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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25-04-03 16:37:33

(1)直贵:身体好吗?忽然意识到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不知怎么的,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星期天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不少人对月份的变化非常高兴,因为又可以写信了,有些家伙还会有人来探望。

我也是隔了一个月写信了。

可是,一开始写又觉得没什么说的。

刚才也说了,因为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里突然冷了起来,但如何躲避这里的寒冷,方法也大体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上次接到直贵的来信时六月份,那之后怎么样呢?说是搬了家,现在住的是新房子吗?我想你会安排好的。

可是,一直没来信,到底怎么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可又一想,也许是没有写信的空闲时间。

毕竟白天要去大学,夜里还要工作啊!酒馆的工作怎么样?我因为没钱,所以几乎没去过,偶尔去也全是前辈请我,不大清楚那里的事情。

不过还是好好干吧!给我写不写信没太大关系。

还是有些敬佩直贵。

我原以为因为我干了那件坏事,连累你连大学也读不了,可你到底还是成了正规的大学生了。

跟同屋的家伙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吃惊,很感动,都说你弟弟真了不起!那时,我的心情最好。

有些困了,今天就写到这儿。

没什么写的了。

下次事先收集点好的题材。

那么,注意身体,下个月我再去信。

刚志在车站站台上读了刚志的来信,正如信中写的那样,六月份以后直贵就没有回过信。

即便如此,还是每个月一次很规律地收到哥哥的来信。

有时觉得要是不告诉他新的住址就好了,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妥。

电车进站了。

直贵把信装回信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

七月份以后就不再保存哥哥的来信了,以前的信也准备过几天处理掉。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电车里挤满了下班的人。

直贵抓着车上的吊环,微微闭上眼睛。

一周五天乘坐拥挤的电车已经完全习惯了。

尽可能地保存体力,不积蓄紧张压力。

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店里,到了以后马上就得干活儿。

如果七点前还没做好准备,老板会没完没了地说些讨厌的话。

每天没有什么变化——哥哥信中的一句浮现在脑子里。

不清楚监狱里的实际情况,但看上去像是非常悠闲的文章。

我这儿明天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想发牢骚。

叫作BJ的酒吧位于麻布警察署附近,客人几乎都是年轻的公司男女职员。

因桌子和座位较多所以聚会以后来这儿喝二次酒的也不少。

好像前不久还有卡拉OK装置,据说是因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唱歌的客人逐渐减少,已经撤掉了。

原来放卡拉OK机器的地方现在放着老虎机,可直贵几乎没看见过有客人玩那个东西。

成双结对来的也不少,不过他们大多在吧台前。

因为这里显得气氛比较沉稳。

装饰也和桌子坐席那边有些不同,像是另一家店里的空间。

老板在知名酒店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他调制的鸡尾酒也特别受客人欢迎。

桌子坐席那边热闹只在电车还在运行的时间段。

那之后,吧台前陡然忙乱起来。

不少客人是从银座一带过来的,那里年轻的吧女下班后把自己的客人带到这儿来。

从她们口中直贵知道了班后这个词。

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也有单独一个来的。

有的男性客人一个人来,是冲着同样一个人来的女性客人,那是来这儿的最大目的。

直贵看到过很多次他们失败,但成功的也比想象的要多。

直贵在这家店里的工作,简单说就是打杂。

开门前做各种准备,开门后就成了男服务员,既要负责洗餐具,也学着点做调酒师的事情。

关门后的收拾也是他的活儿。

以前是坐末班电车回家。

但那样收入太少。

所以要求店里让他干到凌晨四点关门。

老板大概觉得比再雇一个人便宜就答应了,不过附加一个条件,就是店里不给出租车费。

直贵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同时要求在头班电车开始运行前允许他睡在店里。

老板考虑了一下,大概拿不准应该不应该把店里的钥匙交给直贵,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BJ的工作是在职业介绍杂志上看到的。

白天必须去大学,所以肯定要找夜里的工作。

这样的话,工作的类型受到了限制。

面试的时候,直贵只对老板撒了一个谎,说自己是独子,到高中为止是在亲戚家长大的。

并补充说,要从大学的函授教育部转到正规课程,必须找夜间的工作。

老板没有任何怀疑。

不过,不是老板仅出于同情雇用了他。

同意雇用直贵还有一个背景,就是有人说了好话。

后来才知道,面试后,好像老板马上就给直贵工作过的那家外国风味店打了电话,询问了直贵以前是否在那里干过,因为直贵说了在那里干过活儿的事。

对直贵在那家店里干活儿的事,据说老板向店长这个那个地问了不少。

店长像是回答说:很肯干,是个老实孩子。

关于辞掉那里工作的理由,店长说:原来就打算到高中毕业为止,在这儿短期工作。

对他哥哥的事一点儿也没讲。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贵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没有好运,有很多人还在帮助他。

可是另一方面,这种帮忙并不是伸出自己的手。

他们希望直贵得到幸福,但并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瓜葛,如果别人能给予帮助更好——这是他们的真心话。

当然,即便这样,也要感谢那个大胡子店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BJ的老板看上去也不是坏人。

是所谓四十年代后期集中出生的一代人,大概是这个关系,他喜欢用苦学生这个词。

直贵是个苦学生啊!成了他的口头禅,甚至还向客人们宣扬。

一些中年客人连同他们身边的吧女都用感慨的目光看着他。

老板好像相信他的存在可以提高酒吧的形象。

不过直贵可不敢大意。

不管老板对他多么亲近,决不能把心交给他。

刚志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如果知道了就全完了,这样的生活也将被夺走。

因为老板也和外国风味店的店长一样,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会接受像自己这样的人的。

不存在武岛刚志这样一个人,自己从过去就是一个人,他拼命地那样想。

(2)这天夜里客人少比较空闲,还是电车运行的时间,可桌子座位那边根本没有客人。

吧台这儿也只有两对男女外加一个男人。

而且一对儿只是像舔着似的一点点儿地喝着白兰地,另一对儿只是一个劲儿地要金青柠。

没有机会施展手艺的老板感到很无聊。

另一个单身男人,一边喝着不兑水的波本威士忌,一边时不时地跟直贵搭着话。

忙的时候就随便听听,但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只能跟他说话了。

装出笑容还得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话题,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没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进来了新的客人,是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

稍微瞟了一眼没有印象,直贵觉得大概是自己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来过的客人。

女性一个人进一个从未去过的酒吧的事,基本没有。

啊,好久没见了!直贵想老板肯定会说这样的辞令。

可他只是生硬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中显现出有些迷惑。

女性把目光朝向直贵,同事微笑着走了过来,脱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外套下面穿着白色的毛衣。

好久没见!啊!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着他。

啊……那个表情,不如说那个口音让他想了起来,是白石由实子。

她比以前见面时好像瘦了一圈,加上头发长了,还化了妆,所以直贵认不出来了。

是你啊!好久没见了,由实子把两肘支在吧台上,还好吗?还行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有个聚会。

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觉得没意思就流出来了,也想看一眼直贵的样子。

不是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于是,由实子嘿嘿一笑,是啊,怎么知道的呢!直贵稍微想了一下,马上找到了答案,是从寺尾那儿听说的吧?上星期去了演奏会,到后台去打了个招呼。

真是很怀念。

听说寺尾经常到这里来。

很少来。

对了,不点点什么?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

还知道时尚饮料呢!直贵想着,递给了老板。

开始在这家店里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联系,直贵和他说了新的工作以后,他说一定会去的。

果然在那一周就来了。

那以后大体上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

当然,到了现在,对直贵退出乐队的事儿一点也不说了。

不仅如此,就是乐队的事情,他也决不主动提起。

光是询问直贵的近况。

所以每次都是直贵提起乐队和音乐的话题来,他总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

不过,听说过了年就将发行第一张CD。

听说你转为白天的大学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实子说道。

是啊,直贵点了下头。

突然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让我吃了一惊。

因为白天没法工作了。

现在算是见习调酒师?再来一杯!那个单身男人举起杯子说道。

直贵应了一声,倒了纯的波本威士忌。

这点事情他也会做。

男人时不时地瞟着由实子,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环视着店内。

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由实子又跟他搭话。

住哪儿不都行吗。

于是,由实子从柜台上放着的一摞纸杯垫中拿出一张,滑到直贵眼前。

干什么?这个。

住址,寺尾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根本打不通。

电话是装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

嗯,那告诉我住址。

你要它干吗?没什么,不行吗?她把纸杯垫又推过来一点儿。

哈哈!旁边喝着波本威士忌的男人发出笑声。

你啊,还是别缠着直贵了,这小子竞争率还挺高的,来找他的女人有好几个呢,是吧?他问直贵。

没有那样的事!不对吗,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啊。

喂!小姑娘,你这个耳坠好漂亮啊!在哪儿买的?啊!这个?这不过是在涩谷买的便宜货。

哦,是吗。

跟发型很般配呀!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呢?又开始了。

直贵心里骂着。

这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先是夸人家的服饰,夸人家发型好,夸会化妆,最后夸人家身体基础好。

赞扬的语言是最容易说服人的,他曾这样讲解过。

这男人是家制片公司的老板,不过是自称的,无法辨别真伪。

还说认识不少有名的导演,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

现在由实子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听着这男人说话。

帮了我的忙了!直贵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有太多关系。

由实子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男人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贵。

她真的跟直贵没啥关系呀?没有。

那我可以带走吗?直贵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随你便。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颗白色的药片。

把这个碾碎,一会儿放到她的饮料里……男人奸诈地笑着。

那可不好吧……拜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贵的手。

手掌中夹着什么东西。

立即明白是叠成很小的纸币。

由实子走了过来,直贵把手缩了回来。

纸币到了直贵的手中,他转过身一看,是张五千日元的纸币,他咂了一下舌头。

再喝点啥吧!男人对由实子说道。

已经喝了不少了。

要不给我杯橙汁吧!男人使了个眼色。

直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柜台里面把那颗药片碾碎。

老板正陪着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么样?我送你。

啊!对不起!我想要直贵君送我呢。

她说道,声调稍有些怪。

我还有工作呢!直贵一边说着,一边把橙汁放到她的面前。

那我等你下班。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没关系!我等着。

别这样好不好!由实子听到直贵的话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着她继续说,对别人是麻烦呀!让他送你不就得了!眼看着她的眼圈变红了,像是要叫喊什么,还没张口手先伸了出来,装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贵这边倒了过来,他先喊出了声。

你干什么!刚说出口,由实子已经跑出了店外。

那个男人追了出去。

喂!直贵。

店长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直贵边道歉边开始清扫地板。

想起由实子跑出去时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3)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一个年级大约有一百五十人。

即便这样,要是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还是显得空荡荡,特别是前面的的座位。

坐在最前一排的只有直贵一人。

他想,在他没转过来之前,大概一个人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有不利条件,是学期是学期的中间转进来的。

教师们也不认识他。

要是不让他们早点记住自己,将来找工作什么的就要辛苦了。

当然,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听讲,也可以多学点东西。

他还觉得自己是另类。

其他学生都是从一入学就在一起,大概合得来的人已经分别形成了小的集团。

而自己已是二年级时才中途进来,肯定会被人看做形迹可疑。

虽说并不是没人跟他说话,可是在转入正规课程已经过了近六个月,仍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这天第四节课结束后,有个学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想到是通知什么事情。

是个叫西冈的学生。

长得又高又瘦。

晒得很黑,大概在从事什么体育运动。

最贵还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总是比较时尚。

捎打扰一下可以吗?西冈跟他说道。

本来都是同一个学年的学生,可不知怎么其他学生对直贵都是用敬语。

武岛君,喜欢男女学生共同举行的联谊会吗?联谊会?他没想到是这个话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从来没去过。

实际上在店里看到过几次男女学生联谊会的情形,可他没说。

有没有兴趣参加?本周的周六。

是邀我去吗?嗯。

西冈点了点头。

脸上稍微有点发窘。

怎么想起我了呢?可以邀请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啊,那个……稍微有点原因。

怎么回事?西冈打开书包,拿出一个放照片用的小相册。

把它翻开,递给直贵看。

照片上的情景还有印象,那是秋天大学节上照的。

经营学科办了几个模拟店,其中一个是卖泡泡纱的店。

照的是那个摊床前,直贵在无聊地喝着纸杯里的咖啡。

大学姐期间本可以不来,只是为了消磨掉上班前的时间才去的。

大学节的时候,我叫了高中时候的女同学。

那个女孩儿上了东都女子大学。

这次联谊会再加她参加的时候,她说去也行,不过要都是丑八怪她可不去。

她对自己好像很有自信嘛。

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过,搞不清楚什么样的才算好,就把大学节时的照片拿给她看。

她边看边点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武岛君。

哦,我还被挑中了呀。

直贵哧地笑了起来,感觉不错。

也许是照片照得好。

那女孩儿可记得武岛君,稍微瞟了一眼,就说这个人挺帅的。

我也说了句这个人比较沉稳。

西冈笑着说道。

沉稳……一定是寡言、阴郁的委婉说法。

怎么样,有空吗?怎么办啊,稍微想了一下,直贵说:我可是从函授教育转过来的呀,是不是事先跟人家说了,我可不想在那个时侯丢丑。

没说过。

和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啊!不知是不是真那样想的?他没说出口。

怎么样?正好是五对五。

我可跟她说了,这边的可是你挑的,那边也带几个好的来!真是个轻浮的世界,直贵想。

那么憧憬的大学生活,结果每天都是这样轻薄的生活,稍微有些受刺激。

可是他觉得,必须从这样的每一天中抓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好吧。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机灵的人啊!不要紧的,只是坐着跟女孩儿们说说话就行了。

大概是完成了女朋友交办的任务,西冈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

联谊会的地点是涩谷的一家餐厅。

直贵穿着跟平常上班差不多的衣服出了门。

虽说是第一次经历,可也没有特别紧张。

在店里看见过几次,大体上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气氛,况且已经习惯了和年轻女性说话,不需要西冈再教他什么,只要适当地听她们讲话就可以了。

直贵自从在BJ上班以后,开始感到自己好像具有女性喜欢的容貌和气质,因为一个人来店里的女性客人中,有不少人露骨地邀他出去。

既有被银座的吧女叫到她家的经历,也有被故意在关门前赶来的女客突然亲吻的事情。

可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不可因疏忽陷入复杂的关系。

他觉得如果自己真是所谓有女性人缘的类型,不是不可以有效利用。

要说为什么,因为现在他除了这个以外没有任何武器,而且这还不是很小的武器。

男生五人现在餐厅里聚齐。

包括西冈在内的其他四人,确实具有像是招女性喜欢的容貌。

以西冈为中心,开始这个那个地安排起来,不仅是座次和饭菜,甚至连会话的内容和程序都要预先确定好,让直贵感到有些意外。

武岛君,今天我们就用平常的口气可以吗?西冈问道,如果只是对武岛君用敬语,会显得不自然。

是啊,是啊,其他三人也点着头。

看到这个,直贵觉得他们心里还是把自己看做另类。

怎么都行,平常的口气也好,什么也好。

那好,我们都用平常说话的口气。

四人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女生们出现了。

男孩子们站起来欢迎她们。

女性五人还都是漂亮的容貌。

大概因为这样,男生中间有种又像是放心,又像是兴奋的空气在流动。

大概大家都在想,今晚一定会很愉快。

直贵觉得哪位女孩与他为伴都没关系,不过,五人中只有一人,像是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东西。

那女孩穿着黑色的衣服,同样黑嘿的长发垂到背上,像是对这个活动并没什么兴趣。

她的眉毛很匀称,眼睛稍有些上挑,双唇紧闭着。

像是属于难以相处的美女那种类型。

尽管西冈等人那么细致地进行了安排,可会话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西冈的女朋友相当健谈,男生全被卷入到她的节奏中去了。

不过这样并没有影响热烈的气氛,男生们像是都很满足。

一个女孩子像是对直贵有好感,这个那个地跟他搭话。

直贵是人家问啥就说啥,人家讲话时他就应和着,如此反复。

比起在店里应付客人还是有趣得多。

那女孩跟别的男生说话的时候,直贵不由得不看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那女孩子也在看他。

她马上把目光转向一旁,不过两人的视线还是在空中相遇。

她叫中条朝美。

在自我介绍的内容中,直贵只记得她在读哲学。

或者说,她除了这点以外根本也没说别的。

在男孩们竭力提出各种各样的话题,让女孩们兴奋的时候,只有她露出没兴趣般的表情,一个人在那儿吸着烟。

大家消除了紧张感,开始移动自己的座位,被她的美貌吸引,几个男孩子都亲热地跟她搭话,可她的反应很冷淡。

觉得没有什么希望的男孩,很快就从她身边躲开了。

这个中条朝美曾注视着自己,哪怕只有瞬间,着点究竟怎么看,直贵也搞不清。

也许她只对他一人还有兴趣,等着他前来说话?不过他又自问,在这里和一位女性熟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作为一般一起玩的女朋友,常来店里的女客中有好几人都可以充当,而且是不用说明自己的身世也可以好好相处,或者说点谎也没什么问题。

没想找个特定的恋人,一旦关系亲密了,分手的时候越发痛苦。

在那个餐厅的联谊会结束了,西冈等人提议去唱卡拉OK,直贵想,跟这些无忧无虑的学生做伴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他悄声对西冈讲。

哎,这么快就走?大家好像都挺高兴的,我一个人走也没啥关系,而且有些累了。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西冈笑着问道。

今天算了,让给大家。

知道了,那么,再见!西冈也没有再挽留。

在餐厅出口的地方跟大家分手,直贵一个人朝涩谷车站走去。

时间还不那么晚,街上全是年轻人。

他注意着别碰到别人,穿过人行横道,进了涩谷车站。

排队买车票的时候,感觉到侧面好像有人在看他。

转身一看,是排在旁边队里的中条朝美。

他笑了笑,稍微举了一下手。

她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匆忙点头行了个礼。

她好像也是谢绝了去卡拉OK,直贵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先走到了自动售票机前,直贵随意地在后面望着她。

只见她翻腾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包,没有买票突然从机器前离开了。

然后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包里翻找着。

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好像有什么事儿,直贵察觉到,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离开队伍走到她跟前。

怎么啦?突然被他一问像是有些吃惊,不过她马上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像是钱包忘在刚才那家店里了,可能是在洗手间里。

那可糟了!直贵说,只能回去去了!嗯,要是能找到还好。

我陪你去!啊,不要紧!我一个人能找到。

她摇着手说道。

是吗?直贵琢磨着她的表情,好像并不是不愿意他跟着去的样子,不过,还是陪你去吧。

没准还要跟西冈他们联系。

是吗……对不起!快走!两人快步走向餐厅,一路上没有说话。

直贵觉得对她来讲现在不是说什么话的时候。

到了餐厅,让他在外面等着,她一个人进去了。

直贵觉得有些麻烦,要是找不到了,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回去,闹不好还得陪她去跟警察打交道。

正在想西冈他们去了哪里的卡拉OK厅,中条朝美从店里出来了。

脸上没有了严肃的表情。

找到了?嗯。

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还是忘在洗手间了,不知是谁交给了店里的人。

太好了!对不起!害得你陪我跑一趟。

这没啥。

两人在返回涩谷车站的路上走着,不过这次是相当缓慢的步伐,而且也不再沉默了。

你也没去卡拉OK啊?嗯。

不知怎么,没有那样的情绪。

今天的联谊会,好想你不大乐意来似的。

能看出来?看得出来啊,不是那样吗?嗯,你说的对,根本不想来。

只是她们说人数不够非求我来,没办法。

过去笔记什么的帮过我好几次呢。

是啊。

幸亏找到钱包了,要是钱包再丢了,可就是我最倒霉的一个晚上了。

真是那样。

不过,我看你也只是应付般的说了点儿话。

啊,联谊会什么的,我不大喜欢。

不是怕挨女朋友训吧?没有那样的人啊!是吗?到了涩谷车站跟前,过了人行横道就是,直贵又有些迷茫了。

这样分手的话倒是没有任何麻烦,电话号码也没有问,相互间详细的情况也没有说,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这个姑娘。

信号灯就要从红色变成绿色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犹豫,可他还是张口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一起喝杯茶吧!中条朝美没有吃惊的表情,看了一下手表马上说,嗯,要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话。

直贵点了点头,细细琢磨着复杂的心情,要是她拒绝了,就这样分手吧,也没什么遗憾。

他对自己抱有奇怪的希望感到惶恐,不过还是有些高兴。

进了咖啡店,直贵要了咖啡,中条朝美点了冰红茶。

我比大家要大一岁。

用吸管喝了一口以后,她说道。

复读?不,留级。

一年级的时候几乎没去学校。

哦,是生病还是怎么回事呢?嗯,不知怎么,不想去学校。

好像是有什么缘由,直贵没去深究。

所以,话可能有些不投机,跟今天的同伴儿。

就因为这个,觉得联谊会没意思吗?不仅是这些,联谊会本来就很无聊,朝美从包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今天有一半女孩子吸烟,只是在男孩前忍着没抽。

你,有男朋友?她朝着直贵的方向吐了一口烟。

要是一般男朋友那样的还有。

按理说也是。

不是那种特定的男朋友。

她把烟灰弹到烟灰缸中,武岛君,是吧?你也留过级?直贵苦笑着:像是那样吗?不知怎么,有种跟其他男孩子不同的气质。

要是没留过级那对不起了。

没留过级,不过是另类。

从函授教育部转过来的。

函授?噢……她没再追问这件事。

(4)时间一瞬间流淌过去。

分手的时候朝美把手机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他,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联系!直贵一边想着什么事是指什么,一边接了过来。

作为交换,他也写下了房间里的电话号码给了她。

不过,平日晚上大概不在。

对了,你说过在六本木的店里打工是吧。

下次去那家店里可以吗?当然可以。

他从钱包中去除老板的名片,那后面印有地图。

那天晚上直贵回到公寓,喝了点从店里顺回来的威士忌后躺了下来,回想起和中条朝美的每一句会话,脑子里勾画着她的表情。

坦率地说,还想再见到她。

不过,也想到就是再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听说家在田园调布,肯定是在富裕家庭长大的,和自己根本不般配。

另外,她父母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家境,肯定会立即表示反对。

别做白日梦了!他说给自己听。

要是瞎抱什么梦想肯定会成了丢丑的事儿。

然后他又苦笑了起来,想什么呢!中条朝美肯定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只不过是告诉你个手机号码,别美了!明天早上起来关于她的记忆应该就会淡薄,他这么想着,努力睡去。

可是,关于她的记忆,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简单消失。

不如说随着时间流逝更加鲜明了起来。

几个会话的片段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即便这样,直贵还是没想给她打电话。

他预感到,要是那样做了没准会成为无法挽回的局面。

虽然每当想起她的事心里就会躁动,但他相信早晚会平静下来的。

联谊会过去大概十天左右的一个晚上,直贵跟平常一样在吧台前忙碌着。

一对男女客人走了进来。

看到那两个客人他吃了一惊,女的是中条朝美。

当然不会是偶然。

一定是她按照那张名片后面的地图,带那个男人来的。

可是,她没有跟直贵说话。

只是在吧台前和那人挨着坐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店内。

如果不是人家说什么,自己不主动亲密地说话,这是店里的规矩,直贵跟对待其他客人一样,首先递过去酒水单。

她点了波本威士忌兑苏打水,男人也说同样的就可以了,有点满不在乎的口气。

男人看上去比直贵要大些,披着深灰的夹克,里面是高领的内衣,像是频繁地去美发厅,完美地保持着发型,像是再长点或再短点都会显得不自然。

直贵注意尽量不去看他们两个,但只言片语进入耳朵里怎么也避免不了。

详细的内容听不明白,好像不是什么高兴的谈话。

我说别再浪费时间了,相互间考虑下步的诗更好些。

听到朝美的声音。

男人嘀嘀咕咕地回答着什么。

像是在说:不做着试试看不知道啊。

我已经拿出结论了,不想再跟你兜圈子了。

什么是兜圈子呀?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义?不是来回兜圈子吗?没准你那儿已经有了结论,可我没有接受啊!我想你接受不了,可没办法。

喂!朝美向直贵打招呼,他吓了一跳,她把空了的大玻璃杯推到前面,同样的。

直贵点了下头,拿起杯子。

朝美很冷静。

那以后两人也继续说着,都把声音压得很低,直贵什么也没听到。

不过,包围着两个人的气氛仍然有些阴郁。

第二杯威士忌空了的时候,朝美突然站了起来。

好啦,别说了!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我回去了。

稍等一下!可是她没听那男人的,把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放在吧台上,抱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出了店门。

男人大概觉得马上追出去不大体面,依然坐着把自己的酒喝完。

男人走出去不久,店里的电话响了。

直贵一接,是朝美的声音:那家伙走了吗?刚刚走。

是吗。

我再过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

一会儿,朝美返了回来。

又坐到刚才的椅子上,对着直贵露出笑容。

对不起!感觉不大好吧?那倒没什么……他,不要紧吗?决不会想到我又回到这儿了。

她皱起眉头。

好像矛盾很深似的。

嗯,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想他事先料到的,我会说分手的话。

还是有比较亲近的男朋友啊!说是一般的朋友。

我觉得他已经不是男朋友了,今天只是明确了而已。

带到这儿来,是有什么想法吗?啊,为了自己不再畏惧。

畏惧?刚才那人,可能说了。

生怕被他诉说些感情的话,不知不觉又被他说动了,所以来了这儿。

这里有武岛在,我想你在旁边听着呢,他不会随便乱说了。

多亏这样,到最后我也没改主意。

分手到底好在哪里?终于结束了,觉得轻松多了。

喝了几杯鸡尾酒,中条朝美回去了。

从那天晚上以后,她时不时地来这里了。

多是和朋友一起来,也有一个人来的时候,但没有跟男性一起来过。

这是个奔放、大胆的性格和令人吃惊般的孩子气集于一身的的女性。

直贵和她一起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像是沉睡在自己身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一般的感觉。

尽管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直贵还是被她所吸引不能自拔,同时也确信她对自己也有好感。

很自然两人开始约会,不知是第几次约会回来的时候,他叫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次叫女性来自己的房间。

两人在他那狭窄破烂的房间里紧紧抱在一起,诉说着爱情。

(5)直贵每个休息日都和朝美见面。

或到涩谷逛街,或去公园,还第一次去了东京迪斯尼乐园。

虽然觉得这样下去会有问题,但他切断不了和朝美的交往。

圣诞节的时候,他用打工攒下来的钱给朝美买了耳坠,还在东京都内的西餐厅一起吃了饭,虽然没有足够的钱住在饭店里。

不过,他坦率地向她说明情况的时候,朝美笑着说:就是有钱,大概也预约不上了。

然后建议在直贵的房间里再开派对。

他们在便利店里买了蜡烛和便宜的蛋糕,拿回房间继续过节。

她的身体倚在直贵的手臂中,两个人的身影在烛光照射下映在墙上分外妖艳。

直贵,最近很高兴啊!在店里经常被这样说道。

不光是老板和其他雇员,就连熟悉的客人也这样说。

大概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

被这样说以后,还是不会露严肃的表情。

过了新年,初次参拜神社去了明治神宫。

原来一直嘲笑那么多人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可跟朝美一起,人多混杂也成了乐趣。

朝美穿了和服。

第一次和穿和服的女性一起走,直贵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

情人节那天朝美在关门前赶到店里。

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跟老板说过,不过他好像稍有些察觉。

直贵,今天也打算住在这里吗?老板悄悄地问。

不,今天回去。

那样的话,明天再收拾,先回去吧,让人家等着怪不好的。

对老板唐突的语言,直贵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发烧。

和圣诞节时一样,在他房间里举行了情人节的仪式,吃了朝美做的巧克力蛋糕。

他煮了咖啡。

那时,她第一次说起希望他来自己家里。

像是要让父母看看的意思。

不必过分顾虑。

最近一到周末他们肯定外出,像是很在意。

我说过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那现在跟谁交往着呢?像是有些担心。

也许不理他们也行,可每次见面都会被问到,麻烦得很,而且觉得要是总不跟他们说,以后见面的时候会对直贵的印象不好。

直贵非常理解朝美的心情。

大概在家里感到的压力比她说的还要大些。

她要是再固执的话,和直贵的交往也会变得困难起来,肯定是这样的。

当然,也有感到父母担心,想尽早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在这以前的交往中直贵已经感觉到她是个很孝敬父母的人。

他觉得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比预想的早些,但决不是能够避免的事情。

但是,如果爽快地答应了也有问题。

他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面前,沉默了起来。

还是不愿意,是吧?朝美偷偷地看着他的脸。

他把胸中积蓄的气息呼地吐了出来。

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不行吧。

正像你说的,你父母大概会担心。

那怎么办?不过,直贵咬了下嘴唇,然后说,也许不要紧吧。

什么?我啊,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跑到你家去,不会被人家瞧不起,被赶出来吗?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直贵没有亲属,不是直贵的责任啊!没有家,也不是直贵不好。

没有亲属,没有家,没有可依赖的人,可直贵靠自己活着,而且还上了大学。

这样的人谁会瞧不起?要是真是那样,我会瞧不起我父母的,跟他们断绝关系。

直贵看到朝美凶凶的样子苦笑着。

也许不会瞧不起,但不赞同我们交往。

为什么呢?不是说要门当户对吗,大人们不都是在意那些吗?什么门当户对,直贵没有依靠,我有稍微有点小钱的父母,是说这个不相称?无聊!我跟直贵两人是否相称是最重要的。

那倒是。

直贵眼睛朝下看着。

朝美父亲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医疗仪器公司的高层主管,在田园调布有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自己的房子,在镰仓还有别墅,决不是稍有点小钱那样的生活水平。

好吧,要是直贵怎么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了。

朝美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搅动着,发出陶器与金属的碰撞声。

我觉得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嗯,你可能感到压力,就是我,坦率说也感到压力。

因为跟家里说过有男朋友的事,可一次也没带回家过。

朝美开始用叉子前端切着剩下的巧克力蛋糕。

直贵有需要决断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跟她说刚志的事。

和对BJ老板说的一样,对她原来也说过自己是独子。

如果说了她会怎样呢?觉得她可能会原谅撒谎的事,但以后交往会如何呢?直贵觉得,她可能会理解的。

因为她也是喜欢正直,厌恶差别。

可是,直贵想,不要以为朝美理解了,她父母也会理解。

不会的,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对女儿选择的伴侣越是神经过敏。

要知道是服刑者的弟弟,而且犯的是抢劫杀人罪,觉得他们是怎么也不会认可两人的关系的。

朝美也许还会接受。

没准会说,我从家里出来,跟父母断绝关系。

但他觉得不能那样做。

他深深了解这些差别与偏见的威胁,知道如果按现在这么下去自己是不会得到幸福人生的。

要想得到,必须有某种力量。

不管是什么力量,出类拔萃的才能也好,或是财力也好。

中条家具备那个财力。

如果放弃它,只会给朝美带来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如果隐瞒刚志的事呢?对朝美也必须撒谎,直贵想。

不能只对她说实话,拜托她不告诉父母,不想把她也作为从犯。

而且她也不会同意那样做吧。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知道失去这种生活会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情景。

不说哥哥的事,必须隐瞒一生!直贵心里逐渐坚定了起来。

(6)直贵:身体好吗?最近没有收到来信,稍微有些担心。

我想是因为学习和工作忙,没有写信的时间。

要是那样没什么。

也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坦率地讲,哪怕明信片也好,要是能收到一张,我就放心了。

不会是就写一句我还好,就寄过来吧。

不管怎样,在这里不大明白时间的概念,要是完全感觉不到和直贵的联系心里不踏实。

你那儿樱花开了吗?这里虽然是监狱,可也有几棵樱花树,从工厂的窗户里可以看见。

上周正好是盛开的时候,现在稍有些凋谢。

说起樱花,想起过去和妈妈三个人一起去附近公园赏花的事儿。

把前一天晚上吃剩的饭菜装到便当盒里,满是郊游的气氛。

我记得有炸的藕片。

我们两个都特别喜欢吃炸藕片。

要说做天妇罗,妈妈首先去买藕,一炸出来,我们俩就争抢起来,咯吱咯吱地吃着,等到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基本没有了。

本来炸的又藕片和白薯片,妈妈吃的都是白薯片,因为只剩下白薯片了。

好想念呀,真好吃啊!炸藕片。

连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这里偶尔菜里也出现藕,可味道完全不一样。

还是赏花的事儿,好像不是周六周日,就是平常的日子。

大概是我们小学的创立纪念日。

所以没有那么多人,椅子空着不少。

那天妈妈好像没上班,记不大清楚了,可好象是工作日。

这样,开始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赏花,可我们根本没在看花。

那是直贵发现了一只纸箱中的被人丢弃的小猫,一下子被它吸引过去了。

我们央求妈妈收养它,可妈妈不答应。

直贵哭了起来,我也一个劲儿地叫嚷,这么可爱的小猫干吗不能养啊?觉得不能把它丢在那里不管。

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呢?如果叫谁给拾走了还好,要是那样,没准还活着呢。

想起来,那是妈妈也很为难,想满足我们的愿望,可家里连喂猫的那点富余都没有。

要不怎么炸藕片都成了美味。

即使是善良的人,也不能什么时候,向谁都显示出来善良。

得到那个,就得不到这个。

都是这样的事儿。

要选择这个就要舍弃那个,如此反复,这就是人生。

写了些怪怪的事,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人生,招人笑话。

开始说过了,稍微留点意,真的哪怕是我还好这么一句话也罢,时常能有个明信片来。

最好是印上直贵最近的照片的那种。

现在那样的东西大概很简单就能做出来,还有像是小的胶带样的照片,不过做那样的可能太麻烦,所以普通的明信片也就行了,不管什么寄来就好,我等着。

估计我这儿在相当长时间里还是一个月只能发一封信,下个月再写。

你好好干啊!刚志读完了信,直贵马上把信和信封细细撕碎,包在别的纸里扔进了垃圾箱。

然后去了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装。

藏青色的夹克衫还是去年进入正规课程的时候,自己犒劳自己买的,里面穿的方格衬衣和棉布裤子也都是。

正经点的衣服只有这些了,稍微正规一点的场合从来都是穿着它们去,已经旧的走了形。

想买点新衣服,可一直没有富余的钱。

而且朝美知道直贵的经济状况,就今天做点什么也没有意义。

衣服上没花什么钱,把精力用到整理发型和刮胡子上了。

稍微有点长的头发,昨天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觉得很适合自己。

胡子是刚刚刮过的,用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仔细刮得干干净净。

用梳子再次梳理了一下发型。

给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直贵想。

如果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不好,以后怎么做也追不回来。

相反,要是开始时印象好,以后有点什么小差错别人也会原谅的。

对着镜子练习怎样做出笑脸。

想起来以前什么时候,和寺尾一起做过同样的事情。

因为他说,登台演出的时候,直贵的表情过于僵硬。

自己以为在笑,可别人不那么看,从远处看更不像,所以笑的程度要大些,甚至自己看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程度,没准那样正好。

看看在迪斯尼乐园跳舞的那帮家伙,就会觉得他们真不简单,什么时候都能做出那么高兴的神情。

迪斯尼乐园是跟朝美交往以后第一次去的,当时想起寺尾的话,注意看了一下跳舞的人,果然被他们的笑容所吸引。

不能阴沉个脸,直贵对着镜子嘟囔着。

好长时间以来,特别是刚志的事件以后,都是些痛苦的事情,阴郁的表情像是铁锈一般牢牢地黏在脸上。

这样很难给别人好感。

在酒吧里遇到女孩子的时候也是,她们总是说直贵的表情冷淡,或是有些忧郁。

不过,那是那样的场合,而且是和那些女孩子可能不要紧。

今天要去见的可完全是另一类人。

镜子一角上贴着的彩印胶纸映进眼帘,直贵和朝美脸凑到一起,朝着这边做出V的手势。

那是他们在横滨约会的时候照的照片。

想起刚刚看过的刚志来的信,彩印胶纸这样的词,哥哥在哪儿知道的呢?也许是监狱里可以阅读的杂志上,写过这些事情。

直贵一直没有回信。

连过新年的时候也是同样。

上个月哥哥在来信中问过是不是已经升三年级了,直贵也没有回答。

别有事没事地来信就好了!这就是强盗杀人犯弟弟的想法。

不写回信正是想疏远的意思,你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自己写的信,对弟弟来讲,是把他束缚在厌恶的过去的枷锁,怎么就不明白呢!什么炸藕片呀,真是闲得,还要美化过去。

赏花的事儿直贵也还记得,还有那只猫的事。

第二天又去公园看那只猫的时候,它已经死在纸箱中了。

而且刚志也一同去了,难道忘了那件事了?不过,哥哥说的也对——直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得到那个,就得不到这个。

人生就是要选择什么就要舍弃什么的反复。

所以我只能舍弃哥哥,我本来就没有哥哥。

从生下来就是我一个,今后也同样是。

门铃响了。

直贵看了一下表,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

打开门,看到朝美的脸,怎么样,准备好了?没问题!直贵竖起拇指。

叫作田园调布的地方,过去就是有钱人集中居住的场所。

直贵听说过,可去那儿还是第一次。

跟着朝美往那里走的路上,直贵觉得连街上的空气都不一样,不仅是绿树更多些的缘故,像是那些富裕的人,排除掉了从外面进来的不纯空气建造起来的街道,时间的流淌也让人感到悠闲舒适。

朝美的家被灰色瓷砖的围墙包围着,还有树丛,从大门前只能看到西洋式的屋顶和二层的凸窗。

就练到有这种院门的人家做客,对直贵来说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走进玄关,朝美朝着屋里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他们马上听到拖鞋的声音,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

淡紫色的针织上衣,外面披着同样颜色的对襟毛衣。

像是仔细化过妆,头发梳理得很得体,可是身上系着围裙。

直贵想,有钱人家的主妇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

按我们约好的,带来了,这位是武岛直贵。

我姓武岛。

说着,他低下头。

喂!这位是我母亲,中条京子。

说什么呢,郑重其事的,京子苦笑着看着直贵,欢迎!请进来!打扰了。

直贵脱下鞋子。

豪华的玄关里,自己的运动鞋看上去显得那么丑陋。

还是要买鞋子,他想。

我爸爸呢?在啊,院子里练高尔夫球呢。

听到母女俩的对话,直贵有些紧张。

可能的话,不想跟她父亲长时间接触。

别那么僵着,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样子,朝美凑过来小声说,敌人也紧张啊,高尔夫什么的肯定只是装样子。

要是那样还好。

客厅足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

看不到餐桌,大概吃饭是在别的房间。

客厅中央有张巨大的大理石桌,西周排放着皮面的沙发。

直贵按照指点坐到正中间的沙发上。

玻璃门的对面,铺着草坪的庭院非常宽阔。

可以听到轻微的砰、砰的声音。

看不到人的身影,像是她父亲朝着练习网在打高尔夫球。

朝美母亲端来托盘,在直贵他们面前放下红茶的茶杯和糕点。

三只茶杯,大概她自己也准备坐下来,直贵想到。

果然,朝美母亲也坐到他们对面。

这个那个地问了起来。

大学的事儿,打工的事儿等等,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意思,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似的。

大概不会是那样吧!总是冲着自己微笑着,直贵险些放松了警惕,忘记这些问题一个一个都是作为分析自己的材料。

喂!不去我的房间看看?朝美问。

也许是不忍看到直贵总遭受盘问。

啊!你房间收拾整齐了没有呀?母亲马上说道。

我打扫过了。

在这里不好吗?如果嫌我碍事,我马上就去那边了。

京子显然不愿意让他们两人去别的房间。

在这儿直贵就没法轻松一会儿。

走,我们走!朝美站了起来,拉住直贵的手腕。

他也趁势站了起来,总算帮我了!心里轻松了起来。

朝美的房间在二楼。

是个南侧有窗户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

像是以蓝色为基调选择的家具和窗帘。

床罩也是淡蓝色的。

在低背沙发上坐了下来,直贵叹了口气。

你紧张了?那当然。

对不起!唠叨个没完没了。

连大学里的成绩都想打听出来。

作为母亲,生怕自己的独生女碰上个坏人,自然要当心了。

即便那么想也够失礼的吧,她总是那样,做出和蔼可亲的笑脸,可又在刁难人。

我倒不觉得是刁难……不知对我的印象怎么样?我想不会差。

别那么在意。

跟直贵交朋友的不是妈妈,是我啊。

我想要是印象不好,会反对我们今后交往。

不会的,要是说那样不讲道理的话,我会跟那样愚蠢的父母断绝关系的,别担心。

直贵苦笑了一下。

心里琢磨着:要是那么简单就能跟自己的亲属断绝关系,自己早就不那么辛苦了。

正在看朝美的相册,有敲门声。

朝美还没说话,门打开了,露出母亲的脸,晚饭准备好了。

我说过的,敲门当然好,我没吭声前别打开门嘛!朝美像是抗议般地说道。

可母亲好像根本没在意,噢,噢,适当应付了两声,开着门走了。

朝美叹了口气,站起来把门关上了,不满意女儿有自己的个人隐私,当妈的真是怪!喂,我实在不大懂,她为了保护你,也许就应该这样吧。

这样的事多了,反而让人觉得还是没有爹妈好了……说出来后她看了一眼直贵,低下了头,啊,对不起!别在意,就是我,也经常觉得没有爹妈自由自在一些。

他把手放到朝美肩上,下去吧,再磨蹭的话,你妈又要上来了。

一到餐厅,朝美父亲正坐在大桌子的一端看着报纸,满头银发向后梳理得非常整齐。

直贵他们进来,连头也没抬一下,好像是说应该你们先打招呼。

喂,爸爸!朝美说道。

什么!父亲答道。

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

这是昨天说过的武岛,武岛直贵。

您好!我是武岛。

他站着低下头。

父亲终于放下报纸。

摘下了像是老花镜似的眼睛,可还是没有看直贵,只是用指尖揉着眼角。

噢,知道了。

父亲看了看直贵,好像我女儿在得到你的照顾。

没有什么照顾的事……直贵避开了他的目光。

听说是帝都大学的三年级学生?是的。

朝美,你原来说过什么来着,函授教育还是什么。

原来是在函授教育部,二年级的时候转入了正规课程。

直贵说道。

嗯,父亲鼻子里哼了一下,那很辛苦啊!没什么。

朝美,父亲看着女儿,从他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她眨了一下眼睛盯着父亲,影响?有各种各样的吧。

比如说看的书和以前的不同了,了解了新的世界,我是问这些呢。

朝美不安似的看了看直贵,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到父亲。

这样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啊。

我觉得受到了很多影响。

所以,你说一个两个嘛。

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能说出点自己的看法吧。

朝美咬着嘴唇,吸了口气张开了嘴:直贵非常顽强,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

没有一个亲人,即便这样还能读进大学,非常了不起。

这个……怎么说呢?他好像给了我能量那样的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父亲一直盯着直贵的脸。

直贵觉得不舒服,用手摸着脖子。

能量啊,很抽象嘛。

可是……好啦!下面想问问你,朝美父亲对直贵说,你呢,从朝美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来了!直贵想到。

中条先生本来的目标就是这边。

他坐正了。

和她一起说话的时候,他舔了一下嘴唇,会觉得通向自己不熟悉的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简单地打开了。

我以前只知道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事情,虽然想向上走,可像是走进自己不熟悉的原始森林。

她对我来说,就像是指南针、地图一样。

简单说,是不是跟朝美交往以后,多少可以看到富裕人家的生活了。

爸爸!直贵笑着不让她说什么,然后又看着她的父亲:我所说的是精神上的东西。

当然也有那些物质方面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成为富裕的人,所以对于那些成功人士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也有兴趣,不过,那并不一定局限于朝美小姐。

中条沉默了下来,虽然不是满分,但至少会及格,直贵想到。

朝美也像是有些放下心来的样子。

喂!说什么复杂的话呢,该吃饭了。

京子推着小餐车走了进来。

餐桌上摆了四套松花堂便当,另外还有清汤。

像是从附近有外卖业务的饭店里叫来的。

直贵一直以为会有自家做的饭菜,看到这个有些困惑。

今天怎么吃起便当了呢?朝美问到。

好像她也没想到。

没时间去买东西啊。

客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随便吃点什么吧。

可我早就说过今天的事儿……这家饭馆的鱼做得很好。

我们经常叫他们的饭菜。

京子朝着直贵微笑着:请用吧,不必客气。

那谢谢了!直贵点了下头,拿起一次性筷子。

大概是很高级的饭店做的,便当盒里都是些好东西,不少是直贵第一次吃到的。

不过,他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是个穷学生,作为朝美的男朋友,这位母亲肯定会自己特意动手做饭的对象。

也就是说打算不靠诚意而靠金钱完成今天这个仪式。

只是那位母亲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整体上看吃饭时会话不多。

父亲好像不大高兴似的动着筷子,时不时地喝口啤酒。

直贵二年级的成绩非常好,所以还可以继续得到奖学金。

而且教授也喜欢他,现在就劝他读研究生呢。

朝美在拼命地提高直贵,可是父亲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

直贵觉得他早就想好了,不被这些事打动。

母亲虽发出感叹声,但让人感到像是演戏。

门铃响起来了,正是这样的晚餐将要结束的时候。

京子走到对讲机的地方,用快活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马上又返了回来。

孝文先生来了。

她对丈夫说道。

啊,是嘛,快请他进来。

中条的脸上看上去松弛了一些。

好的,马上。

母亲说着走了出去。

怎么孝文来了呢?朝美看着父亲问道。

我有事叫他来的,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啊!可是,今天这个日子……又是星期天。

说话声近了,京子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很结实的男人。

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藏蓝色的媳妇,领带也打得很端正。

哦,有客人在啊!他看到直贵,站直了身体。

没事,没关系的,是朝美的朋友,而且已经吃过饭了。

要不我到旁边房间等一下?我说了没事的,先坐下!喂!京子,也给孝文那个杯子。

京子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被称作孝文的年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中条说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然后,小心地来回看着朝美和直贵。

啊,说是朝美小姐的朋友,是学校俱乐部什么的吗?是我男朋友!朝美像是宣言般地说道。

我叫武岛。

直贵说着,余光扫到她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

哎,朝美的……哎。

孝文眼睛睁开了一些,身体向后一仰。

真了不起啊,朝美小姐。

是吧!那今天是来见你父母亲了?是吗,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孝文独自嗤笑着。

可是,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还有面颊上微妙抽动的样子,都没有逃过直贵的目光。

我表兄。

朝美对直贵说,我父亲姐姐的孩子。

我叫嘉岛孝文。

他说着取出了名片。

他工作的公司和朝美父亲的一样。

也就是说在公司是上司和部下的关系。

京子端着放着玻璃杯、啤酒和下酒小菜的托盘走了回来。

孝文拿起杯子的同时,中条端起了啤酒瓶。

直贵看着他们倒酒。

旧金山怎么样呢?中条问孝文。

是个好地方。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转着看了不少地方。

不是花着公司的钱四处游玩了吧?中条微笑着说道。

那,多少会有点。

这小子!中条的情绪好像好多了,跟刚才完全不同。

不过在直贵看来,这也像是演戏。

觉得像是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

武岛君……是吧?在哪个大学呢?孝文问道。

帝都大学经济部,武岛回答。

孝文哼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

是所不坏的大学,了不起啊!不坏,但也不怎么好。

像是要说这个话。

直贵故意没有问孝文毕业的大学,肯定是在帝都大学之上。

朝美又热心地说起来直贵是怎样才上了这所大学的,可孝文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哼了两声。

脸上流露出的,像是不屑去听一个穷学生自满的那么点事。

说起经营学科,将来打算作企业家?不,没想过那样的事。

哦,没有野心啊。

孝文看了看旁边的中条。

我可没打算一辈子受别人雇用,只是在专务懂事面前不好说啊。

中条晃动了下肩膀。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干出个什么名堂。

不过,男子汉要是没有那样的气概……光是嘴上说能有什么用?朝美在反击他。

是不是光嘴上说,十年后再看!孝文笑了一下。

也许是想显示自己有很强的实力。

你呢,打算到什么地方就职呢?中条问直贵。

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想好?那真是没点紧迫感呀!可直贵刚刚上的三年级啊!我从上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研究各个公司了。

孝文往嘴里塞着小菜,喝着啤酒说道。

好吃!舅妈做得菜什么时候都令人叫绝。

是吧!人家送的最好的螃蟹,用那个做的。

京子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盛有下酒菜的盘子放到了孝文前面,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直贵吃。

虽然那么说,孝文最终还不是进了父亲的公司。

最终,是的。

那是再三考虑的结果。

各种各样的条件、待遇、前景,还有自己的梦想,综合考虑之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那也是碰巧碰到我们公司了,是吧?中条支持着他。

正是那样。

孝文点着头。

要是跟别人一样做的话,只能成为跟别人一样的人。

那是肯定的。

中条看着直贵,有些事儿按理说不该我们说什么。

就是我们公司,都是做着公司职员,人也有各种各样的。

直贵不会是一点都没有考虑,是吧?朝美套着话,可直贵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觉得在这种场合自己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

他理解了今天被叫到这里的理由。

已经这个时间了呀!中条看着墙上的时钟。

直贵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看了一下朝美说:我该回去了。

她没有挽留,只是脸上带着抱歉的神情说:是吗?肯定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送你去车站!走到玄关的地方朝美说道。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

可是……朝美,后面京子温和地叫着,已经不早了啊!还没那么晚。

真的不用送了,直贵冲她笑了笑,谢谢!啊,我用车送一下吧!孝文说,不送回家了,到哪个比较方便的车站吧。

说着,开始穿鞋。

不!不必客气。

乘车很方便的。

最近的车站是哪个?狛江。

那么,是坐南武线到登户?是的。

那我送到武藏小杉吧,那样只换一次车就行了。

我真的没什么的,而且你也喝了啤酒。

只是一两口。

我还想跟你说点话呢。

舅舅,不要紧吧?啊,好吧。

中条点了点头。

直贵看看朝美,她脸上像是有点迷惑,不知该不该反对。

大概不清楚孝文的心思。

那,要不麻烦你?他问道。

没事,我马上把车开出来。

孝文先走了出去。

孝文的车是蓝色的宝马。

方向盘在左侧,所以直贵转到了道路上。

朝美也跟了过来。

今天非常感谢!坐上车以后,直贵隔着车窗说。

嗯,她点了下头。

我再给你电话,要说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动了起来,接近突然加速般地动作。

直贵背贴在座椅上看了一下驾驶座,孝文一副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的表情看着前方。

对不起!让你特意送我。

他道谢后系上安全带。

不知你是什么打算,孝文张口说,你和朝美的关系,不要再有什么发展了。

再说句真心话,对她你还是死了心吧!为什么?为什么!孝文转动着方向盘,脸上有些松弛,是在冷笑,你啊,不会是真想跟朝美结婚吧?是跟她玩玩而已?你看我是在玩吗?当然是。

朝美有个坏毛病,自己是优裕家庭长大的,所以总是对逆境这样的东西抱有幻想,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也尽是些给人那种感觉的人。

不过结果都是很快就腻味了,一腻味就分手,再转到别的男人,还是有点身居逆境那样感觉的人。

听你的口气,像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你都认识。

认识,全都知道。

我想你还是适可而止吧,还是学生可能没办法,不过已经是三年级了,也该差不多稳下心来了。

为什么孝文先生对这事这么上心呢?只是因为是表妹?我觉得没理由被你叫作孝文吧,他吐了口气,好吧,我对她的事在意有充分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也是将来结婚的对象。

直贵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孝文嘴角撇了起来,吃了一惊吧,不是假话。

下次问问朝美就知道了。

舅舅、舅妈都赞成。

与其说赞成,不如说就是他们定的。

可这样的话今天一点也……有什么必要跟你说呢,孝文一边开着车,一边扫了他一眼,跟没有任何关系的你。

直贵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话,车子已经到了车站。

就是这么回事,你考虑好了,要不对谁都是浪费时间。

脚踩着刹车踏板孝文说道。

直贵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第二天晚上,直贵在忙着BJ开店前的准备。

门开了,朝美走了进来。

她一坐到吧台前,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昨天,对不起了!你没必要道歉吧。

不过,我没想到会成了那样。

我父母真是傻瓜,简直没有一点办法。

大概是为女儿的将来考虑吧。

不过,连订婚人都露面的事可真没想到。

订婚人?怎么回事?直贵把孝文说的告诉了朝美。

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还没说完,她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有那样的事!你,真信他的话?他说都是真的,要是不信,可以跟你对证。

混蛋!她愤然骂道。

直贵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说谁呢?朝美把指尖插到前面的头发里,挠着前额的地方。

我想喝点什么,是不是开门前不合适?哦,不!没那事。

乌龙茶?啤酒,她生硬地说。

直贵叹了口气,打开了冰箱。

父母曾自作主张地说过那件事,我一次也没答应过。

本来我们家族就好像喜欢往一起凑,我父母原来也是亲戚。

有血缘关系的还是亲呀!直贵把杯子放到她面前,给她倒进百威啤酒。

关键是怕分散了本来也没多大的财产。

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加深现在的亲戚关系,比再建立新的亲戚关系更好相处,比如说不大会引起婆媳之间那样的矛盾。

是这样啊。

无聊!遗传学早已证明了近亲结婚的缺陷,而且就是从人的关系上看,纠缠得过于复杂,有点什么别扭的时候反而不好办。

比如说离婚的时候?直贵一边用湿毛巾擦着柜台一边说道。

是啊!可是这些道理他们怎么也不明白。

不管怎样,直贵用水涮着毛巾,好像你父母看不上我,或者说,不管是谁,都不打算认可,除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跟你交往的是我,不是我父母!那倒是。

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昨天,从那以后你父母没再说什么吗?你回去以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说会说什么呢?比如说,别再跟那样的男人交往了之类的。

我可被人家说了,让我对你趁早死心吧,自称是你的追求者的那个人。

那混蛋!朝美断然说道,咕嘟喝了口啤酒。

喂!我看上去是那种由父母安排自己将来的大家闺秀吗?我可是准备用自己的脚走自己的路啊!还穿着高级的皮鞋吧。

直贵心里嘀咕着。

开门的时间即将来临之时店长来了,朝美跟他打招呼,他也笑了笑。

朝美又跟店长聊了会儿音乐,第二杯啤酒喝完,她说要回去了,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不管怎样,别在意我父母的事!是个好女孩儿啊,家里又有钱。

要是能和这样的女孩儿一起的话,可以说是一下子步入了上流社会呀,一定!店长笑着跟直贵说。

上流社会,是吗!真是从心里喜欢朝美,直贵自己感觉。

如果她不是富裕家庭里长大的,大概也会喜欢。

可是,在梦想和她一起的将来时,不由得想到她身上附有的一些东西,这也是事实。

既没钱也没有力量,只是肩负着人生负债的自己,摇身一变进入上流社会——这种想象使他心里充满躁动。

可以说,是把以往所有噩运一扫而光的机会。

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这社会的底层浮上来,想到这里,他就感到隐约的恐怖。

可是,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顺畅。

正如所料,大门正要关闭起来。

中条夫妇同意自己跟朝美结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直贵想。

这还是隐瞒了刚志的事。

如果要结婚,早晚刚志的事会暴露,那时会受到多么强烈的反对,直贵很容易就预想到了。

(7)过了十一点的时候,白石由实子带着两个女孩子来了。

由实子露过几次面了,不过每次都是和别人一起来的。

而且基本上坐到桌子那边的座位上。

也许是这个原因,她没有主动说过话,当然,直贵也没跟她说话。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由实子一个人来到吧台旁边。

看上去挺好的啊!她还是用那改不了的关系口音笑呵呵地问道。

你也是啊!我是不是要杯波本威士忌啊,不加水。

不要紧吗?什么?不!直贵又摇了下头,开始准备杯子。

由实子像是又瘦了一圈。

脸上的轮廓更加鲜明,好像不只是化妆的关系,甚至给人一种不大健康的印象。

他把杯子放到由实子面前的同时,她说:听说在跟有钱人家的千金交往啊。

听谁……问了一半,话又咽了回去。

肯定是店长说的。

由实子没有跟直贵说话,可是经常跟店长聊天。

进展还顺利吗?凑合吧。

嗯。

她把杯子端到嘴边,听说她有时也来这儿,我见过吗?啊……幸好朝美没有跟由实子碰到一起,直贵想。

这么说,不是担心朝美误会他和由实子的关系,因为直贵并没有跟由实子交往过。

他真正怕的,是由实子跟朝美认识了,两人没准会要好起来。

那样的话,即便不是有意,由实子会不小心说出刚志的事。

必须封住她的口,直贵想。

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如果那是再想做什么都晚了。

可是,怎么跟由实子说呢?他想不出好办法。

他正在思考,由实子开口了,喂!嗯?那件事……你哥哥的事,说了吗?跟谁?直贵一说,由实子厌烦似的把脸转向一边。

当然是她了,你说了吗?没,没有说。

是吗!她点了点头,那就对了,死也不能说!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什么事都可以帮你。

谢谢!直贵说道。

可是,要是人家去调查可就不好办了。

过去的同学什么的,一问就会露馅了。

不会那样去调查吧。

那可说不准。

现在她父母已经反对我们交往了。

由实子歪了一下头,怎么回事儿?直贵说了去朝美家跟她父母见面的事。

由实子喝干了没兑水的威士忌,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柜台上。

那算什么事啊!真叫人生气。

没办法,到底是身份不同啊。

还要吗?要!喂,直贵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是不是想将来和她结婚?她的声音很大,直贵不由得注意了一下周围,好在像是没有人听到,他又倒上酒,放到她跟前。

嗯,那是以后的事了。

不过,要是能结婚,你肯定是愿意的,是吧?那样又怎么了?他一反问,由实子把身体向前探了探凑近他的脸:只是父母反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想法。

先行动起来不行吗?以后再被说什么也不要紧了。

你是说先跟她同居?不行吗?那不行!直贵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跟朝美建议没准她会同意,可他不愿意用这种强硬的手段。

那样做的话,肯定会被叫回家去,而且会使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坏他不想招中条家讨厌,不想跟中条家把关系搞坏,甚至超过和朝美结合这件事本身。

造成既成事实这招肯定管用。

越是有钱人越在意面子。

别瞎说了!听了由实子的话,他苦笑着说道。

可是,等客人全走光了,一个人收拾店里的时候,由实子说的话在直贵的脑子里又突然冒了出来。

虽然觉得没有道理,可也算是一个解决办法。

既成事实!假如朝美怀孕了会怎么样呢?她夫母会叫她去打掉吗?不,即便他们叫她去朝美也不会答应的。

不管是谁,用什么办法,也不能硬让她上手术台。

没准会和朝美断绝父女关系。

可是没有父母对女儿怀孕的事不在意的,正像由实子说的那样,中条家肯定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家的体面,就为这个,只能同意女儿的婚事,把将要出生的孩子作为中条家的后嗣,当然也要接受直贵作女婿。

如果到了那一步,假设刚志的事情被发现了,中条家再想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相反,他们肯定会使用各种手段,不让世上察觉到刚志的事。

要先让朝美怀上自己的孩子!这个大胆的想法,在直贵看来就像黑暗中发现的一线光芒。

可是,还有朝美的问题。

直贵觉得他不会简单同意这样做。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几次关系,但每次都是采取了安全措施。

直贵也很小心,他更是在意。

不使用安全套,她决不同意。

要是怀孕了打掉就行了,我可不那么想。

也绝不愿意顺其自然有了孩子。

要有明确的意愿才能要,对孩子不能不负责任。

以前她说过这样的话,大概她的想法没有变。

直贵想,要是跟她说,为了两人能走到一起,先怀上孩子,会怎么样呢?即使这样,她恐怕也不会点头的。

可能会说,无论如何都要一起的话,即便不那么做,一起出走或是别的办法也可以实现。

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三天后朝美来了电话。

她的声音比平常高了许多,好像相当激动。

我受不了了!真想从这个家跑出去。

又说你什么了吗?对直贵的话她沉默了一下。

直贵立即意识到跟自己有关。

是不是又说了我的事,和我交往的事。

电话里听到她的叹息声。

不管说什么,我不会变的,你尽管放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一边。

以前我也说过吧,这样的父母断掉也好。

从她那激动的口气看,像是遭到了相当严厉的训斥。

你先沉住气,不能着急。

你从家里跑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以表示出我们是真心的。

我父母是傻瓜,一直觉得你看中的是中条家的财产。

要表示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好的办法是我从家里出来。

别着急,不管怎样先冷静下来。

直贵再三劝说朝美。

一有点什么事就容易激动的她,任性地离家出走是很容易想象到的。

如果这边采取强硬的手段,也许她父母也要采取非常的措施。

直贵不愿意激化矛盾。

因为觉得要是那样,自己的过去也会被调查,什么都会暴露出来。

还是趁她父母在寻找妥善解决办法这段时间,造成由实子说的既成事实。

可是,剩下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告诉他这一事实的是在废品回收公司一起干活的立野。

有一天他从大学出来时,看到立野等在大门口。

他穿着工作裤和咖啡色的破衬衫,比最后一次见他时像是又瘦了一些,头发也少了许多。

好久没见啦,怎么看也像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真出息了。

立野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直贵。

立野先生也挺精神啊!直贵心里纳闷,他来干啥?我已经是没用的人了。

说正经的,我带来了点有意思的信息,你不想听听?立野眼睛里闪着光,像是有什么企图。

选了家帝都大学学生不大可能来的咖啡店,直贵和立野面对面坐了下来。

立野先美美地喝上一口咖啡,又点着了烟。

喂,直贵,你小子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立野说,像是有什么含义。

什么?有人在四处转着打听你的事情。

你干啥了?我什么也没做呀。

四处转着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昨天,我有点事去了趟事务所,回来路上被个不认识的男人叫住。

他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名牌西服,像是公司职员的打扮。

直贵大致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没说,只是催促着,然后呢?他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要是一小会还行。

然后,他又问我认识武岛直贵吗?我说要是认识怎么啦?他说不管什么,只要是武岛直贵的事告诉我。

大概他去找了社长,没打听出来什么,所以才跟进出那里的人打听的。

直贵一下子觉得嘴里干渴了起来。

用咖啡润了一下,咳了一声。

我的事,你说了?都是些无关的话,立野冷笑了一下,干活儿时的情形啦,一直挺卖力气的啦。

那家伙听了以后好像觉得白跑了一趟。

嗯。

那件事,立野低下声来,我可没说,你哥的事。

直贵看了一下立野的脸,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从福本那里听说的吗?是不是先表示感谢好呢?他想。

要是说了,肯定不好吧?立野像是有些急不可待的表情。

啊,是不大……是那样吧。

他到底想要干啥搞不清楚,不过好像不知道你哥的事,所以我想可不能告诉他。

直贵暧昧地点了点头,谢谢了!不,没什么。

我觉得我还是挺机灵的,是不是考虑过分了呢?不,没有那样的事。

我想,那家伙,没准还会来,那次没说上几句话。

临走时还说了句下次什么的。

喂!你哥的事,到时也不告诉他好吧?是啊。

那么就这样做。

只要你说怎么做就行了,我们不是哥们吗,不必客气。

你说有话说,就这些吗?直贵伸手去取桌上的账单。

别急!不是没有什么急事吗。

立野开始抽起烟来,不过,那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啊。

不管怎样,那家伙说,根据提供的信息给一定的酬谢。

可我没说什么有价值的话。

结果只给了几张千元的纸币。

他那厚厚的钱包里,万元一张的纸币塞得满满的。

就那时候,我心里稍微有点动摇。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直贵想。

这男人不是单纯出于好心隐瞒了刚志的事儿。

今天不巧,身上没带着钱,改日让我表示酬谢。

直贵一说,立野皱起眉头挥了挥手:我可没打算敲诈穷学生啊!不过,那样的家伙在你身边转来转去,直贵,你是不是有啥事呀?而且,我看那事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是相当好的事情吧。

我猜对了吧?立野用爬行类动物一般的眼睛盯着直贵。

直贵感到惊叹,好像只要是在这坎坷人生的小道上走过来的人,就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嗅觉。

是不是好事,我也说不好。

好啦!好啦!今天我也不想再问了。

不管怎样,我觉得现在对你是非常重要的时刻。

如果过了这个坎儿,我想直贵不会一辈子都是穷学生,到那时候再谢我吧,我可等着那一天啊!直贵微微露出笑容,感到今后立野肯定还会露面,如果真的和朝美结婚,估计他马上就会招来讨好处。

对不起!我该去打工了。

直贵站了起来。

这次立野没有挽留,噢,好好干!我们都会帮你的。

直贵拿起账单向收款台走去,估计立野不会再说各付各的那样的话了。

必须赶快行动!直贵想到。

去找立野的估计就是孝文。

也许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没准是中条夫妇的主意。

不管怎样,他们开始调查直贵的品行和经历了,早晚会查出刚志的事。

在那之前必须采取什么办法。

要让朝美怀上自己的孩子。

周末,直贵叫朝美来自己的住处。

她本来是想去打保龄球,可他说想在家里一起做日式锅贴。

别人教了我广岛风味的正宗做法,专用的加热铁板也买了,想趁我没忘记之前再做一次。

这些话某种程度上是真话。

确实是来店里的客人教的,这点没错,可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且没怎么想过自己做。

朝美并没有怀疑,哎,好啊!那我多买点儿啤酒过去。

她高兴地说道。

下午三点左右她来了。

直贵已经做好了准备。

锅贴什么的怎么都行,最好能尽快结束,留下充分时间两人做点别的。

床边的柜子上隐藏好了安全套。

安全套已经用针扎了一个小孔。

自己也觉得做法有些肮脏,可确实没有说服朝美的信心。

啊,这么多卷心菜呀!要用这么多吗?这才是广岛风味的美味所在。

什么也不知道的朝美,看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像孩子似的撒欢。

说是第一次在家里做这样的事情。

想起她母亲一副高贵的容貌,直贵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儿。

两人各自吃了两块锅贴,喝干了六罐啤酒。

从她的样子看,直贵打消了一个悬念,原先担心是不是她的日子不对。

原先他就留意到,朝美在那几天是不喝酒的。

啊!我已经吃饱了,挺好吃的,谢谢!你喜欢就好!他赶紧开始收拾。

稍微歇会儿再收拾吧!不,这个样子还是不太好。

朝美也帮他收拾起来。

直贵看看窗外,太阳还是高高的。

心想,要是她提出到外面什么地方去可不大好。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他擦擦手,打开大门。

看到站在外面的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是嘉岛孝文。

直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孝文趁机闪进了门。

他的目光立即就盯住了站在水池边的朝美。

她也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孝文环视了一下室内,鼻子抽动着,像是在闻屋里的气味。

像是烤了馅饼什么的了吧?朝美还是喜欢庶民的东西啊!我在问你干什么来了?舅妈叫我来的。

说托我让朝美赶快醒过来。

所以才来这儿接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嗯,孝文耸了耸肩膀,舅妈跟我说的。

说今天好像要去那男人家去。

朝美的脸沉了下来,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事。

大概他们偷听了电话,直贵想。

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必须履行我的义务,作为你母亲的外甥的义务,作为你的订婚着的义务。

就这样,回家吧!孝文正像往屋里走,直贵用手挡住他。

孝文瞪着他。

我对你提出过忠告,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啊!还是早点结束这种没有结果的交往为好,要不只是浪费时间。

你走吧!是要走,带上她。

我不回去,朝美又转身冲着孝文说道,我就在这里!你要一直在这里吗?那可不行!一直在这儿,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回去跟我父母说吧!直贵吃惊地看着她:朝美……你想这样做能行吗,你可是中条家的独生女啊!那又怎么样,也不是我愿意生在那样的家里的。

孝文好像无话反驳,用力仰着头看着朝美。

这时,从半开的门口闪现出人影。

武岛先生,信。

邮递员递过来邮件。

直贵伸出手去接,可孝文先接了过去。

是信和明信片。

他两手分别拿着这两封信件,来回地看着。

别不懂礼貌,那是给直贵的邮件。

朝美指责道。

我知道,也没看里面的内容。

给你,像是大学来的通知。

说着他先把那封信递了过来。

然后他看明信片的正面,说:噢,武岛刚志&是亲戚吧?正说着,孝文的脸色变了。

哎,怎么有这个印章?你别看了,直贵把那张明信片夺了过来,赶快走吧!可是孝文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嘴角露出奇怪的笑,眼睛盯着直贵看来看去。

你干吗呢,赶快回去呀!把刚才我说的完完全全地告诉我父母。

朝美的口气还是很硬。

可是,像是要躲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孝文独自笑着。

喂,朝美。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什么?直贵君的亲戚里像是有很不得了的人物啊,孝文转身看着直贵,怎么样,是吧?你说什么呢?他的亲戚中有正在服刑的人。

哎……朝美屏住呼吸。

你看看那张明信片就知道了。

正面盖有樱花的印章。

那确实是用在从监狱里寄出的信件上的。

我以前做过向监狱里的医疗设施提供器械的工作,法务省的官员告诉我的。

没有那样的事情,是吧,没有这回事儿?朝美问直贵,期待着他做出否定。

可是,直贵没有回答。

他咬着嘴唇,瞪着孝文。

那是谁呀?孝文避开直贵的视线问道,武岛,姓是一样的,应该是相当近的亲戚,说不定是直系亲属呢。

别瞎说了!不是说过直贵君没有亲属吗。

那,是谁呢?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呢,这不是个人的事情吗。

再说就是从监狱里寄出来的,也不能说寄信人一定就是服刑者吧。

也许只是在那里工作的呢。

孝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樱花印章,是为了检查用的,时表示已经过审阅的标志。

只是在那里工作的人,自己发出的信件干吗要通过检查呢。

朝美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求救一般看着直贵。

是亲戚吗?不会是多么远的亲戚,孝文说,服刑者通信的对象是限定的,而且,应该预先向监狱提出收信人名单,要是比较远的亲戚,直贵是不会被列入那个名单中的。

令人憎恨的是孝文说的都是对的。

没有反驳的余地。

就算是亲戚进了监狱,那又怎么啦,又不是直贵君犯了罪。

朝美还是不服输似的说道。

你是认真说的吗?该不该跟亲戚中有服刑者的人交往,朝美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吧。

为什么不能交往呢?就是政治家,不也有进监狱的人吗!哎呀!他亲戚犯的罪,是那种性质的吗?孝文搓着下巴,好啦!查一下就知道了。

警察中也不是没有熟人,要是上过报纸的事件,用电脑搜索一下就清楚了。

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当然要干的,而且还要告诉舅舅他们呢。

孝文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朝美光着脚跑下玄关,锁上了门,然后转身向着直贵。

能跟我说清楚吧。

直贵把目光落到手中的明信片上。

上面排满已经看惯了的哥哥的字。

你好!信纸用完了,只好用明信片了。

今天,不知什么地方的剧团来做慰问演出,节目叫磨坊书简。

被认为贫困的老人在利用风车磨面,实际上只是避人耳目铲下墙上的土运出来的故事……真混蛋,尽写些没用的东西。

直贵心里骂着。

谁来的?那个。

朝美又问道。

不能再糊弄了,直贵想。

再像以前那样糊弄也没用了。

孝文马上就能查出来叫作武岛刚志的人干了些什么,而且早晚会传到朝美耳朵里。

结果肯定会是这样——直贵吐了口气。

是我哥,他生硬地说道。

哥哥?你,不是独生子吗……是我哥哥。

说独生子是谎话。

他把明信片扔了出去。

朝美把它捡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明白这个提问的意思。

究竟是问为什么撒谎呢?还是为什么哥哥会进监狱呢?肯定是在问这些。

抢劫杀人。

像是把沉积在身体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一样,他说了起来。

哥哥做了些什么,然后他是怎样隐瞒了这些活过来的,还有一旦败露总会失去些什么的事情。

朝美表情僵硬地听着他的话。

中途没有插话,像是受到很大的刺激。

直贵从她手里取回明信片,嚓嚓地撕了个粉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对我……,朝美开口说,对我,还是希望能告诉我啊。

要是说了,你不会跟我交往呀。

那还不清楚。

不过这样知道的话,更让人难过。

好吧!已经这样了。

直贵把背朝向她,随地坐了下来。

直贵……朝美走到他背后,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再好好想想!这事来得很急,我也有些混乱,再冷静些!没有时间了!直贵心里反驳着。

要是听了孝文的话,中条夫妇大概会马上飞奔到这儿来,而且一定会把她带走。

一旦她回家了,今后再跟自己见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想。

喂,直贵。

他握着又跟他说话的朝美的手。

也许是力气过大,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他没有回答,把她按倒在地上,手伸到裙子下面。

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她反抗着。

手胡乱抓住身边的东西。

柜子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

直贵把身体压了上去,左手按住她的手腕。

你住手!哎!干吗要这样呢?她举手朝直贵脸上打了过去。

挨了一耳光的直贵有些胆怯,借这个间隙,朝美从他手腕中脱身出来。

直贵手脚着地耷拉着头,喘着粗气。

太过分了!简直像是再也见不到我,要最后一次满足你的性欲似的,这样做,真不像直贵。

不是那样的,他喘着粗气说道,挨了一巴掌的脸颊有些发麻。

那是什么?要试一试我?试一试?试什么?我的想法呀!因为知道了你哥的事情,是不是觉得我会离你远了,要确认我是不是变心了,才做刚才的事……是吗?直贵无力地笑了笑,也有这个意思吧。

不是吗?不完全是,不过怎么都无所谓了。

直贵靠墙坐着,你要回去吧,晚了是不是不好啊?朝美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背正坐着,希望我回去?直贵又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下头。

你刚才冲那个男人大声吆喝的时候也许是真话,可现在想法变了吧,就连你也说冷静思考一下再说。

所以现在不会是还想一直留在这里吧?你怎么想呢?希望我怎样做?我的希望,说出来有用吗?就是你不回去,结果也只是你父母来把你带回去。

没准听了孝文的话,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呢。

喂,直贵,我是在问你的意思。

直贵没有回答,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一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直贵想找个突破口,但想不出说什么。

每次听到远处汽车的声音,都觉得是不是中条夫妇来了。

朝美开始收拾散落的东西,依然什么也不说。

肯定她自己心里也很混乱。

她可能在想,不应该因为有杀人犯的直系亲属就改变对自己恋人的感情,可是直贵知道这种想法不会持久。

这是什么?朝美小声嘀咕着。

直贵一看,她正拾起掉在地板上的安全套。

她凝视着那个小口袋的表情。

开了个孔……像是针扎的,扎了个小孔……她像是在念咒语。

直贵站起来,从她手里夺了过来,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

没什么看的!骗人!是你扎的吧?干吗要那样……说着,她突然咽了口气,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那个,是你打算用的,是吧?就是刚才,按到我,是想用它硬做那事吧?直贵无法回答。

他走到水池边,往用过的杯子里注满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真差劲!她说道。

是想让我怀孕,觉得那样好,是吧?直贵盯着镶着瓷砖的墙壁,没有回头看她。

你说啊!让我怀孕,试什么打算呢?还没结婚,先怀上孩子,那样做不觉得奇怪吗?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朝美依然端正地坐在那里。

想和你结婚,构建我们的家庭。

想要我们的孩子。

只是这些。

所以,所以就要做这样的事儿……朝美摇着头,眼看着眼泪充满了眼眶,转瞬间就溢满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可一直以为我是你的恋人。

我也是那样想的!不对!这事儿不是对恋人做的。

你想把我的身体作为某种工具。

就算是为了使两人能够好下去,可还是要利用我作为女性的能力,这一点没有改变。

你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我想跟你说,可觉得你不会同意的。

当然不同意,她严厉地说,为了那样,用怀孕的做法,不觉得卑鄙吗?直贵垂下目光,无言以对。

卑鄙,自己早也知道,可除了这样做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

是不是想只要怀了孕,就是你哥的事情暴露了,我父母也不会反对了?他点了点头。

觉得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我隐瞒你哥的事也是。

你的做法太怪,就没想过跟我商量,两人共同度过?听了她的话,直贵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目光,突然说了起来:什么?哪点怪呢?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世上的事情,连你自己的事也不明白。

我可不想再听你说我!朝美用有些充血变得通红的眼睛瞪着他。

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可这是现实!直贵又朝向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直贵点了点头,那也好!我再想想。

不过,我不会赞同你的想法的。

那,怎么办?不知道。

过些时候再说吧。

嗯。

朝美穿上鞋,出了房间。

直贵一直看着门关上,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

没有什么可笑的,不知为什么脸上涌现出了笑容。

(8)两个小时左右,直贵没有改变姿势一直在发呆,没有气力做什么。

这时,门铃响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开门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朝美的父亲站在那里。

稍打扰一下,可以吗?啊……没关系。

中条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走了进来。

直贵拿过来坐垫。

我去倒杯咖啡。

不,不用麻烦。

我没打算待多久。

中条还是看着周围。

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很辛苦吧。

又耗费体力,时间和金钱上都没有富余。

直贵沉默着点头,看不出对方的意图。

孝文跟我说了你哥的事。

首先是大吃了一惊。

可是,我完全理解你过去隐瞒这事的做法。

要是站在同样场合,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

特别是这样的处境下,你费尽辛苦上大学的事,值得佩服。

要是我可能做不到。

中条从西服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把它放在直贵面前。

请接受这个!是什么啊?你看看就知道了。

直贵拿起信封看看里面,是一束一万元一张的纸币。

我的一点捐助,请收下吧。

算是我对穷苦学生的援助。

直贵看着对方的面孔。

作为那件事的……是吧?是,中条点头说,跟朝美的事儿请你断念。

直贵吐了口气。

看了看手边的信封,然后抬起头来。

这件事,她……朝美吗?还没有跟她说,也许不会跟她说。

我觉得她不会同意这样做。

年轻的时候,对父母的做法总是有抵触的。

可是早晚会明白。

我说也许不会跟她说就是那个意思。

现在不马上讲,也许今后有什么机会的时候再说。

这就是大人的做法?听起来有点讥讽,可大体上是那么回事儿。

她现在在哪儿呢?好像在她自己的房间。

她妈和孝文看着她呢。

那姑娘一发起脾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直贵再次把目光投向信封。

不是十万二十万的数目。

肯定是他迄今从未经手过的金额。

他把信封放到中条面前,这个我不能收。

对于他的反应中条好像不觉得特别意外,看他稍微点了点头,可是好像并没打算罢休,他挪动了一下坐垫上的屁股,突然把两手放到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拜托了!务必请听取我们的意见。

一直看到的都是充满威严的态度,直贵没有想到中条现在的行动。

他无可奈何,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并没有失去冷静,虽然吃惊,但觉得这样跪伏在地肯定是中条预先准备好的节目。

请起身!是不是能答应我呢?还是低着头的中条问道。

不管怎样,请先起来。

我等着你的回答。

说着,中条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一般觉得低下头来大概是很容易的事,可就是这点,真正能够实行起来的好像并不是那么多,直贵想到,不是不可以保持高姿态,强硬地推行自己的主张。

还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使他软了下来。

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甚至丢掉自尊……为了女儿啊!只要那孩子能够幸福,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做。

您是说,跟我一起的话她就会不幸福吗?于是,中条沉默了一下,然后稍微抬起一点头:实在不好说出来,就是那样的。

你哥哥的事件以后,你幸福吗?不仅自己辛劳,还要遭受歧视吧?直贵深深地吸了口气,算是肯定了他说的话。

朝美要是和你在一起了,她也要肩负着那种辛劳。

明白这些再不去管,作为父母是做不到的,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肯定您的理论,那我就永远也不能跟谁结婚了,是吧?大概有些人的想法跟我不同,可以找那样的人。

这样说着,他又低下了头。

直贵叹了口气。

好啦,我知道了,你抬起头吧!我们的……嗯,直贵点点头,我不再找朝美了。

中条抬起头来,像是放心和戒备心混杂在一起的表情。

说了句:谢谢!可是,这钱我不能收。

他又把信封推了回去。

你要是不收下,我也为难。

中条郑重地说道。

使人觉得话中像是包含着什么企图。

这是交易吗?直贵试探着问道。

中条没有否认,这种说法究竟合适不合适我不清楚。

也就是说今后不管怎样不能接近朝美,联系也不行,如果不遵守这些要返还这些钱——想缔结这种形式的契约吧?中条沉默着。

直贵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可是看着对方像是有些难为情似的面孔,突然想起来:噢,这样还不够是吧?他说,还有不管什么时候,我跟朝美,不,我跟中条朝美交往过的事儿,今后对谁也不能讲,契约中还应该包括这样的条款,是吧?我想你会说这是自私的想法。

中条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还是这样啊!直贵想。

还是想以低姿态坚持到底。

可以尽力与朝美分手,但要封住我的口做不到。

钱还给你,我不能接受。

直贵重复着。

即便不收钱,也没打算泄露,是这个意思吧?不!直贵摇着头,我是不会保守和朝美交往过这个秘密的,而且打算四处去散布,所以不能收这个钱。

中条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表情中充满了困惑、狼狈,还有对直贵的憎恨。

不过,他似乎知道憎恨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抛掉所有的尊严恳求,所以表情中还流露出强烈的焦躁感,比刚才像演戏一般的伏地请求时更为急迫。

看到这个状况,直贵决定罢手。

开玩笑。

直贵说,我不会那么做的。

像是攻其不备,这次中条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只是在那一个劲儿地眨眼。

不用担心,不会对人说我和朝美的事,四处去说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我不要这个钱,没有接受的理由。

真的可以吗?中条眼中还是流露出半信半疑的样子。

是的,直贵点了点头。

中条像是有些迷茫,最后还是把信封收回到怀里。

显现出谈判结束了,一刻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停留的样子。

请问朝美好!直贵刚说完又摇了摇头,不,不用说什么了!中条点头站了起来,你也保重!门关上以后,直贵还是那样坐着。

一天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来了各种各样的人,又都走了,最终还是独自一人。

只是得到了本应得到的结果,他自言自语道。

放弃,对于自己已经习惯了,今后一定还会继续,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9)从第二天起,他不在家里待着了,因为要是在家,朝美一定会来。

估计她不会那么简单地遵从父亲的意愿,也不会接受父亲和直贵商谈的结果。

直贵决定不再见朝美了。

要是再见到她会觉得伤心。

可是,她早晚会来BJ吧,在店里无法躲藏。

直贵跟店主联系,请他允许休息一段时间。

可是,从家里出来没有地方可去,考虑再三他还是跟白石由实子联系了。

你说过会和我站在一边是吧?在由实子房间里,直贵说,帮我一下!是帮你促成和那千金的事?由实子问。

不,他摇着头,正相反!直贵把事情说了一遍。

只有对由实子,他什么都可以说。

听他讲完以后,她沉默着,一副忧郁的面容。

直贵不明白她的想法,不安地等待着。

终于,她摇着头,真差劲!什么?什么都是。

说着,她叹了口气,不论什么地方,直贵君都会因为哥哥的事受罪,做什么的权利都被剥夺,以前是音乐,现在是恋人。

没有这样不讲理的!好啦!别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

可是,就这样能行吗!她的事,就这样算了?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由实子看着他,皱紧眉头。

像是忍受着头痛一般把手放到额头上。

直贵这样的表情,我可不愿意看到。

上次乐队的事情后,直贵变了。

刚说的事非常严重,可最严重的是让直贵君变成这样。

要是以前的直贵君,我觉得决不会做故意让恋人怀孕的事。

直贵低下头,用手挠着脖子后面,是个肮脏的家伙,我。

直贵君本来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也重新感觉到,那老爷子说得对,不管我跟谁结了婚,都会使那个人变成跟我一样的境地,有了孩子,也会同样。

知道了这些,就不能再和谁结合了。

直贵轻轻地摇着头,不光是分手,还说连交往过的事也要保密,那个平常摆出一副尊贵面孔的老爷子,哪怕是做样子,但能跪伏在地上恳求,我究竟成了什么了!由实子伤心地听着他说,反复地将身上运动衫的袖子卷子来,又放下去。

直贵叹口气,就是这样的事,请帮帮我。

朝美可能会来找我,她个性强,要让她屈服于父亲的强硬做法,不会那么容易。

不管她对我怎么看,都要来表明自己的想法。

不过对我来说,她的想法怎样都没关系了。

要我做什么呢?不是很难的事,能不能暂时在我的房间里住几天?直贵君的房间?嗯。

估计朝美会来的。

如果来了就这样说,直贵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大概不会很快回来。

估计她会问,你跟直贵是什么关系?那样的话,直贵盯着由实子的眼睛,就说是恋人。

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交往了。

他经常不专一让人头疼,不过最近又好了……就这样说。

由实子扭着脸,撩了一下前面的头发,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说不了!拜托了,要不这样做,她不会罢休的。

可是……要是由实子不答应,只能去拜托别的女人。

即便不说详细的情况,就说想甩掉总是纠缠的女人,也许有几个人会来帮忙。

听了他的话,由实子瞪起眼睛。

也许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没道理,而是话中暗示着还有其他的女性关系。

我要住到什么时候呢?暂定一周吧。

估计这期间她会来的。

如果没来再说。

没准她再也不会来了,那样的话也好。

做这样的事合适吗?她歪着脖子,就因为直贵君跟别的女人分手,我也不应该高兴……真令人心烦。

我心里比你更烦啊。

直贵说了,由实子像是勉强答应似的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两人交换了住处。

直贵也没去学校,因为觉得朝美可能会在那里等着他。

由实子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他尽量注意不弄乱了,吃饭或是在外面吃或是靠便利店里的便当解决。

开始这样生活的第三天,他正在看电视,突然门开了,由实子回来了。

忘了什么东西吗?直贵问道。

可是由实子摇了摇头。

你的计划行不通。

哎?他刚要问怎么回事,由实子身后闪现出了一个人影,是朝美。

她咬着嘴唇。

由实子,你……不,不是的,我是按你说的做了呀,可是,她……你觉得那点把戏就能骗了我?朝美俯视着他。

我,我到外面去。

由实子出了房间。

朝美脱下鞋子,进了房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干吗要躲藏起来呢?不像是你啊!跟你见面又要伤心。

是想跟我分手吧,要是那样,分开不就得了。

不是那样。

为什么?我知道我爸来说过什么。

我爸也说你答应分手了。

只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看到她激动地说着,直贵反而感到自己的心里冷静下来了,觉得这姑娘还是太要强。

我后来又想过,她说,那个办法,也许并不是那么坏。

那个办法?嗯。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怀孕的事。

直贵垂下目光,不愿再想那件事了。

因为事前没有跟我商量,当时一下子很生气。

对于将要结婚的两个人,怀上自己的孩子本身,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为了说服父母……别说了!直贵打断了她的话。

朝美看着他,目光似乎在问: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现在所处的境地,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原来想,如果和你在一起,没准可以超越过去。

可后来觉得好像不是那样。

如果你怀孕了,中条家的人们不会帮我们的,闹不好会断绝关系。

那又怎么了,我们两人联起手来……我一个人都觉得很困难了,如果有你和孩子,肯定会更辛苦,我完全没有信心。

朝美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慢慢地摇着头。

我从中条家里出来的话,你就没有兴趣了?最终是不是会那样啊!朝美还是凝视着直贵。

目光像是要透过她的身体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直贵忍耐不住她的视线,转向一边,好啦!什么好啦……太麻烦了,怎么都行啊!我的事也是吗?啊……朝美咽了口气。

是吗,明白了。

她站起身,用手抓起鞋子出了房间。

门关上时带起来的灰尘在日光下飞舞。

由实子走了进来,好了吗?小声地问道。

好了。

直贵也站了起来,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