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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谋杀陷阱

2025-04-03 16:37:10

1十二月初,拓也在一个奇怪的地方看见中森弓绘。

气温下降,各栋建筑物的暖气也变强了。

奇怪的地方指的是,位于拓也他们使用的实验大楼后方的仓库。

那里堆放着早已超过耐用年数的机械,或因为企划案中途喊卡而一直未完成的样品,全都是等着被丢弃的破铜烂铁。

拓也之所以进入那里,是为了重新回收之前丢弃的电源。

他原本以为旧式的稳定性电源再也用不着了,但现在的一个小实验需要用到它。

仓库的灯开着,也就是说有人比他先来一步。

拓也下意识地往内侧走。

先来的人是弓绘,拓也险些叫出声,但忍了下来。

弓绘站在仓库的最内侧,从拓也的角度看得见她的右边侧脸,他的目光对着位于她正前方的铁块。

那是——那个铁块似曾相识。

是组装专用机器人直美。

直美自从去年的意外事故以来就离开了生产现场,现在沉睡于这间仓库中。

弓绘盯着直美,她一直注视着她,一动也不动。

拓也往前踏一步,耳边响起喀嚓的金属声,似乎是踢到了什么零件。

弓绘吓了一跳,将头转向他,然后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

拓也感觉得到她倒抽了一口气。

接着,她想快步离去,但因为听见拓也说等一下,而停下脚步。

她的反应就像是一股电流窜过全身上下。

他走到弓绘面前,她垂下头。

我有事想问你,拓也说:你到处调查我对吧?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弓绘瞄了他一眼,但马上又低下头,然后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我不知道。

你少装蒜了!拓也冷冷地说,她的身体又抖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接着说:我知道你对埼玉的工厂问奇怪的问题,又在资料室看我写的报告。

我想请你解释一下。

但是弓绘嘴唇微微颤抖,然后说:我有急事。

她想经过他身旁,但是拓也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一条纤不盈握的柔荑。

拓也没有拿捏力道,轻易地使个头娇小的她重心不稳。

随着她发出啊的叫声,有什么东西啪地掉下来,那是一本米白色的文件夹。

弓绘想捡起文件夹,但是拓也拉扯她的手臂,不让她捡。

请你放开我。

好痛。

她说道。

让我猜猜那本文件夹的内容吧,那是去年直美意外事故相关的资料。

怎么样,我猜对了吧?弓绘抬起头来,瞪大眼睛。

但是拓也一瞪她,她又别过脸去。

说话!你到底在调查什么?你知道了什么?拓也将她的身体更拉近自己,抓住她的双肩,直接将她按在附近的墙上。

弓绘皱起眉头。

我说、我说就是了,请你别动粗。

如果你老实说,我就放开你。

拓也对抓住她肩膀的指尖使力,她单薄的肩膀差点被捏碎。

弓绘咬住嘴唇,盯着拓也的脸。

我……我,原本应该会嫁给高岛勇二先生的。

高岛?拓也摸索记忆,他对这名字没印象。

或许是看他想不起来,弓绘露出愤恨的表情。

你大概不记得吧,你总是贵人多忘事,高岛先生。

勇二他……是被那台机器人杀死的作业员。

她用下巴指了指直美。

噢,拓也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名字。

高岛勇二,他确实叫这个名字。

拓也放松指尖。

弓绘钻过他手臂底下逃走,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夹。

然而她没有离去,而是面向他。

从她充血、红通通的双眼中,开始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原来她是那个作业员的女朋友啊——勇二,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声音颤抖地说:原本我们现在应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都是你们害的……等一下,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确实是一起令人遗憾的意外事故,我也很同情你,但意外发生的原因是高岛操作疏失。

我们没有过失。

你骗人!勇二,他才不会犯那种疏失。

我没骗你,这是我们充分调查后的结论。

接着拓也再度看她。

但是你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调查?你该不会是在意外发生后,一直在做这种事吧?于是弓绘稍微犹豫地沉默了。

室长过世后,我在办公室找到了这个。

说完,她递出手中的文件夹。

拓也接过来翻页,是先前在资料室偷看的那本文件夹。

这是室长的吗?他问道。

是的,其实在那之前,我只知道室长热中于调查什么。

我总是很好奇,他明明对平日的工作丝毫不感兴趣,到底在做什么呢?这次发现这本文件夹,我想他一定是在调查那起意外事故。

所以你也想再重新调查吗?弓绘点点头。

老实说,我原本已经死心了,我虽然不能接受那起意外事故,但是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是发现这本文件夹之后,我改变了想法,我想再重新调查看看。

我想,这样也能报达室长的好意。

好意?拓也反问:什么意思?我想,室长知道我是勇二的未婚妻。

所以他才会将因为遇上不幸的意外事故而心情沮丧的我,调到现在这个工作量比较轻松的部门,设法体贴地对待我。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

拓也频频摇头,那个室长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起意外事故?他明明应该和那个人毫无瓜葛才对。

不,我想他们有关系。

弓绘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他才会遇害……我总觉得是这样。

开什么玩笑。

拓也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忽然想到一件事,凝视弓绘的脸。

她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稍微往后退。

喂,你之所以调查我,拓也发出低沉的嗓音,应该不是因为这样吧?难不成你以为我觉得室长的一举一动很碍眼,所以杀了他?她又往后退了两、三步。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室长遇害之前,你和桥本先生两个人和室长见过面对吧?其中两个人死了……只有我存活下来,所以你怀疑我吗?别闹了。

当时的谈话内容和这件事完全无关。

再说,你好像想把所有事情都和那起意外事故扯上关系,但撇开我不说,桥本研究的是宇宙开发方面的极限机器人唷,他和意外事故一点关系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口气严峻,或无法反驳拓也的主张,弓绘又默默地垂下头。

她似乎泪流不止,不时用手按住眼角。

他或许和命案无关,但是……隔没多久,她又小声地开始说:但是我无法接受勇二的死。

我稍微研究了一下机器人。

虽然听说操作疏失的情况常出现,但是书上提到,程序疏失也有可能发生。

但是,非常罕见。

拓也说:除此之外,像是因为噪声使得机器人不按指令动作,或机器人本身的因素,而导致意外事故发生的案例也是少之又少。

我想,人为疏失的机率,远远高于因为这种事情而引发意外事故的机率。

于是弓绘缩起下巴,微微抬头看拓也。

勇二常说,菁英分子比起作业员,更在乎机器人。

对他们而言,作业员才是消耗品。

拓也面露苦笑。

因为他确实那么认为,所以无从否认。

但是这个表情好像惹毛了她。

你们疯了。

她说:你们脑袋有毛病。

你早晚会明白,拓也说:人类是一种乏善可陈的生物。

拓也感觉得到弓绘咽下唾液,没想到她外表看似柔弱,个性却很刚强。

她走向拓也,伸出右手。

请把文件夹还给我。

不,这先寄放在我这里。

拓也将那夹在腋下。

你没有……你没有那种权利。

那你就有吗?你有擅自占有上司资料的权利吗?……她咬住嘴唇。

你如果有意见的话,可以向你现在的上司要求,说你想借这份资料。

她回以不甘心的眼神。

拓也心想,这是什么眼神啊?为了已经过世的人耗损心神,又有什么用?你经常来这里?拓也感觉自己稍微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因而问道。

很少。

她说:像是意志消沉的时候会来。

你最好别再来了,这是在白费工夫。

但是她没有回应,只说了句告辞,便转身快步离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拓也才发现自己感到莫名的放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不可能拿那种小女生没辙……不,那种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拓也翻开文件夹。

2佐山搓揉脸部,掌心因为油脂而闪闪发亮。

头好痒。

宽敞的会议室中只有一个小暖炉,但调查人员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却令人感到燥热。

佐山伸展双臂,发出低吟。

然而没有人问他:不久,下班钟声响起。

面向办公桌的人一脸兴匆匆地开始收尾,而打电话和客户洽商的人则你怎么了?因为不用问也知道。

再说,发出低吟的人不只他一个。

关于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的命案,调查进度可说是一筹莫展。

因为几乎没有出现决定性的证据。

查明桥本的车似乎是用来搬运仁科的尸体是一大收获,但是关键人物桥本已死,无法指望能够进一步地厘清案情。

至于雨宫康子的命案,也是相同的状态。

无法判断她是死于自杀或他杀。

有许多调查人员主张她可能是杀害仁科和桥本之后,认为自己难逃法网而选择自杀,但并没有出现任何证据替这项推论背书。

由于康子怀有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与遇害的两人血型不合,因此也有人认为,其实她的死可能和一连串的命案无关。

而对于这两种意见,也没有人能够明确地予以反驳。

不过,关于康子少女时代的事情,警方倒是得到了一些多少值得令人玩味的信息。

她的高中同学在东京上班,得知她的死讯而出面。

那名高中同学知道康子没有告诉大学死党的事,而其中包含了她父母离婚的理由。

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那名高中同学如此说道,流下泪来。

不过这些内容也不得不令佐山皱起眉头,怀疑是否有助于厘清这次的命案。

调查当局想知道的是康子的现在,而不是过去。

从第一起命案发生至今约莫过了三星期,总归一句话,就是毫无斩获。

佐山的尸体接力说也处于遇上瓶颈的状态。

就算桥本在厚木接下尸体,但被问到厚木之前是由谁搬运,佐山就举手投降了。

佐山基于末永那一天在名古屋这个理由,认为他的嫌疑最大,但是找不到关键的车辆,所以不过是纸上空谈罢了。

再说,假设真是如此,末永也不是主犯。

佐山替自己泡茶,顺便拿出另一个茶杯,拿着两个茶杯走到谷口面前。

谷口刚挂上电话。

佐山一将茶杯放在他面前,谷口便道谢道:喔,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

不能一一调查相关人士的车吗?佐山一问,原本拿着茶杯送至嘴边的谷口,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但是他没有看属下一眼,只摇了一下头。

不行。

说完,他啜饮茶水。

果然不行。

佐山也啜饮一口。

对他而言,这件事也不是非做不可。

你是不是该放弃接力说了?有人开桥本的车,将尸体从大阪搬运到东京。

我认为这样思考比较合情合理。

还有收据的事。

那张纸片吗?又不晓得那是何时的收据,太过拘泥这一点,反而会忽略重要的事物唷。

您听过‘抓住救命稻草’这句话吧?当然听过,我们这一行总是这样的。

但我希望这根稻草,是经过脚踏实地的一番努力后获得的成果,而你那种作法叫做乱枪打鸟。

我自认自己很脚踏实地。

佐山想从谷口面前离开时,一名调查人员回来了。

他劈头就说:问到有用的消息了。

说完,他来到谷口身边,他正是调查钢笔的那个男人。

经过脚踏实地的一番努力,似乎出现了成果。

谷口看着佐山咧嘴一笑,然后面向那名刑警。

那家店在哪里?在调布市××町,所以离MM重工的总公司不远,大约十分钟车程。

一家叫做菊井文具店的小店,店面只有两间(约三点六公尺)的宽度。

那种地方有在卖钢笔吗?当然有在卖,但几乎都是国产货就是了。

老板说几乎卖不出去。

所以对于难得上门购买的客人,他似乎记得格外清楚。

这次的命案使得S公司制的钢笔成为话题,他记得自己店里最近也有卖出去,一查发票之下,发现命案发生之前果然有卖出钢笔。

他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两、三天,最后在女儿的劝说之下,决定跟警方联络。

这类的信息接连几天如雪花般飞来,这名刑警一一着手调查。

然而那些信息都不可靠。

几乎都是弄错钢笔的制造商,或弄错款式,更夸张的是误以为是原子笔。

警方必须感谢一般民众的好意协助,但做好白忙一场的心理准备、四处奔走的调查人员的辛劳,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下怎么样?谷口趋身向前。

制品肯定和用来犯案的凶器一致。

我确认过发票了,日期是上个月十二号,所以是仁科直树的尸体被人发现的隔天,也就是包裹寄到桥本手上的前一天。

客人的衣着和长相呢?问题就出在这了……调查人员看着记事本说:老板说他不太清楚对方的年纪,但好像是个土里土气的欧吉桑。

土里土气的欧吉桑?这什么玩意儿?是,事实上当时顾店的是老板就读高一的女儿,因为老板在吃晚餐。

那,客人是晚上来的吗?老阁女儿说是八点左右,因为老板当时在吃晚餐,所以就他女儿所说,她不太想和客人面对面,所以不太记得对方的长相。

但是她却记得对方是个土里土气的欧吉桑啊?佐山说。

是的。

她说:‘对方身穿欧吉桑经常会穿的夹克,戴的金框眼镜也是落伍的奇怪款式。

’没有看脸,这种地方却看得那么仔细,真是有她的。

夹克的颜色呢?谷口问道。

她不清楚是灰色、浅蓝色或淡咖啡色。

但不管怎样,都是黯淡的中间色。

佐山总觉得她对于颜色记得七零八落,但人类的记忆力实际上就是这种程度。

因为她是高一的小女生,所以能够记到这样,假如是她父亲的话,应该会记得更模糊不清。

要不要画肖像画看看……她记不记得对方的脸部轮廓呢?她说对方是一般长相。

一般长相?她说:换句话说,就是不宽不窄、不圆不长。

简单来说,谷口皱起眉头,就是她不太记得是吗?很遗憾。

我问她:‘如果再见到对方的话,认得出来吗?’她回答:‘不可能认得出来。

’谷口搔了搔头,焦躁的心情溢于言表。

那个男人只买了钢笔吗?不,还有蓝色墨水。

有人移动椅子,发出砰一声。

钢笔和蓝色墨水,这和那起命案的杀人手法完全吻合。

蓝色墨水瓶吗?谷口确认道。

是的,男人买了两瓶。

两瓶?佐山出声说道。

3悟郎停下拿着奶精的手,一脸听见意外事情的表情,咦地一声抬起头。

我在那台机器人前面的时候被他发现了,而且那个人好像知道我在四处调查他。

弓绘边用汤匙戳冰淇淋边说。

她告诉悟郎今天在公司仓库里,对末永全招了。

连你曾是他的女朋友也说了?嗯,我全招了。

我顺口告诉他,勇二是被你们害死的。

可是——弓绘想起末永像戴着面具般的表情,他好像完全不为所动。

他认为他们一点错也没有吧?没错。

他自信十足。

他当真相信,机器人比人类更优秀。

他疯了。

我说他疯了,他也一脸不以为意。

他就是这种人,悟郎说完后又问道:那本文件夹怎么样了?被他拿走了。

弓绘叹了一口气,将冰淇淋送进口中,然后道出事发经过。

这样啊……那个被他拿走啦。

悟郎好像大受打击,弓绘也是一样。

两人沉默许久,只有弓绘用汤匙吃冰淇淋而发出的声音,和悟郎啜饮咖啡的声音一来一往。

那,接下来怎么办?悟郎一口饮尽咖啡后问道。

这个嘛,我没什么食欲……我指的不是今天的事,而是今后的事。

你要继续调查那件事吗?噢,今后的事啊。

弓绘将目光落在吃光的冰淇淋容器中。

她尚未做任何思考。

这几天,她全心在调查勇二的意外事故。

然而没了那本文件夹,要继续调查也很困难。

她心想: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先影印一份起来了。

不过——她也觉得继续做这种事,又有什么用呢?经过今天和末永的对话之后,她确实感觉一切都是徒劳。

干脆放弃算了。

弓绘脱口说了一句。

放弃,是指放弃调查吗?嗯,我有点累了,而且认知到自己多么无能。

……但是你努力过了。

我还给你添了麻烦,让你调查了一堆事情。

不,到头来我几乎没有帮上忙。

悟郎自我解嘲地笑了。

弓绘请他调查负责调查公司内部意外事故及维持安全的安全课等部门,确实如他所说,可说是毫无收获。

悟郎,弓绘叫他,我嫁给你吧。

弓绘……我的心情已经稍微整理好了,不过……于是悟郎表情有些腼腆地看着她。

到时我会再向你求一次婚,然后你要答应我喔。

嗯。

弓绘微笑点头。

接下来要做什么?悟郎问道。

接下来?今天接下来啊。

还有时间吧?是啊。

弓绘偏着头,她今晚不愿想太多。

我想去喝酒。

她低喃道。

了解。

悟郎一把抓起账单,顺势猛然起身。

4拓也心想,我实在想不透。

这是他看着白天从中森弓绘手中抢过来的文件夹的感想。

他钻进被窝,在台灯下盯着文件夹。

资料内容是去年发生的机器人意外事故相关的安全课调查结果、报纸报导、警方的见解、研究开发二一课的报告书等。

其中也包括了引发意外事故的机器人直美的规格书,以及当时直美组装的制品相关的数据。

直树为什么在搜集这种东西呢?真是想不透。

即使有人在调查那起意外事故,若不是直树,拓也倒也不会特别在意。

他早就想开了,总会有这种人。

而且虽说是开发二课负责的,拓也却不太接触直美的开发。

这是因为直美并非特别要求突出性能的机器人,只是代替无能的人类做人类也能做到的作业而已。

他认为,开发这种程度的机器人,不需要自己特地出马。

即使如此,拓也之所以耿耿于怀,是因为听见直树在调查。

整理一连串的命案之后弄清的是,直树有什么事情瞒着拓也他们。

他从一开始计划谋杀康子时,就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亦即除了拓也他们之外,还有协助者D。

那么,D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为什么直树必须隐瞒他的存在呢?拓也必须设法找出D这名神秘人物,因为这个人身上有拟定谋杀康子计划时的联署书。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拓也稍微无法理解,就是自从那起钢笔命案之后,没有人锁定自己作为下手目标。

当然拓也本身也全神戒备,而且犯人也不能贸然出手。

然而想到直树死后,犯人马上就寄来喂毒的钢笔,应该恨不得尽早杀了自己。

或者——也可以如此思考,神秘人物D会不会认为桥本和拓也知道他的身份,而想连他们一并除之而后快?但是判断拓也好像不知道,所以改变想法,认为没有必要杀他——拓也认为,这有可能。

那么,D杀害直树的理由是什么呢?答案是否躲在这里头呢——拓也如此心想,再度将目光移回文件夹。

真想知道答案。

当他依序浏览从意外发生到解决问题的流程时,不禁出声说道。

各个阶段进行必要的调查,报告书也很制式,但是破绽百出。

开发二课不承认自己有疏失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一旦发生意外事故,便见猎心喜的安全课,追究的方式未免稍嫌放水。

客观来看,感觉安全课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是作业者的操作疏失。

安全课针对作业程序书的记载项目,以相当强硬的语气指控作业员的疏失,但对于机器人的性能及规格则显得语气柔软。

拓也记得那起意外之后,自己的部门被要求制作相当多种资料。

课长拿着那些数据出席对策会议也记忆犹新。

他以不安的心情观察局势如何演变,但是事情没有延烧到开发二课,事件就解决了。

拓也确信,这是因为仁科敏树的权势,肯定是他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动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

所以仁科直树之所以调查这件事,是对父亲怀恨在心,要向他反抗吗——拓也心想,无论如何都稍微调查看看吧。

接着,他面露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接手调查这件事。

他阖上文件夹,关掉台灯开关。

黑暗中,冷不防地浮现中森弓绘哭泣的脸。

隔天早上,拓也为了见负责调查意外事故的人,立刻到安全课跑了一趟,但是长相寒酸、名叫马场的负责人对于拓也的询问,露骨地露出狐疑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做什么呢?马场坐在办公桌前,像在检查似的从头到脚打量拓也。

我有点事情想调查一下,当时的数据或数据还留着吗?当然保管着,因为是规定。

检查完拓也的打扮之后,马场完全不正眼看他地答道。

能不能给我看呢?于是马场一脸不悦地从椅子上起身,然后从墙边的角柜拿出一本厚文件夹,像是故意惹人生气地在拓也面前呼地吹气。

尘埃飞扬,稍微蒙上了拓也的脸。

请看。

马场说道。

拓也道谢后接过文件夹,然后马上打开。

不久,他感到失望。

其中的内容和直树的文件夹相差无几。

你有什么意见吗?一直盯着拓也一举一动的马场问他。

拓也心想:他用的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什么意见,着实有趣。

我有个小问题。

他将文件夹转向马场说:我觉得调查期间很短,有没有这回事呢?报告上写的调查期间大约两星期,若考虑到这是一起死亡意外,应该会花上一个月左右。

没那回事。

马场说:因为只要查明原因和问题点就行了,工作当然是尽早解决得好。

有没有特别急着结案呢?上头总是命令我们尽早解决,所以如果工作拖太久也就罢了,早早解决还要被人抱怨,我可受不了。

不,我这并不是在抱怨。

你是开发机器人的人吧?马场看着拓也别在胸前的徽章说,上头写着部门和名字。

既然这样,你最好别对这个问题唧唧咕咕的吧,毕竟这件事都已经以作业者的疏失尘埃落定了。

拓也低头看依然不愿和他对上视线的马场,他一脸不耐烦地转向一旁。

我知道了,谢谢你。

拓也将文件夹还给马场后,走出安全课的办公室,.然后关上门的同时,心想:假如我和星子结婚手握实权,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马场外放到地方的闲差。

人若脑袋不灵光,又不懂得如何说话,难保哪天不会踢到铁板。

撇开这件事不谈,根本无从调查起——从马场的态度来看,或许是上级针对那起意外事故对他下了封口令。

这么一来,必须避免太过显眼的举动。

当拓也离开安全课所在的建筑物,朝本馆走去时,看见一名男子从正面大厅走出来。

这一阵子经常遇见他。

他是来找过拓也好几次的佐山刑警。

他似乎又是来打听什么,或许毫无斩获,垮着一张脸。

拓也小跑步靠近,出声唤他。

佐山也马上发现他,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要回去了吗?拓也问道。

是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事。

要不要喝点饮料呢?不过,是自动贩卖机不太好喝的速溶咖啡就是了。

这样啊,佐山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奉陪一下。

拓也带领刑警前往位于离大门有点距离的公司内部公交车候车处,一间两坪多的小房间。

这里的话,除了公交车发车时间之外不会有人来。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呢?拓也到摆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咖啡,递一杯给佐山问道。

不好意思——哎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说去世的雨宫康子生前最后曾和一名女性友人一起去看音乐剧,我今天是来见她,询问当时的情况的。

原来如此。

然后呢?拓也和他并排坐在长椅上。

一问三不知。

佐山一脸伤脑筋的表情偏着头,津津有味地喝着不怎么好喝的咖啡。

那名女性友人说,康子的样子不像会自杀。

说她表现得非常愉快。

但是,人自杀之前往往会这样。

刑警又喝了一口咖啡。

拓也看着他的侧脸,试图看穿他的内心想法。

这名个性冷静的刑警,不可能爽快地接受康子是自杀。

对了,孩子的事怎么样了呢?查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吗?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在试探警方的动作,倒不如说是问出自己心里在意的事。

但是刑警难为情地拍了拍后颈。

这件事还不清楚,这种问题很难查。

我想也是。

拓也说:或许她玩过不少男人。

嗯,是的。

佐山说:你别告诉别人,她学生时代堕过两次胎。

我也见了当时替她堕胎的医生。

医生甚至威胁她,如果你这次再堕胎,就没办法再怀孕了。

唉,所以我现在在想,她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次没有意思堕胎。

是喔……拓也心想,这事倒新鲜。

唉,不只是她,佐山说:时下的年轻女孩子性关系很乱。

我完全跟不上时代,男人根本招架不住。

父母难为啊。

真的是,佐山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但是啊,有不少情况是值得同情的。

同情?是啊,像是雨宫康子小姐的情形,听说她担任高中老师的父亲的外遇对象是一名毕业生,而且女方还有了身孕,擅自把孩子生了下来。

那种事情如果传开来,她父亲的面子会挂不住,更重要的是,被迫离职是可以预期的。

她父亲不得已只好认养孩子,支付赡养费。

但这不是一笔小数字。

女方威胁她父亲要昭告天下,她父亲只好额外多付一些钱。

结果导致家庭闹得乌烟瘴气,他太太离家出走。

雨宫小姐八成也受够了那种家庭吧。

她来东京之后一次也没回家。

刑警说完后,拓也一时想不出该发表的意见。

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康子有这样的过去。

她父亲亲口告诉你这件事的吗?拓也问。

佐山连忙否认地挥手。

雨宫小姐的高中同学在东京,我是听她说的。

雨宫小姐好像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拓也不悦地想,她以父亲为耻啊,父母的家丑总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那么……佐山捏扁喝光的纸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我差不多该走了。

谢谢你的招待。

调查方面,请你加油。

嗯,我会尽力。

说完,佐山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望向拓也的方向,对了,前一阵子失礼了。

死缠烂打地向你确认不在场证明,弄得你心里不舒服了吧?唉,的确令人心里不怎么舒服,拓也应道,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了吗?没有,这件事也是一筹莫展。

可是,佐山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关于最先发生的仁科直树命案,我怀疑那起命案有共犯。

喔?拓也佩服道,也就是说,犯人有两个人吗?哎呀,问题就出在这了。

佐山注视着拓也的脸,犯人不是一个或两个。

新的主张是或许有三个人。

怎么样,很有趣吧?拓也霎时心头一惊。

但是在此同时,他感觉到佐山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佐山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察觉到数名共犯的可能性,但因为毫无根据,所以在试探自己。

这真是有趣,改天请务必说给我听。

拓也佯装平静,心想,我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面不改色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好,改天一定说给你听。

刑警的表情和先前完全一样,从拓也面前离去。

5佐山离开MM重工后,与调查总部联络,简短地说明和康子去看音乐剧的女员工的谈话内容。

谷口的感想是,这虽然是一项怀疑自杀说的证据,但不能说是决定性的证词,佐山也有同感。

那你等一下和新堂会合,他现在正前往池袋。

池袋?发生了什么事?仁科直树大学时代的朋友在池袋工作,从直树办公室里的行程表得知,他在遇害前和那名朋友见过面。

池袋哪里?那名男子在池袋的太阳城中工作。

我等一下会跟新堂联络,要他跟你会合。

在哪里碰面比较方便?佐山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东急手百货公司前面。

因为他想起了妻子托他买花盆。

佐山到了一看,发现新堂拿着东急手百货公司的纸袋站着。

佐山上前出声叫他。

资浅刑警脸上浮现略带疲惫的笑容。

你买了什么?佐山指着纸袋说。

柜子专用的铰链,衣柜门坏掉了。

买新的怎么样?薪水微薄,哪来那种钱。

单身贵族少说那种丢人现眼的话。

对了,我也想买东西。

花盆在几楼呢?佐山想走进建筑物中,却被新堂抓住手臂。

已经没时间了,请你回程再买。

和对方碰头的地点,是位于太阳城地下街的咖啡店,两人坐在最内侧的座位,目光望向门口。

早上真倒霉。

新堂先用毛巾擦脸,然后说:又有另一家文具店跟荻洼署联络了。

说是命案之前,有个男人买了同款的钢笔。

不凑巧的是没人有空,落得刚好在场的我得去调查的下场。

那还真是背啊。

简直倒霉透顶。

关于钢笔,我们已经认定那个戴金框眼镜的男人是在那家文具店买的。

那,结果怎样?嗯。

对方确实不是胡说八道,男人出现的时间是寄送包裹当天的早上八点,而且钢笔的款式也相同。

不过,男人没有买蓝色墨水,而且地点是……哪里?八王子的学生街。

佐山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是学生街的文具店,大概也有许多客人会去买钢笔吧。

对方说是怎样的客人?说是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因为那一带有许多学生骑摩托车上学。

是喔……听见安全帽,佐山敛起笑容。

犯人是故意遮住脸的吗?然而对方没有买蓝色墨水。

想到这里时,一名男子走进店内;一个身穿灰色衬衫、五官略显洋味的男人。

从他环顾店内的动作,两人察觉到他似乎是直树的朋友。

新堂起身去叫他,果然是他没错。

男人名叫金井隆司,他任职于通产省直辖的能源研究所,位于这栋大楼内。

仁科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朋友也不多。

但是他并不胆小,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不会找任何人商量,毫不犹豫地放手去做,他就是这种人。

这是金井对直树的评论,两人大学就读同一个学院,研究室也在隔壁,所以好像交往甚密。

你们好像最近也经常见面是吗?新堂问道。

是的。

不过我们彼此都忙,倒也不算是经常。

我和他走得近,是在接下来的这个季节。

季节?是的。

我们经常一起去滑雪。

我对滑雪多少有点自信,他滑得也很好。

因为这项运动除非彼此的程度相近,否则一起去也不好玩。

其实今年年底,我们俩也预定要一起去北海道。

对了,最后一次见面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金井脸上突然浮现遗憾的表情。

或许是想起了和好朋友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

听说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仁科先生去世前的星期六是吗?新堂确认道。

是的。

我们想讨论一下详细日期。

当时只有谈到滑雪的事吗?当然多少闲聊了一下,但是我们见面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那,你们滑雪的日期谈得怎样呢?佐山问道。

他还不是很确定,所以要我等他预定行程确定之后再说。

他的头衔不愧是开发企划室长,好像很忙。

金井好像没有从直树口中得知,他在公司里的地位。

实际上,他应该没有忙到连滑雪的日期都排不出来。

噢,对了……金井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仁科在大阪住的是大阪绿旅馆吧?其实他遇害那天晚上,我有打电话到那家旅馆。

打电话?新堂和佐山异口同声。

咖啡店的女服务生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几点左右呢?新堂问道。

应该是,金井稍微看着上方,十点左右吧。

我之所以打电话给他,是因为他说那一天会知道今后的预定行程。

所以其实应该是他打电话给我,但如果忘记的话,希望我打电话给他,于是他告诉我旅馆的电话号码。

结果当天他果然没打电话给我,所以我就打给他了。

他还告诉我,他十点应该会回旅馆。

但是旅馆的人却说他还没回来。

我想他大概还在忙,结果就没再联络上了。

佐山心想,这段话很令人在意。

如果只是拟定滑雪的预定行程,从大阪回来之后再说也不迟。

还是时间相当紧迫呢?佐山问到这一类的事,金井说:我们确实想尽早决定日期。

因为各方面都要预约。

倒也不是非得那一天确定不可,但是越早越好。

原来如此。

佐山总觉得无法释怀,但关于这件事,没有进一步询问金井的必要。

接着,新堂问金井对于直树遇害有何感想。

金井深吸一口气,痛苦地皱起眉头,然后开口说:那家伙的人生确实很坎坷。

就连这次的命案,或许也是他的命运使然。

这么一想,就更令人寄予同情,毕竟他的人生坎坷,并不是他的错。

两名刑警与金井告别后,再度回到东急手百货公司,佐山没有忘记要买花盆。

然而他脑中,频频出现金井说的话。

这个怎么样?新堂拿起一个人头大小的花盆说。

他陪佐山一起找花盆。

然而佐山只是随口应道噢,嗯,新堂苦笑着放下花盆。

你在想打电话那件事吗?他问道。

嗯。

我很在意这件事。

正好是那一天,未免太巧了。

如果我没打电话给你,你就打电话给我……啊。

听起来简直像是知道自己有性命危险耶。

听见这个意见,佐山不禁看了新堂一眼。

这句话令佐山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新堂说得没错,但是直树不可能有预感自己会遇上凶险。

不,可是……开始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

学生时代,像是考试的时候,经常尝到苦思答案却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滋味,现在就和当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我这是假设。

假如直树知道那一天会发生的事怎么样?怎么可能?他如果知道的话,铁定会逃跑。

是吗?直树和犯人见了面,然后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对方杀害……不,不对啊。

光是这样的话,让金井打那种电话就说不通了。

让金井打电话,对直树有什么好处?佐山的目光转向花盆,但实际上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他心情焦躁,开始思考了起来。

佐山先生,新堂说:我可以说些奇怪的事吗?你尽管说,像我老是在说奇怪的事。

直树之所以让他打电话,会不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呢?佐山险些弄掉手上的花盆,他连忙重新抱好,然后问道:你说什么?不在场证明啊,如果那个时间有电话打来的话,事后就能成为不在场证明,小说中经常出现这种手法。

直树为什么要那么做?遇害的人是他……佐山边说边觉得心脏狂跳,再度看着新堂的脸。

也可能是他打算杀害犯人啊?但是结果却正好相反。

佐山点点头,盯着空中。

这件事开始有些眉目了。

我们回署里吧。

不用买花盆了吗?先用脸盆就好了。

两人走出建筑物,赶往池袋车站。

人行道上依旧挤满了人。

佐山一面穿梭在人群中走路,一面继续说:假设直树拟定了那种计划。

这么一来,搬运尸体的就是直树的同伙。

原本打算搬运的是对方的尸体,但是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即使如此,为什么还要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呢?对于共犯而言,并没有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共犯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直树。

不同的只有行李的内容物,输送带按照原定计划转动——原来如此,输送带啊。

直树准备用来杀害对方的陷阱,其实是引他自己上钩的陷阱。

假如准备那条输送带的是直树,说不定用来搬运尸体的车也和他身边的人有关。

当然是这样没错。

直树自己的车已经调查过了,所以就要看他身边是不是有别的车了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某个景象在佐山脑中复苏了。

是去丰桥时的事。

他突然停下脚步,伫立在人行道正中央。

你怎么了吗?新堂一脸担心的表情。

是那个,那辆厢型车。

厢型车?山中木材加工的那辆厢型车,山中说直树都用它代步。

新堂也啊地张开嘴巴。

现在不是慢慢散步的时候了。

佐山说道。

也不是站在路中间的时候了吧?打电话回署里。

赶快!听见佐山的命令,新堂冲向电话亭,撞上一个在发传单的年轻男子,白色传单随风飞舞。

6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拓也中午过后造访仁科家,因为星子要他陪她去购物。

平常的见面形式总是拓也前往她指定的地点,然后她开着保时捷出现,但今天她却吩咐他到家里来接她。

拓也一在安装于大门旁的对讲机报上姓名,她便要他进屋。

他看着两旁的针叶树,朝玄关走去。

当他接近宅第时,星子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

我正要换衣服,请你在楼下喝茶等我。

好。

拓也应道。

当他想打开玄关大门时,感觉有人从旁靠近。

转头一看,宗方拿着网球拍走了过来。

仁科家东边有一座简易球场。

值得信赖的骑士出现啦!宗方用食指扶正金框眼镜,任由千金小姐耍任性是很好,但也要适时阻止她。

你的追求方式无懈可击,但是收网方式有待加强。

要驾驭悍马,就需要鞭子和红萝卜。

过来人经验分享吗?不,幸好沙织没星子那么蛮横不讲理,所以我同情你。

一起喝杯茶怎么样?好啊!两人进屋,在面向露台的客厅里对坐。

坐下来一看,宗方彻底融入了这个家。

他虽然不是入赘婿,但好像长年住在这里。

他指示女佣泡红茶,似乎连有哪些种类的茶叶都了如指掌。

沙织小姐在哪里?拓也问道。

大概在那一带吧。

‘三点的点心时间’她应该会回来。

你放假都待在这里?是啊,兼讨岳父大人的欢心。

说完,宗方以锐利的眼神看了拓也一眼,你也别忘了这件事。

你现在确实是专任董事眼中的红人,但你如果辜负他的期待,可是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我不记得自己辜负过他的期待。

拓也话说完时,女佣端来了红茶。

从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冒出蒸气,香气四溢。

拓也等女佣的身影消失,再度开口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呢?于是宗方拿起茶杯,品香后喝了一口茶,然后低声地说:关于直美的事,听说你在四处打听无聊的事。

那件事啊?拓也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除了安全课之外,还去了工程设计课、保全课一趟。

为什么会传进宗方先生耳中?是专任董事告诉我的。

他要我提醒你。

我先警告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我只警告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宗方露出在观察拓也反应的眼神。

拓也心想,现在在场的人不是宗方,而是仁科敏树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我不懂。

拓也说:为什么不能调查那起意外事故呢?当然,我相信那起意外事故单纯只是作业员的疏失。

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对那种处理方法有意见。

看过各方面的报告书,不难明白公司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因为我有身为机器人技术人员的尊严,所以没办法忍受这种半吊子的做假方式。

拓也技巧性地强调,自己并没有反抗仁科敏树,而且不是信口胡诌。

宗方仿佛在嘲笑拓也的极力主张,用鼻子冷哼一声,然后重复拓也的一句话:技术人员的尊严?好空泛的一句话啊。

为什么呢?你也是技术人员吧?于是宗方先是别过脸去,然后目光转向露台外的植物。

没办法,他低喃道,看来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

告诉我什么?拓也问。

宗方再度面向他,然后跷起二郎腿。

那起意外事故啊,并不是作业员的疏失。

详情现在也不清楚,但肇事原因好像是出在直美身上。

不会吧?当然,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等到证据出现就为时已晚了,所以专任董事才会赶紧动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

当时,我也四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宗方面露冷笑。

为什么怀疑直美呢?拓也问道。

因为意外事故发生后,出现了非常棘手的证人,和死亡的作业员日夜交班巡视机器人的男人。

那个男人说,自己作业时也曾经差点发生相同的事。

当直美发生一点小问题,他停止她想作业时,直美似乎突然动了起来。

他说,自己幸免于难,但是差一点就小命不保了。

这件事发生于实际意外事故的十二个小时前。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拓也摇摇头,但是,他的证词为什么没有公开呢?因为运气好,宗方一脸严肃地说:假如那个男人向安全课报告,就算是专任董事大概也无能为力。

但幸好他去的是开发企划室长的办公室。

室长的办公室?他为什么要去直树的办公室?在开发企划室最近的工作当中,那个机器人工厂也是最受关注的。

所以直树室长也经常去巡视,似乎和作业员都认识了。

因为事关重大,那个男人也不晓得该对谁说才好,于是跑去找最熟悉的人商量。

那室长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吗?拓也心想:假如室长知道的话,事情就说不通了。

但是宗方干脆地肯定道:知道,于是直树室长找专任董事商量,当时的状况非常紧急。

因为对专任董事而言,那个机器人工厂发生那种意外事故,对他极为不利。

因为机器人事业部一直以来,都是专任董事带头推动,那个全自动工厂也象征着他的功绩。

为了今后坐上社长的宝座,手揽独裁政权,不能在这种节骨眼留下无谓的污点。

于是湮灭了事实吗?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

宗方说:首先是封住证人的口。

那个男人因为自己察觉机器人不够完善却疏于报告,所以格外顺从地遵照了我们的指示行动。

为求保险起见,我将他调到了别的部门。

然后动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

如果意外事故是因为作业员的疏忽,警方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调查。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想再做一次这种辛苦的工作。

宗方一脸像在怀念这份辛苦的表情,说不定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处理事情的效率,而感到满意。

唉,因为这种缘故,他稍微压低音调,别乱调查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哪怕是基于身为技术人员的尊严,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拓也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不晓得宗方对他的反应做何解释,缓缓地点头说:你只要将你那份尊严活用在下一项研究上就好了。

我已经受够了那种意外事故。

我制作的机器人是完美无瑕的。

铁块就是铁块,那个叫什么?你在研究发表会上展示的……布鲁特斯。

对,那也一样,它又没有心。

心是多余的。

拓也话说完时,走廊上传来星子的声音。

宗方的表情顿时转为柔和。

这一天,星子首先带拓也到银座的一家画廊,说是为了找一幅用来装饰房间的画作。

星子好像打算彻底重新装潢直树之前的房间,她说壁纸已经重贴了。

最好是令人看得一头雾水的画。

拓也问星子喜欢哪种画,她如此答道。

当人看见的时候,会说:噢,这是某某某的画作吧,真美啊——最好是让人没办法说这种话的画。

让大家想避免以画作为话题的画是最理想的。

星子环顾画廊中解说道。

但是这么一来,进你房间的人还真辛苦。

不但得减少一个话题,还必须不去看那幅画。

拓也跟在她身后,走马看花地注视着墙上的画说。

他对画不感兴趣,心想:看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呢?这就是我的目的。

用这方式让对方产生压迫感。

这么一来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握有主导权。

看着稍微鼓胀鼻孔的她,拓也佩服地说:原来如此。

他真心感到佩服,这个女人确实是仁科敏树的女儿。

犹豫半天之后,星子买了一幅拓也家窗框大小的巨幅画作。

那的确是一幅令人看得一头雾水的画,整幅画分成淡咖啡色、灰白色、橘红色、黄绿色的部分,各个色块中挤满了说不上是生物或非生物的物质。

每个色块的特征多少略有不同,但至少拓也不清楚其中有何含意,也不晓得在画什么。

如果有人说这幅画是在画细胞质内的粒线体大移动,他可能也会同意。

这到底在画什么呢?拓也忍不住问星子。

不晓得。

她明确地回答。

继画廊之后,星子又前往服饰店,犹豫了两小时左右,终于买了一件皮草大衣。

令拓也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两小时内,她一次也没找他讨论。

连这适合我吗这句话也没说。

所以拓也几乎默默无言地坐在服饰店角落的沙发上。

这段期间,他心里在想的不是星子的事,而是先前宗方说的内容。

那起意外事故并不是作业员的疏失——据说当时有证人在场,这件事也很难令人置信,但更令拓也耿耿于怀的是,直树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想重新调查呢?拓也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直树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不,先前听到的内容当中,还有令他尚未释怀的部分。

那究竟是什么呢?拓也就这样思考了两小时。

两人离开服饰店,到附近的法国餐厅用餐。

这里似乎也是星子常来的店,吃到一半时主厨过来打招呼。

一个看起来就像主厨的胖男人。

他恭维星子几句之后,也向拓也打招呼,以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星子。

这位是小姐的?她对主厨回以微笑,答道:偶尔交个男朋友,有什么关系嘛。

这是她第一次像这样介绍拓也。

星子一面动刀叉,一面说起在美国留学时吃过的一些难吃的菜。

或许是相当不甘心,话题无穷无尽。

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说到上甜点为止。

拓也小心翼翼地绝对不打断她的话。

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么做的话,星子的心情会立刻变差。

对了,那起命案进行得怎么样了?用完餐后,她问拓也。

警方好像完全找不到犯人。

不晓得……总之调查好像遇上了瓶颈。

什么事那么费工夫呢?很多吧,室长的行动好像也有很多令人费解的部分。

这不是警方的见解,而是自己的感想,拓也不禁脱口而出。

令人费解?未免讲得太好听了吧。

星子尖声说道:那个人只是在违抗仁科家罢了。

除此之外,他就是个空壳子。

你对他依然毫不留情耶。

拓也面露苦笑,那一瞬间他忽然心想:意外事故的证人到直树的办公室找他商量之后,直树为什么马上向敏树报告呢?如果像星子所说,直树凡事都要违抗仁科家,当时使用别种手段才是直树的行事风格,不是吗?拓也想到,先前之所以无法释怀,就是因为这件事令他耿耿于怀。

你干嘛突然安静下来。

拓也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星子瞪着他。

不,没什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

接着去‘华屋’,我要找耳环。

星子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

华屋是一家面向银座大道的知名珠宝店,虽然店内也卖衣服或皮包等,但主要商品还是从各国名店进口的名牌珠宝。

星子一进店内,马上走进内侧和一名看似店长的男人交谈。

与其说是奢侈,看在拓也眼中,只是觉得愚蠢,花好几百万在这种无聊的玩意儿上,有何乐趣可言?星子按例擅自挑选耳环。

对拓也而言,反而感谢都来不及。

拓也和看画时一样,目光在展示柜中游走。

这里之所以比看画稍微令他感兴趣,是因为价格吸引了他,这种小石头要一千万?简直荒谬。

喔?拓也停下目光。

因为展示柜里有一个他曾看过的胸针,金色的花瓣、中间镶着钻石,这和在康子家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拓也一看价格,八十七万圆——这种价位的商品在这家店中不算贵,但也并非一般粉领族随便买得起。

你发呆在看什么?突然间,星子叫他。

他心头一怔。

她看进拓也刚才在看的展示柜中,说:Chaumet的胸针啊。

这怎么了吗?不,没什么。

这品牌叫Chaumet吗?是啊。

拿破仑的最爱,法国历史最悠久的老店。

我不太喜欢就是了。

说完,她轻轻敲了敲展示柜。

对了,今年我爸爸去法国时,说他去了Chaumet,买给我一串不怎么有品味的项练。

专任董事买项链给你?拓也嗓门变大了,真的吗?真的啊。

怎么了?倒是我们走吧。

这家店已经没救了。

没有半件好货。

星子开车送拓也回公寓。

她在吃饭时喝了红酒,所以是酒醉驾车,但是她好像丝毫不以为意。

今天谢谢你陪我。

玩得很开心。

星子边切方向盘边说。

拓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第一次像这样向自己道谢。

到了公寓,这次换拓也道谢了。

然后他向星子道晚安。

晚安。

啊,等一下。

星子叫住想打开车门的拓也,右手环过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覆上他的唇。

她的双唇触感柔软,但是缺乏性魅力。

这是今天的奖赏。

她离开拓也的唇,嫣然一笑。

从装模作样中,感觉得到些许羞赧。

他心想,这是她至今最美的表情。

那,晚安。

拓也说道。

嗯,晚安。

拓也下车,回头说:噢,等一下。

你知道专任董事的血型吗?血型?她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有点好奇……你知道吗?我知道啊,应该是AB型。

AB型……下次接吻之后问这种事,我可不饶你唷。

星子话一说完,用力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拓也回到家关上大门。

那一瞬间,他笑了出来。

实际上,一股无法压抑的笑意从肚子里涌上心头。

他心想:搞什么鬼啊?!康子竟然也和仁科敏树有一腿。

原来孩子的父亲是那个老头子——康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堕胎了。

他心想,这也难怪。

因为孩子说不定是敏树的。

这么一来,她就能够拿到不愁吃穿的赡养费。

顺利的话,还有可能混进仁科家。

拓也想起了刑警前几天说的话。

康子的父亲一直支付赡养费给外遇对象,弄得妻离子散。

康子会不会是想透过让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消除这份怨念呢?这是赌博。

她确实下了大赌注。

但是,拓也马上转念一想。

这果真是赌博吗?敏树和康子分别是AB型和O型。

这么一来,如果生下A型或B型的孩子,康子也能主张那是敏树的孩子,不是吗?而O型就推给拓也就行了。

结果孩子的血型是B型。

拓也又笑了出来。

他心想:搞什么鬼啊?!桥本和直树是A型,康子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排除在外了。

他们白死了——这么一想,拓也又觉得可笑。

但是——直树不晓得敏树和康子之间的事吗?就像拓也从那个胸针察觉到的一般,他会不会也知道呢?如果他知道的话,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直树是否害怕仁科家的接班人出世呢?因为他的野心是掠夺仁科家的财产,毁灭仁科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直树恨敏树入骨。

透过一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产生关系,终究是令他无法忍受的状况吧?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啊!拓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低喃道,这次他没有感到笑意。

7宗方敲了敲门,隔了半晌才传来请进的声音。

这是敏树平常的习惯。

宗方缓缓推开门,敏树正对着书桌看书。

他抬起头来,摘下老花眼镜。

知道了吗?敏树以低沉而洪亮的嗓音问道。

知道了。

宗方答道。

结果是什么?B型。

B型……确定吗?我是问认识的报社记者,我想没有错。

敏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就此沉默。

宗方站在原地,等他下一句话。

也就是说,他闭着眼睛说:很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正确来说,是您的孩子……对吧?宗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

敏树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地瞪了有话直说的女婿一眼。

嗯。

没错。

敏树不带感情地答道:这次的命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您原本打算领养吗?如果是男孩子的话。

敏树说:但就算是女孩子,我也打算尽我所能地照顾她。

所以我事先告诉康子:如果怀孕的话马上告诉我。

她自己会不会也不确定孩子是专任董事的呢?我想,她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确定血型吻合之后再告诉您。

如果血型不合的话,她打算怎么办呢?那种情况下,她大概打算依靠和孩子血型吻合的男人吧。

这对她而言,应该是一项赌注。

原来如此,但是会下这种赌注的女人,不可能选择自杀。

您说得没错。

这件事果然和一连串的命案有关吗?敏树说果然是有理由的。

直树遇害那一天,敏树从康子口中得知,直树找她去大阪。

由于她在命案发生当天请假,敏树逼问她这件事,她便老实承认了。

但是她却主张,自己与命案无关。

她说她一直在直树约她去的咖啡店里等他。

于是宗方大老远跑到大阪确认这件事。

他到位于新大阪车站地下楼层的Vidro打听,当天确实有这样的女客人。

据康子所说,直树说要和她谈敏树跟她之间的事。

也就是说,直树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

敏树看了宗方一眼。

康子身边没有出现和我有关的事吧?目前没有,但有一样东西不太妙:就是Chaumet的胸针。

送礼果然还是该用现金。

那个啊。

敏树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

唉,没办法。

总之麻烦你继续搜集信息。

不过,别提起我的名字。

我知道。

还有,关于那起意外事故,你提醒末永了吗?嗯。

我逼他按我说的做。

这样就好,那家伙是个机灵的男人,如果他乱动脑筋就麻烦了。

接着,敏树挥挥手掌,示意宗方可以退下了。

8白色的烟朝熏黑的天花板袅袅而上。

是谷口吐出的烟。

到处都有人在抽烟,会议室内一片烟雾弥漫。

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异常的闷热。

但是没有人走出会议室。

有人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耳边传来喀嚓的开门声,众人的视线一起聚集过去。

走进会议室的是刚才去洗手间的年轻刑警。

四周响起一阵呼地吐气声,年轻刑警一脸歉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佐山坐在谷口的斜前方,盯着自己的指甲,指甲不知不觉间长长了不少,上一次剪指甲是什么时候呢?走廊上传来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佐山心想:来了。

门倏地打开,新堂走了进来。

他笔直走向谷口身旁,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

找到蓝色羊毛纤维了,还有五根头发,每一根都和仁科直树的毛发吻合。

噢!调查人员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

鉴识课针对位于丰桥的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进行调查,结果今天出炉。

新堂的话道出了佐山的推理正确。

谷口看着报告书用力点头,然后微微抬头看着佐山咧嘴一笑。

喂,你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我是光明正大地感到高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感觉很爽。

佐山也笑容以对。

有人搬出黑板,谷口站在黑板前面,从左到右依序写下大阪、丰桥、东京,各个地名间稍微空出间隔,然后一面整理至今查明的事,一面说明,分别在大阪和东京底下写上仁科和桥本。

现在的可能性是,仁科与同伙共谋想杀害某个人。

他们准备厢型车,制造几近不自然的不在场证明,也可说是计划中的一环。

某位刑警发问,谷口立刻予以回答。

丰桥的厢型车,能够轻易偷到手吗?考虑到车门自动上锁,以及去拿钥匙很麻烦,于是以螺丝钉事先将备用钥匙固定在后保险杆上。

所以只要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就没问题了。

当然,直树应该也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谷口接着说:拟定这种计划的人,是实际遇害的直树。

他恐怕是遭到共犯背叛吧。

而犯人顺着直树自己拟定的计划,将他的尸体从大阪搬运到东京。

好,问题在于这个计划,关于这点请佐山为大家说明。

谷口坐下之后,佐山站了起来。

他环顾会议室一周,然后开口说话:仁科直树以相当刻意的方法,制造当天傍晚六点之前的不在场证明。

我想,他在旅馆指定房间,也是为了加深柜台人员对他的印象。

此外,他还设计让朋友在当天晚上十点打电话到他房间。

换句话说,直树从六点到十点之间打算做什么。

总之就是杀害谁,再将那具尸体搬运到某个地方。

预定用来搬运尸体的,就是那辆厢型车。

在此,我们假设仁科将尸体搬运到第一个地点为A点,然后他再搭火车回大阪。

另一方面,共犯将尸体从A点搬运到B点——我想这里八成是厚木,然后折返。

而最后一名共犯则将尸体从厚木搬运到东京。

这最后一名共犯就是桥本。

谷口补充道。

佐山点点头。

但是结果却变成仁科遭人毒手,尸体被搬运至东京。

这应该是因为两名共犯背叛了他。

关于想杀害仁科的人,还有除了桥本之外的另一名共犯是谁,有没有什么线索呢?狛江署的刑警问道。

很遗憾,连目前说的内容也属于推理的阶段,毫无物证。

但若根据这项推理,就能锁定对象。

说完,佐山面向黑板。

我们也必须确定另一名共犯到A点接过尸体之前的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说,这一名共犯应该在距离A点不远处。

至于A点在哪里,仁科直树打算在六点到十点之间,搬运完尸体回到旅馆。

也就是说,从距离思考,顶多是名古屋。

佐山提出名古屋是有理由的。

因为他脑中想着末永的事。

不过实际上,若要杀人再往返大阪、名古屋之间,四个小时实在难以办到。

关于这一点,佐山认为直树自己在计划时,是否就已估错时间了。

谷口不发一语,只是当个听众。

所以说,当天在名古屋附近的人很可疑啊?向佐山发问的狛江署刑警像是接受地点点头,然后问:关于杀害直树的人,没办法用这种方法锁定对象吗?目前没办法。

佐山答道。

有没有可能就是雨宫康子呢?这个问题是对谷口发问的。

说不定,谷口坐着回答,因为那个女人当天向公司请假。

但是也有人主张,靠女人的力量办不到。

众人点头。

这时,谷口站了起来,然后环顾会议室说:佐山刚才说的是一项推理,不晓得是否正确。

应该有必须思考别的可能性。

但是有人利用位于丰桥的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搬运尸体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恐怕是在半夜里进行。

那么,搬运尸体的人怎么离开那里呢?是开别辆车回东京呢?等到早上搭火车呢?还是利用其他交通工具呢?我想,如果从这个方向下手,应该能查出什么。

佐山心想:原来如此,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是末永,他会怎么做呢?那个男人必须回名古屋。

而且……对了,他拜托柜台人员七点叫他起床——出租车吗——?这一瞬间,佐山想起了丰桥车站前的情景。

9拿在一只手中的筒子里,插着圆棒。

筒子的内径是一百厘米多数十微米,圆棒的外径是一百厘米少数十微米。

材质是软钢,这项作业连人也无法轻易办到。

若想硬塞进去,塞到一半就会卡住,而完全动弹不得。

然而,布鲁特斯却能轻易办到。

装置于指尖的传感器会接收信息,展现熟练工人有如行云流水般的手法。

完成作业后处于停摆状态,布鲁特斯不动了。

喏,你看,这是理所当然的——拓也抬头看像忠实的家臣般文风不动的机器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想起前几天宗方说的话。

那种事情是例外中的例外,机器人总是对人忠心耿耿。

当拓也在实验室想这件事时,有人从门口走进来。

他是同部门晚自己一年进公司的田所,是拓也找他来这里的。

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他搬张椅子到拓也身旁,坐了下来。

拓也对他的评价是,学历虽然高,却从事缺乏独创性研究的男人。

自从他在三年前结了婚之后,一心只想着守护家庭。

我想问你有关直美意外事故的事。

拓也一说,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似乎不愿想起这个话题。

那具机器人的程序方面是由你负责的吧?是。

他露出警戒的眼神。

意外事故发生后,各个部门向你讯问了发生原因吧?是的,像是安全课。

末永先生也很清楚当时的事吧?他一副事到如今,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口吻。

当时开发企划室有没有找你过去?企划室?田所露出诧异的表情,没有,企划室没有找我过去。

是喔……直美之所以不按指令动作,是因为程序疏失。

知道这个事实的直树,至少应该会问一下田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疏失。

意外事故发生后,那个程序怎么样了?依然继续使用吗?不,那是旧程序,直美之后就没再用了,那个程序只有用在直美身上。

这么说来意外事故发生后,没必要偷偷对同型的机器人进行改良。

你到底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呢?田所问拓也,这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没什么,我针对机器人带来的灾害在做一点调查。

没什么大不了的。

拓也向田所道谢。

田所也乘机起身,但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拓也说:对了,那起意外事故发生后一阵子,仁科室长有来找过我。

室长去找过你?为了意外事故的事吗?不,不是,他和你现在一样,说是针对机器人带来的灾害在做调查。

他问了你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问我当作业员让运作中的机器人一度停止,再以人工操作操纵机器人手臂时,会不会留下人工操作过的迹象。

他的意思好像是事后能不能检查作业员的保全步骤。

我回答:如果安装这类的监视器,应该可以。

不过,目前的机器人没有安装那种东西。

拓也心想,真是奇怪的问题啊!为什么直树想知道那种事呢?他好像也很闲,会不会在思考什么防止意外事故发生的方法呢?田所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布鲁特斯的机体后离去。

真是奇怪的问题啊——等到田所的身影消失之后,拓也仍然在想这件事。

直树的行动有许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他咬着拇指指甲,试着在脑中整理不清楚的问题点。

直树在计划谋杀康子时,除了拓也他们之外,还打算利用共犯D。

而他对拓也他们隐瞒了D的真实身份。

直树知道直美事件的真相。

而他告诉了敏树证人的存在,直树平常总是违逆敏树,当时为什么协助他呢?直树为什么重新调查意外事故的事呢?而最后——他提到人工操作?拓也睁开眼睛,握紧拳头,总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了。

至今连想都没想过的想法充斥脑中。

对了,这么一想,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10宗方轻轻清了清嗓子,舔舔嘴唇。

刚才刑警来找过我了。

敏树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钢笔,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来确认我在直树遇害那一天的不在场证明,我那一天去了横须贺的工厂。

晚上和我在一起对吧?是的,但是刑警一副‘晚上有不在场证明也没用’的口吻。

看来警方好像认为杀人犯和搬运尸体的人是不同的人。

哼,敏树伸手拿玻璃制的烟盒,那些家伙也绞尽了脑汁啊。

毕竟那是他们的工作。

敏树等宗方替自己点烟,敏树讨厌有人在他抽第一口烟时跟他说话。

宗方确定他吐出白烟后,才开口说: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自从直树遇害之后,我就和丰桥的山中家联络,刑警好像也去了那里好几趟。

这是当然的吧。

敏树一脸不悦。

是啊。

警方主要问他少年时期的事,但前一阵子,警方好像有了奇怪的动作。

奇怪的动作?是的,据说警方调查了停在山中家旧车库里的车。

调查车?详情不清楚,但用来搬运直树的尸体的听说就是那里的车。

你说什么?敏树瞪大眼睛。

也就是说,用来搬运尸体的车,是直树自己准备的。

直树他自己准备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警方如何看待这件事。

不过,我们最好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利于我们吗?但是宗方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又清了一下喉咙。

直树说想和雨宫康子谈她和专任董事之间的事,找她到大阪。

他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吗?我不晓得,或许他知道。

敏树粗声粗气地答道。

假如他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认为雨宫康子是个碍事的女人。

喂,敏树目光一闪,你想说什么?宗方提醒自己要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直树找雨宫康子到大阪,然后他在那之前,事先准备了用来搬运什么的车。

你的意思是,直树打算杀害康子吗?然后,他打算搬运她的尸体?我想,八成有共犯。

那个人将谋杀雨宫康子的计划还施彼身,使直树变成了被害者——胡扯!敏树像要制止宗方说下去地吼道,将还挺长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怎么可能有那么荒谬的事?!这纯粹是推理,很可能只是我多虑了。

我想姑且对您一说。

宗方离开办公室前,低头行了一礼。

然而在他转身离去前,敏树出声说:等一下,警方察觉到什么程度了?我不知道。

警方应该完全不知道专任董事和雨宫康子的事。

但是发现那辆厢型车,应该会认为直树不是单纯的被害者。

这下糟了。

敏树说:非得想个办法才行。

如果被人认为仁科家的人和杀人计划扯上关系,会损害MM重工和仁科家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名誉。

还有另外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敏树板起面孔。

从刑警的语气听起来,警方好像认为使用丰桥的车的人,是当天在那附近的人。

这么一来,末永就有嫌疑。

末永啊……敏树偏着头,目光望着窗外良久,然后以这个姿势指示宗方:没办法,舍弃那个男人吧。

别再让他和星子有任何往来。

遵命。

宗方再度鞠躬。

一切都得从头来过了,还得思考接班人的事。

敏树深深叹息。

您最好也考虑一下领养横滨的孩子的事。

嗯,是啊,这也好。

那孩子今年读国中一年级。

前一阵子跟他见了一面,长得挺俊俏的。

敏树对宗方说:你去给我准备好。

11悟郎双手抱着枕头,将脸埋在其中面向一旁,背部剧烈起伏。

弓绘将手搭在他肩上,他之所以大汗淋漓,大概是因为使出浑身解数的缘故。

他的身体燥热,简直像要将汗水蒸发成水蒸气。

没关系,弓绘对着悟郎的背部说:这种事情也常有啊。

但是他不发一语,也没有改变姿势。

弓绘稍微移动身体,将脸颊贴在他背上。

弓绘闻到淡淡的机油味。

他应该刚才冲过澡,但或许是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与机械为伍,所以这股味道渗入了皮肤之中。

悟郎说了什么。

但是他仍将嘴巴靠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

咦?你说什么?弓绘稍微抬起头。

抱歉,他将脸从枕头移开,让你见笑了。

我才不会笑你呢。

弓绘说:我从几本书上看过,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转换心情就没事了,所以你别放在心上。

悟郎离开枕头,用手抱住自己的头,然后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抱歉。

他又呢喃了一次。

别再道歉了。

弓绘吻了他的背,然后缓缓闭上眼。

今晚吃完饭之后,他提议上宾馆,弓绘抬头看了他一眼。

算了。

他搓着人中,我乱说话了,对不起。

弓绘将视线落在桌上考虑。

她总觉得这需要一点决心,但透过肌肤之亲让两人重新出发也好。

所以她回答:好啊。

悟郎好像停止了呼吸。

接着他缓缓吐气,问她:可以吗?弓绘点点头。

然而对他们而言的重新出发,却不能说是一帆风顺。

因为宽衣解带、钻进被窝之后,悟郎的下体一直硬不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吸吮弓绘的颈项,揉捏小巧的乳房,触碰她的私处。

但即使如此,他的下体仍处于委靡不振、无法性交的状态。

弓绘把心一横,主动伸出手指,摸到悟郎的下体像少年的那里一样小,有如棉花糖般柔软。

她碰的时候,悟郎有些反应。

所以悟郎好像也抱持期待,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原状。

他或许是做到一半放弃了,以口爱抚弓绘。

不用了。

她说。

因为她不想让这一晚以单方面服务的形式画下句点。

或许是不用了这句话伤了他的心。

他突然抓住枕头,将脸面向一旁。

我问你……悟郎说。

弓绘睁开眼睛,什么事?勇二……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吧?弓绘沉默不语。

于是悟郎又说了一句:抱歉。

我没有意思要提起他,我到底是怎么了——只有一次,弓绘一说,悟郎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第一次的时候。

他在那之前明明一脸自信满满,但是事到临头却不行。

当时我们俩也是躺在宾馆床上,赤裸着身子抱在一起,直到早上……然后到了早上,他就可以了。

到了早上……啊。

是啊,所以像这样抱着睡一下,一定没问题的。

但是,我没办法睡到早上。

悟郎将身体转向弓绘。

他的双眼充血,红通通的。

我半夜有事得去实验室一趟。

半夜?非去不可吗?嗯,悟郎点点头,非去不可。

是喔。

但是还有一点时间。

我决定在那之前像这样抱着你。

悟郎的手臂环过弓绘的脖子和肩膀。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轻轻闭上眼睛。

12晚上十点,佐山和新堂在丰桥。

因为接获通知指出,十一月十一日早上,也就是仁科直树遇害的隔天早上,有男乘客从丰桥车站搭出租车到名古屋。

那家出租车公司的名称是丰北交通。

佐山他们在办公室里,等待载那名问题男乘客的司机回来,听说那名司机现在前往渥美半岛。

他还记得吗?毕竟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了。

新堂将手伸到圆形暖炉上方,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

只能祈祷了。

这一行的人见过不少客人,记忆力不可小觑,十分值得期待。

是啊,我也来祈祷好了。

新堂说完,又问道:从丰桥车站到名古屋……会是末永吗?我想是他,除了他没别人了。

坦白说,佐山将破案关键赌在这名出租车司机身上了。

因为警方查出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被用来搬运尸体,到这里为止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之后的调查就一直碰壁。

特别是直接下手杀害直树的人是谁呢?——关于这点毫无线索。

佐山重新调查了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连应该将相关人士的范围拉到多广都无从推断。

说不定犯人完全在调查范围外——仁科一家子的关系势同水火、雨宫康子怀孕、直树的身世,除此之外说不定还有什么未爆弹。

佐山心想,一切要等末永被逼到走投无路之后再展开行动。

好像起风了。

新堂搓着手说。

纸屑在窗玻璃外飞舞,每当司机们开关办公室的门,就有冷风吹过脚边。

明明都十二月了,光穿薄西装外套应该会冷,这种时候用不着强调你很年轻吧。

佐山看着弓着背发抖的新堂,面露苦笑,自己穿上带在身边的大衣。

我不是爱漂亮而穿得少,只是没钱买大衣。

等这次的案件解决之后,再去二手衣店添购行头好了。

说完,新堂打了一个大喷嚏。

或许是听见他们的对话,出租车公司的行政人员说:很冷吧。

拿出防寒衣物给新堂。

那是一件咖啡色夹克,领口的地方有毛,虽然称不上时尚,但看起来的确很暖和。

太好了,有了这个就能慢慢等了。

新堂拢紧防寒外套的前襟,像尊不倒翁似的变得圆滚滚,露出一口白牙。

糟蹋了谷口小组的帅哥。

随便你怎么说,要是着凉感冒,岂非得不偿失。

你这样穿,好像五十多岁的大叔。

佐山笑道,但旋即敛起笑容。

因为他从新堂的扛扮和自己刚才的话,联想到了一件事。

喂,新堂。

买钢笔的客人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不怎么样。

自从那之后大概就没有像样的线索了。

证人说是戴金框眼镜、穿夹克的中年男子是吧?嗯。

另一边怎么样?在八王子买钢笔的年轻男子那边。

那边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没有详细调查吧。

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种事呢?嗯……佐山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良久,然后说:那两个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同一个人?穿夹克的男人和戴安全帽的年轻男子?有件事我有点在意。

佐山说:如果按照现阶段的想法,有三人共谋杀害直树、搬运尸体。

假设桥本遇害是同伙意见不合的结果,犯人是否必须杀掉另一名同伙呢?这么一来,犯人就有可能准备两枝喂毒的钢笔,分别寄到两个人手上。

而结果,只有桥本一个人死了。

经你这么一说,穿夹克的男人买了两瓶蓝色墨水对吧?犯人说不定是担心在一家店买两枝钢笔,会令店里的人留下印象。

高中一年级的女孩子之所以将穿夹克的男人形容成欧吉桑,单纯只是基于衣服和眼镜的品味,对方说不定是年轻男子。

你的意思是,他乔装打扮吗?新堂一脸有些想不透的表情,但马上小声地惊呼出声。

佐山先生,夹克说不定是MM重工的工作服,而金框眼镜则是用于制造现场的护目眼镜。

佐山不禁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吐气的同时说:年轻作业员啊。

是啊!如果是作业员的话,说不定就能进入热处理工厂的仓库,拿出氢酸钾。

佐山轻轻拍了自己的膝盖一下,但是目前没有想出和这项推理吻合的对象。

明天起必须锁定直树身边的年轻作业员。

事情变得有趣了。

佐山感觉心中涌起了新的斗志。

晚上十点四十分,他们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是一个名叫河田、年逾四十的男人。

他留着平头,表情僵硬,就像木雕人偶,感觉是所谓个性豪迈的男人。

佐山觉得他很靠得住。

河田喝了一杯热茶,然后来到佐山他们身边。

新堂首先确认内容:命案发生那一天,有记录你载过那种客人,你有没有印象?河田说:有。

那一天对吧?我记得啊。

我在丰桥的车站前打盹儿。

那种时间,很少会有客人。

他突然拍打挡风玻璃叫我起床,吓了我一跳。

听说他去了名古屋是吗?新堂问。

是的,他说要到车站,我想他应该是要搭一大早从名古屋发车的电车吧。

你们在车上有交谈吗?不,我想是没有。

我听说是个年轻男子。

他是比我年轻,但不至于是学生。

这时,佐山对新堂使眼色。

新堂以眼神表示会意,问道:你记得那个客人的长相吗?司机低吟道:不晓得,我没有自信。

你看照片想得起来吗?说不定想得起来,但是很难说。

新堂将手伸进防寒外套下的西装外套,拿出一迭照片。

那是各种男人的照片。

新堂一一拿给河田看,说:如果有印象的话,请告诉我。

河田第一个喊停的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菜鸟刑警的照片,接着是没没无名的艺人,最后他有反应的是末永的照片。

佐山内心雀跃,高呼万岁。

我觉得好像是这个男人。

河田拿着末永的照片,喃喃自语:不过……我不敢断定。

佐山希望他能断定,但或许这是个无理的要求。

但光是如此,就能说是有了重大收获。

那个客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呢?新堂收好照片后问道。

特征啊……河田偏着头,说:啊,对了,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伤痕,在这一带。

河田给刑警们看自己的左耳,他的耳下有缝过的痕迹。

我年轻的时候车祸受伤的。

而那个客人啊,和我相反,右耳后面有伤痕。

大约两公分左右吧。

他下车的时候,我不经意看见的。

我记得我当时心想:咦?跟我相反耶。

13当拓也将保时捷停在公寓前时,星子惊呼一声哎呀,摸了摸他的右耳。

他一面将脚放开煞车踏板,一面问她:怎么了?你这种地方居然有伤痕,我都没注意到。

噢,他用头发盖住。

我平常用头发遮住,一剪头发就会露出来。

那是怎么弄的?当坏孩子时留下的勋章?嗯,可以这么说。

拓也想起了受这个伤时的事。

阴暗狭窄的家、肮脏的衣服——这是被酒醉的父亲撞倒,撞到柱子时受的伤。

人人并非生而平等,从一出生就有阶级之分,而我身在最底层,像我这种低贱的人想要爬上顶层。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不惜杀人——拓也吻了星子的嘴唇后,下了保时捷。

星子移动到驾驶座,挥手向他道别。

他也挥挥手,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车影为止。

但是后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前往自己的停车场,然后坐进MR II。

他发动引擎,开上刚才保时捷消失的路。

弓绘一觉醒来,发现床铺旁边没有人。

她坐起身子,叫唤道:悟郎。

但是无人回应。

她一丝不挂地下床。

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正面写着:抱歉,悟郎。

弓绘忐忑不安地打开信封,里面有三张写满字的信纸。

她看完第一张后不久,激动地开始哭喊。

这一晚,MM重工的实验大楼里,没有其他人在工作。

当然,拓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选择这个地点的。

三楼是机器人专用的实验室,拓也白天事先拿走了这里的钥匙。

他走进室内打开主电源,日光灯点亮时开始响起地鸣般的声音。

拓也走到布鲁特斯身旁,打开这名忠实家臣的电源,试着移动它的手臂,它的动作犹如鞭子般迅速。

身旁响起脚步声,拓也拿着布鲁特斯的控制器,望向一旁。

眼前站着酒井悟郎。

嗨,拓也朗声道:你来得正好。

悟郎默不作声,一动也不动,定定地盯着拓也的脸。

要不要过来这边坐?拓也指着一旁的椅子。

但是悟郎好像不想靠近他,倒是开口说:找我来有什么事?有什么事啊?拓也说完,放下控制器。

首先,我想跟你确认事实。

如果我有说错的话,希望你指正。

悟郎稍微缩起下巴,仿佛在说:请说。

那就开始吧。

首先,就从你犯下的第一起罪行开始说起。

你杀害了高岛勇二。

对吧?悟郎霎时垂下目光。

但或许是他坚决不那么做,马上正面对着拓也说:嗯,没错。

弓绘赶紧穿上衣服。

穿衣服时,泪水不停夺眶而出。

但是她心想,得赶快才行。

她不希望一切以这种形式收场。

我杀了勇二——她想起悟郎信中的一句话。

弓绘的内心随这句话彻底崩溃。

……我一直很喜欢你。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进公司遇见了勇二,带他回群马的老家之后,我的梦想一点一点地幻灭了。

因为你和他坠入了情网。

你之所以进现在这家公司,也是因为想待在他身旁吧。

但是愚蠢的我却没有发现这件事,一个人欢天喜地。

我竟然还笨到约你。

不久之后,我才明白一切。

我是听勇二亲口说的,他说他打算和你结婚。

弓绘如今也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事。

当时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正因如此,勇二的死是她在那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悲惨经验。

我恨勇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你也知道,我和他日夜交班,负责检查全自动工厂的工作。

每一天只面对机器人。

这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

当然,我和他都希望调部门。

但是就我得到的消息,上级只接受了他的申请。

理由是高岛最近即将成婚。

不用说,勇二得到了你这个天使,也确定能过像人过的生活。

而我什么也得不到,注定得继续过和不知何时会寿终正寝的机器人为伍的生活。

于是我开始心想:勇二死了最好。

弓绘离开宾馆,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MM重工。

出租车司机没有回应,驱车前进。

她祈祷:一定要赶上。

不过我之所以杀害他,或许不只是基于这种嫉妒。

坦白说,我没有自信自己当时的精神是否正常。

每天只面对机器人的男人,到底是谁呢?而我就像个梦游患者,杀了勇二。

当高岛勇二在巡视时,你偷偷接近停止机器人。

而当高岛想补充零件时,你再度启动机器人杀了他——是这样没错吧?悟郎闷不吭声,拓也将之解释为他默认了。

动机是那个女孩子吗?嗯,她长得挺可爱的。

当我盯上你、跟踪你的时候,看见你在跟她约会,吓了一跳。

当下,我就确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了。

即使如此,悟郎还是不发一语。

拓也接着说:但是有人知道这件事,那个人就是仁科直树,他亲眼目睹了吗?在我要离办厂的时候,悟郎这时开口说:那个人碰巧来巡视深夜的运作情形。

原来如此,你运气还真背啊!拓也先是这么说,然后改口道:哎呀,或许幸好是被他看见。

毕竟他对你下了完全不同的指示。

他要你做伪证,说机器人白天也同样发生了不按指令动作的情形,你只好乖乖按他的话做。

拓也心想,我对直树的想法了如指掌。

他憎恨他父亲的一切。

因此,他想透过机器人不按指令动作一事,折磨仁科敏树。

直树还进一步对你祭出了鞭子与胡萝卜。

鞭子是服从他的命令,胡萝卜是调部门。

仁科直树为了更容易控制你,将中森弓绘调到自己身边。

话虽如此,据她所说,直树心里好像多少对她感到愧疚。

对了,仁科直树是不是对你下了很多命令?但是悟郎摇摇头。

结果只有一个。

他只命令你杀害雨宫康子。

拓也说:但是你必须更狡猾一点。

你想想看。

关于你杀害高岛这件事,是以意外事故的形式收场,你只要别理会仁科的命令就好了。

可是如果他告诉警方的话……你只要打死不认就好了,他手上毫无证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其实仁科直树也发现自己手上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会彻底调查那起意外事故。

为的是找出证据,但是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悟郎露出懊悔的表情,但旋即又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

拓也见状,说:我想知道仁科直树对你下令的详细情形。

详细情形?悟郎皱起眉头。

没错,我看了你的打卡单,你那天提早下班,中午过后就结束工作了。

仁科大概也考虑到这一点,而选择那一天作为执行计划的日子吧。

你离开公司之后马上前往大阪对吧?悟郎点点头。

新大阪车站前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车身漆着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

车钥匙用螺丝钉固定在后保险杆上。

仁科直树指示我——你确认这一点之后,在五点之前前往地下楼层的咖啡店。

康子在那里等我,所以你假装是替我跑腿的人,让她坐上厢型车,载她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杀了她。

然后开上名神高速公路,将厢型车丢弃在名古屋交流道附近的空地。

空地?拓也问道,而不是停车场?是的。

悟郎答道。

拓也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和约定好的中间点不一样。

他感到不可思议,说:但是你没有按他的话做。

你认为既然要杀人,不如杀了手中握有你的把柄的仁科?悟郎默默点头。

你在哪里下手的?他指示我丢弃厢型车的地方。

当我盖着蓝色毛毯等他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好像以为我是尸体。

我等他坐上驾驶座后,从背后袭击他,用手中的尼龙绳勒死了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拓也想通了。

直树打算让悟郎将康子的尸体搬运到名古屋交流道附近,自己再悠悠哉哉地搭新干线之类的交通工具前往,然后将厢型车开到和拓也约好的地点。

其实他原本大概想让悟郎直接将尸体搬运到和拓也约好的中间点,但或许是害怕两人见到面时会出什么意外。

直树八成打算搭新干线回大阪后,在十点左右事先制造好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若按照直树告诉拓也他们的计划,他的空白时间是六点到十一点,但实际上却缩短为六点到十点。

如此一来,万一拓也或桥本被警方逮捕而供出计划时,直树就能主张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而直树为了制造这种状况,当时才会用扑克牌魔术吧。

那,你杀害仁科直树之后,发现了我们的联署书吗?除了那个之外,还有画着他和你交接厢型车地点的地图。

坦白说,我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杀人计划中,还有其他两名同伙。

于是你姑且将厢型车开到地图上的地点是吗?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方法。

你把我害得好惨。

拓也缓缓站了起来。

事实和他的推理没有太大出入,听了这么多,剩下的就没问题了。

杀害桥本的人当然也是你。

你看了那份联署书,认为我们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吧。

我做了对不起桥本先生的事,悟郎说:但是他也想杀了人,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或许吧。

拓也话说完时,悟郎举起角钢。

弓绘下了出租车,冲进大门。

这种时间不可能有女员工来,但是守卫没有叫住她。

实验室……他说要去实验室——弓绘只负责行政业务,从没去过实验大楼。

她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当时,我失去理智了。

令我失去理智的,是那群在建筑物楼上制造机器人偶尔沾沾自喜的人。

弓绘,你说得没错。

那些人疯了。

我看见那个叫做末永的研究人员,用脸颊磨蹭机器人。

被这些疯子连累,我的人生也毁了。

找他到这里来,乘机用布鲁特斯杀了他——这就是拓也的计划。

然后拓也会做伪证——我请他来帮我做实验,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乱动机器人。

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悟郎挥舞角钢,击中了拓也的大腿,令他痛得站不起来。

悟郎又瞄准拓也的头部,将铁条往下一劈。

拓也勉强闪过,角钢打中某种测量仪器,随着一声闷声,许多零件飞散一地。

如果杀了我,你就再也逃不掉啰!拓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右脚感到剧痛,只凭双臂和左腿逃命。

我知道。

悟郎说:我没有打算逃,我只想杀了你而已。

悟郎继续发动攻击。

然而拓也这次很走运。

悟郎挥舞的角钢在击中拓也之前,打中了一旁的机器人机体。

砰地一声,角钢朝反方向飞去。

接着悟郎似乎感到肩膀一阵剧痛,当场单膝跪地。

拓也见机扑了上去,用双手勒住他的脖子。

但是悟郎挤出吃奶的力气,用右腿踹了拓也的腹部一脚。

拓也承受不了这一击,被踢到后方。

那一瞬间,一支大型扳手映入眼帘。

拓也二话不说一把抓起,几乎和悟郎攻过来同时间。

拓也忘我地挥舞扳手,顶端准确地命中了悟郎的额头,他的眉间破了一个大洞。

他用双手捣住脸,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淌下,然后当场蹲了下来。

拓也对着他的后脑勺又补了一下,悟郎发出野兽般的哀号。

弓绘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实验大楼的门口。

到处都上了锁,无法进去。

总算找到大门,弓绘首先前往电梯处。

但她不晓得悟郎在哪一楼。

她一面冲上楼梯,一面叫他的名字。

他不在二楼。

二楼一片漆黑。

于是她爬上三楼。

她看见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走进实验室之前,她呼喊悟郎的名字。

弓绘觉得有什么声音,往内侧前进。

机器人一字排开,简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个头娇小的她,无法完全看见前方。

继续往内侧走去时,她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她看见有人倒在那里,花了两、三秒钟,才发现那是悟郎。

鲜血四溅,他俯卧在一片血泊之中。

悟郎!弓绘冲过去。

但是同时从一旁的机器人后面,出现另一名男子。

在她尖叫的同时,男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惊胆战地看了男人一眼。

他是个表情扭曲的陌生男子。

不,在哪里见过他。

最近见过和这个男人神似的男人——男人将手搭上她的脖子。

弓绘心想,自己要被杀了。

拓也掐着女人纤细的脖子,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明明一切都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自己现在却在做无可挽回的事。

杀了酒井悟郎之后,现在还想杀这个女人。

拓也在心中低喃,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自己肯定是在作恶梦。

到了明天,一切都会一如往常,未来在等着我。

我将能到达那个谁曾说过的阳光普照的世界。

这个女人是谁?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掐着她的脖子?下一秒钟,拓也的脖子受到一阵剧烈的冲击。

作用力使得他放开弓绘的脖子。

获得自由的弓绘,弓着背用力咳嗽。

拓也回头一看。

在此同时,脖子感觉到冰冷的刺激感。

是布鲁特斯,布鲁特斯的手抓着他的脖子。

他看见悟郎趴在地上操作控制器的身影。

布鲁特斯,你在干什么……当他低喃时,黑色的金属手指无声地动了起来。

感觉脖子受到压迫,只是一剎那的事。

眼前闪过一道光,继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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