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2025-04-03 17:10:18

初久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已经分不清真假, 什么书里的故事, 还是现实的故事, 如此清晰的感知, 如此真实的人在她面前, 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连理智也做不到。

秦温纶做错了很多事,那些受的痛、流的血却是真的……他的绝望与悔过, 也是真的。

只是,另外一种执着, 依然让他万劫不复,甚至让他愿意以毁了所有为目的,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可能。

初久蹲下身, 将手放在秦温纶伤痕累累的胸口,很快,手背之上绽开一道血花。

秦温纶周身那股凌厉的气息骤停,呼吸僵动瞬息,他伸手想要将其推开, 却被初久一把按住动作。

伤痛接了一半到初久身上,血水瞬间从手臂上的血花间涌出, 呼吸间浸透了腥甜。

这时, 初久突然察觉到剑身在动,她抬手一展,微波剑便落到空中,血雾丝丝缕缕缠绕上银白的剑身, 一缕青光从剑身徐徐冒出,缓缓化成人形。

待见了秦温纶,他歪了下头,声音依然是平稳无波:你就是那人说的,我会瞧见的那人?秦温纶见到他的面容,却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你……他因为过度激动,使得伤口再次裂开,初久连忙按下他的穴道,先止了片刻的血。

然而秦温纶却像魔怔了似的,反复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那人,初久的微波剑剑灵,就是秦温纶的哥哥。

所谓的被木偶术所杀,都是当年的一个拙劣的谎言,皆由兄长太过不顾一切,丢下秦温纶便扎身池中,当时正值特殊时期,有心人故意挑拨,而风诀闭山不出,无人得知真相,再给了些模糊不清的线索,情急,心恨,痛苦,误会,各种交织在一起,酿成了一场大错。

而若不是当初他用自己的内丹换了巫禾的魔核,使巫禾有了万妖血,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得知真相。

剑灵无情无感,待了片刻认了人脸就再次遁回剑中,秦温纶因震惊久久没能回神,这时又是一阵红线反噬,他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初久连忙给他渡入内力,劝道:收手吧。

秦温纶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好。

在清云观中,秦温纶从来都是他们一群孩子里最聪明最理智的那个,倍受夸奖,灵气最高。

可如今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他想,到如今,还要让曾经最照顾过的裴长渊承受如此的痛苦,在最稳重的尊主的痛苦回忆中再狠插一刀,他怎么对得起……书房里堆积着数年不曾烧毁丢失过的书册,耳边还萦绕着尊主正经又死板的之乎者也,只有他还知道曾有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也会在固定的时间里,藏好自己的尊主身份,翻过山林阻碍,迎着月光将信送到秦温纶手中。

固执地,想要挽留,想要拉回。

希望秦温纶能醒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放弃过。

——可这些,他都毁了。

秦温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皱紧了眉,垂在地上的手指扭曲蜷起,手背之上青筋暴露,像是在忍耐。

他眼中血雾翻涌,唇紧紧抿起,最终,他抬起手,直直破入体内,咬牙闭合之间,猛然将魔核拿出,当着初久的面,生生碾碎。

瞬间,初久听见尖利到耳膜刺痛灵魂撕裂般的叫声,随着秦温纶的动作,骤然间又悉数消失。

一切,忽然都回归了平静。

就连地上的那滩鲜血,都跟着迅速没入土中,只留下一层干涸的黑迹。

空气瞬间轻了数度,一直压迫在心头的那片重感也撤去不少,蓦然有种拨开重重云层,虽未见到青天白日,却终于能吞吐纳息,卸下重担般的感觉。

初久扶住秦温纶,稍作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立马将人带回了悬珠塔中。

秦温纶解开了木偶术,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初久将他放回床上,立马去找大夫,大夫只是昏睡着,被初久叫醒之后便来到房内,见到如此惨重的模样,脸上有片刻的扭曲之后,就立刻上手止血。

初久又检查了下其他人的情况,见大家的病情都好了些,不由得松一口气,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跑动声,她转过头去,见大夫火急火燎地朝她跑来,气喘嘘嘘地告诉她,秦温纶还有事要找她。

正巧,我也有事。

初久眉心紧皱着不曾放下,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来到秦温纶的房间。

然而看着他这模样,初久实在问不出口。

倒是秦温纶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脸上也被白布条包着,只是白布条很快就染成红色,他动了动唇,气若游丝道:门主……其他的话,留你日后再和我讲。

初久一咬牙,走到秦温纶的面前,轻声道,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才能解开我和他们的共生,那药单,是不是有用?秦温纶闻言,眉心舒展。

他就知道,这已经变得心肠格外柔软的门主,肯定会为了此事而揪心着。

只是……你要我如何说得出口……来时的路上,我曾问过大夫。

初久带着点儿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你只要说了,我就不对你用药了。

秦温纶顿了一下,随后笑了。

只是笑得越发凄惨,眼角腥红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不过他又清楚地知道,就算破了魔核,失了内丹,他本为妖族的体质,会让他这些不痛不痒的伤很快痊愈,至少表面上都会干干净净不留伤痕,所以他笑得很用力,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没笑过的,一次性补回来。

只是太狼狈了,他想,不该用这样的模样去面对她的。

稍过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地平复了心情,用沙哑的声音道:那药方……是假的。

初久握着单子的手一紧,呼吸发疼。

若你想救活他们,需得取你心头之血,养其七日。

心头血,顾名思意,心头之血,普通人,取一次,就会死。

而就算是他们,连取七天,必死无疑。

话到最后,已是带上了颤音,秦温纶停顿了一下:他们都快死了……南吴就交给你,好生照顾他。

初久却只是急切地堵住他的话,不愿再往下听。

他们没有大限,而他们本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

还有南吴,他还很小,不该承受这些。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初久忍着泪意,憋得眼角通红,心中的委屈成了重山,可她不敢去碰,怕自己后悔,想夺了他们的未来,给自己多铺几天的日子。

自私是本性,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只能逃避内心任何的想法,不顾一切蒙头把自己盖住,不去想不去念。

两人都无话可说,静默地等着屋内光线缓缓转明。

秦温纶累了许久,本以为自己会痛得睡不着,却不曾想身体早已麻木,在初久的陪伴之下,倒是沉睡了过去,转醒之时,初久已经离开。

耳尖微动,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弱声音。

晏且南连夜赶回,披风带露地来到初久面前,却瞧见她满脸的疲惫,心中稍一作想,就知道这事情的源头是什么,毕竟那人和初久一起生活了那么多日子,初久心中难过也在所难免,晏且南只当她是难受自责,不好多问,只能将她抱紧在怀,以炙热的胸膛了以安慰。

初久埋在他怀中饮泣片刻,哑声问了裴长渊的情况,得知安好,已经被尊主带回晴云阁休养,松了口气。

随后又问了来路的情况,晏且南事无具细,把所有能说的都说了个遍,才听初久声音里的沉重散去几分。

他松一口气,抬手轻按了按初久的头发,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而在这时,怀里的人影突然踮起脚尖,附到他的耳侧,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晏且南浑身一僵,随后,莫大的惊喜如炸雷击中心脏。

初久说:我喜欢你。

可是,只能是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