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海边回来过了一周之后的那个星期三,我去冬子家替她整理东西。
虽然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起得非常早了,不过当我到的时候,她的姊姊和姊夫早已经在家里,开着吸尘器开始打扫了。
我在丧礼上曾经和这对夫妇交谈过。
两个人都伤心地歪着头,对于这种意外为什么会发生在冬子身上感到不解。
不用说,我自己也没办法好好对他们解释。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话,请说没关系。
冬子的姐姐一边将餐具收到纸箱里,一边说道。
我之前也听过和这句话非常类似的台词——在打扫川津雅之的房间的时候。
我那个时侯把他用旧了的行程表带回家了,然后在那里头发现了山森这个名字,我也开始了一连串的追查。
好像有很多书的样子,里头有你需要的吗?在整理书架的冬子的姊夫对我说。
他的身材微胖,还有着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让我联想到绘本里的大象。
不用,没关系。
我要的书都已经向她借过了。
这样吗?姐夫重新开始了将书本装箱的作业。
虽然我对这对夫妇这么回答,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冬子的东西完全没兴趣。
要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确认她的所有物也不为过。
我是为了寻找某个物件,某个打开事件谜团的重要钥匙而来的。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能和眼前这两个人分享的事。
再怎么说,我也不敢确定那个物件是不是真的在这个家里。
冬子的姊姊整理餐具、姊夫整理书籍的时候,我则在整理衣橱。
非常适合穿套装的她,拥有的衣服数量还真是令人乍舌。
当我这边的整理告一段落之后,我们便小憩片刻。
冬子的姊姊替大家泡了红茶。
你们和冬子好像很少见面的样子。
我向他们两人问道。
嗯,因为妹妹好像总是很忙。
冬子的姊姊回答了。
那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嗯……今年过年的时候吧!她只来露个脸向大家拜年。
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吗?嗯,最近都是这样。
我的双亲也都不在了,所以家里的人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了吧!冬子姊夫的话里隐约带着一点自我辩解的意味。
冬子和亲戚们的往来状况如何呢?在丧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几个亲戚那边的人。
不怎么好。
冬子的姊姊说:应该可说是几乎没有交集吧!冬子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们老是很频繁地跟她说些相亲的事情。
那孩子因为讨厌这样,所以好像就不再出席亲戚们聚集的场合了。
冬子有男朋友吗?不知道耶!有吗……她和丈夫对看之后摇摇头,当她拒绝相亲的时候,用的理由都是‘现在我沉迷在工作里’呀!我们还想问问你呢!那孩子有表现出‘我身边出现了不错的男人’的样子吗?有吗?她看着我。
我漾起客套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
冬子的姊姊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
接着我们东聊西聊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开始整理的工作。
由于衣橱那边已经整理完毕了,我便开始整理壁橱。
壁橱里头收纳着取暖设备和冬天的衣服、网球拍,以及滑雪靴。
拿出小型电暖炉之后,我发觉里头还放了一个小箱子——一个木制的珠宝箱。
不过对于收藏真正的珠宝来说,这个箱子又显得太幼稚了。
好像是国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冬子在学校美术课上自己拿着雕刻刀刻出来的代用品。
我伸手拿出那个箱子之后,试着把盖子打开。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发条没上,还是器材生锈了,应该镶嵌在内部的机心竟然没有发出音乐声。
取而代之引起我注意的,是放在里头的一团纸。
珠宝箱里完全没有放置任何首饰类的东西,只有这个完全贴近珠宝箱内部大小的纸团。
我有某种预感。
咦,那是什么呀?这个时侯正巧来到我身边的,是冬子的姊姊。
她看着我的手。
好像吸油面纸哦!是什么东西包裹得这么密不透风啊?不知道耶……我一面压抑着急的情绪,一面慢慢地打开了纸团。
从纸团中出现的,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哇,那个孩子这么宝贝这种东西呀!冬子的姊姊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表面上也故作平静,心里则是完全相反。
请问一下,这个可以给我吗?对于我的要求,冬子的姊姊感到有些惊讶。
这个?反正要什么 都可以拿走,为什么不挑一些更好的东西呢?不用了,这个就好。
可以给我吗?可以啊!没关系。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种东西……这个就好了。
我回答:冬子大概也是希望我能把这个东西带走的。
2八月已经要结束了——我在名古屋车站,刚从HIKARU号下车。
看了时钟,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离约定时刻还绰绰有余之后,我迈出步伐,打算从这里搭乘地铁。
我一边看着头顶上的指示标志一边走着,没想到新干线的搭车处离地铁还得步行一大段距离。
地铁人潮众多。
地铁站这种地方,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很拥挤。
电车经过了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车站。
我单手抓着便条纸,侧耳倾听电车里的广播声。
到达目的地的车站之后,我拦了辆计程车。
虽然这里也有公车,不过还是搭乘计程车比较快,而且目的地也比较好形容。
的确,在陌生的地方搭乘公车,是会令我感到不安的。
计程车行驶了约莫五分钟之后停了下来。
我爬上了一个很陡的斜坡之后,来到了一个比周围高出很多的区域。
旁边紧邻着群山,正前方盖着一栋让人联想到武术家宅邸的豪宅。
话虽这么说,不过这栋房子倒也不是单纯的老旧而已。
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有一些地方已经细心地修复过了。
就是这家了吧!我马上这么觉得。
看了门牌之后,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无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门牌下方的对讲机按钮。
是!我听到的是一个十分年长的声音,和在电话里面听到的并不一样。
可能是清洁妇还是什么人吧!我报上姓名,告诉对方我是从东京来的。
在对方说完请稍候一下之后没多久,玄关那儿就传来了开门声。
出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
她围着围裙,给人一种个子很矮小的印象。
她带着我进入宅邸。
我穿过了一个天花板高得吓死人的客厅,里头放着年代久远的沙发,以及感觉起来更加古老的桌子。
墙壁上挂着某个我不认识的老爷爷肖像。
我想他大概是带领这个家成功的人物吧!在我把脚尖伸进长毛地毯里玩的时候,刚才的清洁妇出现,放下冰咖啡。
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很紧张,可能她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这里的也说不定。
对他们来说,我应该确实是个重要的客人。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客厅的门打开,一位穿着紫色衣服、身材和脸型都非常纤瘦的女性现身了。
虽然她看起来与刚才那位清洁妇的年龄差距不大,但是表情和态度则是大大不同。
我马上就知道,这位夫人就是与我通电话的那个人。
夫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我的女儿在哪里?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现在没有办法马上回答您。
我回答道。
夫人的眉头好像抽动了一下。
如同我在电话里向您报告的,令千金和某个事件有所牵连。
妇人凝视着我的脸,没有说话。
于是我继续说下去。
在那个事件解决之前,我无法将令千金的行踪告诉您。
那个所谓的事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很快。
很快就会解决了。
为此,您必须告诉我一些关于令千金的事情。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脸上露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
你有把我女儿的照片带来吗?我应该在电话里头跟你提过了。
我带来了,不过不是拍得很好就是了。
我从皮包里拿出照片,放在妇人面前。
她伸手拿起照片,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接着用力地点了一次头,再把照片放回桌上。
看来没有搞错呢!她说:没错,这就是我的女儿——虽然好像变瘦了一点。
她好像吃了很多苦的样子。
我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
妇人转变语气说道,我看着她的脸。
你说的‘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才是。
但我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早已准备好应对的答案了。
我抬起头,和妇人四目交接。
这个时侯可不能移开目光。
其实是……杀人事件。
……令千金和杀人事件有所牵连。
就这样,又过了一点时间。
3从名古屋搭乘新干线抵达东京站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过一些了。
我归心似箭,只想早一点回家,不过却不能那么做。
因为我从名古屋打了电话和某个人约好,要在今天晚上见面。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
我走进东京车站附近的咖啡厅,囫囵吞了不知为何有点干的三明治,还有咖啡,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反复思索着到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情。
我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抓到某个和真相接近的东西了。
不过,当然还是无法解决所有的事。
正确的说法是,某个最重要的部分剥离了。
我有一种感觉——那应该不是光靠推理就能解开的问题。
推理是有极限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拥有超能力的人。
我将咖啡续杯,一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致,一边站了起来。
夜幕低垂,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同时袭来。
我在十点前几分钟到达了山森运动广场的前面。
抬头一看,建筑物玻璃窗上所有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二楼的一部分。
我发觉那里正是健身中心。
在大楼前面等了五、六分钟后,时间刚好到了十点整。
我推了推正门旁边写着员工出入口的玻璃门,结果玻璃门轻易地被推开了。
一楼只有安全灯亮着,电梯好像也还可以使用,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爬楼梯。
健身中心空荡荡的,各式各样的设备在没有被人使用时整齐排列在一起的样子,令我联想到某种工厂。
实际上恐怕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我一路上净想着这些和正事毫无关系的事情。
和我约好了要见面的那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文库版的书。
等到发现我走近的动静之后,对方抬起头来。
我等您好久了。
她说道,唇上泛起一如以往的微笑。
晚安,志津子小姐。
我说:还是……称呼你‘古泽靖子小姐’比较好呢?我感觉她的微笑在一瞬间冻结了。
不过那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摇摇头。
不,叫我春村志津子就可以了。
志津子小姐说:因为这个才是本名。
您知道吗?嗯。
那么……她这么说着,示意我坐下。
我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今天去了名古屋一趟哦!我说完之后,她低下眼睛,好像做了一个用力捏紧文库本的动作。
我有想到您可能那么做了——在您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吗?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眼睛。
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切入一个未知的话题。
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老家的事情呢?她问道。
我突然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因为我打算调查你的事情呀!我说,抬起眼睛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没那么容易了解呢!在这里连户籍都没有登记。
是的。
从书面资料上来看,我应该还住在名古屋的老家。
是呀!因为不想要劳师动众地调查你的事,我可是费了相当大的苦心呢!是哦……她平静地说道。
说实话,我是从金井三郎先生这条线开始追的。
找他的履历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简单。
调查了户籍之后,我去了他的老家,在那里有人告诉我好几个他学生时代朋友的名字,我就试着去找那些人询问。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有没有听过古泽靖子或是春村志津子这两个名字。
这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想你和金井三郎先生应该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
然后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是吗?有一个人记得。
我说:是和金井先生在同一个研究会的人。
那个人说在大学四年级校庆的时候,金井先生带了一个女朋友来。
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金井先生说那个女生是春村兴产董事长的女儿,活活吓了他一大跳。
……然后你就知道我的老家了。
老实说,那个时侯我还真觉得自己非常走运呢!因为我想就算有人记得你的事,也不见得会连你老家的事情都清楚。
可是知道如果是春村兴产董事长宅邸的话,剩下的只要有电话簿就绰绰有余了。
然后你就打电话到老家去了。
嗯。
家母应该吓了一跳吧?……是啊!的确,春村社长夫人十分惊讶。
当我对她说,想要和她谈一下她女儿的事情时,她用责备的口气问我:志津子在哪里?——令千金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吗?面对夫人的问题,我这么反问道。
然而我却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以下的逼问。
——你到底是谁?如果知道志津子在哪里的话,请快点告诉我。
——因为某个缘故,我现在无法告诉您。
不过我保证不久后一定会让您知道的。
您可以先告诉我令千金离家出走的原因吗?——这种事情没道理告诉一个看都没看过的人吧!而且你也不一定真的知道志津子现在在哪里。
看来志津子小姐的母亲的疑心病非常重。
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这么说。
——其实是志津子小姐现在扯上某个事件了。
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我非得知道志津子小姐的事情不可。
事件这个词好像十分有用。
我本来还想着大概又会再次被拒绝的,但是夫人却承诺说只要我能够直接去和她见面,她就把事情告诉我。
然后你今天就去了名古屋是吗?志津子小姐问我,我点点头。
这么一来,你就从妈妈那里问出为什么我会离家出走了吧?没错。
这次换成志津子小姐点了点头。
——从前年到去年为止,我们让志津子到美国去留学,目的是要让她习惯外国生活。
夫人用平淡的口吻开始叙述。
——其实那个时侯,我们一直在和某个保险公司董事长的外甥谈结婚的事。
因为那个人之后也要到纽约的分公司去,所以我们先让志津子过去,调适一下。
——但是志津子小姐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我的话让夫人脸上浮起一阵痛苦。
——我们应该再多讨论一下的,可是我丈夫和女儿都没打算听对方的想法。
结果弄到最后,志津子就离家出走了。
——你们有去找她吗?——找了。
但是因为考虑到舆论压力,我们并没有惊动警察。
现在我们对外的说法都是那个孩子还在国外。
把你带出来的是金井三郎先生吧?我问完之后,志津子回答道:是的。
然后你们两个人就这么跑来东京了——在没有可以投靠的人的情况下。
不,我们有可以投靠的人。
她用缓慢的动作将文库本卷起来又摊开,我在美国时认识的一个日本人,当时在东京。
我们就是去找他。
那个日本人就是竹本幸裕先生吧?……是的。
我注意到她握着文库本的手开始用力。
是竹本先生把三郎介绍给山森社长,让他在这里工作的。
那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
那个时侯你还没有在这里工作吗?嗯。
住的地方呢?那也是得到竹本先生的帮忙。
他的朋友到海外去,所以房子就租给我们住了。
难不成那间房子的主人就是……是的。
志津子小姐轻轻地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名叫古泽靖子的人。
在非用到确实的身份证明不可的一些时候,我就使用古泽小姐留下来的健保卡。
在遭遇事故要录口供的时候,我也是用她的名字。
因为如果说了本名的话,老家的人就会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子啊!你之所以会参加游艇旅游,是因为三郎先生的邀约吗?是的。
自从到了东京以后,我就一直关在家里,有点消沉,于是三郎便以转换心情为由,建议我参加。
再加上竹本先生也要去,这么一来让我觉得有所依靠,也比较安心了。
原来如此。
我了解地点点头,在主角们就这么到齐了之后,事故便发生了。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相反的,我则抬起视线。
一只飞蛾在荧光灯的所在之处盘旋飞舞着。
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不久之后她开口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很可疑呢?我看着她,她也回看着我的眼睛。
过了一段漫长得令人害怕的时间。
看来谈话的顺序颠倒了呢!我叹了一口气,我应该要早一点说结论才是,可是我很害怕。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继续说道:犯人是……冬子吧?令人窒息的阴暗沉默袭来。
川津先生、新里小姐和坂上先生,全部都是冬子杀害的吧?我重复道。
悲伤不知从何处急速翻涌沸腾起来,连我的耳朵末端都发烫了。
是的,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回答:然后那个人是被我们杀掉的。
4解决事件的关键是由美说的话。
我在从Y岛回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那个在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响起两次开门声的事。
是吗?志津子小姐露出了很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某方面万念俱灰的眼神。
我还想着由美小姐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注意到的……果然做这种事情,还是会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啊!我试着思考了一下跟在你后面离开旅馆的人。
我说:根据由美所言,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但是在第二次开门的时候,她闻到了烟味。
也就是说第一个出去的是个不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则是会抽烟的人。
先说会抽烟的人好了——山森社长、石仓先生和金井先生。
其中很清楚的是山森社长和石仓先生在麻将间里,撇除他们两人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金井三郎先生了。
志津子小姐沉默着,我将她的沉默视为一种回答。
问题是没有抽烟的人。
每个人都一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没有偷偷跑走的机会才是。
那么难道是有人做了伪证吗?我一一确认了大家的供词。
当中有某个人的证词让我有点介意,怀疑起它的真实性。
志津子小姐依旧紧闭嘴唇,好似想要看清来龙去脉一般,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
那个证词,就是我自己的证词。
我一边慢慢地消化脑袋里的东西,一边说:和冬子一起躺上床的时候是十点左右——我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证据。
能够确定的只有我上床的时候,看见闹钟指针指着十点而已呀!志津子小姐思考起我这番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了一口气。
冬子小姐在那个闹钟上动了手脚吧?我点点头。
我发觉有这种可能性。
因为我平常不戴手表,所以知道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房间里的闹钟。
只要把那个闹钟调快一点或是调慢一点,就可以轻易混淆我对时间的感觉了。
而且冬子也有对那个闹钟动手脚的机会。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刚好在冲澡,之后又一头栽进工作里,可以说是瞬间就忘却时间还在过了。
如果她趁那个时侯把闹钟调快大约三十分钟的话,我们睡觉的时间就不是十点,而是九点半左右了。
此外,我还想到一点,平常过惯了不规律生活的我,只有那天非常想睡觉,而且入睡的时间是我无法想象的早。
在那之前,冬子请了我喝柳橙汁,恐怕那杯果汁里也掺杂了安眠药吧!我在这里喘口气,吞了口水之后继续说道:但是出现了问题。
当闹钟指针指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冬子看着窗外说‘志津子小姐出去了’。
如果闹钟调快了大约三十分钟的话,那实际上就应该是九点十分左右发生的事了。
可是因为你离开旅馆的时间真的是九点四十分,我的推测就出现矛盾了。
解决这个矛盾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冬子她早就知道你会在那个时间点离开旅馆。
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呢?还有,为什么她要调快闹钟呢?‘调快闹钟’这点让我回想起旧式侦探小说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
这样说来,就是她有必要使用这种小伎俩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啰?志津子小姐没有说话,因为她是知道真相的。
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点。
冬子在九点四十分和你约好在旅馆外头见面,然后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杀掉你。
对闹钟动手脚就是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试着对冬子的计画做出推理。
她在客厅玩弹珠台的时候,悄悄对志津子小姐说——内容大概是这样吧——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九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我会在旅馆后面等你。
约好了之后,冬子便赶紧回到房间动手脚,偷空将闹钟调快了三十分钟。
然后当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她便说看到了志津子小姐的身影。
让我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果汁。
闹钟走到十点的时候(其实是九点半)上床睡觉。
我昏昏睡去。
冬子偷跑下床,调回闹钟,一边小心着不让别人看到,一边离开了旅馆。
由美这个时侯应该在客厅里,不过冬子大概觉得没关系吧!杀了志津子小姐之后,再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
接着把我吵醒,好当她十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时侯实际上我应该已经睡了三十分钟以上,然而却会产生怎么只睡了一下子的错觉。
不久之后,志津子小姐的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概就和这次的情况差不多了吧!换句话说,就是确认所有人员的不在场证明。
那个时侯冬子应该会这么说吧——一直和我在一起。
而且我也会帮她作证。
若是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有人看到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话,对冬子来说就更有利了。
因为她也在同时间看到了,这点可以证明闹钟的时间没有被调整。
如果她的计画成功了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谜团的漩涡里打转吧!但是冬子的计画失败了。
我说:知道你要和冬子见面的金井先生,也前往你们约好要见面的地方,然后在冬子正好要杀害你的时候及时出现,最后反而是冬子自己掉下了悬崖。
就像你说的一样。
志津子小姐回答:对于闹钟的事情,我无法做什么评论。
当我们听到你证明萩尾小姐十点钟还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也都吓了一跳。
然后……冬子小姐她想要杀我,也是事实。
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答案,但还是有一阵让我恍惚的绝望感袭来。
因为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暗暗希望志津子小姐能够否定我的说法,可惜这个淡薄的期望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了。
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我努力地让心情平复,冬子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吧?……我已经知道了哦!我从皮包里面拿出纸团——就是前几天去冬子家清扫的时候找到的那个东西。
剥开纸团之后,我让志津子小姐看了里头的东西。
你有印象吗?我询问道。
志津子小姐摇了摇头。
这是竹本幸裕先生去年参加旅行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物品当中唯一被人拿走的东西。
是冬子擅自将它从竹本先生的房间里拿走的。
志津子小姐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长满铁锈的随身酒瓶。
5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说:在无人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结果上来说,如果不知道这一点,等于一步也无法前进啊!志津子小姐就爱那个文库本放在一旁,合起手掌十指交扣。
很明显地,她很迷惑。
我知道的事情,就如同我接下来所说的:游艇遇到了意外,全部的人都朝着附近的岛屿前进,然而只有一位男性没有办法到达。
然后称呼那位男性为‘男朋友’的女人,乞求着大家的协助,但是却没有人听进她的要求——这是从由美那里听来的。
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道。
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我认为那个女人是为了要替死掉的男友复仇,才不断杀人的。
可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单纯吧?嗯。
志津子小姐听到这儿,终于回答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说:但是有个重要的关键。
这个关键就存在于竹本先生自身。
我打开手上拿着的随身酒瓶的盖子,倒过来轻轻地摇了一下。
从里头掉出来的是一个卷成细长棒状的纸条。
摊开之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虽然已经有点晕开,但还是可以判读。
找到酒瓶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发现这个纸条的时候,更是让我震惊。
我仔细看了一下以后,发现这是记载了意外发生时候情况的便条。
大概他是打算能在回来之后当作报导整理吧!会装到酒瓶里,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么一来就不会弄湿的关系。
在这张便条中特别重要的地方是这里:‘山森、正枝、由美、村山、坂上、川津、新里、石仓、春村、竹本抵达无人岛。
金井迟了些。
’——从这张便条里,我发现没有游到无人岛的人,并不是竹本先生。
无法抵达的人是金井三郎哦!然后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男朋友’的人,其实是志津子小姐吧!我从这张便条得知,并没有什么叫作古泽靖子的女性参加。
所以你才会调查我的事吗?我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实际上命在旦夕的人是金井先生,而求援的人则是春村小姐;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我不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最后死掉的才会是竹本先生。
于是我开始调查你的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可是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为了爱情离家出走这件事。
……是吗?她气若游丝般说道。
不过我试着照自己的思维,想象了一下那天在无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那个‘什么事’的关系,害竹本先生代替金井先生死去,而全部相关的人都在隐瞒那个‘什么事’。
这么一想,我大概就猜测到了。
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继续说道:在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情况下,竹本先生就去救金井先生了吧?然后救援行动成功了的竹本先生,便大声责备其他决定袖手旁观的人。
可能连要把这件事情公布在报章杂志上这种话,也跟着威胁出口了吧!于是和其中的某个人起了争执……那个人最后把竹本先生给杀死了。
我看见志津子小姐失去血色的嘴唇正微微颤抖着。
我压抑着内心激昂的情绪,继续说道:在场的所有成员全都赞成隐瞒这个事实。
虽然对你们来说竹本先生是恩人,可是照顾你们的山森社长,他说的话也不能违背……没错吧?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叹了口气,接着眨了好几次眼睛,用双手覆住脸。
她的内心在和某种东西交战。
没办法呀!我的背后突然传出了声音。
回头一看,金井三郎正以缓慢的步调接近我们。
没办法啊!他又说了一次——是对着志津子小姐说的。
三郎……金井三郎走到志津子小姐的旁边,用手紧紧地环扣住她的肩膀,然后只有头朝我这边转了过来。
我全都告诉你吧!三郎!没关系,这样子比较好。
他好像在搂着她的手臂上又施了点力气,不过眼睛还是看着我,我告诉你。
你的推理的确很精彩,不过错误的地方也很多。
他说完之后,我默默地点点头。
事情的开始其实没什么,他先说了前言,从游艇逃离的时候,我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被强力敲到了头部,人就这样昏过去了。
昏过去?在海上?是的。
因为我穿着救生衣,所以似乎是跟树叶一样在海上载浮载沉。
而且昏迷的时候,是不会喝进水的。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
其他人全都抵达无人岛了。
志津子好像是到那个时侯,才发觉我不在。
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将目光转回海上,看到了一个很像我的身影在海浪里漂浮。
我真的吓死了……志津子似乎还没有走出那个时侯的冲击。
仔细一看,她甚至还在他的臂弯里发抖。
我慌忙跟周围的人说,请救救他。
我认同地点点头。
由美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但是谁也没帮你去救人吧?我一面回想起由美的话,一面说道。
志津子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因为海浪打得很高,天候也非常差,我知道任谁也不想出手处理这件事。
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就这么跳回海里的勇气。
如果立场交换的话,金井三郎沉重地开了口,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敢去面对。
真是困难的问题,我想道,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回答的。
当我的心情转入绝望的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句:‘我去好了。
’那就是你说的竹本先生。
果然,我想。
由美在还没有听到这些话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可是竹本先生并不是那种光靠着正义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海里跳的人。
因为他赌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希望能够得到等值的报酬。
报酬?她的肉体。
回答的是金井三郎,他好像从在美国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对志津子抱持好感。
这是我自己微微感觉到的。
不过他并没有横刀夺爱,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他在那个场面,好像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看着志津子。
然后怎么了呢?在我回答以前,听到这席话的川津先生说话了。
他说:‘在这种时候要求报酬,你还是不是人啊?’然后竹本先生就回答:‘你了解我的心情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插嘴的权利!’于是川津先生便开始拜托其他人去救三郎,因为他自己的脚已经受伤了……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吧!嗯。
志津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大家都别开了脸。
也有人说了类似‘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脚受伤了才有办法这么说’的话。
所以到最后,你就答应了竹本先生的条件了吗?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代替点头。
那个时候的我,不管怎样都只想要先救他。
然后竹本先生就跳进海里,神乎其技地救起了金井先生……就是这样。
金井三郎回答: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地面上了。
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都不晓得。
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自己得救了这件事而已。
看看四周之后,我发现其他的人也都躺着。
我便开始打听志津子的下落。
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紧闭嘴巴,不肯跟我说。
后来川津先生才告诉我竹本先生和志津子的交易。
接着川津先生问我要不要想办法说服竹本先生,我才急急忙忙地寻找他们的踪影。
然后在远处一个石阴下,我找到了他和志津子。
竹本先生抓着她的肩膀,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要袭击她。
泪水从坐在一旁听着的志津子眼眶中流出。
泪滴滑过白色的脸颊,落在她的手上。
那个时侯……我并没有被袭击。
她用细丝般的声音说:那个时侯竹本先生只是要在三郎恢复意识之前,跟我作下次履行代价的约定而已。
可是到了那个节骨眼,我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我跟他说不管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交易。
只不过……他不愿意接受。
‘不是约好了吗?只要你能陪我一个晚上,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这么用力说着。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
金井三郎看起来很痛苦似的低下头,不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在我眼里,就只觉得是他在袭击我女朋友。
毕竟我刚从川津先生那里听来那件交易。
他说:我一边喊着‘住手’,一边用尽力气把他推开。
他失去了平衡……头撞到了旁边的岩块上,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金井三郎大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我就这样……全身无力地看着倒下的他。
志津子面对这个突然的转折,一下子无法反应,看上去也是六神无主。
也就是说没有即时抢救,我想。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山森社长已经跑了过来,测了竹本先生的脉搏之后,他摇了摇头。
我和志津子一起疯狂大喊,接着便抱头痛哭。
可是无论怎么哭怎么喊,事情都不会改变——我这么想着,决定要自首的时候,山森社长说话了。
他阻止你自首了吧?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似的,他点点头。
社长说,竹本是个卑鄙的男人。
抓住别人的弱点要求肉体报酬,这是最低级的人才会做的事。
你做的是保护恋人的行为,没有必要去自首——然后山森社长就提议处理掉尸体了。
是的。
他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也深深地点了头。
社长也征求了其他人的同意。
他认为竹本先生的行为是卑劣的,而我的行为是正当的。
结果,全部的人都同意山森社长的话了吧?大家都同意了。
每个人都不停地咒骂着竹本先生。
只有一个人——只有川津先生一个人不认同这种保护志津子贞操的正当防卫。
但是被其他的人驳回了。
那个时侯的状况,我感觉自己几乎是感同身受。
若要把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金井三郎差点死了的事实当然也非提不可。
这么一来,除了竹本之外的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人?他们都在干什么?——这类的问题就会出现。
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的话,他们毫无疑问地会被舆论的责难淹没。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黑暗的勾当。
籍着帮忙隐瞒金井杀了竹本的事,来交换大家对金井三郎的见死不救。
最后我们统一的意见,就是决定把尸体处理掉。
不过说处理,其实也没特别动什么手脚,只要直接丢到海里去就好了。
能够找不到尸体当然是最好,如果不幸找到尸体的话,那附近的暗礁那么多,所以大概也会被推测是他在游泳的时候被海浪卷走,不小心撞到头的。
而且事情的发展好像还真跟他们的目的一样。
要说唯一的失算,就是竹本幸裕的酒瓶没被海水冲走。
被救援队救出之后,你们觉得一定会被叫去海防部问口供,所以在那个时侯全部的人便都先套好了说辞吧?没错。
同时也顺便麻烦大家一样说她的名字是古泽靖子。
原来如此。
在意外发生之后我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我们的手法没有曝光的迹象。
然后过没多久,志津子就也来运动广场工作,原本住的公寓也换掉了。
说到公寓,古泽靖子小姐本尊从国外回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又搬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来,我就确信真相几乎完全埋藏到黑暗里去了,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
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
只不过事实上在他们没想到的地方,暗藏着陷阱。
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吧!是的。
金井三郎发出了相当沉重的声音,今年六月的时候,我看到川津先生来找山森社长谈话。
好像是说在他出门旅游的时候,有人潜入他的公寓里。
公寓?嗯。
而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资料好像有被偷看过的迹象。
资料就是……写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的资料?金井三郎点点头。
川津先生好像一直感觉到良心的苛责,也说过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将这件事情公开,好让他接受世人的审判。
山森社长则是生气地叫他快点把那些东西烧掉。
因为怕那些资料会被别人看到,是吗?是的。
而那个潜入房间偷看资料的犯人就是冬子啰?可能是。
故事的轮廓浮出来了。
山森他们的手法确实是进行得很顺利。
只不过事实上在意外的地方,暗藏着陷阱。
竹本幸裕随身携带的酒瓶里,出现了他写过的便条。
然后发现的人,是他的女朋友萩尾冬子。
她应该是去死去的情人家里打扫的时候发现的吧!之后冬子的想法,我像是握在手里一般清楚。
冬子看到了竹本幸裕的便条之后,开始对他的死产生疑问。
明明应该已经到达无人岛的男友为什么会死掉呢?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谎呢?这个疑问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死是人为造成的,而其他的人全都和这件事有关系——冬子这个人,绝对会为了查明真相而全盘调查。
不过我想事件关系人的防护网很坚固吧!于是她直接去找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川津雅之。
由于彼此都是出版界的人,接近他并没有那么困难。
在想尽办法和他混熟之后,她大概打算问出无人岛上的真相吧!可是和他混熟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我想这应该是她最大的失策,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那就是趁我和雅之去旅行的时候,潜入他的房间。
钥匙的话,只要把我一天到晚带着的那把拿去取模就好了,旅行的日程她也能够轻松掌握。
就这样,她知道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决定报仇。
没过多久,川津先生又到山森社长这里来谈事情,内容就是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而且似乎还不单单只是被盯上了,听说之后一定会有信寄过来。
信?是的。
在白色的便条纸上用文字处理机打的,只有十一个字:‘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
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我真的吓倒发抖了。
金井三郎像是再度回想起那个时侯的寒气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而且那个人打算对我们复仇。
满满的杀意……吗?目的大概是想要利用这种预告信,来让恐惧深植在他们心中吧!川津先生被杀害的方式,就清楚地表现出对方的怨念了。
金井的手没有放开,又继续说道:报纸上写他明明是被毒死的,凶杀却大费周章地打了他的后脑勺之后,再扔进港口里。
我想那大概是为了重现竹本先生死亡的戏码。
戏码……那个冬子……总是冷静、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笑容的冬子……然而,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我重新想着。
她的内在的确也好像总是有炙热的火焰在燃烧着。
当然那个时侯,我们还不知道犯人是谁。
总之就是先做该做的事情,把川津先生留下来的事故记录收回来。
那也好不容易成功了。
偷跑到我家的人是你?我和坂上先生。
我们两个真的是拼了命了。
收回来之后,马上就把它烧毁。
谁知道才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换新里小姐被杀了。
之后的事情我大致上都知道了。
因为不能让新里美由纪在我的逼问之下,不小心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所以冬子才会匆匆忙忙地杀掉她吧!对冬子来说,她可能认为若是想要复仇行动能顺利进行的话,就不能让我太早知道真相。
她虽然替我安排和新里美由纪见面,但是实际上,她自己应该早一步先跟美由纪约好要见面了吧!到底是谁开始这个复仇行动的?为了察明这个问题,我做了各种调查。
竹本先生他弟弟的行动我也查过了,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然后我知道了你正一步步朝着真相逼近。
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之下,我威胁了你好几次。
偷跑到我房间里在文字处理机上留下讯息,又在健身中心袭击我,对吧?他抠抠长满胡子的下巴。
全都是我的擅自妄为。
但是山森社长生气地大骂了我一顿说,做这种事情不是更容易刺激对方吗?的确,这两个警告的结果,就是让我一举振奋起来调查。
然后下一个遇害的马上就换成坂上丰。
他的遇害应该和新里美由纪那个时侯差不多吧!也就是当他打电话来表示想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冬子虽然说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还没有决定,但是其实已经决定了。
约定地点一定就是在那间练习教室里,然后冬子一个人赴约,将他杀害。
坂上先生特别害怕那个复仇者。
金井三郎说:于是他对山森社长提议说,把一切都公诸于世,因为这么一来,警察就能保护大家了。
可是实际上那个时侯,就已经有‘不觉得萩尾小姐很可疑吗’这种说法浮出来了。
为什么会有那种说法呢?山森社长派村山小姐彻底调查了竹本先生的过去。
结果发现竹本先生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编辑就是萩尾冬子小姐。
任谁都会觉得如果是偶然,就太奇怪了。
是呀!我体认到自己的愚蠢。
竹本幸裕这个作家的相关情报,几乎全是从冬子那里来的。
她向我隐瞒了整个事件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觉得萩尾小姐大有问题,所以社长想到了‘条件交换’这个办法。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会对目前为止发生的杀人事件保持沉默,条件是请萩尾小姐忘了无人岛上发生的事。
但是要进行这样的谈判,必须握有萩尾小姐就是犯人的证据才行。
于是,社长决定将坂上先生当做诱饵,要他谎称自己什么都愿意说,藉此接近你。
山森社长认为这么一来,萩尾小姐一定就会想办法杀掉坂上先生吧!而事实上石仓会事先埋伏在坂上先生和萩尾小姐约定的地点,等到萩尾小姐准备动手的时候,石仓便依照计画,马上跳出来谈条件。
……可是坂上先生还是被杀了啊!没错。
根据石仓先生的说法,萩尾小姐用偷偷带着的铁锤,在坂上先生的后脑勺敲下致命一击。
事情发生得很快。
……我的口中再次涌起了唾液。
所以连石仓先生也不敢出去了的样子。
他会不敢?石仓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孔在我的脑中浮现。
不敢出去?——然后,谈判地点便移师到Y岛去了。
金井三郎说到这儿,眉毛又痛苦地揪在一起。
对他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更难以启齿吧!然而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过程就跟你刚才的推理一样,只不过主动邀约的人不是萩尾小姐,而是志津子。
她跟萩尾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希望她在九点四十分左右到旅馆后面去。
我点头,几乎全都明了了。
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和萩尾小姐谈。
志津子小姐用冷静的声音说,可能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了,谈着谈着,虽然不是很愿意,我还是告诉她条件交换的事了。
但是冬子对于条件交换一事没有答应吧?是的,她用非常小的声音回答。
萩尾小姐就这么沉默地开始动手攻击志津子。
听到条件交换的事之后,她的怨恨反而好像倍增了。
我看着金井三郎。
你就在这个时侯现身了吧?然后杀掉了冬子。
嗯……他露出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摇了两、三次头。
真是愚蠢啊。
为了保护志津子,我到后来竟然杀死了两个人。
而且这次,也被山森社长他们庇护了。
我什么也无法回答。
我觉得就算我说了什么,感觉也都不是出自真心。
金井三郎还是搂着志津子小姐的肩膀。
志津子小姐则一直静静地闭着眼睛。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时候,我的思绪突然飞到冬子和竹本幸裕的关系上。
那个……冬子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两个人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
那就表示她也知道竹本先生渴求志津子小姐的肉体的事了吧?她难道不认为那是她男朋友的背叛吗?我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也这么跟她说过了。
‘你不恨那个除了自己女朋友之外,还想要别人的女人的男人吗?’我这么问她。
但是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这么说:‘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
虽然我经常烦恼他的女性交友问题,但是我也非常爱他碰到紧急的时候,就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事的那种活力。
而且,他渴望的是你的肉体,不是心。
’然后说像我们这样什么都办不到、只会说她男友很卑鄙的人,才是最卑贱的。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觉得。
志津子小姐颤抖着嘴唇说:那个时侯要救三郎,非得有自己跟着陪葬的觉悟不可。
竹本先生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要求的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而且那还是成功之后才能得到的报酬。
无止尽的情绪波动,又开始在我体内沸腾起来。
还有,冬子小姐恨的人不只是我们,还包括其他的人,其实不单单是因为我们隐瞒了杀死竹本先生的事情而已。
不单单只是那样?我回看着她,感到有点意外。
不是的。
志津子小姐的肩膀微微发颤,你不是知道竹本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吗?那个人的死状是类似被卡在岩岸里的模样。
所以海防的警察才会判断他是被海浪卷走、在某个地方的暗礁撞到头,接着在快要断气的时候游到了那个岩岸上的。
我知道她闭口不谈的事情了。
我的背脊上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身体也跟着开始颤抖。
总而言之,志津子小姐说:竹本先生没有死,只是昏过去而已。
然后我们把他丢到海里的行为,才是真正要了他的命。
而川津先生的资料里载明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冬子的复仇方式才会极尽残酷之能事。
在她看来,男友等于被杀害了两次。
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
金井三郎一边这么说,一边扶着志津子小姐站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男友的胸膛里。
你要怎么处置我们呢?三郎问道:把我们送到警察局吗?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摇摇头。
我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说: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
再做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我转过身朝右边走去。
沉默包围着我们,空无一人的健身中心,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个坟场。
下楼梯的时候,我回过头。
那两个人还是目送着我。
春村家的人会来把志津子小姐带回去。
我对他们说道:我和春村家的人约好要告诉他们志津子小姐在哪里,不过我看就算我不说,他们迟早也会找到这里来的。
他们两人互看了彼此的脸一会儿。
然后我看到金井三郎对我点点头。
我知道了。
那我就走了。
嗯。
然后他说:谢谢。
我耸耸肩,微微举起手。
不客气。
接着我走下了黑暗的楼梯。
6原先打算直接回家的我,在坐上计程车的当下改变了心意,对司机说了不是我家的目的地。
高级住宅区耶!您住在那里吗?真是厉害。
脸型细长的司机说的话当中含着些微的嫉妒之意。
不是我家,我说:是朋友的。
虽然年纪还没那么大,但是已经事业有成了。
果然是呀!司机一面叹着气,一面操控着方向盘,已经不能做一些理所当然、中规中矩的事情了呢!现在这个时代呀,不做些大胆的事情可不行哦!还要不管别人死活呢!嗯,没错。
现在不把人当道具看不行呀!……是呀!然后我就沉默了。
司机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霓虹灯在车窗外飞快流过。
冬子的面容在其中浮现。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调查这件事的呢?应该会感到不安吧?比不安更为强烈。
而且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她大概觉得假装协助我对她来说比较有利吧!因为她可以藉此若无其事地接近山森一行人。
那么,她是怎么看我和川津雅之之间的事呢?难道这也只不过是她复仇计画中的一环?对于夺走好友的情人这点,她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在川津雅之死后和我一起难过的她,脸上的悲伤表情不是假的。
那是为失去男朋友的至交好友着想的真切眼神。
也就是说,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那个杀掉川津雅之的萩尾冬子,而是我永远的最好朋友。
总之现在……我只想这么相信。
在这附近吗?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
车子进入了住宅区,于是我开始指路。
因为之前我曾经送由美回来过,所以还记得山森社长家的位置。
建筑物正面有一个可以停放四辆进口车大小的车库,旁边就是大门。
从大门处望进去,可以看出主屋在非常里面的地方。
好高档的房子呀!司机一边叹息,一边把零钱找给我。
等到计程车开走之后,我按下了对讲机。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听到一位女性前来应答,是山森夫人的声音。
当我说我想和山森社长见面的时候,她用十分冷酷的口吻回答道:请问您有事先约好吗?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她会觉得不太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没有事先约好。
我对着对讲机说:不过如果麻烦您跟您丈夫说来的人是我的话,他应该会愿意跟我见面的。
夫人大概非常火大吧!她粗鲁地切断通讯。
就这么等了一下,大门侧边通用出入口的门那儿传来咔嚓一声。
我走近之后转了门把,很轻松地就打开了门。
看来这里设有远端开锁的装置。
沿着铺着石头的路一直走下去,我便到了玄关。
门上装饰着品味不怎么样的浮雕。
打开这扇门之后,我看到披着睡袍的山森社长正在等着我。
欢迎。
他说道。
他引领我到他的书房。
墙壁上排满了书架,大概收藏了好几百本的书。
书架的尽头有一个酒柜,他从里头拿出一瓶白兰地和玻璃杯。
怎么样?今天晚上又有什么要事了呢?他一边将斟满白兰地的玻璃杯递给我,一边问道。
我感觉有种甜甜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一直到刚才,我都和志津子小姐在一起。
我开口试探道。
他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僵了一下,旋即恢复了他自信满满的笑脸。
是吗?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我全都知道了。
我果断地说: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冬子死掉的原因。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我说:我想那两个人大概不会回来,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吧!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不是你计画中的结局吗?计画中?嗯。
还是——要是那两个人能殉情就太好了呢?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不要装傻了。
我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站到他前面,你从知道犯人是冬子开始,就一直希望金井先生和志津子小姐能杀了她吧?他们有这么说吗?没有,因为他们被你骗了。
不只他们两个,你还骗了坂上丰先生。
山森社长抿了一口白兰地。
希望你能替我说明一下。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舔舔粗糙干燥的嘴唇,你的最终目标是让无人岛事件成为只有家人知道的秘密。
自己、妻子、弟弟、侄女——除此之外的人都是碍事者,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把无人岛上的秘密给泄露出来。
刚好川津先生和新里小姐都被不是家人的凶手杀死,所以接下来你就设计杀害了坂上先生。
很有趣哦!虽然你的剧本是请坂上先生和冬子见面,然后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再让石仓先生上场救人,不过我想,你应该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他吧?他将玻璃杯从唇边拿开,我看到他歪曲的嘴唇。
伤脑筋耶!要怎么说你才能理解呢?请不要再演这种不堪入目的戏了。
我毫无顾忌地说:重游Y岛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杀死冬子吧?你早就看穿冬子根本不可能答应那个交换条件,然后预测事情末了,冬子大概会被金井先生杀死——我可没有什么预知能力哦!不是预知,是预测。
然后你打算在警察来的时候,让全部的人说法一致,互相替对方做不在场证明。
于是你选择Y岛这个孤岛,还让竹本正彦这个第三者来参加,只为了增加不在场证明的可信度。
而实际上冬子也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使了些伎俩,这更让你们的计画完美无缺。
说完了之后,我还是瞪着山森社长。
坐在椅子上的他,也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我。
你的意见当中,包含了很大的误解。
山森社长笔直地盯着我说:我们对于那个时侯自己采取的行动,一点都不觉得可耻。
就算现在回过头看,我们还是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的确,我们没有去救金井的勇气,但是我不觉得那是不符合人道的行为。
你懂吗?在那种场合,根本不可能做出绝对完美的选择啊!我们选择了比较好的路,所以没有必要觉得丢脸。
竹本那个人反而才是最没水准的。
就算他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要求报酬就是非常卑劣的——更何况还是要求那种报酬。
他的说话方式充满了自信。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一定会被他的这种口气给骗倒。
我可以问一下吗?随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所谓‘绝对完美的选择’,就是全部的人都平安获救吗?嗯,是啊!然后你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说不可呀作出那种选择,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呀!那当竹本先生决定去救金井先生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面阻止呢?……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我不假思索地大声吼出来,无法抑制爆发的情绪。
沉默在我们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一阵子。
唉,算了。
他终于开口了,你要说什么是你的自由。
虽然一直这样紧咬着不放,让我有点介意。
只不过,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嗯,我点点头,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就是这样啰!只是我最后还有一个想请教的问题。
什么呀?他的目光变柔和了,不过那也只出现片刻。
他的视线好像被吸引到我的后方去似的。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发现由美穿着睡袍站在门口。
你起来啦?山森社长的声音充满了从刚才到现在的对话当中,无法想象到的柔情。
是写推理小说的老师吗?她问道,脸朝着跟我所在的位置不太一样的地方。
啊,是啊!我说:不过我要回去了。
真可惜,我好想跟您聊聊。
老师很忙的,山森社长说:不可呀强留住人家。
可是我只要说一句话就好,老师。
由美一面靠着墙壁前进,一面伸出左手。
于是我向她靠近,紧紧握住那只手。
什么呢?老师,那个……爸爸跟妈妈已经没有被谁盯上了吧?呃……我屏息,转头看向山森社长。
他的视线朝着墙壁的方向躲去。
我用力握住由美的手回答道:嗯,对呀!已经没事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太好了。
像小精灵一样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荡漾开来。
我放开由美的手,转过身面向山森社长。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那不能在这里开口问。
我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用原子笔写下几个字。
然后我走向山森社长,伸手将名片拿到他的眼睛正前方。
不用回答没有关系。
看着名片背面的他,脸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点歪斜。
我把名片收回包包里去。
那么请保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紧紧盯着我的脸看。
我把他留在原地,转身朝着门走去。
由美还站在那里。
再见。
她说。
再见,保重哦!我回答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一点了。
信箱里有一封信,是冬子工作的出版社总编辑寄来的。
我先去冲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直接躺在床上。
今天真是超级漫长的一天啊!接着我伸手拿起那封信。
信封里塞着两张信纸,用十分有礼的用字遣词写着最近会再替我介绍新的责任编辑。
内容里并没有特意提及冬子的死。
我用力将信纸扔了出去。
深刻的悲伤袭来,突如其来的眼泪爬满了我的脸庞。
冬子——那样子就好了吧?我出声问道。
除了那样的做法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了——不用说,没有人回答我。
谁也无法拿出答案。
拿过皮包,我从当中取出名片——那张刚刚给山森社长看过的名片。
你应该有发现竹本先生没有死吧?我看着这张名片约莫十秒之后,慢慢地将之撕裂。
事情走到这步田地,问这个问题可能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谁也无法证明真相,就算证明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撕成碎片的名片从我手里散落,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或许,我的试炼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吧!不过接下来的事情,随便要怎么样都好。
因为我已经觉悟了。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总之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