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25-04-03 17:05:26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把车开得很慢,仿佛受了车祸事故的刺激。

我们大约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圣特雷莎。

我思绪不安,一路上想的都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和米兰达·辛普森小姐。

我们进入市区的时候,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忽然奇怪地看着我。

我不会放弃希望的,卢。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坚毅地说,警察局很可能会抓住他。

你指的是谁?当然是谋杀犯,另外的那个人。

我不认为还有另外一个人。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双手僵在了方向盘上。

我可以看到他手上的关节突出起来。

但是,有人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是的,我点头说,有人杀了他。

我注视着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他慢慢地转向我的眼睛。

他冷冷地打量了我很久。

小心驾驶,阿尔伯特·格雷夫斯。

你要多加小心。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扭过脸去,看着前方的道路,但是,我捕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罪恶 在高速公路与圣特雷莎主路的十字路口,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停下车来等红灯,他随口问道:我们去哪儿?你想去哪儿?这对我并不重要。

那就去辛普森家,我说,我要跟辛普森夫人谈一谈。

必须现在谈吗?我是为她在工作,我需要向她汇报。

指示灯变了。

在到达辛普森家之前,我们一路无话。

漆黑的房子被几盏灯光点缀着。

如果可能,我不想见到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笑着说,我们今天下午结的婚。

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太匆忙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愤愤不平地说,米兰达在好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同意嫁给我了。

你可以等到她父亲的下落查明了,或者推迟婚期。

是她希望今天结婚的,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说,我们在法院结了婚。

你今天晚上,很可能要待在那里。

监狱就在同一幢楼里,不是吗?我冷静地说。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没有说话。

当他把车停在车库时,我靠近了格雷夫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他已经藏起了愧疚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赌徒的决绝。

这太荒谬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大声说,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等今天等了多年了。

但是,现在我却不想见她。

你想让我把你留在这儿,一个人待上一会儿吗?我厉声喝问。

为什么不呢?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冷笑着说。

我不信任你。

我以为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我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字眼,把那些话说完。

不,你可以信任我,卢。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厚着脸皮说。

从现在开始,请你叫我卢·阿彻先生。

好吧,卢·阿彻先生。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冷笑着点了点头,我口袋里有一支枪,但是我不打算用它。

我已经看够了暴力。

你明白吗?我感到厌倦了。

你应该感到厌倦,我对他说,你犯了两起谋杀罪,这些对你已经够多了。

你为什么说是两起,卢?阿彻先生。

我严肃地警告说。

你不必这样故作清高。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烟头苦笑着说,这并不是我想做的。

很多事情不是。

你一时兴起,开枪杀死了艾伦·塔格特,然后,你不得不相机而动。

我沉声对他说,到了最后,你的行为已经非常草率了。

你可能已经知道,我发现你今天晚上,并没有给斯潘纳警长打电话。

你无法证明,你让我给斯潘纳警长打过电话。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得意地冷笑着。

我不必证明。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

我严厉地对他说,你希望一个人跟拉尔夫·辛普森,在那间小屋里待一会儿,你必须完成艾伦·塔格特的同伙,没有能够为你完成的工作。

你当真认为,我跟绑架案有关?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吃惊地冷笑着。

我很清楚你跟绑架无关。

但是,绑架却和你有关,它给了你机会,来杀死艾伦·塔格特。

我杀死艾伦·塔格特,当时有正当的理由,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说,虽然我承认,我让他不再成为我的障碍,我并不感到抱歉——毕竟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太喜欢他了。

但是,我杀死他的原因,只是为了救你。

我不相信你。

我愤怒而冷漠地坐在那里。

黑色的夜空中,点缀着冰晶一样的星星,在我的头上洒下寒光。

这不是我的计划,我可没有时间做这样的计划。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摇头说,艾伦·塔格特要朝你开枪,于是,我就向他开了枪。

就是那样简单。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对于一个像你这样,有头脑的人来说。

我冷笑着说,你的枪法很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先生,你不必杀死艾伦·塔格特的。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愤怒地反驳说:艾伦·塔格特罪有应得。

他得到了报复。

但是,不是在他该死的时候。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听到了多少,我们的谈话内容。

我冷冰冰地大声喝叱着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你一定听到他是绑架者之一,而且也很肯定,如果艾伦·塔格特死了,他的同伙就会杀死拉尔夫·辛普森。

我没有听到多少。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摇着头说,我看到他要向你开枪,于是,我就向艾伦·塔格特开了枪。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坚定,显然我犯了一个错误。

你犯了不止一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就是,你杀死了艾伦·塔格特——这是所有错误的开始,对不对?你要的并不是塔格特的死,而是让拉尔夫·辛普森死去。

你从不想让辛普森活着回来,于是,你认为通过杀死艾伦·塔格特,能够实现你的目的。

我对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大声说,但是,艾伦·塔格特其实只有一个活着的同伙,她藏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塔格特已经死了,直到我告诉了她。

她也就没有机会杀死辛普森,虽然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许会这样做。

于是,你不得不亲自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羞耻,和看似不确定的神情,但是,格雷夫斯很快就恢复了神态。

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也是,卢·阿彻。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冷笑着说,拉尔夫·辛普森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音调,突然变得低平起来。

他不停地变化和自卫,尝试不同的态度,看哪一种可以保护自己。

你对待杀人,比从前轻率多了,你曾经将杀人犯送进了毒气室。

我冷笑着对他说,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你自己的下场吗?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勉强地露出了微笑,这笑容在他的嘴角和眼角,留下了深深的、丑陋的皱纹。

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内心里是确定的。

我冷冰冰地说道,其实你自己也已经,含蓄地承认了这些……但是,你没有记录下来。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傲气十足地说,你甚至没有时间,将我带去审讯。

那不是我的职责。

我摇头冷笑着说,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拉尔夫·辛普森。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沉默了一会儿。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换了新的声音——坦诚、年轻,是那个多年以前,我曾经认识的、可以与之畅谈心扉的男人的声音。

很奇怪你会提到,我一定要杀死拉尔夫·辛普森,卢·阿彻哥们儿。

那正是那一刻,我心里的感觉——我一定要杀死他。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面色抽搐,咬牙切齿地恶狠狠说道,之前我并没有下定决心,直到我在更衣间里,看到拉尔夫·辛普森一个人待在那里。

我甚至没有跟他说话。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旦我意识到了,我就必须去做这件事,不论我喜欢与否。

你对待自己,是不是太宽容了呢?我不是心理分析专家,但是我知道,你还有其他动机。

我冷笑着说,今天下午,你跟一个可能会变得非常富有的女孩儿结了婚。

如果她的父亲死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就会变得非常富有。

你不要告诉我,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你都没有意识到,你和你的新娘的身家,已是五百万美元了。

我很清楚这一点,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点头说,但是,那不是五百万美元,辛普森夫人会得到其中的一半。

我把她给忘了。

你为什么不连她也杀了呢?你真是穷追不舍啊。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冷笑着说。

你对拉尔夫·辛普森,那才是穷追不舍呢。

我冷笑着说,为了区区的一百二十五万美元——他的四分之一的遗产。

你是个胸无大志的赌徒吗,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或者你也打算,稍后再杀死辛普森夫人和米兰达?你知道,这不是真的,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无力地摇着头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不知道。

你跟一个女孩儿结了婚,同一天,你就杀死了她的父亲,以便她成为继承人。

我冷笑着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你怎么了?如果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没有一百万美元的嫁妆,你还会要她吗?我还以为你爱她呢。

你给我住口!……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不要把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给牵扯进来。

我做不到。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为了米兰达,也许我们还可以商量。

不!……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无力地摇头说,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

我离开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留着他一个人坐在车里,脸上带着赌徒般坚定的微笑。

我背朝着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穿过了碎石路,向房子走去,而他口袋里有一支枪。

但是,我没有回头。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说他已经厌倦了暴力。

这一点我相信。

厨房里亮着灯,但是,没有人理会我的敲门声。

我穿过房子,来到了电梯跟前。

当我走出电梯间时,看见克罗姆伯格夫人站在楼上的厅里。

嘿,你要去哪儿?我必须见到辛普森夫人。

不行。

她今天一直非常紧张,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她刚服了三粒镇静药。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有多重要?克罗姆伯格夫人注视着我。

是她一直等待的消息。

克罗姆伯格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忧虑,但是,她是个好仆人,她没有问任何问题。

我去看看她睡没有睡。

克罗姆伯格夫人走到辛普森夫人紧闭的房门前,悄悄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受惊吓的低语:操你妈的,是谁?……克罗姆伯格。

克罗姆伯格夫人回答说,阿彻先生说必须见您。

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很好啊!……辛普森夫人低声说道。

灯亮了。

克罗姆伯格夫人退后,让我进屋去了。

辛普森夫人用胳膊支着身体,在灯光下眨着眼睛。

她棕色的脸上满是倦容。

透过丝质的睡衣,可以看到她深色的乳头,仿佛瞪着的牛眼。

我关上了房门,对辛普森夫人说:您的丈夫死了。

他死了。

辛普森夫人重复了我的话。

您看起来并不惊讶。

我说。

我应该感到惊讶吗?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梦。

辛普森夫人苦笑着轻轻摇头,思绪无法安宁,是非常可怕的,你半睡不醒,看不清楚那些面孔,但又无法完全入睡。

今天晚上,那些面孔尤其鲜明。

我看到了他被海水泡得肿胀的脸,威胁着要将我吞没。

您听到我的话了吗,辛普森夫人?您的丈夫死了。

两个小时前他被谋杀了。

我听到了。

我早就知道,我会比他活得长。

这就是您关心的全部吗?我还应该关心别的吗?辛普森夫人冷冷地说,她的声音含糊,不带任何感情,介于半梦半醒之间,好似深渊中缥缈的摩擦声。

我曾经失去一个丈夫,那时候我也有预感。

辛普森夫人叹息着说,鲍勃死了之后,我连着哭了几天。

我不会为他的父亲哭泣。

我希望他死。

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

我笑着说。

这不是我全部的愿望。

他死得太早了,但又不够早。

每个人都死得太早了。

辛普森夫人低声说,如果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跟另外的那个人结了婚,拉尔夫就会修改遗嘱,那么,我将得到全部的遗产。

她狡黠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恶毒的妇人,卢·阿彻先生。

但是我并不恶毒。

属于我的东西太少了,你明白吗?我必须小心看管。

两百五十万美元。

我说。

并不是钱,而是钱给你的权力。

我是如此需要它。

现在米兰达要走了,留下了我一个人。

辛普森夫人无力地叹息着,她冲我招了招手,请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我入睡以后,时时感到非常恐惧。

你认为我每晚入睡之前,都必须面对他的脸吗?我不知道,辛普森夫人。

我可怜她,但是,比可怜更强烈的感情,现在占了上风。

我走出去摔上了门。

克罗姆伯格夫人还在厅里:我听到您说,辛普森先生死了。

克罗姆伯格夫人问我。

是的。

辛普森夫人受打击太大,不能讲话。

你知道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在哪儿吗?我想她在楼下。

我在楼下起居室里,找到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

辛普森小姐抱着腿,坐在火炉旁的坐垫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巨大的中央窗户,我看到了外面黑色的大海,和银光点点的海平线。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抬起了头,但是,她没有起身跟我打招呼。

是你吗,卢·阿彻?是的,我有事情告诉你。

你找到他了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淡淡地问。

火炉里一块炽热燃烧的木头,在辛普森小姐的头颈上,映出了断续的玫瑰色。

她的眼睛大而漆黑。

是的。

他死了。

我知道他死了。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笑着说,一开始他就死了,对吗?但愿我能够告诉你,情况是那样的。

什么意思?我暂时不想解释。

我把钱找回来了。

钱?……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举头看着我。

这个。

我把包扔在了她的脚下,十万美元。

我不在乎钱。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哪儿找到他的?听我说,米兰达。

你现在孤身一人了。

也不完全是,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得意地说,今天下午,我已经跟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结婚了。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但是,你必须离开这个家,自己照顾自己。

我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遗憾地说,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钱收好。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找了回来。

以后你可能得用钱。

对不起。

我应该把钱放到哪里?在你能去银行之前,暂时放在书房的保险箱里。

好的。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点了点头。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忽然坚定地站起身来,领着我朝书房走去。

她的胳膊十分僵硬,高耸着肩膀,仿佛拒绝让突如其来的打击击垮她。

在辛普森小姐打开保险箱的时候,我听到一辆车子,从车道上开走了。

辛普森小姐笨拙地转过身子,那姿势却比优雅的姿势还要吸引人。

那是谁?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好奇地问。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

我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说,是他开车带我过来的。

他为什么不进来呢?我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说道:今天晚上,他杀了你的父亲。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嘴巴无声地张着,然后终于发出声来:你是在开玩笑吧?他不可能那样做。

但是他就那么做了。

我实事求是地点头说,今天下午,我发现了你父亲被关押的地方。

我从洛杉矶给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打去了电话,让他和斯潘纳警长尽快赶到那里。

格雷夫斯比我先赶到那里,当时斯潘纳警长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到了那里,并不见他的踪影。

格雷夫斯把车停在了我看不到的地方,然后进到那堆建筑物里,跟你父亲在一起。

我进去以后,他从后面把我击晕。

我醒来之后,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假装刚到那里。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还是热的。

我不能相信,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会做出这种事来。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激动地说。

但是你必须相信。

我坚持说。

你有证据吗?我没有时间收集技术证据。

警察局将会处理。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跌坐在了一张皮椅子里。

那么多人都死了,父亲、还有艾伦……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杀死了他们两个人。

但是,他为了救你才杀死了艾伦,这是你告诉我的……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无力地抗辩着说。

那是一个复杂的谋杀——一起正当杀人,但是,案子背后还有其他动机。

我遗憾地摇着头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不必杀死艾伦·塔格特。

他的枪法很准,他可以将他打伤的。

但是,他要艾伦·塔格特死。

他有自己的理由。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能够有什么理由?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注视着我。

我想你知道,其中的一个理由。

灯光下,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蓦地仰起了脸。

她看上去在几个不同的决定中挣扎,她选择了大胆的承认:是的,我知道。

我爱上了艾伦·塔格特。

但是,你却打算嫁给阿尔伯特·格雷夫斯。

我冰冷地说。

直到昨天晚上之前,我都没有下定决心。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激烈地摇晃着脑袋瓜儿,满脸苦笑着说,我迟早要嫁人的,他看起来合适。

‘嫁娶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拿你打赌,结果他赢了。

我冷笑着说,但是,他赌的另一件事情,格雷夫斯却没有得逞。

塔格特的同伙,没有能够杀死你的父亲,于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便亲自动手勒死了他。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摊开了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和额头。

她太阳穴上蓝色的血管纤细、稚嫩。

实在是太可怕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激动地说,我无法想象,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怎么做得出来。

他是为了钱。

我低沉地说。

但是,他从来不在乎钱。

那是他令我崇拜的品质之一。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将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我看到了她脸上的苦笑。

我总是爱错人,对不对?也许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一度对钱满不在乎。

也许在有的地方,他可以维持那种品质,但不是在圣特雷莎。

我无奈地叹息着说,金钱是这个城镇的命脉。

没有钱,你不算是真正活过。

为百万富翁们工作,而自己身无分文,一定让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感到十分羞辱。

格雷夫斯意识到,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咬牙切齿地说,我希望自己没有钱,也没有爱情。

它们给我更多的是烦恼。

你不应把人们犯的错误,都怪罪到钱身上。

我摇着头纠正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人是罪恶的根源,钱只是人的罪恶的寄托之所。

当人们丧失了其他的价值观时,他们就会不惜一切地追逐金钱。

我奇怪,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究竟怎么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喃喃地说。

没人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叹息着说,现在重要的是,他将何去何从。

你必须报警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忽然注视着我。

我打算报警,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望着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对她说道,对于我来说,事情会变得容易。

长远来讲,对于你也会变得容易。

你在要求我分担责任,但是,你并不是真的关心我的想法。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摇头晃脑地苦笑着叹息,无论如何,你都会报警。

但是,你得承认,你没有任何证据。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坐在了椅子上,焦躁不安地挪动身体。

如果受到指责,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将不会否认。

你比我更了解他。

我曾以为我很了解他。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遗憾地摇头苦笑着,现在我不确定了——什么都不确定。

所以你应该听我的。

我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说,你还有疑问等待解决,而你不应该束手无策。

你也不可以,一直在不确定中生活。

我不确定,我还应该生活下去。

别跟我玩浪漫,自艾自怜不是出路!……我厉声对她说,你在这两个男人身上的运气都很差。

但是,我认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可以承受这些。

我以前跟你讲过,你的人生还长。

你必须独立。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靠向了我,胸脯柔弱地挺着。

她的嘴唇娇嫩。

我不知道如何开始。

我应该怎么做?跟我走吧。

我温柔地向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伸出手去。

跟你?你要我跟你走?不要试图把自己的负担,转嫁到我的身上,米兰达·辛普森小姐。

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我非常喜欢你。

我摇头笑着说,但是,你不是我的宝贝儿。

跟我去见地方检察官。

我们让他来决定。

很好。

我们去见汉弗莱斯。

他跟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一直是好朋友。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开着车,带我驶上一条通往山顶的蜿蜒道路,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当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将车子停在汉弗莱斯的红木平房前面时,我们看到车道上,还停着另外一辆车子。

那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轿车!……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低声对我说,请你自己进去吧,我不想见到他。

我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留在了车里,独自一人爬上了通往阳台的石阶。

我还没有来得及扣动门环,汉弗莱斯已经打开了门。

他的脸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骷髅。

汉弗莱斯走出门来,站到阳台上,关上了身后的门。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就在这儿,汉弗莱斯说,他是几分钟之前到的。

他来告诉我,是他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你打算怎么办?我望着汉弗莱斯问。

我已经给斯潘纳警长打无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

汉弗莱斯用他的手指,掠过稀疏的头发。

他的姿态和声音,一样轻而遥远,仿佛远离现实之外。

这是个悲剧。

汉弗莱斯无奈地说,我曾经认为: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是个好人。

罪恶的传播往往如此,我说,它具有传染性。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不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

汉弗莱斯沉默了一会儿,伯特刚才谈起了克尔凯郭尔。

他引用了他关于清白的箴言。

他说清白就好比一个人,站在深渊的边上,你无法做到低头看了深渊,还保持自己的清白。

一旦你看了,你就犯了罪。

伯特说他往下看了,因此,在他杀死拉尔夫·辛普森之前,就已经犯了罪。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还是对自己太宽容了,我点头说,他不是在往下看;他是在向上看。

向上看那山顶的豪宅——那个财富栖息的地方。

拥有辛普森家族四分之一的家产,他想让自己也高高在上。

汉弗莱斯缓缓地说:我不明白。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从来对钱不太在乎。

我现在也不认为,格雷夫斯很在乎钱。

但是,他竟然发生了变化。

阿尔伯特痛恨拉尔夫·辛普森,很多人都恨他。

辛普森让每个为他工作的人,都感到自己像个仆人。

但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感觉还不止如此。

他一生勤勤恳恳,突然整个事业都崩塌了。

事业对他失去了意义。

对于他个人、还有这个世界,不再有道德和正义可言。

那就是他放弃检察官工作的原因。

这个我并不知道。

我摇头说。

最终,他向这个世界茫然地挥拳一击。

汉弗莱斯遗憾地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并非是茫然,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一击。

我冷冷地说。

他是非常茫然的!……汉弗莱斯坚持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的伯特一样痛苦的男人。

我回到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身旁。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在这儿。

你对他的判断,并没有全错。

他决定做正确的事。

他要坦白罪行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抬头问我。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为人太诚实了,他不能说谎到底。

如果没有人怀疑他,或许他可以做到的。

每个人的诚实都是有底线的。

我遗憾地叹息着说,但是,他知道我发现了真相,因此,他就到汉弗莱斯这里自首了。

我高兴他选择了这样做。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冷冷地说,但是,她接下来发出的声音,却否定了她的话。

她趴在方向盘上,使劲地抽泣抖动着。

我扶起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自己驾驶着汽车。

在我们下山的路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灯火阑珊。

它们看起来仿佛不太真实。

星星和灯火,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光,在黑色的虛无中闪着清晖。

在我的世界里,真实的是我身旁的这个女孩儿,温暖、颤抖而迷惘。

我本来可以伸出手臂,把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拥入怀里,将她据为己有。

她是如此茫然柔弱。

但是,如果我这样做了,一个星期之后,辛普森小姐便会恨我。

而六个月后,我可能会恨米兰达·辛普森小姐。

我把手放在自己身边,让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一个人,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辛普森小姐伏在我的肩膀上哭泣着;换成任何别的人,她也会这样做。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哭泣,渐渐地停下来,成为了一种稳定的节奏,她慢慢地睡去了。

斯潘纳警长的车在山脚下,从我们旁边开了过去,朝着正在等待的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所在的房子驶去……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yftxt.com - 手机访问 m.yftxt.com--雨枫电子书【fzy1969】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