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长峰回到民宿时,已经接近九点了。
和昨晚一样,他在傍晚打电话过去交代不用帮他准备晚餐,所以民宿的人应该也不会等他回Crescent的广告是诉求老板兼厨师的厨艺精湛,晚餐是他们的卖点。
长峰很想尝一尝他们最自豪的料理,但是一考虑到和其他客人面对面的危险性,他只能忍耐。
长峰今晚的晚餐是咖哩牛肉。
那是一家非常嘈杂的店,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身旁的客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宽敞。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店家的存在,让他觉得很感恩。
打开玄关的门,走进民宿。
电灯已经关了一半左右,建筑物内很昏暗。
从交谊厅流泄出来的灯光也很微弱。
长峰正在脱鞋子时,便听见交谊厅传来的脚步声。
他赶紧将鞋子放在架子上,不打算碰到任何人。
从交谊厅走出来的就是那个女性。
长峰安心了——如果是她的话,就没关系了。
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似的,甚至还对他很亲切。
您回来啦。
她对长峰微笑。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晚餐不回来吃也没事先说,真是非常抱歉。
那个……没有关系。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地说。
那么,晚安。
长峰鞠躬致意后,就从她身旁走过,正要爬上楼梯。
那个……她对长峰说。
长峰停下脚歩,回过头,是的。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喝杯茶?我这里有蛋糕……还是说您不喜欢吃蛋糕?她的口气有点生涩。
长峰的脚跨在楼梯上,考虑了一下。
她可能是想对长峰帮忙修复相片这件事情致谢吧?除此之外,长峰也找不到她会说出这些话的理由。
就在这时,长峰闻到了从交谊厅飘散出的咖啡香味。
看来她本来就计划好提出这个邀请,而且似乎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在避暑胜地的民宿,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女性一起吃着蛋糕、喝着咖啡——这是多么惬意的时光啊!长峰心想。
想要如此度过光阴的欲望在他的心里快速膨胀。
这种不会再出现的机会,不,应该说是连做梦都不会来的短暂片刻,就在他的眼前。
然而,他笑着摇摇头。
我不是讨厌蛋糕,不过今天晚上还是算了吧,我还有些事要回房处理。
是吗?我知道了,对不起。
她表情僵硬地点点头。
长峰爬上了楼梯。
他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然后打开电灯,走进房内。
这一瞬间,一种诡异的感觉包围着他。
也不是说有什么古怪。
今天已经是他在这间房间过夜的第三晚了,可是眼前的氛围却让他觉得有点微妙的改变。
他边想边坐到床上去。
从毛毯和床单的样子看来,仍和他早上出门时一样。
会不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呢,他思忖着。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样东西。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觉得位置稍微有点不同。
具体而言,他感到计算机的位置比他平常放的位置要稍微前面。
他平常使用计算机时,都会尽量离自己远一点,因为这样手比较不会酸。
他开始觉得忐忑不安,全身也冒出冷汗。
长峰站在桌前,启动计算机。
他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
现在他要执行的,是检査最后一次使用的应用程序。
最后一次使用的应用程序是看影片专用的软件。
他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一边回想。
看绘摩遭到性侵犯的影像确实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但是最后一次使用这台计算机的时候,他是在看这个吗?不是——他想起来了——是使用影像加工软件修复那张相片,那才是最后一次。
他将修复完的画面存进磁盘片,然后就将计算机关机了。
从那之后,他就不曾使用过计算机。
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还有人看过绘摩的影像。
那会是谁呢——不用想也知道。
他赶紧将计算机收起来,并将丢在一旁的内衣塞进手提袋里。
将假发脱下,也放进包包里,只戴上帽子。
他将行李全都打包好,检视过屋内后就打开门。
走廊上没有人。
今天是星期曰,所以住宿的客人应该很少。
他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上,然后走下楼梯。
他站在交谊厅的门前,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皮夹,从里面抽出三张一万圆的钞票。
这是住宿费用。
他原本觉得留个字条比较好,不过立刻又改变了想法。
即使不留字条,她也应该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离去。
他将三张一万圆的纸钞折好后,正要夹入交谊厅的门上时,门突然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将手收回来。
那女性站在那里。
她吊着眼睛盯着长峰看,长峰也看着她的脸,随后立刻将目光移开。
要出去吗?她问道。
长峰点头回答是,并将手里拿着的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重新将帽子戴低一点,正要往玄关走去。
等一下。
她叫道,请等一下。
长峰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于是她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
两人又再次四目相交。
但是这次长峰没有移开视线。
您是长峰先生……吗?她问道。
他没有点头,反而问道:你已经报警了吗?她摇摇头。
只有我发现是您。
那你现在要报警吗?对于长峰的问题,她并没有回答。
她眨了眨眼,看着地上。
为什么她没有报警呢?长峰纳闷着,如果看到那个影像的话,就应该知道他是通缉犯了。
刚才她还邀他一起喝茶,实在很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我必须马上离开。
长峰说,我有个自私的请求,那就是如果你要报警的话,请再等一下,我会很感激你的。
于是她抬起头来,又轻轻摇摇头。
我没有打算报警。
长峰张大眼睛。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问。
她盯着长峰看并点点头。
所以今晚你不用急着走。
这么做的话,你自己也很困扰吧?没有地方去不说,在车站游荡的话,也更容易被人怀疑。
话是没错。
今晚请住在这里,因为这样我父亲也比较不会觉得奇怪。
她镇么说完,长峰便明白她是要放他一马。
她不打算报警,等到明天,她就会默默看着他离开。
这样好吗?对于她这么做很感激的长峰问道。
是,但是……她想要说什么似的舔了舔嘴唇,不过她很犹豫。
什么事?长峰逼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能告诉我一些事吗?今天晚上没有其他客人,而且我父亲也睡了。
要听我的事吗?是的,她点点头。
那认真的眼神好像是在说她至少有这个权利。
我知道了。
那我先把行李拿回去放,再过来。
长峰看见她点头后,便折返房间。
当他走上楼梯后,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她会不会趁这时候报警?不过,他立刻就打消这个想法。
和佳子一边泡着咖啡,一边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自己都没想清楚,却对长峰说出那样的话。
老实说,她还在犹豫是否要报警。
只不过,她想报警的念头越来越薄弱了。
看见那个悲惨的影像之前,她只能冷淡地想象着长峰的愤怒与悲伤,然而现在,这些东西已经在和佳子心中具体成形。
由于太过沉重,她觉得如果不假思索就报警的话,是非常轻率的行为。
那到底该怎么做呢?她也想不出答案。
她应该要打消报警的念头,然后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送他走,这样或许就没事了吧?可是这只是单纯的省麻烦不是吗?总之,先和他谈一谈吧!这是她考虑很久的结论。
谈完以后会怎样还不知道,但是她不能置之不理,因为她觉得这样就像她放弃了曾经为人母的感觉。
长峰从楼梯上走下来。
和佳子将两杯咖啡放在托盘上,送到桌子那里。
他说了声谢谢,便将椅子拉出来坐下,接着把刚才一直戴着的帽子脱下来。
那个,你戴的是假发吧?和佳子看着他的头。
是的。
他小声回答,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很奇怪吧?不,我觉得很自然,因为我一直都没发现。
但是你不会热吗?非常热。
长峰说,尤其是白天,热得难受。
现在可以脱下来没关系,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父亲已经睡着了。
是吗?他有点疑惑的样子,但是不久后就将手指伸进头发里。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在他的长发下是剃得很短头发,其中还混杂着白发,可能是因为这样,和佳子觉得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五、六岁。
呼——他吐出一口气,微笑着。
可能是因为这样,和佳子觉得他看起来好舒服。
我已经好久没在别人面前脱下来过了。
如果您一直戴着,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那你为什么……长峰似乎想要问为什么她会发现。
昨天晚上,您洗好澡出来时,我碰到了您。
当时您的头上裹着毛巾,而且还戴着眼……因为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长峰先生,就是戴着眼镜的。
是吗……长峰伸手拿起咖啡杯,我太大意了。
因为太专注于修复那张相片。
这个真的很谢谢您。
和佳子低头致意。
她是真心的。
不,做了那件事之后,反而让我的心情变好了呢!这么说完,他便暍了一口咖啡。
在这么危急的时候,为什么您还想帮我做那件事呢?这个嘛,为什么呢……长峰思索着,我可能是想要忘记自己是罪人的身分吧。
做一些好事,或许能稍微原谅自己。
您觉得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吗?那是当然。
长峰将咖啡杯放在碟子上,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可以杀人。
这个我也知道。
那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和佳子低下头,将咖啡杯拉过来。
一直看着长峰悲伤的眼神让她觉得很难受。
那个……我可以请教您贵姓吗?长峰问道。
她抬起头,丹泽。
丹泽小姐……那您的名字是?和佳子。
丹泽和佳子小姐,他在嘴里低声念道,然后面带微笑。
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您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呢?不,我并没有具体的想法……长峰笑着垂下眼睛,立刻又抬起头来。
他的笑容消失了,您应该已经看过计算机里的影像了吧?和佳子回答,是。
她的声音沙哑。
是吗?我不应该把计算机留在房间的。
不,您是看到那个东西,才发现我的真实身分的吧?反正都一样。
后半段像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和佳子吐出一口气。
我觉得太过分了。
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太令人震惊了。
是啊。
一想到长峰先生的心情,我就受不了……如果我是长峰先生,可能也会做相同的事——和佳子小姐,长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您不可以说这种话。
喔……对不起。
和佳子喃喃自语。
27长峰喝着咖啡,悠悠吐出一口气。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喝着咖啡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这样说道。
那是一个带着悲伤的微笑,和佳子心想。
我看过报纸了。
长峰先生好像还在追杀另一个凶手是吗?她问道。
长峰点点头,他将咖啡杯放下,没错。
就是那个您给我看过相片的男孩吗?嗯。
我想你如果看过计算机里的影像的话,应该就会知道了。
我就是从那里打印出来的,所以画质很差。
您就是带着那张相片,用着对我说的那套说词,四处去找人吗?是的,因为我几乎没有其他的线索。
那您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得到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个凶手已经到长野的民宿来了,所以我就在长野县内的民宿四处绕。
他脸上浮现出自嘲似的笑容,我太天真了。
没想到民宿有这么多,就像是在大海捞针一样。
和佳子心想:或许是吧。
您今天也有四处去找吗?长峰摇摇头。
我觉得现在的找法毫无进展,所以就去图书馆和观光咨询处等地。
主要是为了査资料。
资料?我在想那个男生为什么会逃到长野的民宿。
或许是因为有亲戚或朋友在这里,可是我觉得不只是这样。
长野县对他来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例如过去曾经有过什么特殊的体验之类的。
像是运动集训之类的吗?和佳子脱口而出她的想法。
这个民宿每年也有许多学生社团会来这里住。
长峰点点头。
也不一定是运动类的,就是为了学习体验什么而来过之类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活动应该都会盛大举行,所以搞不好会留下当时的纪念相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和佳子用力点点头,她了解长峰想要说的话。
那您有去看装饰在各个场所的纪念相片吗?没错,社团的纪念相片、修学旅行,总之叫做纪念相片的,我几乎都看过了。
那么结果……对于和佳子的问题,长峰露出了苦笑。
如果有结果的话,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在我看那些相片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确实是看过凶手的影像,但是却不知道凶手真正的长相。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非常熟悉那张脸的话,即使当我看到他小学时候的相片,也不可能认得出就是那个人吧。
和佳子点点头。
或许是这样吧,她想。
搞不好在我今天看过的相片当中,就有我要找的人,可是却没有足够的信息让我可以认出他来。
事到如今,我才在气自己的无能。
我没考虑清楚就跑来这里,我到底打算要干什么呢?长峰握起右拳轻轻敲着桌子,看了和佳子一眼后皱起眉头,我很逊吧?你要笑我也没关系喔。
我怎么会笑你……她低下头,然后又立刻抬起头来,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虽然我这样说很奇怪,但是如果继续用这个方法,你一定会被发现的。
就连粗枝大叶的我,都发现你了耶。
长峰皱起眉头,将咖啡杯整个往嘴里倒,他好像是喝完了。
我再端一杯过来好吗?不,不用了。
长峰拿着空的咖啡杯摇摇头。
请问……如果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你会怎么做呢?听了和佳子的问题后,长峰垂下眼睛。
还是要为令嫒复仇吗?因为警察靠不住吗?与其说警察,不如说是目前的司法制度。
警察应该是会逮捕另一个性侵犯我女儿的男人吧。
但是给予那个男人的惩罚,却是轻得令人惊讶。
或许连惩罚都说不上吧?为了让他们重新做人或是重回社会,司法制度完全不顾被害人的心情。
但是——你要说的话我知道。
长峰张开右手,放到眼前,我以前也和你的想法一样。
可是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才知道法律根本不了解人性的脆弱。
和佳子没有回话。
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杀人——她觉得想要说出这种老生常谈的自己很丢脸——这个人是大彻大悟之后,才展开行动的。
至于以后要怎么做呢……这个问题嘛……长峰开始说。
老实说,我还没决定。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想我还是会继续找下去——因为我只有这个选择。
或许不久后,我就会被警方逮捕,可是如果害怕的话,是无法达到目的的。
总之,我只有往前走。
你没想过要自首吗?虽然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但和佳子还是问了。
长峰盯着她的眼睛看,轻轻点点头。
只有在我达到目的后,我才会去自首。
果不出其然。
和佳子垂下头。
怎么样?你改变心意了吗?他问道。
改变是指?就是你会不会改变想法,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不,那个——和佳子吞了口口水,然后说道,不会。
但是长峰似乎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一直盯着和佳子的眼睛看,想要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然后突然站起来。
我还是走比较好。
请等一下,我是说真的,请你相信我。
她也站了起来。
我很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
你可能是觉得与其被警察逮捕,不如自己去自首比较好,所以才会给我一点时间的吧?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改变我的计划的。
你放心,即使我被逮捕,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今天晚上的事的。
所以请不要放在心上,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我不是已经说过我不会报警的吗?和佳子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在寂静无声的交谊厅,显得很大声。
看到彷佛被吓到似的睁大眼睛的长峰,和佳子将手放在脸颊上。
哎哟,我在生什么气啊……长峰低头看着她后,搔了搔头,又再坐回椅子上。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想我还是现在离开比较好……如果你这样想的话,请等到早上。
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突然离开的话,我父亲一定会怀疑的。
如果我父亲追问的话,我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或许会因为这样,使得我父亲发现你的身分的。
长峰的脸扭曲着,用手搓了搓脸。
那个……或许你说得对吧。
对我来说,今晚有地方住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和佳子看着他,感到一股近似同情的情绪。
这个人不是坏人,只是非常普通的人,她心想,不,他比一般人还要认真,是个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只不过人生的齿轮莫名其妙地乱转,他才会被放到这么奇怪的位置上。
明明知道那是不对的,却又不得不复仇的痛苦,以及无法顺利复仇的绝望——他必须对抗着这些东西,生存下去。
他活得很辛苦。
请问……和佳子开口说,上次那张相片,你现在还带着吗?相片?就是你给我看过,那张你要寻找的年轻人的相片。
喔,我带着。
能给我看一下吗?可以。
他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相片。
那是年轻人的大头照。
之前长峰给她看时,她并没有仔细看。
五官还生得真端正呢。
即使不去强暴女孩子,也应该会有女孩子主动上门吧,和佳子心想。
有什么问题吗?长峰问道。
和佳子的心中突然涌现一个念头,那是一个让她感到非常迷惑的激动情绪。
那种情绪促使她想要说话,而她体内冷静且理智的那一部分,又想要阻止她。
如果说出来的话,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但是她开口了。
这张相片可以放在我这里吗?给你?不,这个,长峰伸出手想要拿回相片,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不是的,我不想给长峰先生添麻烦。
我是——她身体里的另一部分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她不管,仍然继续说:我来找。
请让我帮你找他。
第二罐啤酒也喝完了。
鲇村站起来打开冰箱,伸手去拿第三罐啤酒。
能不能不要喝了?他的老婆一惠说道。
不过,她的口气并不是很强硬。
她正在隔壁的和室看书。
自从女儿死后,她看的书越来越多。
鲇村觉得她是想要逃避现实。
他什么都没说就打开第二罐啤酒,重新坐回沙发上。
没有配任何下酒菜,只是一个劲地喝着啤酒。
他应该是酒量变好了吧,最近完全都不会醉。
当他正要将啤酒罐放到嘴边时,玄关的门铃响了,鲇村和一惠互看一眼。
会是谁?这个时间。
老婆似乎也不知道似的纳闷着。
鲇村看了看时钟,已经快要十点了。
门铃又再响了一次,鲇村将啤酒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厨房旁边就是对讲机,他拿起话筒说了声:喂?那个……这么晚了,很抱歉。
我是《焦点周刊》的人,能不能打扰您一下?周刊?——鲇村很讶异。
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跑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很警戒地问道。
是关于令嫒的事。
对方很快地回答,听说您去过西新并分局了。
鲇村的脸扭曲起来。
难道他们已经嗅到了什么吗?他很生气,连这点隐私,警方都没替他保护好。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说完就准备挂断。
请等一下!,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就好,因为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您确认。
正打算将话筒放冋去的鲇村,因为对方这样说,便将手收了回来。
因为他在意的是对方说想要请您确认,而不是说我想要确认。
要确认什么?他问道。
那个……在这里不太方便说,是关于年轻凶手的事。
对方说道。
年轻凶手应该不是指长峰重树吧?那么,就是性侵犯千晶的那些人。
请在那里等一下。
鲇村说完后就放下话筒。
什么事?一惠问道。
好像是周刊的人,我要去玄关见他。
一惠皱起眉头,见那种人……别去了吧!没关系。
鲇村打开玄关的门。
那里站着一个鼻子下方和下颚都蓄着胡子的男人。
身材虽然消瘦,但是露在Polo衫外面的手臂却有着结实的肌肉。
那男的礼貌地打完招呼后就递上名片,上面写着《焦点周刊》的记者。
请问有什么事吗?鲇村拿著名片问。
您去西新井分局看过录像带了吧?我想应该不用我再说是什么录像带了。
鲇村撇下嘴角,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那是他最不愿意谈的部分。
他想要装蒜,但是这样就没有必要和这个男人见面了,所以他只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么您一定看过伴崎他们的脸啰?看过了。
警察有告诉您另一个男生的姓名吗?鲇村摇摇头。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
看完录像带后他整个人歇斯底里,等他稍微冷静后,便向警方询问凶手的姓名,但是他们坚持不肯告诉他。
那个凶手是不是这个年轻人?记者拿出一张相片。
28菅野路子从大厦走出来的时候,时间是下午两点多。
正在对面那栋大厦监视的织部喃喃自语说:真奇怪。
怎么了?真野问。
真野因为要调査其他案子而来到这附近,顺便过来看看。
现在只有一个人负责在这栋建筑物监视,而今天刚好轮到织部。
菅野快儿出现在母亲这里的期待几乎已经要落空了。
她很少会这么早出门,而且她走的方向和她平常出门的方向相反,也不是往车站。
真野从窗户往下看,跟去看看。
遵命。
织部走向门口 。
一走到屋外,已经看不见菅野路子的踪影。
他跑到一半时,手机响了。
是真野打来的。
下一个路口往左转,不要被发现了。
知道了。
他按照真野说的转弯后,立刻看到菅野路子的背影。
她身穿白色衬衫和黄色裙子,撑着黑色洋伞。
织部以那把洋伞为目标,尾随着她。
她好像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似的,完全没回头看。
不久,她停下脚步,开始收伞。
那是在信用合作社前。
织部看见菅野路子走进去。
一走进银行,是新协信用合作社。
她在排队等着使用ATM。
银行吗?也就是说是处理店里的事啰,那么,你再等一下好了——过了一会儿,真野又说道,奇怪了,菅野经营的店应该没有和新协信用合作社交易,而且也没设立酒钱的账户。
看得见菅野路子站在ATM前方。
她将皮包放在前面,正在操作机器。
她在补登存折。
织部对着手机说,只有这样。
没有领钱或是存钱吗?看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
她快要出来了。
她出来的话叫住她,请她把存折给你看。
看存折的内容吗?没错,我现在也赶过去。
几乎在织部挂掉电话的同时,菅野路子就走出来了。
她正要撑起洋伞时,织部就快步靠近她。
菅野女士 。
听到声音后,她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往后退。
她应该认识织部的脸,但是织部仍然报上自己的名字。
请问有什么事吗?快儿还没和我联络呢。
您刚才好像是来补登存折的,存折可以给我看一下吗?路子的脸霎时变得铁青。
织部心想果然没错。
他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事,但是真野的指示是正确的。
这种东西为什么非得给你看不可呢?这不是侵犯个人隐私吗?确实是不能强制,但是——织部说到这里时——但是还是给我们看比较好。
真野走了过来。
如果需要调査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跟银行交涉,请他们提供你的金钱进出状况。
但是这样做比较麻烦,而且彼此感觉都不太好,不是吗?路子怒目相视。
所以我问你们为什么要看我的存折。
即使对方是刑警,她也丝毫不让步。
真不愧是经营声色场所的,织部心想,不,应该是说真不愧是菅野快儿的母亲吧。
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到你儿子的下落,所以我想要掌握所有相关讯息。
存折和这有什么相关?有些时候会有关系。
真野用很沉重的口气说,可以给我看吗?只要最近的部分就可以。
路子皱起眉头,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将存折从皮包里拿出来。
那我看了。
真野拿了过来。
很快看过后,他的目光停在一处,两天前被领出二十万圆,这是您领的吗?喔……是。
路子含糊地点点头。
事情发展至此,织部终于明白真野的意图了。
是用提款卡领的吗?您有带提款卡吗?那个、呃、在家里……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去府上,您拿那张卡片给我看好吗?真野的话让路子显得很狼狈,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样子。
领钱的人是令郎……对吧?真野盯着她的脸说。
是,她轻轻点头。
令郎带着这家银行的提款卡是吗?是,我告诉他如果零用钱不够的话,就从这里领,是我让他带在身上的。
路子小声说。
当织部听到游手好闲的儿子带着提款卡在身上时,很惊讶地看着那个母亲的脸。
而且他注到存款余额竟然还有五十几万圆。
我们有些细节想要请教您,能不能麻烦您到局里去?对于真野的请求,菅野路子低着头回答,是。
对不起,请问你是中井同学吧?从漫画出租店回家的路上,一个男人对阿诚说。
那是一个蓄着胡子,体型魁梧的男人。
是的。
阿诚很紧张地回答。
对方的穿着很休闲,不过他觉得可能是警察。
他老早就发自己常被跟踪了。
警方应该是怀疑他可能会跟快儿接触吧。
要喝杯咖啡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你是……哪位?男人递出名片,上面印着《焦点周刊》和小田切和夫的姓名。
我只是要跟你谈谈你朋友的事。
朋友?阿诚一问道,小田切的嘴角就浮现出令人讨厌的笑容,就是那位叫做菅野的朋友,菅野快儿,你和他很熟吧?阿诚吓了一跳。
快儿的名字应该只有警方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正准备要走开。
但是他的肩膀被小田切抓住,等一下。
他的力气很大。
我听很多人说你和菅野还有伴崎常玩在一起。
拨点时间给我吧!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警方交代我不可以跟别人乱说话。
是,这个说到警察嘛……小田切的胡子脸靠了过来,我知道你被警察叫去,而且也知道是为什么喔。
如果你肯协助我的话,我在报导里就不会提到你。
阿诚看着记者狡诈的笑脸。
他说只要协助,他就不会写,也就是说如果拒绝的话,他就会写啰?我还未成年,你们不可以刊登我的姓名。
我不会把你的名字写出来,我只会写绑架长峰绘摩小姐时,除了那两个强奸恶魔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帮忙。
说不定也会写你和那两个人很熟。
你周围的人看了这篇报导后会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阿诚瞪着小田切。
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目光对小田切来说好像根本不痛不痒,他冷漠地看回去。
只要十分钟就好。
小田切竖起一根手指头,可以吧?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警方也叫我不要跟媒体乱说话……阿诚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这时的他已注定要竖白旗。
我不会问你什么大不了的事,请放心。
我们去喝一杯凉的好了。
小田切推着阿诚的背,阿诚便跨出蹒跚的步伐。
虽然是说只要十分钟,不过最后阿诚被放走时已经过了三十几分钟。
回到家后,他大概是不想看到母亲的脸,立刻冲上楼去,关进自己的房里。
小田切对于这个案子了如指掌。
但是让阿诚觉得最恐怖的,是他似乎确信敦也的共犯就是快儿。
当然,只要去他们平常鬼混的场所打听一下的话,就会知道敦也最好的朋友就是快儿,可是他们也不是没有其他朋友,所以他应该没有证据可以一口咬定就是快儿。
你不用管这个,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小田切对于这一点是这样回答的,他的表情充满自信。
小田切主要是问阿诚,快儿的个性和平常的行为举止。
当阿诚用很拙劣的文句救述后,小田切会用稍微艰深的语词再向他确认。
譬如自私自利、好猜疑、暴力倾向、霸道、自我彰显欲——阿诚只能含糊地点头。
他隐约猜得出来,小田切会在报导里如何描写快儿。
接着小田切便问阿诚,他们绑架长峰绘摩时的情形。
这一点不可以写吧!阿诚表示抗议。
不过记者却带着很正经的表情摇摇手。
我不会写第三个年轻人——也就是你。
关于这一点,我会尽量轻描淡写。
虽然阿诚感到怀疑,但是他也只能相信。
没办法,他只好将绑架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回答。
小田切问完问题后,就说没事了,然后很快地离去。
阿诚很想再向他确认一次,是否真的不会提到他,但是他就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阿诚。
如果自己被登在周刊上的话,后果会怎样呢——即使是现在,阿诚都可以感受到周遭的人的眼光变得很冷淡。
平日的玩伴也完全不和他联络,大家都尽量避免和他有所牵扯。
他深切体认到,大家虽然都装作跟他感情很好,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阿诚躺在床上。
当他正想要用毛巾被蒙住头时,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慢慢爬起来,拿起手机。
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是公共电话。
喂?喂?声音很低沉。
阿诚吓了一跳,因为他认得这个声音。
唉?喂?他握紧手机。
你旁边有人吗?对方问道。
这是阿诚非常熟悉的声音。
快儿?我问你旁边有没有人?到底怎样?不耐烦的口气。
没错,就是他。
没有,就我一个人。
是吗?他听见对方传来呼的一声吐气声,现在情形怎样?呃……什么?就是你那边的情况嘛,怎样了?我已经被发现了吗?可能是吧。
敦也都已经那样了,所以警察应该会详细调查。
你有跟警察说吗?阿诚没说话。
然后他听见很大的咂舌声。
你出卖了我吗?不是啦,是我老爸发现车子的事,所以就自己去跟警察说了,我也没办法隐瞒——你不要忘了,快儿恐吓道,你也是共犯。
我并没有对那女的下手吧?闭嘴!我如果被捕的话,就全都是你害的。
就算我什么也不说,警察也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啊。
你还是自首比较好。
不是叫你闭嘴吗?因为对方的怒吼,阿诚不自觉将电话拿得远远的,然后又再次贴近耳朵。
不知对方挂断了没有。
不过电话还没断掉,他听见快儿的喘气声。
有证据吗?证据?就是我害死那个女的的证据。
也有可能是敦也一个人干的吧?阿诚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快儿想要将所有罪过都推给敦也。
可是录像带里有拍到你吧?那个无所谓,那也不能算是我害死那个女生的证据啊!这个……我不知道。
他又听见了咂舌声。
你去査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
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打这通电话给你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快儿撂下这句话后,就挂断电话。
29和佳子将RV休旅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
她环顾四周,发现附近没有人。
不远处的便利商店里走出两个像是OL的女性,但是她们是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问题了,请下车。
她对着后座说。
长峰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
真的没关系吗?他问道。
你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不是吗?事到如今,请不要再客气了。
长峰点点头,提起放在身边的旅行袋。
一下车后,和佳子仍然注意着四周。
她小跑歩过马路,长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进入一栋五层楼的旧大厦。
她从皮包里拿出钥匙。
因为希望尽量不要碰到其他住户,所以她的动作显得很慌乱。
自动锁打开后,他们便迅速进入,然后按下电梯的按键。
在等电梯来的这段时间内,她仍然无法镇静。
长峰苦笑着。
我一个人行动时,都没有这么小心呢。
可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你……和佳子说。
话是没错,伹是如果你这么紧张的话,是没办法找人的。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你还没被发现,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长峰表情变得严肃,垂下眼睛。
是啊。
还好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是你。
对于长峰的回答,这次换和佳子移开目光。
他们进入电梯后,一直坐到三楼。
幸好在进入三〇三号房之前,没有碰到其他的住户。
屋内只有一个七迭榻榻米大的房间。
没有家具,空荡荡的。
室内弥漫着一股霉臭味。
和佳子打开窗户。
在去年底之前这里还有人住,那个人搬走后就一直找不到房客。
房屋中介的人跟我们说一定得翻修,不然至少也要大扫除,不过我们没有那个时间……长峰环顾室内,然后盘腿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这间房子是你的吗?算是我的吧。
和佳子将手上提着的行李打开,里面是毯子和坐垫,离婚时我丈夫给我的。
是特地买给你的吗?和佳子摇摇头。
当初买是为了节税还有对未来的投资。
这是很久以前买的房子,是在比现在景气好的时候买的。
现在房价好像下跌了不少,虽然贷款已经都还完了,但是如果我想要卖的话,应该卖不到什么好价钱吧。
那你自己住不就好了吗?一开始是打算自己住的。
我去父亲店里帮忙之后,要从这里通车到店里很麻烦,到最后就决定租人了。
虽然租金很便宜,但也是一笔收入,所以我也比较放心。
但这间房子现在已经老旧成这样,似乎没有人愿意租了呢。
距离最近的车站走路要十几分钟,而且也没有停车场。
新的出租公寓又陆续兴建中,这间房子实在是相形见绌。
虽然房租已经算得很便宜了,但是房屋中介那里根本没有音频。
和佳子做梦也没想到,这间屋子竟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不过,她也不能一直让长峰待在Crescent,让他去别的旅馆投宿也很危险,所以干脆就让他躲在这里。
自来水和电应该都还没断,再装上窗帘就好了。
和佳子看着窗户说。
丹泽小姐。
长峰从盘腿而坐的姿势变成跪坐,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我觉得还是太麻烦你了。
老实说我很感激你,只是一想到可能替你添麻烦,我就觉得不好意思……和佳子慢慢弯下腰,双膝跪在地上,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确信这样做对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坐视不管。
搞不好有一天我会突然改变心意,不过我绝对不会送你去警察局的。
我答应你。
长峰的表情并不是很释怀,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当你改变心意时,我会立刻离开。
在那之前,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请你相信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完全不知道我能帮上多少忙,但是……和佳子用手拢了拢头发,请问……线索就只有那张相片吗?对于和佳子的问题,长峰一时之间似乎没有意会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喔的一声。
你是说菅野快儿的相片吗?对,就只有那个,剩下的我只听说他躲在长野的民宿。
只有这样的线索,要怎么去找才好呢?——而且还不能被警方发现。
和佳子对于长峰之前鲁莽的行动感到惊讶。
当然,他可能是因为太专注于找人了吧。
为什么他会来长野的民宿呢……和佳子喃喃自语。
对,这点我也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亲近的人或是亲戚住在这里,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警方应该立刻就可以找到他了。
长峰先生之前说过,可能是他以前曾经来这里旅行,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但我觉得不是。
是吗?因为,和佳子看着他的脸,即使是我们家那么平凡的民宿,也有很多因为怀念,好几年后还来投宿的年轻人。
不过,这些人基本上都很单纯,就算外表看起来有点坏,可是只要一跟他们说话,就会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但是菅野快儿这个人,应该不是这种感觉吧?听到和佳子的意见,长峰皱起了眉头。
这个……或许吧。
当然也有例外的可能。
不,你说得没错。
如果是对于旅游地珍惜怀念的人,应该是做不出那么恶劣的事情的。
那个人简直就不是人,是禽兽。
不管是什么有意义且美好的经历,他们也不会感动或是怀念。
他们应该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神经。
彷佛一吐为快似的,长峰的口气里掺杂着对蹂躏且杀害他女儿的人的憎恨。
和佳子低下头。
那个家伙为什么会特地来长野县的民宿,真是令人纳闷。
长峰摇着头低声念道。
总之,我去问问看认识的民宿业者。
和佳子说,调查看看最近是否有从东京来的年轻男子,而且长期住宿,或是打工的人?可以吗?嗯,我会想办法的。
对不起,让你这样麻烦……看见低下头的长峰后,和佳子站了起来。
我先去买东西。
除了食物以外,还要买些热水瓶等日用品。
不,那种东西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和佳子用手制止正要站起来的长峰。
请你留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帮你找到藏身之处,如果你轻举妄动,让别人发现的话,不就什么事都不用谈了吗?话是没错。
请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和佳子朝着大门走去。
不,但是……长峰追了来,我也一起去。
长峰先生。
不是的,我有其他的事。
这样说完后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置物柜的钥匙,我把东西放在车站的置物柜里,如果没有时常去拿出来重放的话,工作人员会打开来看。
那我去——这样说完后,和佳子正准备接过钥匙,但是长峰却将握着钥匙的手收了回来。
不,我必须自己去。
为什么?可是车站人很多……长峰摇摇头。
我不想让其他人碰到置物柜里的东西,那是危险物品。
危险?和佳子说出口后就恍然大悟了。
长峰嫌犯是带着猎枪逃亡——她想起了电视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字幕。
我自己去。
长峰又再说道。
和佳子也不能反对,只能默默点头。
两人一走出大厦,就一直走到马路上才分开。
和佳子目送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她无法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还有目前的状况。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并不是要让长峰去复仇,但是她想在警察之前找到菅野快儿。
在被警方逮捕之前,必须要让菅野快儿道歉,必须要让长峰亲耳听到他的道歉,等他道完歉之后,再报警也不迟。
应该一起去置物柜的,和佳子心想,因为那是从长蜂那儿没收凶器的唯一机会。
和织部想的一样,房间非常凌乱,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散落着杂志和纸屑,床上则被脱下来乱丢的衣服霸占了。
和伴崎敦也的房间一个样。
织部茫然地环顾屋内心里想着。
要从哪里开始呢?织部询问前辈近藤。
近藤看了看打开的衣橱,露出很厌恶的表情。
只能从头开始査了。
近藤脱掉外套,但是却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拿着外套走出房间。
在门的另一头传来了真野的声音。
随便什么都好,难道你什么都想不到吗?你这样问……我真的完全想不到。
回答的是菅野快儿的母亲路子。
不应该这样吧?应该可以想到什么才对喔。
他的旧识或是朋友,没有人住在那里吗?可是长野县……那个孩子有去过吗?有吧,现在他就在长野县。
离开东京后,他就直接去长野县了,而且现在还在那里。
他应该不会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吧?平日说话口气总是不温不火的真野,也似乎不耐烦了。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那孩子平常在做些什么,他的朋友反而还比较了解他……请你去问那些孩子吧。
你是他母亲吧?儿子去哪里旅行做母亲会不知道吗?长野距离东京这么近,应该不算是旅行吧?就算他是去那里,也不会一一向我报告的。
不只我家的孩子,每家的孩子都一样吧?刑警先生,您的孩子不也是这样吗?我的孩子还没这么大。
总有一天您会了解的。
到了一个年纪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跟父母说了。
近藤苦笑着走回房间。
真是个好狡辩的女人。
明明儿子已经被警方和长峰双方盯上耶。
会不会是真的想不到呢?可能是吧。
真野也这么认为。
近藤低声说。
从路子那里取得的信用合作社存折看来,菅野快儿在逃亡后曾经领过两次钱。
两次都是由长野县内的ATM领取的。
如果只领取一次的话,还有可能是在逃亡途中刚好路过,但是隔了一阵子又领第二次的话,那么他藏身在长野县某处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他们已经请长野县的警方捣助,也正在着手分祈银行的监视录像带画面。
不过调查团队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菅野会在长野县。
织部和近藤一起着手整理这间杂乱无章的房间。
或许从这当中,可以找到菅野和长野县之间的任何关连。
长峰也在长野县吗?正在整理的织部问道。
根据真野先生推论,应该是。
近藤回答。
为什么?你忘了吗?上次长峰写来的信,邮戳是爱知县吧?那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调查,才故意从那里寄出来的。
他之所以要扰乱我们,就是因为他已经大致掌握菅野的藏身之处了。
30来到这里的两名刑警当中,其中一个看起来较年长的是川崎。
他的眉毛稀疏,目光锐利,表情冷漠。
走进阿诚房间的川崎环顾室内后,喃喃自语:真是乱啊。
他的声音很低沉,令人感到害怕。
阿诚的父亲不在家,是由母亲出来接待。
她想让刑警们在客厅坐,但是刑警们却表示想去阿诚的房内谈。
因为有些事情我们不想在你母亲的面前说。
川崎说出这样的理由。
听起来好像又有什么麻烦事要问他,阿诚感到不安。
你没去上学吗?听说你现在也没打工了,那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川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问道。
另外一个刑警仍然站着,不时看着屋内。
阿诚决定坐在床上。
没做什么……就是看看电视或是打打电动……阿诚结结巴巴地回答。
即使对警察,他一样很讨厌被人问到每天在做些什么。
他自己也觉得每天无所事事很难受。
川崎扬起嘴角。
嗯,你还这么年轻不是吗?阿诚低下头。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要被人说是没有存在价值的废物了。
你会和朋友见面吗?阿诚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应该不至于没有朋友吧?还是说,只有伴崎和菅野这两个朋友?川崎语带讽刺地问他。
阿诚仍然低着头开口回答。
因为我太常出去的话会被爸妈念,而且朋友都有所避讳,不和我联络……避讳?为什么要避讳?因为……我现在这样,而且敦也又碰到那种事,所以……也就是说,不想惹麻烦。
川崎断然地说,你们这些人所说的哥儿们感情,顶多就是这样吧?有难时会帮助你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但是他们却逃之夭夭。
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的家伙罢了。
对于川崎挑拨性的言论,阿诚不由得抬起头来瞪着他。
但是刑警对于少年的目光根本不畏惧,反而还以你有什么不满吗?的眼神瞪回去。
阿诚不发一语,又低下头。
就是说,你完全没和朋友联络? 譬如说有没有和谁聊过菅野的事?最近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有联络……阿诚小声地问答。
喔,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手机吗?手机?我只是看一下。
川崎对他笑着说。
阿诚拿起床旁边的插头上正在充电的手机,递给刑警。
川崎对着卡通人物的待机画面苦笑之后,便将手机交给另一个刑警。
那个刑警立刻开始操作。
你在做什么?阿诚用抗议的口吻说。
我要看一下拨叫电话和接听电话的列表。
川崎说道,应该没关系吧。
这不是侵犯隐私权吗?川崎脸上带着冷笑,用三角眼瞪着阿诚。
这是调査所需。
你应该知道我们在调査什么吧?要是你们一开始不侵犯长峰绘摩话,我们现在也不用做这些事。
你也是绑架她的帮凶吧?那是不是应该协助我们办案呢?阿诚将目光从刑警身上移开,紧紧握住床尾。
检查手机的刑警将手机拿给川崎看,并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川崎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昨天有人打了一通公共电话给你吧?这是谁?阿诚心臓抨评跳,全身开始冒冷汗。
那个是……那个是哥儿们。
哥儿们?是朋友吗?你不是说完全没跟朋友联络吗?算了,那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姓名吗?阿诚无法回答,他想随便掰个名字,但还是作罢。
因为只要警察一去査,就会穿帮了。
怎么了?是不能说吗?不过,你们这个年代,还有人没有手机吗?还是说因为没有缴电话费而被停话呢?对于接二连三的问题,阿诚只能闭口不说,他的口越来越干。
喂!回答啊!另一个刑警对着阿诚大吼,川崎制止他,没关系。
该不会是菅野快儿吧?川崎用温柔的口气问道。
再掩饰也没用了,阿诚心想,没办法再隐瞒了。
虽然快儿说如果告诉别人他打电话来的话,就绝不饶他,可是面对这个情况,阿诚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他轻轻点头。
另一个刑警好像很震惊。
他为什么打电话给你?川崎问道。
我想……是为了了解这里的情况。
你和他说了些什么?我就说……你的事警方都知道了,最好还是去自首……阿诚将与快儿之间的封话,能想到的全都告诉了警察。
川崎面色凝重地听着,另一个警察则做记录。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川崎问。
阿诚摇摇头,我没听他说。
川崎想了一下后,小声地对另一名刑警说了些耳语。
那位刑警点点头,接着就走出房间。
他说还会再打电话来是吗?在你调査好警方有没有找到能证明他就是凶手的证据之后,是吗?是的。
嗯——川崎双手抱胸,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他保持这个姿势盯着阿诚看,菅野好像在长野呢。
啊?长野县。
已经证实菅野快儿就躲在长野县的某个地方。
长野县……怎么样?听到这个地名之后有想到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你和他们聊天时,曾经提过长野这个地名吗?阿诚陷入沉思。
他尽量回想和敦也、快儿之间的对话,但是最后他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过长野。
你有没有去过不重要。
我是在问菅野快儿他们。
我不知道。
川崎不耐烦地看向一旁,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说真是一个没用的小鬼。
另一名刑警回来了,他对川崎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吧。
川崎站起来,低下头看着阿诚。
唉?要去……哪里?还用说嘛!当然是警察局啰!我想要仔细了解一下有关你和菅野通的那通电话,你的手机就暂时先由我们保管。
阿诚在西新井分局的会议室里受到疲劳虫炸般的盘问,可是他也只能一再对川崎重复相同的话。
刑警们似乎是想看看能否从他的叙述中,找到快儿藏身之处的蛛丝马迹。
不过搞到最后,阿诚还是无法满足他们的期望。
到了晚上,他们终于让阿诚回家了,还把手机还给他。
但是在送他回来的车上,川崎这么告诉他的: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会派人在你家前面监视。
我们也在你的手机上动了手脚,只要有人打电话来,我们就会知道。
我们会窃听你谈话的内容,所以如果你要保有自己的隐私,就请使用家里的电话或是公共电话。
如果是菅野快儿打来的话,就尽量拖延和他说话的时间,明白了吗?快儿如果没有打来呢?但是他不是说还会再打来吗?话是没错,但是……如果没有打来的话,我们会等他打来的。
没关系,我们已经习惯等待了。
在逮捕菅野快儿之前,我们本来就打算一直等下去。
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长,所以要多多麻烦你了。
这样说完后,川崎便拍了拍阿诚的肩膀。
川崎也和阿诚的父母说了同样的话,然后才离开他家。
不过阿诚并没有听到川崎乘坐的那辆汽车离去的引擎声。
看来,他们是打算从现在开始一直等了。
在刑警面前很谨慎的泰造,一等川崎走出去就露出不悦的表情。
他叫住正要上楼的阿诚:等一下!什么事?还有什么事?总之你给我坐到那里。
他指着客厅的沙发。
阿诚整个人用力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转向一旁。
他不想看父亲的脸。
已经在警察局被问得很烦的他,一想到父亲又要对他说教,就觉得很不高兴。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菅野有打过电话给你?泰造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任何事都要立刻告诉我吗?因为快儿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啊,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重点不是这个!对着正在咆哮的泰造背影,母亲像是责备似的叫着爸爸,然而面红耳赤的父亲表情仍然没变。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告诉警察我们家的车子可能被用去犯罪吗?就是不希望他们觉得你是共犯啊。
不是说好绑架女生的时候,你以为只是普通的恶作剧,所以才去帮忙的吗?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竭尽所能地协助警察。
你要是让那些人留下坏印象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懂吗?阿诚的脸扭曲着。
父亲说的话他都明白,确实是应该这样做,但是他没办法老老实实地道歉。
他想说的是,每次你都只会生气,在这种气氛下,哪有可能什么事都说得出来啊!算了。
你在警察局里被问了些什么?就是问我和快儿通的那通电话嘛!不是叫你说出来吗?又要说吗?阿诚感到非常不耐烦,但是他忍住没表现出来。
如果再被骂的话,他会崩溃的。
他又对父亲说了一遍他已经反复说到想吐的话。
泰造的嘴角往下撇。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只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就没事了。
你可以坚持说,你只有帮忙绑架女生,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你当初没想到的。
但是如果快儿被逮捕的话怎么办?那家伙会说我是共犯吧?警察或许会相信快儿说的话。
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最重要是要让警方对你留下好印象。
‘只要鱼有心,水也会善待之’【注】,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
【注】意指只要释出善意,对方也会相对的对待你。
阿诚并不懂这句俗谚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好像是大人狡诈的生存方式之一。
但是,菅野会怎么说,还真教人不放心呢!他为了被捕而泄恨,或许会咬定你也是共犯。
泰造咬着嘴唇,那些家伙做过的事,你全都知道吗?不是全部,但是有一部分……他们常常会侵犯女孩子吗?白痴!泰造骂道,为什么不早点和那种人划清界线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阿诚在心里暗骂着。
你听好了,如果警察问你那两个家伙之前做过什么坏事的话,你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说你虽然常常借车子给他们,但是你不知道他们用来做什么。
你以为他们只是搞些恶作剧,没想到他们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明白了吗?知道了。
阿诚闹着别扭回答。
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吧?他想道。
他回忆起在警察局被盘问时的情景——每个警察的表情看起来都像是能看穿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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