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人曾经嘱咐过我们, 如果可以,在遇到你的时候一定要帮他转达一句话。
鞍马停顿了片刻, 似乎在思考着大天狗的交代。
苏音依然低着头, 微垂着眼睫, 神情冷淡, 毫无波动。
大人说,‘你要的曲子已经谱好了’。
苏音握着折扇的手悄无声息地用力了些,关节泛白。
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勾起一个笑来。
是吗?听了真叫人高兴。
她眨了眨眼,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一样,岔开了话题,对了, 你是巴卫的新朋友吗?我好久没见巴卫了……能看见他有新朋友真是太好了。
没等鞍马说什么, 她又转头去看奈奈生:你呢?人神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桃园奈奈生正在悄悄地打量着苏音的长相。
她和苏音的第一面见得实在是太匆忙,当时又是黑灯瞎火的,她已经不太记得苏音到底长什么样了, 但是却依稀记得苏音独特的那种气质,因此才会在苏音还顶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时认出苏音——等苏音变换回自己的相貌时, 奈奈生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偷偷摸摸仔细端详了对方的五官好久。
真的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现在这张脸到底是怎么长的,该说不愧是狐妖吗?在她正开始思考着苏音的相貌问题时, 就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提问了。
这才回过神来的奈奈生慌张地点头,手足无措地回答道:啊、啊!是,我叫桃园奈奈生。
奈奈生……唔,这名字好可爱啊。
苏音笑眯眯的,是突然就成为了土地神吗?一定很辛苦吧。
不……还好啦。
奈奈生僵硬地回答。
苏音看着她道:巴卫是你的神使,对吧?奈奈生点了点头,不太明白苏音怎么问起了这个问题。
不要让巴卫受气。
她的眸色沉了些,你只是半路出家的区区人神……虽然真要说起来,我并没有巴卫那么强大,但是我有自己的报复方式。
巴卫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喊了一声苏音的名字,苏音却一脸无辜地回视他,好像她什么都没说一样。
*一起离开了巴卫所居住的神社后不久,鞍马率先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向苏音告别,苏音微笑着和他挥挥手,然后停留在原地。
绿灯闪烁着,一下又一下。
她还是站在路口,看着人群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在反复地想着大天狗的那句话:你要的曲子已经谱好了。
*大天狗是一个风雅的大妖怪。
他并不喜欢争斗,更不喜欢杀戮,平日里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倒是对笛子情有独钟。
苏音一开始对大天狗十分敬畏,只敢远远地窥视他,从来不敢走到大天狗面前去,大天狗却经常在偶尔路过她身边时对她微微颔首。
尽管那时候的他也依旧冷着一张脸,却已经足够让苏音激动了,她会高兴地回头和弟弟咕哝道,大天狗大人真好。
巴卫从来不会搭理这个时候的苏音,只会任由苏音自言自语。
有时间想那个的话,末了,他还会嫌弃道,你不如先想想今晚吃什么。
苏音一下子就蔫了。
她和巴卫才学会化形不久,在附近这一块区域是最弱的两个小妖怪,觅食不易不说,还经常会被隔壁的土狼欺负、抢走粮食。
等我以后变厉害了,我就去挨个教训他们。
苏音信誓旦旦地对巴卫道。
巴卫看着苏音,然后又是一声冷笑:你也太不切实际了。
我是认真的!知道了。
巴卫敷衍地应了一声,今天我去找吃的,你待在这里吧。
苏音说好,眼珠子一转,又思考着待会儿溜出去哪里玩,巴卫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般,回过头来严肃强调道:你不要老是乱跑!我才不会乱跑,苏音想都不想就开始胡说八道,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反过来管我那么多。
上次被人类抓到、差点死掉的又不是我……不许乱跑!我不会乱跑!巴卫你快出去,罗里吧嗦的,以后肯定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被一路推搡出了洞穴门口,巴卫这才将信将疑地对苏音道:你真的不会乱跑?……我很快就回来,你稍微等一下就行了。
苏音敷衍地点点头,摆摆手催促着巴卫赶紧离开,巴卫一走,她就跳起来,跑了出去。
说巧不巧,蹦蹦跳跳地走出了不过几里路,她就撞上了大天狗——是真的撞到了对方身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对方服了他一把。
苏音本来想假惺惺地抱怨两句,可是抬起头来一看,对方是大天狗,她就吓得赶紧后退了一步,朝大天狗低下了头,诚恳地道起了歉:万分抱歉,大天狗大人……我并不是有意的。
大天狗嗯了一声,这才松开扶住苏音的手,看着某个方向沉声道:我刚才看见你弟弟往那边去了。
哦……巴卫在找吃的。
苏音解释,我……我是出来随便逛逛的。
我听说土狼一族常来找你们的麻烦?他又问。
嗯……天性不合吧。
苏音含糊道,抱歉,大人,我会努力变强的……无需道歉。
他简单地一笔带过,结束了这段对话,接着便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苏音常在洞穴门口捡到食物,隔壁的土狼总是恨恨地叫嚣着、却也没有再敢动手来找她和巴卫的麻烦。
新认识的蜘蛛精对苏音说,大家都偷偷地在背地里流传着流言,认为是大天狗大人好心帮助了苏音,教训了那几只土狼。
大天狗大人为什么要帮助我呢?苏音怎么也想不明白。
蜘蛛精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半晌,只能猜测道:可能因为大天狗大人本身就和其他的大妖怪不同……比较……乐善好施吧?苏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拜托,拿乐善好施这种词语来形容我们妖怪的话,真的有点不伦不类呢。
谁知道呢。
蜘蛛精只好撇撇嘴,难不成还有别的理由吗?两个小妖怪嘀嘀咕咕半晌没有头绪,最后天色已晚,苏音告别了蜘蛛精往自己的洞穴里走,走到一半,她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抬起头来一看,大天狗正站在树梢上,抬头仰望着皎洁月色,自顾自地吹着笛子。
笛声悠扬动听、令人沉醉。
相比于上一次的诚惶诚恐,苏音这次要开朗了不少,她走上前去,站在那棵树下,等到笛声终了,这才仰着脸脆生生地唤道:大天狗大人!大天狗低下头来,发觉是苏音后,就跳下了树梢,落在她面前:是你?有什么事?我……路过一下。
年轻的苏音支吾着,空有一腔爱慕,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天狗大人的笛子吹得真好。
大天狗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应了一声:嗯。
又是两人面面相对的无言。
好一会儿,苏音才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土狼一族……怎么?大天狗淡淡地问道,他们又闹事了?苏音脑子里一时卡壳,分辨不出来大天狗到底有没有为了她教训土狼一族,只能慢吞吞地回答:……没有。
嗯。
他又冷淡地应了一声。
僵持半晌,苏音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又问道:……是大天狗大人帮忙了吗?是。
他言简意赅地道,你无需多虑,他们本来就该得到教训了。
大天狗一个人把话全说完了,苏音实在无话可说了,又干巴巴地向大天狗再三道了谢,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大天狗,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家里走。
他始终就那么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远去。
后来苏音总是能撞见在月下独自吹奏笛子的大天狗,他的笛声真的相当美妙,一些定力太差的小妖怪还会被大天狗的笛声所吸引、不知不觉就被控制了心神,呆呆地站在大天狗身前两眼发直地失神半天。
苏音常常站在不远处默默听他吹奏,却从来听不懂笛子中究竟藏着些什么。
大天狗从来不赶她走,却也不会和她多说几句话,都是她问什么、他答什么,时间长了,苏音就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害怕大天狗的理由,进而在大天狗面前彻底暴露了本性,絮絮叨叨地向对方说着自己一天的趣闻。
今天遇到一个小姑娘,兔子尾巴都没藏好,我骗她说我要去吃兔子肉了,把她吓得哇哇大哭……我已经能打过那只尾巴上有三撮白毛的土狼啦……蜘蛛精和我说,在靠近海的那边有一只迷路的蚌精……他从来只是安静地听着,好像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一样。
但如果她说自己今天被哪只妖怪欺负了、第二天对方就会痛哭流涕地来和她道歉——大天狗显然还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终于有一天,苏音问他:大天狗大人平时吹奏的曲子都是什么意思呢?我其实听不太懂。
大天狗沉默了片刻,答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我听不懂……苏音小声道,大天狗大人能不能谱一首我听得懂的曲子…………日后再说吧。
好啊,到时候我给大人跳舞。
我的舞跳得很好的!……嗯。
我知道。
然后苏音等啊等,大天狗带着她追随了黑晴明说要追求大义,又背叛了黑晴明和她说找到了真正的大义……苏音等了很久,直到无数个在阴阳寮里与大天狗擦肩而过的时刻,都没有等来大天狗的曲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要少羽大天狗……少羽大天狗……崽崽你太可爱了,求求你来阿妈寮里吧!(发出非酋的声音)我要少羽大天狗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