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觉醒

2025-04-03 16:37:18

崇史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衣服也没换,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事实上可能迷迷糊糊假寐了一会儿,不过这并非自己本意,遇到这种事情睡不着也很正常。

最后麻由子也没有回来。

然而他对这事儿并不感到意外,结合所有状况进行冷静判断,很容易能推测出她是不会回到这里的。

尽管有些难过,另一方面也感到松了口气。

自两人同居以来,麻由子从来没有一声也不吭就在外过夜的情况,要放在平时,自己一定会担心坏了吧。

崇史彻夜回想了原来的记忆,尤其是关于智彦和麻由子的。

他想起,自从送了麻由子翡翠胸针作为生日礼物以来,对她的思念又比以前加深了。

他也渐渐认识到,自己希望智彦和她的关系产生裂痕也是不争的事实,并且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终还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想到这里,崇史一阵悲哀,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和智彦的关系甚至强过父子。

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中学时代和智彦之间的点点滴滴,简直就像在看怀旧电影回忆录一样,里面不乏一些青春励志片里经常出现的感动场景。

那是初二的时候,崇史因为阑尾炎住了院,向学校请假倒是无关紧要,可他有着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

几天后将会有一个人气超旺的游戏软件上市,本来还想一早赶去店前排队的。

可自己在发行日之前出院是没指望了,正要死心的时候,智彦在发行日那天晚上来医院看了他,慢慢掏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游戏软件。

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若无其事的回答,我知道你很想要就去排队买了阿。

从那天的晚报上,崇史得知了只有在商店营业前三小时来排队的人才能买到这个软件,智彦竟然拖着不便的身体,为自己在店前排了几个小时的队。

智彦无疑是把崇史当成最好的朋友的,所以崇史作为他的至友也努力表现得称职。

要说崇史在初中时期所起到的最大作用,还得算保护智彦不受那些嘲笑他身体缺陷混蛋们的侮辱。

那种愚昧的人到处都有,在运动会那天,有个男人看到智彦穿着体操服,就讽刺地说你不是光来观战的吗?那个男人以前就经常责难腿瘸的人,现在也会出言不逊,戏谑地说些歧视性的话,有适合某某某做的体育运动吗?崇史把那个人揪到智彦看不到的地方,一顿暴打。

那个男人被打了之后,哭丧着脸,嘴里依然连呼歧视用语,还大声嚷嚷我说真话有什么不对?崇史听完又给了那家伙一拳。

班主任知道了,他把崇史叫来了解完情况后,只说了一句你也不要用暴力嘛,就没有继续追究责任。

崇史确信,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崇史不认为自己当时的怒气是一种伪装,并且这并非出于自我满足和优越感而做出来的。

然而,当他回忆起自己一年前的行为之后,他的这种自信开始动摇了起来。

他无法否认,在自己想方设法想得到麻由子背后,存在一句狂妄的潜台词,在我和智彦之间,没有女人会不选择我,并且其依据就是智彦身体上的缺陷,这样的话,那时的自己和反复使用歧视性语言的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呢——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看清了自己曾经坚信不疑东西的本质,崇史觉得,自己没资格谈友情,更没有权利轻视那些有歧视心理的人们。

那么,自己果然还是得放弃麻由子吗?确实也只能这样,他思考着。

然而,崇史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因为他认为,如果她就这么和智彦结为连理,自己一定会备受煎熬的。

自己真是个懦弱的人啊,崇史感叹,尽管这么想能使自己好受一些,但他同时也意识到,那只不过是种逃避而已。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站起身,换了衣服后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粉红色的牙刷上,麻由子好像忘了带走。

即便如此,为什么,崇史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想,为什么麻由子没有选智彦而选择了自己呢?根据自己的记忆,她应该不可能会倾向于崇史。

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麻由子和崇史同居也是这一连串阴谋的一部分。

智彦和筱崎的失踪和崇史的记忆被篡改不无联系。

也就是说,麻由子是在演戏。

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崇史回想起曾和她在床上有过这样的对话,这难不成也是早就策划好的?绝对不可能——崇史摇摇头,牙刷还塞在嘴里,可是这种固执的坚持并没有任何根据。

崇史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了公司,脑袋里像灌了铅一样,感到一阵一阵的疼痛。

像往常一样插入ID卡之后,‘Reality System开发部 Section 9’的大门打开了。

立刻感到不对劲。

本来崇史打开门后,马上就会听到放在门边的笼子里黑猩猩乌匹发出的骚动声,这是每天的开始,可今天早上却没有这种声音,转头一看,昨天还在这里的笼子不见了。

他歪着脑袋走进了房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变化。

崇史小组的实验用具全部消失了,不光是用具,连崇史和须藤的办公桌也不知去向,只剩下放在窗口的白色写字板。

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头雾水的崇史走到空旷的办公区域中央,呆呆地望着周围,完全没有方向。

在塑料挡板的另外一边,另一个研究小组的成员都在,他们也正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崇史,和崇史同时入社的桐山景子也在其中,似乎他们的办公区域没发生任何变化。

他看到在白板上贴着一张记录纸,崇史走过去将其拿了下来,致敦贺君 离开公司之后请到我房间来一次 大沼看完记录纸的内容后,崇史不禁紧张起来,大沼是Vitec公司的董事,Reality System开发部的负责人。

崇史只有在会议上见过他,私底下却没有交谈过。

崇史本来就是个新进职员,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怎么回事呀,崇史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后面有人叫他,你们课迁移了?他吃惊地回头一看,同期入社的桐山景子正站在他身后,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大框眼镜里的目光充满着好奇的神色,眉头微蹙是她准备认真听对方说话的一贯表情。

崇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可能你没听说迁移的事儿吗?完全没有,你们今天几点到这儿的?大概九点十分吧桐山景子看了一眼手表,回答,我是最早到的,那个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大家都猜测一定是紧急迁移须藤呢?今天没看到过他呢崇史点点头,低头看着表,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了。

我先去一趟董事长那边再说董事长?看到景子皱起了眉头,崇史指了指那张留言,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董事长办公室和崇史的研究室在同一楼层,走廊的拐角处。

白色的门旁按着一个对讲电话机,崇史做着深呼吸按下了按钮。

哪位,喇叭里立刻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我是敦贺崇史说。

进来同时传来了门锁开启的声音。

崇史推开门,不好意思大沼面对办公桌而坐,背对着被百叶窗遮着的窗户,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大沼的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屏。

你坐那儿等我一下说完,大沼敲击起键盘。

这个美国的Vitec公司从事软件开发的董事长拥有着如同钢琴家一般柔软的指法。

崇史立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董事长办公室其实也不怎么宽敞,靠墙放着塞满了文献的书架,还有一个电视会议专用的巨型显示器,感觉接待装备配置得勉强合格。

好了,应该可以了吧他自言自语地敲完最后一个键后,脱去眼镜站了起来,走到了崇史身边。

尽管听说他已经过了五十岁,可苗条的身材加上假发般乌黑的头发,让他看上去顶多只有四十出头。

崇史听说,他认为身材发胖会导致头脑迟钝,所以一直进行着节食。

总之,他是个传闻颇多的人物。

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们长话短说吧大沼说着,在崇史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的研究当前时点需要暂时冻结啊?……崇史禁不住挺直了胸板,冻结?请问这是为什么呢?公司方面的判断是,你们继续研究下去也没有意义,这就是理由呃,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觉得没有意义呢?从预见性、发展性以及可行性等多个方面来看,才下此定论的。

现在不会更改了,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大沼直直地看着崇史的眼睛,口齿像配音演员一样清楚,他的声音具备不容人辩解的魄力。

崇史有些混乱了,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突发事件,不过他还是想出了一个这场合适宜提出的问题。

那么,呃,接下去我该做什么工作呢?嗯,大沼点点头,从上衣里拿出一个茶色的信封。

我希望你调到专利部去,这是调动令,你去找专利部的酒井部长吧专利部……他感觉眼前一黑,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你不用担心,特地让你在MAC蓄积的能力,不会一直让你用在从事体力劳动上的,你把这次调动理解成是决定下一个研究课题之前的待机时期好了所谓的下一个研究课题是?美国总部正在为此进行着商讨呢,决定之后立刻会通知你的。

在此之前,你在特许部里把关于Reality学科其他公司的专利彻底调查一下,虽说是待机当中,你可不许偷懒啊说到这里,似乎要事已经交待完毕,大沼起身又回到座位上。

请问崇史说道。

还有事吗,大沼露出这样的表情回过头。

须藤教官被委派了什么工作呢?他去美国了美国……?我刚才也说了吧,为了探寻下一个研究课题,决定让须藤到那里去一次,你还有其他问题吗?不,没了那么努力工作吧大沼戴上眼镜,面向办公桌。

那么我告辞了崇史鞠了躬,转身离开了房间,随后立即袭来一阵难以言状的窒息感。

他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

专利部的酒井部长,是一个用发蜡固定住花白头发、身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他西裤上的折痕就像用规尺画出来的一样笔直。

看到崇史来到他身前,酒井把看了一半的文件往桌角上一放。

你的事我听说了,这次想请你来负责Reality学科相关的一些专利和许可。

因为那是一个新开发的技术,所以我们希望找一个专业人士酒井满足地说完,崇史望着他的嘴角,不免有些心潮起伏。

大沼的意思明明是自己调到这里是临时的,可听酒井的口气,简直如同获得一个得力助手一般。

心里很想就这点提出质疑,不过还是忍住了没吭声。

他猜想这事儿可能没这么简单,万一出言不慎给酒井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就糟糕了。

即使时间再短,在当前时点上他还是崇史的上司。

崇史被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处,认识了一下他的直属领导。

那个男人的头衔是主任,Vitec公司几年前就摒弃了课长、部长这样的称呼了。

这里的座位排列几乎呈一个正方形,崇史的办公桌被安排在了最靠近走廊的角落里。

书桌还是昨天为止放在Section 9的实验室里的那个。

换工作岗位但不换书桌,是公司的一贯制度。

只有被移了座位后,崇史才深切感到,自己只不过是这个大型组织的一个齿轮而已。

脸部瘦若骷髅的主任向崇史交待,他在这里的第一个职责是Reality System相关专利的整理。

他大体解释了一下工作流程,但说明得过于粗略,导致崇史不得不多次提出疑问。

他的回答方式也非常不友善,与其说是事务性,还不如说态度生硬来的贴切。

在崇史看来,他那张绷着的脸仿佛在抱怨,为什么你这种家伙会到我们部门来?他抱着这样的印象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每个人都有一种十分厌恶他的感觉,就像小学班级里转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学生。

崇史认为,自己到这里来工作,对他们而言非同寻常。

他一边用电脑检索着专利数据,同时脑子里思考着本次的人员调配。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绝对也和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有关。

崇史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篡改,进而发现这和Vitec公司有联系之后,先是麻油子不见了踪影,随即连工作岗位也被换了。

须藤也不见了,这肯定不是偶然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崇史突然产生一种想叫喊的冲动,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Vitec公司出于什么目的,而使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他仰起头,视线投向前方,这些新同事的背脊就像一座座墓碑无声地矗立着,他不由得感到,公司也像那样将自己遗弃了。

虽然新实行了用餐时间灵活制度,不过大家吃午餐大致还是在同一时间。

崇史和别人一起从房间来到职工食堂,但一路上没有人和他搭话。

无奈他只得自己凑上去,崇史左前方的男人快步行走着,崇史看了他的名牌,知道他的名字叫真锅。

专利部比想象当中人要多呢,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崇史走到真锅边上和他搭起话来。

真锅一瞬间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和崇史对上眼后,还吓了一跳。

随即他先用山羊般的脸庞张望一下周围,在崇史看来,他仿佛在求助一样。

而周围的那些人,都尽量避免和自己扯上关系而加快了步速。

一共有多少人呢?崇史又发问,真锅不知为何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嗯?……什么多少人?就是专利特许部啊,总共有多少人呢?呃,应该是三十四个人吧真锅歪着脖子回答,鼻子上渗出了汗珠。

有这么多还人手不够吗?不,人员应该充足真锅视线明显回避着崇史。

可是酒井部长好像跟我说你们人手不够,所以才临时把我调了过来呢崇史故意暗示这是酒井的意思,真锅立刻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噢,要是部长说的话,那可能就是不够的吧。

我也只有专注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无法从全局上来把握呢,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去个地方说着,他匆匆忙忙往走廊的另外一头走去。

崇史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他离开,等他回过神,发现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独自吃完午饭后,他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了MAC的总机,转到脑机能研究小组,麻由子应该属于那里的成员。

他没有自报家门,让她来听电话,然而不出所料,麻由子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

津野刚巧昨天调到了别的部门呢接电话的男人语气非常冷淡。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部门的联系方式呢?不能,对不起,我们做不到,这是上面的规定,你如果一定要联系到她的话,就请你把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告诉我,我们会通知津野的男人直截了当拒绝。

完全一样,崇史想,和要联系智彦而向美国总公司打电话时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

他正要告知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转念一想,他们会不会通知麻由子呢,不,即使通知了她,也对她能联系自己不抱任何希望。

如果她有意联系的话,昨天晚上就该往家里打电话了。

那就算了,崇史挂上了电话。

到了下午,崇史在重复枯燥的检索工作的同时,脑袋里拼命的寻找着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虽然心里怀疑整件事的背后和Vitec有着联系,但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打草惊蛇。

现在只能静观公司方面的态度如何了。

在检索Reality System相关的专利信息时,他看到显示屏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便停了下来。

视觉信息导入专用的磁性脉冲装置 敦贺崇史(MAC Reality学科研究室)这是前年提出申请的专利,标题看起来很了不起,其实他只是对磁性脉冲装置的探针少许作了些改进而已。

不过这毕竟是崇史的第一个专利,也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回忆了。

看着看着,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在MAC进行的研究都会以实验研究报告书的形式上报给Vitec公司,照理说,所有的报告书都应该录入公司的数据库,当然也包括智彦的研究。

崇史敲着键盘,尽管看不到报告书的内容,但只是一个标题的话,就能轻易搜索到。

他估计,只要看到标题,就能知道智彦的研究究竟是什么,并且进行到了何种程度。

崇史输入了三轮智彦的名字进行了搜索,想把智彦所有的报告书全部查出来。

然而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后,崇史却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会是误操作吗?他重新试了一遍,还是出来了和刚才一样的文字。

符合的报告书件数 0件有这种事?他小声叫道,智彦的报告书不可能一份都没有录入,他在MAC同年级的学生里提交的报告书是最多的,这点崇史非常清楚,而且其中有几篇他还亲眼阅读过。

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所有的信息都被公司删除了。

傍晚六点,崇史离开了公司。

然而他并没有直奔车站而去,而是进了途中经过的一家咖啡店。

那是一家能够俯瞰大街,明亮宽敞的店。

崇史在位子上坐了几分钟后,桐山景子走了进来,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看到他之后,面带微笑地向他走来。

看到身穿橙红色衣服的她,崇史估计很少会有男人看得出她是个研究人员。

你还是第一次跟我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呢她点了一杯柠檬茶后说道。

不好意思这么急着把你叫出来,你很忙吧?也不算特别忙,总公司下的任务还不至于那么紧那就好今天下午,崇史给景子打了电话,约了她下班之后出来见面。

听到你的事儿我真是大吃一惊呢她说,调到专利部去了?怎么回事啊?我也一头雾水呢,据说是在下个课题决定之前的暂时去处噢?会有这样的事情么景子微微摇头。

研究进展得怎样了?崇史问。

说实话,有点停滞不前了呢。

估计得重新审视方案才行前几天从MAC听说,Vitec公司对‘视听系认知系统研究组’已经开始断念了,这是真的吗?崇史复述着在MAC听小山内说的一番话。

桐山景子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研究遭别人说了坏话,而是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就拨的预算来看,我不认为总公司给予我们很大期望经费也削减了?是啊柠檬茶端了过来,桐山景子在喝之前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然后问,我可以抽吧?。

崇史尽管有些吃惊,但还是回答没关系。

他从没听说过她抽烟的事儿,研究室里是禁烟的。

我从MAC还听说,Vitec公司认为,次度现实空间的重点研究对象应该是记忆加工呢桐山景子向斜上方吐出烟晕,说道,有可能果真是这样吗?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也谈不上风声,我也是初来乍到不过对我来说你算个前辈了呢只是形式上如此,你很快会超越我的你别说笑了,我听说你的口碑很好的桐山景子未经过MAC学习,两年前在中央研究所工作。

她并非本科毕业,而是来自于各类专科学院,能解释此次人事调动的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崇史经常这么想。

我就是觉得自己不配这种好评才感到郁闷的呢,不谈这个,话题扯远了。

刚才说到公司致力于记忆加工了对吧,虽然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但听说脑研小组又增加了成员噢那么和我从MAC听到的一样,他们也说脑机能研究班似乎要增员,但光是如此的话……不光如此,据说还由杉原主任亲自负责呢杉原?……就是研究脑内物质的?是啊景子拿起茶杯,点点头,那个人在脑研小组里也是一个崇尚记忆加工的积极分子呢。

他最近发表的报告基本上也都是关于记忆原理的呢杉原吗……我从没听说过呢崇史想起了一年前MAC的研究发表会,杉原向崇史提了一个关于脑内化学反应的问题。

而且他还回忆起,那天杉原和总公司的布赖恩?弗雷德一起去了崇史小组的研究室。

一切的一切全都吻合,崇史想,把这些收集起来之后,再按照特定的方式排列组合一番,应该就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当前时点,他只能看着这一片片拼图却束手无策。

关于记忆加工的研究成果,你是否有所耳闻?比如跨时代的发现之类的景子摇摇头,没听说,不过既然会特地委派杉原主任作为负责人的话,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成果呢记忆加工的研究会不会在脑研里进行的呢虽然是在那里进行的,但可能领导权还是在大洋彼岸呢总公司啊?崇史觉得有可能,头脑里又重新浮现出布赖恩?弗雷德的金发。

他们为什么要专攻记忆加工这一个项目呢?桐山景子问完后,似乎自己找到了答案似的点点头,对了,说不定那就是下一个研究课题呢不,不可能为什么呀?景子直直地望着我,脑袋倾斜着。

刚才她嘴里吐出的烟还回荡在她脸部上方。

崇史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总之得找个人倾诉。

不过,他无法确定这个举动正确与否,说不定还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并且有可能给桐山景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方面,也不能断定桐山景子就一定可靠。

因为这个信息还不算很牢靠,我就先告诉你一部分吧考虑再三,崇史决定把整件事的一小部分说给她听。

他向餐桌探近着身子,压低了嗓门说道,景子也把脸凑了过来,貌似出现了一个被篡改了记忆的人,而且是有人故意改的她瞅着崇史的脸,皱起眉头,你哪儿听来的消息?这个不能告诉你,不好意思她摇着头说,我不相信我也一样,但是可信度真的很高不是因为疾病引起的吗?比如受脑功能障碍影响之类的,或者神经衰弱一类的精神疾病要是记忆丧失或者模糊,你说的那些可能性很高,但那个人的记忆是完整的,而且和现实相反,当然其程度已经远远不止记错这么简单了精神也处于正常状态吗?是的因为过于肯定,崇史连忙修正道,我觉得算正常吧真是难以置信啊景子重复道,虽然不亲眼看到那个人记忆相关的数据什么都不好说,但过往的虚拟现实技术也好,我们现在研究的技术也罢,都不可能做到记忆的彻底修改,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这已经不是热衷于游戏的孩子所产生身临游戏世界的错觉那么简单了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很想知道有关记忆加工的事呢嚯景子交叉着双臂思考着,然后淡淡一笑,你告诉我这么多但却不说信息来源,真是很过分啊以后我会说的,一定我再问一次,那个人的精神状态真的正常吗?崇史点头,然后转念一想,回答道,我再去确认一下吧那可是先决条件呢,她说。

场景七人们过完盂兰盆节后,差不多到了该跃跃欲试投入工作的时节,在某个市内的酒店里,举行了一年一度的盛会。

我穿着平时不常穿的有些过时的白领装,和柳濑以及小山内二人一起进了酒店。

真是浪费钱又浪费时间啊,办这么夸张的酒席乘坐着通向会场的电动扶梯,柳濑小声说道,他身着的那件西服看着也挺别扭。

嗯,说的就是啊,不过这也算公司的福利之一呢小山内苦笑着说。

话是这么说,你不觉得这份福利用错地方了么。

要是慰劳性质的,那向各个研究小组发些现钞,或者大家喜欢吃的食物,还比这样好多了呢是吗,我倒觉得这种慰劳的方式挺不错的。

难道你还在怀念以前那种舒爽的温泉之游,可以穿着浴衣欢唱卡拉OK的那种慰安会吗?这我可没说,不过你不觉得这样的方式不适合日本人吗?我说你就凑合一下吧,每次出席这种派对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啊,我们是最上层的日本人’的感受呢,喂,你说是不是,敦贺君被询问到之后,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

如同一般公司常有的那种慰安会和联欢会,MAC每到八月会把所有的职员和研究人员聚集到一起开一个这样的派对。

我自去年那次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了,但觉得这聚会与其说是慰安会,还不如说是Vitec公司的上层领导用喝酒的方式来激励研修中研究人员的一种形式。

聚会当然是以立餐的形式,听完职员们无聊又冗长的自我介绍之后,大家终于举起酒杯开始干杯,然后就可以从餐桌上拿取食物吃了。

正当我盛完里脊肉和牛肉时,我看到了麻由子,是抬头后和餐桌对面的她对上目光的。

她穿着淡蓝色的套装,耳朵上一对耳环金光闪闪。

我连忙环顾周围,找了个空桌子搁下自己的碟子,欲再次向麻由子投去视线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我边上,手上拿着盛了食物的餐碟。

我先开口了,这次可是真正地久违了呢,你还好吧?嗯,还算挺好的麻由子回答,敦贺你呢?活蹦乱跳着呢我说,然后喝了口清酒。

我们最后一次对话是什么时候呢,精确的时间我想不起来,应该是她生日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吧,转念一想又不对,之后应该也跟她打过招呼什么的。

但总之和她在这一个月里面几乎没有正儿八经聊过天。

智彦也来了吗?我巡视着周围,问她,同时也承认,心中的确有种他不来也不错的念头。

他也来了,现在应该跟教官在谈天吧是吗?我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失望表情,你们还顺利吗?你和那家伙,在那之后接下来的一霎那,她的表情仿佛要对我诉说什么,然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脸部僵硬着,强挤出一丝微笑,嗯,还在交往呢点头说道。

关于这一个月里我为何要回避他们俩这件事,麻由子没来向我提出任何质疑。

她不问应该也知道答案吧,我不想看见恋人模样的他们俩,也不想伪装成好朋友的样子出现在智彦面前。

然而我和他们两人真正疏远的原因,并非只是我回避了他们,他们俩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来叫我一起吃午饭了。

我觉得,很可能智彦感到了什么所以不想让我接近麻由子。

在麻由子生日那天他醉醺醺地来到我房间的那一幕,又重新在我脑海里回荡起来。

他铁青着脸说着‘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让她被谁夺去’,这难道不是对我的宣言吗?想到这里,麻由子向我发问了,盂兰盆节你去了哪里呢?我去了趟北海道一个人吗?没人和我一起去啊我说,言毕又后悔了,这话说得真失水准。

你也出去玩了?嗯,是啊去了哪里呢?我这么一问,麻由子又像刚才那样窥视了我一眼,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

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视线移向我身后,用平静的表情说:他好像找到我们了,正朝这儿走过来呢那我还是离开的好我捧着酒杯,正要踏出脚步,麻由子立刻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啊,你哪儿也别去,这样像逃跑一样,多怪啊我就是想逃,不想在你们面前演戏演戏也无所谓,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求你了她的口气像在恳求一般,要不要拒绝她呢,我踌躇了。

忽然,右臂被轻轻拍了一下。

嘿我作出一副刚刚注意到的样子对智彦说,刚刚怎么没看到你?我被中研的人拖住了,要是在这种地方被他们问起以前报告的事情就完蛋了呢智彦交替着看看我和麻由子,说道。

然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转而望向餐桌上,你没怎么吃嘛,再不吃菜就要没有了噢我去帮你们盛点东西吧麻由子说。

好啊,听说奶汁烤菜很好吃噢那我去拿好了好啦,让她去吧智彦伸出手制止了我,然后对她使了个眼色。

他离开之后,智彦又看着我。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刚才也在跟她这么说呢嗯智彦颔着首,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酒杯上,但他没有喝就抬起了头,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了上次?就是自说自话闯到你房间来那次啊,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别放在心上嗯,那就好工作怎么样了,进展得还算顺利吗?嗯,算吧,还是有进有退,崇史呢?还是老样子,原地踏步不会吧?智彦瞥了一眼放满食物的大餐桌,又重新望着我,脸上莫名地挂着谄笑,你和她说什么了?没什么,就是闲聊啊你们看起来很严肃呢我们?你多心了吧?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严肃的话题?我也觉得应该没有,所以有点好奇,没有就好了呗没啥事的嘛我一边回答,心里顿时一阵不悦,延续这种表面上的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麻由子走了回来,两手都端着盘子,都盛着同样的食物。

喏,这个给你说着,她把右手的盘子递给了我,我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来,智彦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让麻由子端着盘子,吃了几口奶汁烤菜。

好像还有寿司呢智彦停下拿着叉子的手说道。

有啊,要我帮你拿点吗?不用了,这种地方的寿司肯定是不好吃的说着,智彦冲着麻由子笑笑,前几天去的那家店的寿司才好吃呢,真想再去一次噢……麻由子不知为何偷看了我一眼,随即点点头,是啊你们开发出什么好吃的店吗?我问他。

不是,我们去的是‘福美寿司’店,那家店完全没有变呢福美寿司?我一怔,就是在某所中学边上的那家?嗯智彦点点头,表情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对了,崇史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休息天的时候我回了趟老家,带上麻由子一块去的你的老家……吗?我不由得看着麻由子,她默默的低着头。

我难得回老家一次,只能趁这种时候把麻由子介绍给他们认识啊你介绍给你父母了?嗯智彦的表情像是在说,那当然咯。

嗯,那真是,那真是我用酒润了润喉咙,心情如同针扎一样,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那真是太好了呢,你父母一定高兴坏了吧?他们情绪太激动,让我很难办。

还自说自话做了很多菜,我本来打算外面搓一顿的噢?但不是去了寿司屋吗?那是第二天去的,第一天是我妈亲手做菜招待的智彦干脆地说。

那你留她在家过夜了?本想这么问,但转念想想老是纠结于这种事儿很怪,至少在智彦面前。

我去过智彦家几次,正试图回想着那里有没有供麻由子一个人睡觉的房间,立即发现这么做完全没必要,就停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智彦的父母不可能让儿子和未婚对象睡在一个房间。

回过神之后,发现我们组的柳濑和智彦的助手筱崎走了过来,大声谈笑着,似乎在商量着下一场聚会的去处。

我本来想问麻由子,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的智彦家,以及智彦是如何向父母介绍她的,不过在当前情况下不太可能。

而且问了又能怎样,我自问道。

我说了嘛,那家店太小了不行。

去我认识的那家吧,没关系,价格好商量的筱崎在一旁精神百倍地说着,可能由于声音太大,智彦也转头看着他。

那就交给你了,不过筱崎你会知道那种店还是真没想到啊柳濑佩服地说。

这还真是意外,外地人竟然会这么了解这里其他小组一个叫山下的男人用揶揄的口吻说道,因为来东京之后立刻熟读了很多旅游指南吧?啊,我说呢,怪不得柳濑也应和着。

筱崎随即说道,什么呀,你们在说谁?什么在说谁?就是说你啊山下笑着指向筱崎。

我?筱崎带着疑问的口气,我可不是外地人噢说什么哪,你不就是乡下来的嘛好啦好啦柳濑笑着打圆场,筱崎不希望别人把广岛当作乡下呢,对吧?广岛?哦,你说这个啊筱崎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嗯,的确上大学是给人有点背井离乡的感觉,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人当外地人对待吧?在此之前我可一直在这里的哦柳濑差点把刚喝下的啤酒呛出来,同时我发现,看着他们聊天的智彦也露出狼狈之色。

你说的‘这里’是指哪里啊?山下疑惑地问。

当然是东京啦啊?你是东京人?我还真不知道呢,东京哪里?山下明显带着开玩笑的语气,但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从筱崎的话语里丝毫感受不到这点。

阿佐谷啊他淡定地回答。

山下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啊,你原来从小到大都住在那间破公寓里啊?不过一家三口住六塌的房间不挤了点吗?你说什么哪?那个房间是我今年一个人租的,不明摆着的嘛,我的老家在车站附近呢从筱崎的语气上,我觉得他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或者谎言,而是事实,这是因为我对他的出生地完全不了解的缘故。

而作为他朋友的两人对于他的话,却显得完全不可理解,山下和柳濑对望了一眼,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问道。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当然是认真的,你们才在开玩笑呢你的老家真的是阿佐谷?嗯不过现在是广岛了吧?柳濑从旁插话,你父母现在在广岛吧?筱崎转向柳濑,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情后,立即点起了头。

我们搬家了,所以我就在广岛上了大学那么你高中是在东京读的咯?是哪所高中呢?山下问。

高中是……说完这三个字筱崎沉默了,表情僵在那里。

高中是……让我想想,哦,对了,高中也是在广岛读的,搬家是在那之前你的意思是在东京读完了初中?那初中的名字呢?山下继续问。

初中的名字筱崎作出欲回答状,但却没有说出初中的名字。

只是嘴巴微张,眼睛呆滞地望着空气,不断地眨着,初中是……初中的名字是……玩够了吧!山下不悦地叫了一声,对着柳濑说,这个家伙,在糊弄我们吧?我听不下去了,真无聊!我不是糊弄你们啊!筱崎尖声吼道,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柳濑叹了口气,筱崎,之前可是你自己告诉我们你出生并成长在广岛的啊,所以你撒这样的谎没有任何意义啊我说了不是撒谎那你倒说说看初中的名字啊,小学又是哪里上的呢?山下的口气明显不耐烦。

我在想呢,初中是……筱崎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用一只不拿杯子的手顶着额头,脸部扭曲着。

真奇怪啊,太奇怪了!嘴里嘟嘟囔囔起来。

杯子从他另一只手里脱落,笔直的掉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打碎了。

薄薄的清酒和即将融化的冰块散落一地,筱崎两手抱头,目光飘忽不定。

第一个冲到他身边的,不是他跟前的柳濑,而是智彦。

他扶住筱崎,试图支撑住他的身体。

快去叫须藤智彦指示着麻由子,她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脸色铁青。

柳濑和山下,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站着一动不动,周围的人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投来目光。

智彦,这究竟……但他没让我说完,他在我面前摊开右手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没什么事,可能是喝多了吧但是别罗嗦了,这里交给我吧智彦的声音透出一丝紧迫感,眼镜里的目光微微向上吊着。

麻由子带着须藤教官赶了回来,须藤一看到筱崎的样子,迅速来到我们身旁,快把他带出去对智彦耳语道。

我来帮忙吧我说。

然而教官跟刚才智彦一样阻拦了我,不,不用了,你不用担心然后为了让周围人都听见,用戏谑的口吻说道,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节制,真伤脑筋。

都是因为酒量不好还喝,才弄成现在这样并且不自然地笑笑。

柳濑在我旁边嘀咕着,筱崎明明没喝很多啊筱崎被智彦和须藤左右搀扶着,离开了酒席的会场,有好多人嘲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似乎对于‘年轻人喝多’的解释没有任何怀疑。

麻由子这时也准备跟在他们后头追过去,我飞奔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吃惊地回过了头。

到底是怎么了,筱崎怎么会这样的?麻由子一筹莫展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啊须藤和智彦那副慌张的神情可不多见,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故吧?我无可奉告,对不起,请放开我她挣脱了我的手,走出了会场。

麻由子的身影消失后,我回到了原来的餐桌。

柳濑和山下表情凝重地窃窃私语着,我走近了他们。

我想问你们点事我说,那二人拿着酒杯,瞬间挺直了腰板看着我,筱崎的出生地到底是东京呢还是广岛啊?是广岛柳濑斩钉截铁地说,MAC入学的时候,我就和他在一块儿了,那是他亲口说的,出生之后从没离开过广岛肯定没错吗?错不了的柳濑说,然后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为什么又会突然说出那种话呢?要说爱虚荣也太说不过去了,骗我们有什么意思嘛?山下也显出想不通的神情。

我望着他们离开的大门,脑子里想出一种解释,但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