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5-04-03 17:05:26

我驾驶着小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开了半英里后,又调头往回走,将车斜停在角落酒吧对面的十字路口处。

我瞧见副警长的车,依然停泊在停车场里。

夜里的雾气渐渐地淡去了,在天空中,如牛奶融入到了水里,随风飘向海的方向。

逐渐开阔的地平线提醒着我,拉尔夫·辛普森的下落,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他可能已经饿死在了山里的某个小木屋中,可能沉尸海中,也可能像埃迪一样,脑袋挨了枪子儿……客栈旁边马路上的车流,通往四面八方,有的回家,有的奔向了明亮的前程。

汽车的后视镜里,我的脸像鬼一样苍白,好像沾上了埃迪的阴魂。

我的眼睛下面,起了一圈一圈的皱纹,我需要刮胡子了。

从南面驶来了一辆卡车,缓慢地从我的身边经过。

他拐进了角落酒吧的停车场。

卡车是蓝色的,有封闭的车厢。

一名男子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慢吞吞地走过沥青的路面。

他这种缓慢的走路方式我见过。

当他走到入口处的灯光下时,我意识到,他的这张脸我也见过个野蛮的雕刻家,用石头刻出了这张脸,然后用另一块石头,再给了它猛烈一击。

看到那辆黑色的警车,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跑回蓝色卡车上。

伴随着刺耳的换挡声,卡车倒退着开了出去,上了通往白滩的道路。

当车的尾灯缩小成为一个小红点的时候,我跟上了它。

道路从黑色的地面,变为碎石路,最后成为沙子路。

有两英里的路程,我都在吃着他扬起的尘土。

道路在两个断崖之间,向下延伸到通往海滩的地方,与另外的一条路交汇了。

卡车的车灯显示车将左转,然后开始爬坡。

当车灯升上高处,消失在视线外时,我开始继续跟随。

这是一条单车道的小路,修建在山腰上。

从山顶上俯看下来,我能够看到我右侧下方的大海。

穿行在云中的月亮,正朝着海的方向飘移着。

月光落在黑色的海面上,像铅箔一样反射着光。

山势在前方变得平坦了,道路也笔直起来。

我熄灭了车灯,并慢慢地开着。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和卡车并驾齐驱了。

卡车停在路边五十码处的一条道路上,没有亮车灯。

我继续向前。

行驶了约四分之一英里,道路在山脚下突然终止了。

一条车道蜿蜒地通向了右侧大海的方向,但是,它的入口被一个木门封闭了。

我将车停在道路尽头,然后徒步向山上走去。

在卡车停车的路边,种植有一排桉树,在夜空下显得阴森可怖。

我离开道路,让自己隐藏在桉树后面。

路面不平,上面间或分布着一块一块的野草,我脚下不停地磕磕绊绊。

忽然,前方豁然开朗,我几乎失足跌下悬崖。

在远远的下方,白色的海浪拍打着沙滩。

大海近得可以让人一头跳下去,但是,海面看起来硬得像金属。

在我的右下方,有一片白色的灯光。

我爬上山坡,然后沿着山势,一边往下溜去,一边抓着坡上的草以防跌落。

光芒中逐渐现出一所房子的轮廓,那是一座白色的小屋,建在悬崖边的角落里。

没有任何遮拦的窗子,让我对那间单人房的内部一览无余。

我摸了一下枪套里的枪,然后匍匐着向窗子靠近。

房间里有两个人,但都不是辛普森。

帕德勒坐在一把用油桶改装成的椅子里,他颓废的身体侧朝着我的方向,手里握着一瓶啤酒。

他正对着靠墙的一张单人床,乱糟糟的床上有一个女人。

光秃秃的天花板上,有一盏汽油灯吊在木椽上,白色的灯光直射在她的脸上,还有一缕缕金色的头发上。

那是一张清痩而饱受沧桑的脸。

她的鼻孔宽大、嘴唇干燥,只有一双冰冷的棕色眼睛里,透出一丝活力,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目光犀利。

我侧头躲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这处房间不大,但是看起来很空。

光滑而肮脏的松木地板上,没有铺着地毯。

灯光下一张木桌子上,堆放着肮脏的盘子。

桌子的远处,靠墙有一个两个灶眼的煤油炉、破旧的冰箱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水池,下面放着一个锡桶,用来盛接漏下来的水。

房间里非常安静,墙板很薄,我连油灯燃烧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听见帕德勒说:我不能够整晚整晚都在这里等,对不对?……你不要指望我整晚等在这里。

我回去有工作要做。

我不喜欢‘角落’这个酒吧,因为有警车停在那里。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

女人冷淡地说,警车并不意味着什么。

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帕德勒激动万分地说,你知道,我现在应该回到‘疯狂钢琴’去了。

埃迪没有出现,特洛伊先生很生气。

让他气得中风最好,那个女子的声音小而犀利,和她的脸给人的感觉一样,如果他不喜欢埃迪做事的方式,他可以坚持他的法嘛。

噢,你不应该这样说。

帕德勒左右打量着房间,当初埃迪冒着危险逃出来,在这里找工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他逃到这里,赖在这里讨工作,特洛伊先生给了他一份工作……老天!……那个女人激动地尖叫起来,你能不能不要翻来覆去地,老是说这几句话,傻瓜?帕德勒满是伤疤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惊讶表情。

他缩起了脑袋,粗脖子上层层迭起的肉,如同乌龟的脖颈。

你不应该这样说,玛茜。

帕德勒委屈地说。

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什么‘埃迪从哪里逃出来’之类的事情。

她的声音像刀刃一样犀利,你自己蹲了多少回牢了,傻瓜?帕德勒愤怒地吼道:听着,不要再说我的事情。

好的,那么,你也不要再提埃迪。

埃迪到底在哪里?帕德勒坚持追问。

我不知道埃迪在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最好有个好的理由,去跟特洛伊先生讲一讲。

帕德勒嘟囔着。

特洛伊先生,特洛伊先生!……他把你催眠了是不是?玛茜冷笑着问,也许埃迪不会跟特洛伊先生讲什么。

帕德勒的小眼睛注视着她,努力解读着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

最后他放弃了。

听着,玛茜,帕德勒停了一下说,你可以开那辆卡车。

你说得可真好!……女人语气冷淡地,带着嘲讽的笑意开了口,我不想跟这场闹剧扯上任何关系。

这对我足够了,对埃迪也足够了。

帕德勒懊恼地说,自从埃迪将你从街上带回来之后,你穿的裤子越来越漂亮了……住嘴,不然你会后悔的!女人激昂地尖叫起来,你的问题是你太胆小了。

一看到巡警,你就吓得尿了裤子。

所以,你竭力让一个女人,来替你做该你做的事情,就像拉皮条的生意人一样。

帕德勒突然站了起来,挥舞手中的酒瓶。

不要再谈论我,听见了吗?我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

帕德勒发疯似地嗷嗷乱叫,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会打花你的脸,你听到了吗?啤酒泛起了泡沫,溅到地板和她的膝盖上。

那个婊子冷静地回应道:你不会在埃迪面前那样说,因为他会把你锯成碎片,你很清楚这一点。

那只小猴子!……帕德勒不屑地说。

对,他是一只小猴子!……那个女人感叹着点了点头,帕德勒,坐下吧。

每个人都知道你很厉害。

我再给你拿杯啤酒。

那个女人起身穿过了房间,脚步矫健,如同一只饥饿的猫。

她从水池旁的钉子上,拿下来一条手巾,轻轻地拍打着被啤酒沾湿的浴袍。

你开那辆卡车吗?帕德勒仍心存侥幸。

我必须像你一样,重复我说的每句话吗?女人尖锐地喝道,我不会去开那辆卡车,如果你害怕的话,找他们中的一个去开吧。

不,我不能那样做。

帕德勒摇头说,他们不认识路。

他们会半途而废的。

你是在浪费时间。

我猜是吧。

帕德勒略带犹豫地向她靠近,在地上和墙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在我走之前,我们庆祝一下如何?埃迪可能正跟某个人在一起呢。

我可一点儿都不差。

那个女人从桌子上,拾起了一把带锯齿的面包刀。

走开,帕德勒。

不然我就拿这个把你给切了。

算了,玛茜。

我们在一起会很好。

帕德勒站在那里,与她保持距离。

那个女人咽下一口气来控制升起的怒火,但是,她的声音如同尖叫:走开!……那个女人手中的面包刀寒光闪烁,指向帕德勒的喉咙。

好吧,玛茜。

你不必生气。

他耸了耸肩,转身走开了,如同一个受伤的情人。

我离开了窗户,向山上走去。

在我到达山顶之前,门忽地一下敞开了,一束椭圆形的光束,照射在了山坡上。

我的手和膝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我可以看到面前干草地上,自己脑袋的影子。

门再次被关上了,我又被黑暗给笼罩了。

帕德勒的影子从屋子的阴影下面走了出来。

他走上了陡峭的车道,双脚摩擦着尘土,消失在了桉树丛中。

我必须在帕德勒和那个金发女人之间,做出迅速而正确地选择。

我选择了帕德勒。

玛茜可以等。

在埃迪回来之前,她会一直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