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三声剑断后, 两人的动作也都齐齐收了。
周围的剑气散开, 初久和那女弟子各站一侧, 呼吸未平, 脸上挂汗, 双眸却是亮晶晶地看着对方,刚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架,正是浑身舒泰之际, 看向对方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又像是怎么都打不够,只遗憾这剑断的太容易, 没能打得尽兴。
而众人再是一瞧,才发现两人手上,早已无剑。
原来, 在最后一声剑断之时,是陆青山断了初久的剑,而初久最后一招,本能躲过陆青山赢得最后的胜利,最终稍有犹豫, 只是将两人的剑都挑开而已。
毕竟刚入清云观没多久,若不是这次归一门不参赛, 部分门派真正的高手也没到场, 不然初久也不会大着胆子直战到结尾。
所以给裴长渊个面子就行。
赛终锣声终是响起。
比赛结束,两人虽是都还站在台上,但两人剑已损坏,且手上都没了剑, 所以判定这场比赛两人平胜。
两人战停,初久露出了极疏朗明快笑容,将剑收到鞘中,冲对方道:承让了。
陆青山回抱以笑:恭喜。
语罢,两人双双转身,陆青山正要走到台下时,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腿上一软,竟是直直晕了过去,好在初久反应及时,迅速拦住对方的腰,这才不至于让对方跌到台下去。
接着几个弟子便冲上前,齐齐围住她们,有人要上来将那女弟子抱去找医治的长老——那长老素不爱热闹,不肯出来看比武,因此出了事便得将出事的弟子带过去才行。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怒喝:初久,你居然使暗器伤人!初久一愣,同众人齐齐将目光投过去,却见说话那人正是菱夭,她正一只手捂着脖子,朝初久走过来。
初久皱眉:菱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自然知晓!菱夭瞪了她一眼,走到众人面前,将手掌朝天空展开,露出其上一根极细的银阵,和银针上一条细小的刺来。
这是……菱夭高声道:初久,你便是用这暗器伤我的!众人一听,齐是震惊了。
不过光是这些,还不足以成为证据,有人问:你这么说,可有证据说这是初师妹的所作所为?对啊,大家都在看着,怎么都没有看到她使暗器伤人?况且这银针伤人,察觉不出来么?说着大家又看向早上和方才比武的那些人,那群人各个摸着脖子,沉默了片刻,说:倒是在下台的时候会感觉到脖子有些发痒,但比武的过程中毫无感觉。
那便是了!菱夭道,这银针便是她的暗器,她在比武之中将银针投入对方的脖子内,封住了对方的穴位,同样也封住了对方的修为,这才赢下了比试,而这银针一旦没入肌肤之下,非银针无法吸引出来!晏且南听到这里,眉头猛皱了起来,深深地看了菱夭一眼。
我并未做过这些事,你为何要陷害于我?你方才说我用的是银针,为何你吸引出来的是毛刺?况且你又是哪来的银针? 初久只觉得格外荒唐,一面又有些了然,原来在方才听到菱夭说的那些,果然是针对自己的。
只是这毛刺并未有任何作用,只是一种用来标记的小东西罢了,别说吸引,只要一碰就掉,更说这银针,天底下的银针相似的多了去了,但像她手里极细的银针并不多见,在她所见之地中,清云观是绝对没有的,那么菱夭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银针?再者,这不过就是南吴手里的毛刺,又怎么成得菱夭口中的暗器?-裴长渊听到这边吵闹,又说是初久作弊,当场就想冲上前,好在起身到一半就被尊拦了下来。
他嫌弃地瞥了眼自家不中用的长老,用口型道:你且冷静,交给我。
随后便起身走上前。
作弊之事,不容小觎,你说初久作弊,可有切实的证据?随着众人让开了条道,尊主缓步走到初久和菱夭面前。
菱夭见尊主也过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虚,但想到自己这行为有理有据,也就立马硬气起来,将初久有个朋友是外门派的,这次是过来给她送银针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又说到每个和初久比试完的人脖子上都会痒一下,所以可以认定初久一定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尊主捻起她掌心的银针,摸了两下,眉心一沉。
菱夭见尊主都露出了这样的模样,便下意识地觉得初久这次肯定是要输了,心里一阵开心,这时却听一声声音打断了现场的躁动。
你说这银针是有人给初久的,而且你也见过那人,那请问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给的初久?众人又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晏且南。
菱夭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和初久关系那么近,你自然是要从着他说话的,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便道:那人说是初久的朋友,不愿意帮我出面指认她,所以今天就下山去了。
下山?晏且南道,你都没有问清楚,你就把他放下山去了?那想必你还有更实的证据吧?这有何难?菱夭立马道,在场和初久比试过的人,全都是我的证人。
她说完,抬目看向四周的人:只要让我一一引出来就好了。
说完,却突然听得一声笑:不必一一取了。
菱夭收回目光,见是初久,也跟着呵了一声:你现在是想承认了么?承认什么?初久理所当然地摇摇头,问她,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我要承认?你还嘴硬?我没让你把所有人都试一遍,因为太麻烦,只要有一两个就行,那……你先把这位陆姑娘身上的银针取了?取就取!菱夭说着就蹲下来,尊主似乎也观察完了银针,随手还给菱夭,只是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初久沉默地看着菱夭,受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倒也无感,什么都没有说,仿佛这一切都不重要似的。
这让菱夭有片刻的迟疑,只是她事情做都做了,总不可能在这时候退下去。
于是她咽咽嗓子,咬牙切齿道:引就引,让我今天就把你的真面目摘下来!说完,她银针按在了陆青山的脖子间,轻轻缓缓地移动过去。
银针冰凉地刺着陆青山的脖子,她眉头时而蹙动一下,接着又恢复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菱夭按着记忆里的位置,一点一点移过去,只是很奇怪的是,她移到了一半,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这次是扎在了另外一处?菱夭暗暗地用余光扫过初久的脸,手上动作一动,直接移动到另外一处。
然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可能?!菱夭脸色一白,刷地从地上站起来,她深吸了两口气,狠狠地瞪向初久,沉默片刻,她又想到什么,继续蹲下去,手指缓缓移向其他穴位。
然而,大部分的穴位几乎都寻完了,却一直都没有毛刺的存在。
菱夭眉头越拧越紧,头顶的汗水也落了下来。
别着急,不还有其他人么?初久微微笑着,扶着菱夭从地上起身。
菱夭的脸色一红,心里慌得更甚,只是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又努力地强撑起精神。
只是一个人没有罢了,说不定她是故意如此,虽然这个人没有,但自己身上的毛刺是铁证,只要再找到一个……然而,她银针游走了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银针的下落,甚至有人直接把手掌摊开,问她:这就是你说的需要用银针就能取出来的么?可是我随手一摸就摸到了,我还以为这是树叶掉下来了呢。
以及其他人纷纷自行运功,然后一个个道:我运了一下功并没有发现身上有何异处,想来初姑娘并没有在我身上使暗器,或是菱姑娘认错了?菱夭的脸色已经几近惨白,几乎是求也似地看向尊主,他方才也见过银针,应该懂得银针的真效的!然而,却听到尊主冰冷的声音,淬在了风中:本尊方才看过这银针,只是普通的银针罢了,并没有缩体的功能,更无法从银针变成毛刺。
一声之下,如雷鸣炸在耳边,菱夭腿上一软,跌坐在地,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她当即想到初久,便再次恶狠狠地看向初久。
然而对方只是皱着眉头。
初久当然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思,想方设法地想让菱夭知道初久作弊,看起来想要陷害初久,然而实际上却是在故意打击菱夭。
甚至南吴的所为都像在帮他的忙。
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这一念头还没结束,她突然觉得小腹一疼,接着如同滔天的海啸似的从四肢百骸涌过来,迅速地捏住她的心脏,再猛然压碎。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瞬间煞白,接着整个人都像瘫软的泥似的倒了下去。
竟是直接痛晕了!方才事发时晏且南已走到台上,忽然察觉到初久的异状,他本能地接住了初久,正打算带着初久回房,这时却听菱夭有些魔怔了似的说:不对!等等,初久一定作弊了!你们快查她的衣服!她一定把东西放衣服里了!然而话刚说完,就对上了一双蕴着怒火的眸子,晏且南声音像隔着雨丝递过来,一把沾满鲜血的刃刀,寒意瞬间划开了菱夭的心脏:今日午时,我无意间见到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见他行踪鬼鬼祟祟,便跟着他走到弟子院,接着我遇见恰巧路过的初久,便同她一起在弟子一院一侧等待,随后不久便看到你出现在那男子所在之处,同他说些见到谁作弊的话,全程我和初久都待在一起,你们离开之后她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衣服,这外袍还是我借过去的,你该不会想说暗器藏在里衣之中吧?菱夭猛地睁大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喃喃:…………不可能。
晏且南不再理会她,抱起初久快步地回到万空阁,裴长渊见状也待不住,先行跟了回来。
晏且南熟练地踢开她的房门,将她送到床上,这一举动惊动了床上正在午睡的地熊,它吓了一跳,炸着毛跳到了晏且南的肩膀上。
这时裴长渊走了进来,一眼瞧见这景,心里闪过一道奇怪,只是初久的病情在前,他心思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前的事上:小久这是怎么了?无碍。
晏且南搭上初久的心脉,果然感觉到她体内混乱的内力,而且这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几分,而且看着初久这越发难受的样子,他渡了几回灵力,竟是根本不够。
裴长渊也上前搭了下脉,当即眉头便深了:这还叫无碍?你当我平时吃点心给吃傻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晏且南一咬牙,道:回闲云君,其实……我和初师妹之前认识,知晓她曾中过一次毒,只是这毒不好处理,所以……裴长渊见着眼前急事,哪容得他这断断续续的开话,急问:我不怪你们瞒我,这毒是什么毒?怎么生得如此厉害?是毒风门下的毒,我知道有一处可以解毒,只是初久之前不肯同我过去,这次毒发,病情险要,怕是耽误不得,还请闲云君到时告知初久,让她随我同去!眼前着急,也顾不得多思考其他,裴长渊看着已经在床上痛得扭成了麻花的初久,只觉得心情沉重,他沉默了几秒,问:远水解不了近渴,可还有临时的法子,制住她现在的病情?只需以灵力渡入便可。
裴长渊一听,二话不说便走上前,一把将初久拉坐起来,另外一只手凝聚灵力轰地打在她的背上,再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灵力一经打出,瞬间震开四周,连桌子上的茶杯都震了起来,晏且南也忍不住后退几步,心中暗惊,知是闲云君格外强大,没想到法力竟是如此雄厚,他看了看裴长渊,知道若是裴长渊出马,定然比他好上许多,便不敢打扰,先出去倒热水进来。
谁知道刚一进门,却见初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似脱了力似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而初久刚要倒下,另外一只手及时地托住了她,裴长渊将她体内的灵力平息之后,神色也晃了一丝疲惫,随后从床上下来,道:小久体内的动乱暂时平息了,只是她接下来这几日,怕是不能用功了,你知此事,为何不早点告知于我?声音出口,却是沙哑着,显然是方才运功过度,累了。
但话中却全是对初久的关心。
晏且南垂下头,单膝跪到地上:此事还有些不好与人告知的细节,因为会引来一些麻烦,不能立马告诉闲云君,是我的错。
这毒一月一发,今日其实还未到时候,所以一直觉得没多大问题,还请闲云君恕罪。
裴长渊心里窝气,自己好不容易捡了个徒弟,结果身重剧毒,还不告诉他,不仅如此,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