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陶朱城出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一个身体孱弱,满脸尽是憔悴的妇人在一个布衣男人的搀扶下,在陶朱会馆大门口一跪就是半天。
那妇人看年龄不过三十左右,可脸上的沧桑憔悴却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
她双眼浊黄无神,脸颊凹陷,一头蓬乱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被那布衣男人拉着跪在大门口,神情有些痴傻之状。
布衣男子守在她身边护持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男人咬破手指,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开始写血书。
他的泪水不断的滴落在布帛上,和着血水几乎氤氲了字迹。
可是他还是不停的写着画着。
很快,陶朱会馆的门口便聚集了大批的人群。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初还拿惊讶的眼光远远观望的人们,后来都禁不住好奇上前查看起那妇人手中的血书来。
却只见那血书之上字字血泪,明言自己夫妻乃是陶朱城西南附镇如雾镇山下村的佃农,隶属于乔家农庄。
八年前乔家大小姐乔慧儿威逼利诱强行夺走他们的亲生儿子,导致他们骨肉分离,痛不欲生。
求城主大人为他们做主,要回亲儿。
人群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有人质疑有人同情,也有人愤愤辱骂,说这两人分明是刁民,居然敢胆大包天的污蔑乔家大小姐。
可也有人认为这两人并没有说谎,看这妇人凄惨的模样,哪里有半点装出来的样子?乔家在陶朱城可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大商户,若不是心里藏了天大的冤屈,谁会自己找死去污蔑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主呢?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接到下人禀报匆匆赶来的金无数出现了。
他吩咐下人将这夫妻二人带进陶朱会馆,给他们送上了些吃的,让他们稍事歇息后,这才命人将他们带到了会客厅。
好了,你们二人不必心急,现在可以将你们的冤屈好好讲清楚了。
金无数坐在上首,对下首的两人抬手温和道。
那布衣男人听了金无数的话,立刻起身搀扶着那妇人双双跪在了地上,对着金无数就拜了下去。
城主大人,请为小人夫妻二人做主!布衣男人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哽咽,深深的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金无数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人上前将二人扶起。
你二人站起来说话,既然咱们城主大人将你们带进来,必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你们先不要激动,将你们的事好好说给城主大人听就是。
陶朱会馆的管事金池上前和蔼的对两人道。
布衣男人这才搀扶着妻子起身。
城主大人,小人名叫周树,这是小人的妻子徐兰。
八年前小人的妻子身怀有孕却被乔家大小姐相中做替身,强行将我夫妻二人拘禁起来,并在我妻子产下一子后强行将之带走!我们一介草民,没权没势,根本就没有选择!虽亲子被夺却无处申冤!乔家大小姐丢给我们一笔银子后,就将我们赶出了农庄,还说倘若我们敢将此事说出去,必让我们夫妻死无葬身之地!周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我夫妻二人被赶出农庄后无处栖身,只得到山上村投亲,并做些零活糊口。
我妻子受此打击卧床不起,三四年的时间日日以泪洗面,加上产后伤心过度,没有好好调理身子一下就垮了。
这两年因为思儿心切更是时不时神情恍惚。
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受苦,所以才咬牙到城主府来求助!城主大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妻子吧!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周树说完又是泪流满面,直直跪下哀求着金无数。
儿子……儿子……正在这时,呆站在一旁的徐兰也突然喃喃的念叨了起来,她的目光凌乱没有焦距,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
周树,你可知道没有证据污蔑别人可是受到处罚的!你可能保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金无数望着底下这对形容凄惨的夫妻,严肃的道。
他虽然也很同情他们,可乔家是陶朱城的大商户,这件事若是属实,影响必定极坏,他一定得慎重裁度。
城主大人,小人敢对天发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甘愿遭天打雷劈!周树伸出四指对天发誓,说完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连额头都磕破了。
好!那你告诉我,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言不虚?你要知道,要找乔家人对质,必须要有确实证据才行!金无数点点头,又道。
小人有证据!周树闻言立刻回答道:小**子生产之时是山下村稳婆周老太接的生,她曾经偷偷告诉我,小儿出生之时后背有块红色胎记,形如水梨,半个巴掌大小。
还有,当年乔家大小姐给我们的那笔银子,我们分文未动,直到现在还藏在家中土炕之下!那银子底部有乔家商号的印记,城主大人,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前去调查!哦?是吗?既然如此,金叔,你立刻跟周树回家将那笔银子取回来。
还有,顺便去找到那个稳婆一起带回来。
等我查明情况属实,我会派人去乔家让他们前来对质。
多谢城主大人!周树闻言大喜过望,他没有想到,城主大人真的答应了帮他!本来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再也没有希望了。
可是数日前一个自称是夹界执事的男人找上了他,告诉他乔家如今正闹危机,此时正是他申冤找回亲生儿子的好时机。
不仅给了他路费,还详细的告诉他进城讨回公道的步步细节。
他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却还是不懂这人为何要如此帮他?他知道自己一介贫民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让人图的,更不要说找上他的人一看就非富即贵。
他原本还是犹豫的,可是近日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妻子徐兰在听到那人说起‘要回亲儿,指日可待’这句话后,突然清醒了一半,跪下来哀求他进城诉冤。
他心中一阵酸楚,妻子当年妙龄如花,却被这场打击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日思念亲儿的苦楚让她再也不复当年的神采。
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憔悴的如老妪一般。
妻子这些年受的苦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好好的一个家被乔慧儿搞的支离破碎,想到此他胸中便有一把怒火在烧。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一家讨回公道!其实金无数也猜到这一切都是易翩然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不过是揭露那个乔慧儿的真面目。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乔慧儿居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坏事,翩然这一举,还真是替天行道了!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周树藏起来的那三千两银子果然全都是乔家商号所出,而山下村那个稳婆也很快找到了。
不过金无数想能这么快将事情查清楚,易翩然必然已经利用夹界势力在背后做了诸多工作,只是她没有对他说而已。
当天下午,他就派人到乔家和康家送了信,叫他们立刻前来陶朱会馆对质。
乔家是跑不了了,康家嘛,因为乔慧儿嫁给了康衍也必定会被牵扯其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未时一刻,陶朱会馆的大会客厅里,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到场了。
易翩然也因为夹界女主的身份被请到现场做证明。
全场除了康顺儿,几乎没有遗漏了。
本来金无数是打算将那孩子也带过来的,在看到那徐兰思子心切的模样后,他委实有点不忍心。
可易翩然却说,康顺儿是个小孩子,心里承受能力还太浅,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
即便日后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也是必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诱导才行。
这样冷不防的告诉他自己不是康家的孩子而是一个贫农的孩子,只怕这孩子未必能承受的了。
尤其易翩然担心的是,这孩子的心理有些阴暗面,任何刺激的事情都有可能让这孩子崩溃。
金无数想了想也对,于是大家都一直通过了暂时不让顺儿知道实情的决定。
只是徐兰想到与儿子相认的时间又要推迟,不免又是泪流满面,不过为了孩子她也忍下了。
康衍坐在座位上没有发话,可坐在他旁边的乔慧儿轻轻啜了口香茶,轻蔑的瞥了眼站在厅下的那对布衣夫妻,不屑的开口道:哼!金城主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两个贱民演戏吗?康夫人,是不是演戏,你等会就知道了!不过,我看你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跟大家解释吧!金无数看了乔慧儿一眼,随即对金池道:金叔,将证据都呈上来吧!金池点了点头,立刻挥手叫人将周树用一个破旧大陶罐子藏起来的那三千两银锭子抬了上来。
随后,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花甲老太也被带了上来,这人正是当初给徐兰接生的周老太。
康夫人,不知你对这些东西眼熟吗?金无数命人从陶罐里取出几个银锭子,拿到了乔慧儿面前轻声问道。
乔慧儿懒懒的回头瞥了一眼,不以为意的道:金城主,你将我们一家请到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