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隐隐约约地从手腕上传来, 比平常更高的体温以及脑袋里沉重的感觉让芹泽小夏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但是在一片黑暗中她又无法彻底安定下来,似乎在暗处总有着潜藏的怪兽, 让她根本就无法彻底安心。
偶尔手会被母亲温柔地握着, 这个时候她才会感觉到一种自己是被保护着的感觉。
然而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想要沉睡却惧怕黑暗, 向往光线眼睛又无法睁开。
这种混乱的感觉一点一点包围了自己,手腕上的疼痛一直把自己拉入现实,却又觉得格外烦躁。
无法安定下来的焦虑以及发烧所带来的迟缓交杂在一起,变得让人恐惧,也让人……真是的。
低沉而带着抱怨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脸上有着被人拂过的感觉,柠檬的气息随之而来,一下子让发烧的少女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
那个护住自己,单枪匹马到来, 在最后抱着自己的人就在身边。
似乎感觉到他坐在了旁边还把头靠在了床上, 芹泽小夏突然觉得自己就算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到对方的动作。
他的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搭了过来, 隔着被子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么这个梦绝对是一个让她能够彻底感觉到安心的梦。
相良君。
还没睡啊你。
嗯。
很晚了,赶紧睡。
靠在床边刚准备闭上眼睛, 相良就感觉到原本被自己握着的手似乎挣脱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发怒,他就看到少女裹着被子坐起来, 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看着自己。
芹泽小夏侧着身体,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却也还带着一丝迷茫。
然而这种迷茫在看到他的时候却变得清明了起来,在月光的衬托下甚至于有些闪闪发亮。
可是, 我睡不着。
哈?睡不着?而且,相良君也睡不着,对吧。
从被子里挪出手覆盖在相良的手上,芹泽小夏轻轻出了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因为总觉得很不真实啊。
你就不要说真不真实这种事情了,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同一个世界,就这样子还同一个世界?相良君不要在这种地方嘲讽我啦,慢慢地习惯不就好了。
你习惯得了么?习惯不了也要习惯,因为是相良君……那你还是别习惯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她的事情,就算芹泽绘理和芹泽多摩雄这对混蛋不良夫妇有多厉害,不良的世界也是和从小生活在平静家庭里的芹泽小夏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更何况芹泽绘理所处的还要更深一层,这么直接让芹泽小夏知道,也真是不懂这个做母亲的怎么想的。
本来这些就不是适合你的东西。
并不是,适合不适合这种事情都是要靠自己来确认的,相良君。
闭上眼睛往相良的反方向挪了一下空出一点空间,芹泽小夏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当相良君来了之后,我就一下子觉得安心了。
笨蛋么你。
我一点也不笨,我可是年级第一啊。
年级第一有什么用?看着半坐在自己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金发不良,芹泽小夏把被子略微往上拉着盖住自己下半张脸,紫色的眸子里多了点狡黠的味道:年级第一可以和相良君在一起啊。
你……那么相良君是不喜欢我咯?看到金发的不良少年索性也坐在了床边,芹泽小夏觉得在夜色下的相良看上去虽然依旧带着一点凶恶,但是被月光柔和了眉眼之后却莫名安静。
略微探过身,少女靠着相良放在自己自己脸颊边上的手闭上眼睛:有相良君在我就很安心,你过来保护我,现在也一直都在我身边。
以后如果也能一直在就好了。
你会厌烦的,我也会。
但是如果把这个‘会厌烦’的期限无限拉长,不就是变成‘一直’了么?我是个很怕改变的人,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改变都会有着一种抵抗感。
如果是和相良君的话,只要这么一直下去,我就会很开心了。
喉咙略微动了一下,相良把手抵在了少女的额头上感觉到一点热度,粗暴地把她重新按在床上掖好被子。
看着她依旧睁大的眼睛,少年叹了口气,倒在床上却又近乎只躺在床沿丝毫没有碰到她。
特意给我空出地方,芹泽小夏你是白痴么?不是哦,绝对不是。
以后多点警惕吧,让一个男人睡在你的床上这种事情不要再做了。
因为是相良君所以没问题的。
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因为是你啊。
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相良也不知道芹泽小夏的脑回路到底是如何发展的,最后几个词轻微地从她的嘴里吐出之后就这么坦然地陷入了沉睡。
晚安,相良君。
略微偏移一下视线就能看到她睡着的样子,好像只是过了一瞬,少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连绵均匀起来,和房间里钟表发出的滴答声一样催眠。
床上还有一条毛毯,相良随意扯过搭在自己身上,扭过头看着她睡着的表情,注视良久也不知道是拿她没办法还是带着点别样的情绪,一点一点靠近着给她了一个吻。
暂时,他还没有厌烦她。
不,这个暂时或许会持续很久,至少——晚安。
转身低声笑着伸手抱住了怀里的少女,她真是一点也不警觉,根本就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
·我想要干掉他。
去吧,我不介意。
绘理?如果说这就是你黑眼圈的理由的话,也真难为你扒小夏门口扒了半个晚上死死盯着两个人了。
我去给常山老师打电话说小夏发烧要请假,多摩雄你吃完早饭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死小子,居然敢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不是绘理,你会同意他和小夏在一起?芹泽绘理看着芹泽多摩雄的老父亲心态,原本做着味增汤的手停顿了一下,上下扫了一眼自家丈夫哼了哼:当年爸爸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模一样,然后你怎么做的?死缠烂打,坚持不懈。
那不一样。
脸上一点都没红,芹泽多摩雄叹了口气也不继续说了:我要去一趟天野那边,她估计要搞死月川银辉那家伙,我手头和源治有点证据正好可以给她。
嗯,小夏我来照顾就好,那么多年没生病了,小夏这一场烧来的有点凶。
好,那小子要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立马宰了。
无奈地整理了一下芹泽多摩雄的衣领,芹泽绘理轻轻拍掉他胸口衣服上的细微褶皱,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吻:行了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我走了。
目送芹泽多摩雄离开,绘理转过身的时候看着某个金发少年笑了笑,很是随意地指了指餐桌:早上好相良君,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相良君,你是真的想走,还是单纯地觉得‘我不适合在这种地方呆着’?这种太过于和平幸福的气氛,不适合你?看到相良猛脸上的表情绘理很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很能理解相良的感受,毕竟这也算是另一种方面的鸿沟。
生长在美满家庭下的孩子,与生活在暴力,黑暗,负面情绪的家庭中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坐下吧,有时候界限不用画得太过于明显。
什么意思?不用把自己框死在一个身份里,尤其像你这种高中生更是,中二么?……那么,昨天睡得好么,相良君?依旧是沉默,不过芹泽绘理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是淡定地继续说了下去:看上去应该不错,还蹭了小夏的床。
你真的是那家伙的母亲么?小夏和我长得那么像当然是了。
不要拿普通母亲的标准来衡量我,你会惊讶的。
芹泽绘理轻笑了一声,她不讨厌不良少年,同理也不会讨厌相良猛。
当然,如果不是看出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的女儿那种珍惜的态度,她怎么可能大度地让他进家门?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排斥的态度以及内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总有一种……不是自卑也不是过度自信,而是一种如同孤狼一般的不驯。
等等,怎么觉得有点像那只灰色狸花?那么,相良君。
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关于多摩雄的,关于我的,还是,关于小夏的?看着少年懒得搭理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端起了碗。
芹泽绘理撑着下巴把目光落在了相良背后的柜子上,柜子上面摆着芹泽家一家三口的合影,看上去格外和谐。
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咳,咳咳。
别那么惊讶,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不是么。
眼睛里透出了一点温柔的笑意,给少年递上一张餐巾纸,芹泽绘理勾起嘴角,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合影上。
喜欢这种情感没什么不好的,也不用去担心什么家长反对啊之类的事情。
抬了抬下巴对上相良猛警惕的表情,这种不良就不能软和,挑衅可能反而是最好的助攻——所以,谁知道哪天小夏就不喜欢你了呢,到时候我再出手,相良君你可不要太惊讶哦。
……这两个人——盯着芹泽绘理的笑脸,相良哼了一声放下碗筷,表情里也多了一丝嘲讽:那你就看着吧,大婶。
居然叫我大婶?大婶,大妈,哪个词您更喜欢?还是说是想被叫老太婆?嘛,差不多你也到了顶着这么一张脸然后死乞白赖地和小夏一起出席什么场合,硬是要别人说‘看起来更像是姐妹’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的年纪了,对吧?靠,老娘的刀呢!!!被我说中了之后恼羞成怒,还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啊大婶!还有你这种满脸都是‘快来问我啊我什么都告诉你’的表情,反而让人更不想知道了好么!臭小子,老娘弄死你!好吵……从床上睁开眼睛,感觉头没那么晕了的芹泽小夏换好居家服,揉着眼睛走出房门的时候看着在桌子上唇枪舌剑的芹泽绘理与相良猛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转身进了卫生间锁了门。
所以刚才,她看到幻觉了?洗了一把脸打理好头发再度打开门,看到依旧是各种各样嘲讽语句满天飞的餐厅,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错,就当她看到的全部都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