这里是以前的办公室,这附近应该有栋新盖的建筑物……再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栋贴着全新瓷砖的建筑物。
山中木材加工KK这个招牌也闪闪发光,不同于光井家,这户人家可说是生意有成。
四层的大楼旁边,果然有一栋看似最近重建的宅院,名牌上写着山中次雄。
真气派,应该有一百坪,不,超过一百坪吧。
房子这么大,让人无法掌握实际坪数。
新堂赞叹连连,按下对讲机按钮。
山中波江个头很高,身材苗条;年纪大概五十多岁,但肌肤年轻,不像有五十多岁。
她身穿红色毛衣,也不会让人感觉花哨。
她一弄清刑警们来访的目的,便毫不犹豫地带他们到客厅,然后命令女佣去请自己的丈夫过来。
我姐姐就像是为了光井家牺牲自己。
她对刑警们说:我姐姐并不爱仁科先生。
但是我父亲和伯父们逼她嫁给他。
我姐姐说,在仁科家的生活简单像是一场恶梦,或许是我姐姐将这种心情表现出来,仁科先生马上就对我姐姐变心了。
所以他们马上就离婚了是吗?佐山边说边伸手拿茶杯,闻到了茶的香味。
我姐姐在决定离婚之前,带直树回娘家。
因为她不想被仁科先生抢走孩子。
仁科先生一知道我姐姐生下男孩子,就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姐姐踢回光井家。
因为后继有人,所以她就没用了是吗?听见佐山的形容,波江淡淡一笑。
好像明治时代的女人一样对吧?但是直树先生是由芙美子女士所扶养对吧?是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仁科家甚至出言恐吓,我们这边的亲戚到家里来,拜托我姐姐务必将直树交给仁科家……但是我姐姐没有屈服。
波江接着说:我姐姐很坚强。
但是到最后,光井制造厂却被逼得走投无路。
波江垂下目光点头。
当时的生活苦不堪言。
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亲戚们硬说一切都要怪我姐姐。
我姐姐从仁科家拿到的赡养费也一下子就用光了。
佐山叹了口气,心想:原来如此,这家人真是凄惨。
在那之后,你们怎么生活呢?我姐姐出去工作。
房子没有卖掉,日子勉强过了下去。
直树的养育费每个月都会汇进来。
当时,我婆家的事业也才刚起步,没有余力帮助娘家。
当波江说到这里时,客厅的门打开,出现了一名肥胖的男子。
他大概是波江的丈夫吧。
或许是精力充沛地四处走动,这个季节额头上竟冒着汗。
自我介绍之后,佐山提起直树的话题。
他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个性有点太乖了。
他也经常到我家来玩。
我家里有两个年纪比他小的儿子,对他而言,只有这里能够放松心情。
或许是天生大嗓门,山中的说话声非常洪亮。
直树先生对仁科家的观感如何呢?佐山问道。
他很恨仁科先生。
山中说:芙美子不太愿意说,但亲戚们经常迁怒地对还是孩子的直树大发牢骚,憎恨无可避免地在他心中深深扎了根。
佐山好像明白了直树的童年:老旧的家、身心俱疲的母亲——但不是只有负面的事,波江从旁附和地说:他被领养到东京之后,也经常到这里来玩。
他念大学之后,还会帮忙我们工作。
喔?帮忙工作啊。
只是稍微帮忙搬点货就是了。
山中说:我们家有一台平常几乎没在用的厢型车,那就像是直树专用的一样。
噢,对了,新堂插嘴,我们来这里的路上,看见一栋老旧建筑物的车库里停了两台车。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山中露齿一笑,他现在来这里的时候也会用那个充当代步工具。
但是那个……他再也用不着了。
夫人在一旁按着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