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2025-04-03 17:03:56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将满屋罩上朦胧的明亮。

所有的摆设,家具,甚至那些瓷器的位置,一如他没走之前的模样,纹丝未动。

当眼睛适应了光线,段初言环顾一周,叹了口气。

撑起手肘想坐起来,动作缓慢小心,却还是牵动了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事情。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了唐装,柔软的布料在皮肤上摩擦,带来久违的熟悉感。

身体中了两枪,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精神依旧不见得大好。

推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看护服的小姑娘,从未见过。

手上端着一个盘子,放了些粥和小菜。

见他醒了,大吃一惊,忙走过来把盘子放下,又要来扶他。

傅老先生您醒了?药效没过,我以为要明天才醒的。

一句傅老先生,让他刚进嘴的水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那小姑娘却浑然未觉,絮絮叨叨念了一堆,伸手拂他额头探温度,又走过去将窗帘拉开。

落地窗外的风景,依旧那么熟悉,仿佛他从来就未曾离开过。

我哪里老了?段初言轻笑,挑着眉,故意逗弄她。

这家里有两位傅先生,傅先生说您是他小叔,为了区分……小姑娘见他神色,不由满脸通红,移开视线。

傅明谐呢?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傅先生好像有急事出去了,之前他一直守在这里的。

段初言皱了皱眉,他本想一走了之,不料碰上陶然被绑架,连累自己还没来得及走,又回到这里。

现在再想离开,只怕就有些麻烦了。

这三年里,傅家纵使还有不服傅明谐的人在,也都被他收拾妥当了,这会让自己回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明显是多余的。

那他是想做什么?这个房间曾是自己最熟悉的记忆,也是难以磨灭的心病,若是以前,他永远也不会再踏进来半步。

那人吃完粥,便转头望向窗外,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馨不敢打扰他,默默地收拾东西,过了一会,见那人已经睡着,便端起东西,放轻了脚步走出去。

她本是傅明谐临时请来的看护,自然不认识段初言,听管家说这里面的人是雇主的叔叔,那自然以傅老先生相称,不料闹了个笑话。

这男人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俊雅,举止斯文,哪里是她想象中人家叔叔的模样。

本以为傅先生的外表已足够出众,却没想到这人更胜一筹。

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傍晚。

云霞将天际染成红色,连带着这间摆满宋瓷的屋子,也显出端庄凝重的色彩。

段初言半靠在床上,并不急着起来。

对他来说,现在无人打扰,正适合理清思路。

傅家已经不属于他,他也从没想过要拿回傅家。

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没出过那件事情,他也是迟早要走的,否则他在一日,自然会令有心人别有想法。

无论傅明谐是念旧情也好,为了软禁他也罢,现在自己伤势未愈,确实并不适合走。

不妨便多待几日吧。

让我看看,在这三年里,你究竟做了什么。

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大,却从没见过。

那人转过身,见他要出去,伸手便拦住,礼数周到,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敬意。

对不起,没有少爷的许可,您不能出去。

头还有些晕,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略略眯起眼。

你是?我叫闻仪。

名字婉约柔和,人却截然相反,一道伤疤在那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斜斜划过,只差没写上我非善类四个字。

我从没见过你,新来的?段初言微微一笑,也不发怒。

两年前少爷救了我一命,后来就让我跟着他了。

对方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见他没有强行要出去的打算,也就放下手。

段初言突然伸手扼向他的喉咙,闻仪一惊,想要还击,却突然想起傅明谐的话,只好把伸到半空的手硬生生改成阻挡,身体一边后退了几步。

谁知对方只是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闻仪便发现他的手劲很巧妙,看似没有花力气,实际上连自己也挣脱不开。

段初言轻笑,放开他,右手却多了一把枪。

正是闻仪时时带在身边的,以防不时之需的。

闻仪大惊,根本没发现他是如何得手的。

如果这个人想杀他,那此时自己已经是死尸了。

你的身手是沈末教的吧。

段初言把玩着枪,嘴角噙笑。

闻仪沉默。

沈末,当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包括你的少爷。

至于你,还需要多学几年,就这副身手,真碰上反应快一点的杀手,明谐就有危险了,希望你不是他的保镖。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闻仪,拍拍对方的肩膀,把枪还给他。

闻仪受此打击,一时无语,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施施然走出老远。

从屋子出来往右拐,是一片花圃。

曾经他一有空就会到这里来,浇水养花。

他并不是爱花之人,只是这种行为能调节心情,冷静思考。

背对着他的人,正蹲下身子修剪枝叶,专心得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

段初言嘴角微微扬起。

平叔。

那人一震,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

七爷……激动和欣喜的表情在那张老脸上浮现,平叔疾步走过来,似乎想抓住段初言,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把剪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七爷,您醒了,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外面还冷,呃,要吃什么吗,平叔去给你做……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段初言却没有半分不悦。

这个老人从他进傅家的那天,就被傅老太爷派来照顾自己,后来自己接掌傅家,又把他拔擢为管家。

平叔,他打断老人,去帮我拿件外套吧。

是是,我这就去!平叔拿着把剪刀就冲进屋去。

段初言望着这些花草。

它们都被照料得很好,就算没有他,依旧热烈地绽放。

这世界也是如此。

没有谁少了谁,会活不下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平叔,头也不回。

平叔,这几年,你过得可好?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他察觉有异,正想回过头,身体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怀抱。

那人站在身后,像害怕他挣脱似的,紧紧箍住。

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话语贴着鬓间,如同厮磨。

七叔……七叔……声音低沉,有些颤抖,比三年前,却又成熟了不少。

七叔……我好想你……段初言任他搂着,一动不动,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可以对任何人心狠手辣。

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无义。

却独独,这个人是例外。

看着他从襁褓的婴儿,到俊秀挺拔的男人,是自己一手慢慢地调教培养。

从他三岁到十岁这七年间,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整整二十六年,如父子,如兄弟,这种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渗入血肉,再也无法割离。

就算那个人,做了那种事情……自己也只是痛心,而非痛恨。

放手。

他淡淡道,感觉身后的人立时一僵,抱得更紧。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七叔……那人终于松了手,声音半是悻悻,半是委屈。

我怕我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他回过身,只见傅明谐神色温柔而心酸,笑容却是极欣喜的。

许久不见,这个人已经学会用温文儒雅的表相,来掩盖底下的心思。

尽得他的真传。

我不会走。

在伤好之前。

真的?那份欣喜却不似作伪,浑然溢于言表。

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

反应极快地接上,一边伸手过来握住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

段初言心头一软,没有挣开,便任他握着。

饭菜是刚做好的,热腾腾冒着香味,一看就是平叔的老婆平婶亲自下的厨。

傅明谐在一边笑道:平婶听说你回来了,特地下厨做的,平时连我也没这待遇。

嫩滑的鸡肉入口即化,又夹着丝丝葱姜与冬菇的味道。

他并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少时的变故和这几年在外,生活都是自己打理的,做饭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无论他再怎么做,也做不出平婶这味道来。

见他动筷,傅明谐也跟着拿起碗。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气氛却并不僵持,甚至是有些和谐的。

他们都没有想过,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彼此还能有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机会。

————————————顾林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了。

偌大的病房,设备齐全优良,却空无一人。

身在豪门,并不就比别人幸福多少,对于亲情这种东西,他早已不指望。

顾林冷冷一笑,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段初言肋下和大腿都中了枪,伤势要比他严重许多,不知道怎么样了。

心念一动,翻被下床,右腿还不能使力,就一点一点地挪去门口。

你在干什么?抬头一看,站在门口的人是陶然。

你来做什么?顾林停住脚步,一手撑着床沿,初言呢?我不知道。

陶然拧着眉毛,有点烦躁。

自己在碰到傅明谐之后,就被他手下送回陶家。

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段初言,而受了绑架刺激的陶家人更不会轻易放他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出来,赶紧先回学校找了一番,却没见到人,更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

那人已经辞职了。

想起见过他的最后一个人是顾林,又匆匆来了医院。

结果又是失望。

学校呢?顾林也皱眉。

学校的人说他辞职了。

陶然抿了抿唇。

我找遍市内医院的所有住院记录,也没有他的名字。

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带回了傅家。

他并不知道那人跟傅明谐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为什么当年的傅七爷会不惜放下一切离开傅家,成为段初言。

陶然打听过了,虽然众说纷纭,但真正的原因却无人知晓。

如果两人之间有恩怨,那么他回到傅家,岂不是危险?两人从小斗到大,陶然的神色变化,顾林就算猜不出全部,也能看出个大概。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什么,你好好休养,我先回学校了。

陶然淡淡说道,转身便走。

既然这里得不到他要的讯息,久留也没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顾林。

——————————————傅明谐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早出晚归。

但只要他在主宅,却总会陪着段初言吃饭。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说的不过是一些生活琐事,对于傅家道上和明面上的生意,傅明谐只字不提。

他不说,段初言也不问。

在外面这三年,他刻意避开有关傅家的所有消息,也懒得去打听。

既然已经交给别人,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今天晚上,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傅明谐还没有回来。

段初言坐在客厅藤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眼睛瞟过挂钟。

小孩子长大了,学会夜不归宿了?闻仪。

片刻之后,那人出现在视线之中,依旧沉默,只是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自从那天之后,这人对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恭敬许多。

无论身份有何差别,彼此都是男人。

而男人,总是崇尚强者的。

明谐去哪里了?沉默。

韩致远呢?还是沉默。

段初言笑了起来,倒是没生气。

那沈末呢,你这副身手,应该不全是沈末教的吧。

这次有了回应。

我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监狱里打架锻炼了一些,后来出狱,那帮人还不放过我,找人砍我,刚好被少爷救了,就跟着他了。

段初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难怪对他忠心耿耿。

眼前这男人双腿交叠,身形修长,神情闲适。

一身唐装无疑更将他的儒雅气质完全衬托出来。

闻仪从未见过有人像他一样如此适合这种装扮的。

就像从三十年代走来的,翩翩佳公子。

年龄的消磨不仅无损他的气度,反而显得愈发斯文内敛。

面对这个人的注视,自己如同无所遁形。

闻仪突然有些尴尬,不由移开视线。

七爷,前几天的事情……请您不要见怪。

段初言失笑。

我为什么要见怪,你能对他忠心,自然是很好的。

闻仪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底很是奇怪。

他虽然很少在外面走动,也听了一些传闻,都是关于少爷跟这位七爷不和的事情,但是就这几天的观察下来,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口舌并不伶俐,想要解释,就越发说不清楚,心里着急,不由大窘,挠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门口传来细响,接着是管家平叔一声低呼。

少爷,你回来了……作者有话要说:七爷的性格不能以常理论之,就像他被侄子OOXX,很多男的正常反应是觉得屈辱,但他的阅历注定他不会有这种感觉,之所以不能接受,是因为他对侄子的感情,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如父如兄的亲情,一时之间很难转变过来,所以侄子的路蛮崎岖的。

话说这就是一对别扭叔侄啊……今天更新纯属意外,因为3、4号很可能上不了网,所以本来应该3号更新的文提前发了。

5号晚上会有更新滴。

看到好多有爱的回帖,但是现在身在外地,时间原因没法一一回复了,滚来滚去亲每人一口,等着我5号归来的身影吧,哦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