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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2025-04-03 17:16:35

夏初菡在江府住了一天,又住了一天,虽然没人来赶她,但她还是自动收拾起了自己的小包裹。

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小私库,夏初菡觉得这次出门多带了一个人,所以理所当然地向江含征索取了一笔银子。

江含征很不高兴,恨不能把她手中的最后一个铜板也抢过来,说道:现在都没人提要你走的事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地离开我身边?夏初菡:别人之前都已经发过话了,我再赖在这里是不是太厚脸皮了?好吧,其实是,她不想和某老娘待在同一个空间……江含征长手长脚地缠住她:不行,你说不离开我,就不能离开,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

看她还想辩驳,不由分说地便吻住她,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夏初菡:……她从来没发现,她的夫君大人会这么黏人。

夏初菡略窘:我还不到十九岁,虽然夫君你小时候缺乏母爱,但也你不能把我当做你……娘.....最后一个字在嘴巴里轱辘了几圈,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滚回了肚子里,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含征呆了一呆,待回过味来后,直接把她扑倒在床上咬她。

因着夫君大人的缘故,夏初菡只好在江府继续住下来,然后她发现,也不知道是杨太夫人病得厉害没有心力管她的缘故,还是她身边的刘妈劝说得力的缘故,住了几日,竟真的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心中浮起疑惑的同时,又莫名地浮起一丝异样的遗憾。

现在,她终于明白该老夫人嫌恶她的缘故了。

就她这副长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那人不愿面对的过去,莫说是出身寒微,就是出身富贵,该太夫人恐怕也是恨不得把她扔到九霄云外去吧,当初蝴蝶女许婵媛遭该夫人嫌弃,只怕就是这个原因。

老娘避之唯恐不及的脸,儿子却要一个两个的往身边捡,江大人这是什么毛病?真真是逼死媳妇的节奏啊。

如果换做一个不明真相的,终身遭受婆婆厌恶,只怕永远不会知道,问题是出在自己的长相上。

夏初菡表示很无辜。

杨太夫人醒了以后,江含征免不了要过去谢罪请安,夏初菡再次拎起自己的小包裹,就待夫君大人回来以后,通报一声,然后包袱款款另觅他处。

谁知该夫君回来后,却是一脸的如释重负,对她道: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离开的问题,母亲已经默认我们的亲事了。

夏初菡:?江含征:据刘妈说,母亲看到了我离世的父亲,父亲让她成全我们。

夏初菡:......江含征:不过据刘妈说,我母亲一会说她亲眼看到了父亲,一会儿又说自己在做梦,颠来倒去拎不清楚,但不管如何,能有这样的结果,终归是个好结果。

夏初菡:……江含征:怎么,你不高兴?夏初菡:不,我只是在想,父亲大人很英明。

能得到最权威的家长承认,心里多少算是松了口气吧……可是一想到这位父亲就是镜中男口中的表哥,她心中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无比深重的惋惜,又好像是无法出口的难过……如果是那位表哥,只怕一辈子不会再来这府中了吧,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杨老太果然是神经错乱了……夏初菡微微叹息:虽然我没有见过父亲大人,但我想,他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人,这样的人去世后一定会成为地府高官,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英明之举。

虽然只不过是一个老太太的神志不清……江含征不禁笑了一声,却还是搂住她,轻轻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玉翅兴冲冲地抱着一条小黑狗进来,看到他们的情景,顿时一呆,脸倏然变红,低下头抱着狗就要往外躲。

夏初菡哎了一声,连忙丢下江含征便去看小狗,小狗狗乖乖地伏在玉翅怀中,一双水润润眼睛看着她,把她的心都要萌化了,她不自觉地把它接过来,抚摸着柔软的毛毛问:好漂亮的小狗,哪里来的?玉翅道:就在咱们院子里,我都看见它好几次了,见它又干净又乖巧,便想把它抱过来给夫人玩。

江含征看着夏初菡抚摸狗狗时的怜爱表情,只觉得非常刺眼,她都没有这么抚摸过他!而且那条色狗还撒娇地添她的手指,脸蛋,拱她的胸脯,把她逗得咯咯笑,更觉得不能容忍,他一把把那条狗拎起来,黑着脸叫:琴音,琴音,这是哪里来的野狗?狗狗悬在他的手中,哀哀叫唤,琴音赶过来辨认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太夫人的狗,前两天见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姐姐抱着来着,叫夜壶。

夜壶......江含征不怀好意地笑:还抱吗?夏初菡:……府内喜庆的装饰被一一摘下,据说是因为太夫人病重,喜事暂停,外面唏嘘感叹的同时,倒真的有人过来探望,不过通通没见到人,只留下了礼品便打道回府了。

不过,这个暂停停得相当有太式风格……夏初菡对喜事不喜事的并不怎么在意,虽然江含征说该太默认了她,但夏初菡觉得,这更像他的一厢情愿。

看看该太,不顾体面地硬掐下喜事不说,也丝毫没有让媳妇觐见一下自己的意思,如果这也算默认的话……对此,夏初菡倒是深表理解,毕竟见到自己的样子,太夫人说不定要做噩梦,当然,见到太夫人,自己免不了也要做噩梦,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其实挺好……她渐渐收拢了自己的思绪,定下心来,开始安居在疏清阁中,做自己的事。

然而,消息是封不住的,总有一丝两缕时不时地飘到她的耳中,比如,该太觉得府中不干净,请来了尼姑来念经……再比如,该太觉得府中还不干净,请来了和尚来念经……又比如,该太觉得府中怎么也不干净,请来了和尚和尼姑一起来念经……最后,干脆连道士一块儿请来凑热闹……这个折腾劲儿……夏初菡真的很想告诉她,若想干净,不如她自己忏忏悔,念念经......对此等乌烟瘴气江含征竟也忍了,对她说:先时,我对和尚道士其实很反感,但自从见了你......夏初菡:我不是神棍。

江含征:我明白,我是说,让她折腾和尚道士,总比折腾我们强。

夏初菡:......江含征:据家人说,这一年里,母亲没少折腾,不是说从镜子里、水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就是说那个被赶走的那个丫鬟来找她,三天两头地请和尚道士来捉鬼,她的病,大概一多半是出在这个上头。

......夏初菡语气复杂,和尚道士治不了心病。

江含征唇角勾起:是啊,只不过若她觉得这样可以,就由她去吧。

夏初菡便不再说话了。

若有人执意昏聩到老,别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只是,她永远想不到,这件事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其时正是一个阴天,窗外寒风呜咽,凌乱的枝丫在风中摇曳起舞,一阵阵的声响如阴魂哭泣。

她心中莫名地烦乱不安。

那些回忆,那些书写,以及周围这阴郁压抑的环境都让她感到烦乱不安……所以当书男孩毫无征兆地哭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手不禁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在面前的纸笺上。

怎么了?她问,如有某种感应一般,脸慢慢白了下去。

画、画中君出事了,和尚道士要杀他。

书男孩边说边哭,不停地用手摸着眼泪,自从听说这里出现捉鬼道士后,他就很少在这里出现了。

夏初菡耳中嗡的一声,投了笔便往外面跑。

风声呼啸,心急如焚。

她忽然想到这里乃是九朝故地,寺庙道观众多,堪称佛道圣地,能被江家专门请来的和尚道士,又怎能全是无能之辈……她忽然想到,自己来这里这么长时间,竟没有看到一个阴魂,哪怕是在寺庙,都免不了会看到一个过路异客,而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安静到近乎诡异……是的,她早该想到,那个女人心中有鬼,她那么怕,那么怕,不停地请和尚道士来捉鬼,这里怎么可能会留下异客?画中君……心怦怦急跳,急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地方,痛恨那个女人,她一把攫住一个过路的丫鬟,红着眼睛问:捉鬼的道士在哪儿?丫鬟被她的样子吓到,抖抖索索地指了一个方向,她扔下丫鬟的手,便往那个方向冲去。

血红的符咒绵延在宽大的黄布上,铺设在院子中央,异常的震动如水波向外扩散,符咒已经启动,无形的光芒层层向上,笼罩四周,如一个光牢。

光芒外围,道士手掐剑诀,一手执剑,快速地念念有词,旁边,还有一个和尚帮衬,手指结成玄印,神情紧绷,急速念咒。

在他们身后,杨太夫人被丫鬟扶着,合着双手低头念叨:表哥,你已经去了,就安息吧……说着,便低声念起阿弥陀佛。

符阵上方,升起一个圆形祭台,画中君被一束束光芒紧紧地捆缚在一个十字架上,唇角蜿蜒出虚幻的血迹。

气流激得他长发飞起,衣袂飘扬,他垂目看着下面的人,神情平静而冷淡。

画中君!夏初菡大叫一声,眼泪蓦然涌出眼眶,她疯了一般冲上符阵,把桌子推翻,把画着符咒的黄布揭起,用力撕开,刺耳的声音响起,老道士牙一咬,低喝:催动阵法!念咒声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无形的气流迎面而来,激得夏初菡胸中一阵烦恶。

画中君身在那片光芒中,如在烈火中炙烤,眉宇间的痛楚愈来愈浓,他呛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沾染在他的前襟上,如盛开了一朵绝色牡丹。

放开他!放开他!女孩悲声呼叫,不停地用手挥舞那片无形的光芒,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光芒从她手中穿过,纹丝未动。

她不顾一切地向道士冲去。

两个健仆拦住了她,杨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锐声: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掌嘴!画中君眉目一凛,眉宇间显出一股怒气,他用力挣扎,捆缚金光勒进魂体深处。

夏初菡没命地扭打着,一脚踢在老道士的腰上。

放开他!放开他!你们这群恶人,我恨你们,你们会下地狱,你们会遭报应!她双眼血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生平第一次,心中激涌出滔天的怒火和愤恨,她死命挣开健仆的钳制,一把撸下手上的辟邪佛珠,朝光牢扔去。

佛珠的光芒和符咒的光芒相撞,空气剧震,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过,光芒外的人犹如蓦然遭了阴风扑面,胸口一阵窒息,光芒内的画中君又吐出一口血。

辟邪佛珠弹起落地,四分五裂。

捆缚画中君的光芒弱了一些,老道士一声冷笑:有趣,看来小尼姑有意要和老道对抗到底了?小尼姑三个字一出,夏初菡浑浑噩噩地向他看去,老道士一字一句:定州府同福客栈,忘了?她或许听见,或许没有,身体微微颤抖,手指蜷缩,目光含泪决然:你也是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你这样随便拘捕鬼魂算什么,不怕遭报应,不怕天打雷劈?老道士呵呵一笑:老道士捉鬼是为民除害,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看样子你和那个鬼妖很有源渊?他指着画中君,可惜今天他就要落在老道的手中了!脸一沉,大喝一声:加强阵法!和尚全神贯注,用力驱动,剧烈的光芒中,画中君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魂体越来越透明,渐渐地竟能看到烈火在他体内燃烧,他紧紧地抿着唇,压抑着深入灵魂的痛楚,缓缓抬眼,与夏初菡四目相对,而后慢慢弯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微笑,几不可闻道:回去吧。

回去吧。

她心中蓦然涌起一声悲啸,泪水迷糊了视线,合身扑过去就要同老道士拼命,口中只绝望地嘶喊着: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老道士侧身避过,冷淡道:阵法已经启动,这个时候,任谁也停不下来了。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看着老道士冷冷道:此人是前任冥君,不是你能动的,停下阵法,否则以你的德行,你以为有几条命可以相抵?如果你想捉鬼为你办事,可以捉我。

老道士眉峰微动。

夏初菡含泪的目光看过去,嘴唇颤抖,仿若低泣:变相君……变相君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微微点头。

旁边的和尚见状,愈发驱动阵法,他浑身紧绷,拼尽全力,脸色苍白,如要和光牢中的人同归于尽。

老道士皱眉喝道:觉慧!和尚转过脸来,面上呈现一丝扭曲的微笑:我也要他们尝尝至亲分离的痛苦!夏初菡身体一震,回头看去,此刻才赫然发现,那个人竟是当初试图囚禁酒缸女沈菀娘的倪云清。

身心战栗,如堕冰窟,她想扑过去和和尚拼命,可心中的绝望感却如潮水汹涌,她抬头向画中君看去,画中君也回视她,目光温柔平静。

没事的,他说,声音低若一缕呼吸,没事的。

不!不!不!她心中悲啸,老天,你不能这么残忍!我从未做过错事,我帮人超度积德行善,我从未做过错事,你不能这么惩罚我!她含泪的目光升起一抹异样的妖红,眼神冰冷决裂,至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一试,她想,至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一试。

她颤抖着走到符咒中央,迅速拔下自己发簪,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手臂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