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云家的两番指婚,让众人对皇上对云家的态度不看好的话。
那么突然之间对云家老四云顺谨的重用,就叫人更看不明白。
云顺谨突然被皇上任命为禁军统领,即日上任。
禁军是拱卫京师之用的。
三万人马,全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非皇上的心腹不能担当。
但皇上偏偏就用了一个跟太子和成家占着血亲的人。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皇上对太子信任有加?还是别有深意?顿时让许多人觉得无所适从。
云顺恭此刻就站在皇上的御案之前,等着皇上说话。
天元帝看着云顺恭,而立之年的他显得英气勃发。
你从西北回来,你来说说西北如今怎样了?天元帝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的放在肚子上,很随意的问话,却直接的让人心颤。
云顺恭躬了躬身子,就道:天子圣明,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呢?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否认。
天元帝一笑,你是个聪明人。
是不是自从把你调回来,你就知道你接下来的使命是什么。
就精明这一点上,你像你的舅舅英国公,一点也不想你的父亲肃国公。
这话还真听不出褒贬来。
云顺恭避重就轻的道: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这话都是糊弄人的。
天元帝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坐下说话。
云顺恭谢了恩,只在椅子的边沿上轻轻的坐了。
就听天元帝笑着道:不能体察上意,哪里做得好官。
你不需要这般的小心谨慎。
说着,就对一边的付昌九道:叫人上茶吧。
付昌九马上明白皇上的意思,本该是他亲自给云顺恭上茶才对,皇上偏说叫人上茶。
这叫的人是谁?显而易见,皇上是在叫云家的姑娘出来见见这位四叔的。
也是在跟云顺谨表示亲近的关系。
元娘端着茶盏,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云顺谨大大方方的见了,只点了点头,掀开茶盖,是云雾茶,放着明目的枸杞。
这是在家里惯常的喝法。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只轻轻的道:你太轻率了。
这是在责备元娘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元娘眼圈一红,微微的垂下了头。
这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的行为提出批评的长辈。
没有真的关心,不是真心为她考虑,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就见云顺恭站起身来,道:皇上,万事都要名正言顺。
这位……娘娘,敢问是个什么位份?位份?元娘几乎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还需要这样的东西了。
天元帝就笑道:起来吧。
常听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也确实难得。
我自己的人,我自是不会委屈了她。
说着,就摆摆手,叫元娘下去。
元娘给云顺谨行了礼,才退了下去。
天元帝见云顺谨抬头看过来,才道:朕将卫戍京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云家每一代都有人成为帝王的亲卫。
列祖列宗敢将性命交托在云家手上,朕也一样。
京城的安危,皇城的安全,全都交给你一人掌管。
臣……不敢懈怠。
云顺谨躬身,领旨谢恩。
从宫里出来,云顺谨不敢耽搁,先回了家。
家里只怕也猜不来的个所以然来。
云家书房里。
云顺恭陪着云高华坐着,面上虽是都还可以的保持着镇定,但到底是欢喜难耐。
父亲,四弟这位置,就说明皇上对咱们家还是信任的。
云顺恭身体放松,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事了。
云高华点点头,咱们家,一直都是皇家的信臣,近臣。
关键时候,皇上还是信得过老臣的。
云顺谨在书房门口,就听见这么几句话。
心里说不出的好笑。
云家现在只能看着皇家的脸色过日子,可人家成家,戚家,早已经有了自己地盘人脉,在打属于自家的地盘。
如今看着父亲的样子,终于明白,为什么祖父会在临死之前,将兵符交了的。
真要是那么要紧的东西握在这两个人手里,真是不敢想象能出什么乱子。
迟早不是被自己玩死,就得被皇上砍了脑袋。
交了权力,留住一家的性命跟富贵,确实是当时就把稳的办法了。
他顿时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进去寒暄了几句,说了几句话。
就退了出来。
但心里却说不出的烦闷。
秋实苑里。
庄氏正要出门,就见到云顺谨面色不好的进来。
这是怎么了?庄氏一边迎上去给丈夫宽衣,一边小心的问道。
这男人没差事,整天烦闷。
这有了差事,还是烦闷。
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搁着多少事。
没事!云顺谨往榻上一躺,就不想动弹了。
他不是一个随意对着老婆孩子发脾气的人,看庄氏担心,就道:外面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你只把家里管好就好。
外面的事情有我呢。
我什么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了。
放心,不管什么时候,你跟孩子都是第一位的。
要是连护着你们都不能,我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庄氏点点头,给他把鞋子退了,慢慢的给他按着脚。
外面的事情,我从来都不问你。
可如今咱们四娘的婚事,你是个什么章程。
如今你这官职一升,四娘的婚事反倒不好踅摸了。
真找的低了,还以为咱们四娘有什么不妥呢。
云顺谨失笑道:别说,你有时候还真不如咱家的姑娘明白事呢。
如今四娘的婚事反而是最不急的。
你心里着急,不过是害怕五娘的事在咱们四娘的身上重演,是不是?可不是吗?五娘这孩子,也是命苦。
怎么就好端端的,被赐婚给辽王了。
我知道你一直就喜欢辽王那样的。
可这过日子,还得图个心静。
这整天跟着提心吊胆,算是什么好日子。
庄氏说着就一叹,你说,这金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还真是舍得啊。
天下当爹妈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辽王的事,金夫人能同意,必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的。
她跟你可不一样,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她。
这里面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
你看着是随便赐婚,谁知道这背后都是怎么算计的?云顺谨闭着眼睛,道:如今皇上用我,而且要大用。
那么,他就不会随便拿四娘的婚事做筹码的。
三万禁卫军在自己手里,这京城就在自己手里握着。
皇上的身家性命交托给自己,正不知道该怎么施恩呢。
怎么可能那自己的女儿填窟窿。
他看着庄氏,问道:娘是怎么打算的?娘说,只要人口简单,孩子上进就好。
别的也不必强求。
庄氏说着一叹,娘心里也是疼孩子的。
云顺谨点点头:那你跟娘说,四娘的婚事不急。
我心里有打算,一定给四娘找个妥当的人。
现在还不到时候。
庄氏眉头一皱,这没头没脑,怎么就有看好的人了一般。
你这人,倒是给我交个底啊。
庄氏推了推云顺谨,这么大的事,我不问清楚,这心里能踏实吗?云顺恭眼里的精光一闪,就笑道:那是我亲闺女。
咱们就一儿一女,哪个不是心头宝。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找个能包容咱家闺女性子的妥当人。
我心里有数。
你整天跟兵营的那些人混做一堆。
认识的也都是打打杀杀的粗人。
咱们闺女叫娘养的多精致啊。
吃果子都只挑品相好的,放在合适的碟里碗里,才用的。
你要是找一个大莽汉,这能过得到一块吗?庄氏能放心才见鬼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话你没听过啊。
读书人?这个世道找什么读书人?云顺恭摇摇头,翻了身,不打算再说什么。
庄氏脸色都变了,你还真打算在军中找啊。
关键是得姑娘自己喜欢,她不喜欢,再好的日子也不会顺心的。
云顺恭不想多说,就打岔道:这么说,你过的顺心,是心里喜欢我啊。
这话叫人听着舒服,我今晚能多吃两碗饭了。
你老不正经的。
庄氏在云顺恭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孩子都多大了,说这些羞也不羞。
羞什么?跟自己的老婆说话,又不是别人。
云顺恭就哈哈一笑。
两夫妻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站在外面的四娘,悄悄的退开了。
笔儿跟着四娘一路在园子里转。
这园子以前多热闹啊。
大姐姐喜欢在亭子里弹琴,二姐姐和三姐姐就坐在一边对弈。
五娘趴在栏杆上给池子里的锦鲤投食。
六娘在一边做针线。
四娘看着架在水上的亭子就道。
笔儿抬头一看,就笑道,姑娘爱拿着书,靠在柱子上消遣。
是啊!四娘怔怔的看着亭子,可是大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二姐姐圈在了后宅,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三姐姐落发在庵堂里。
五娘就跟天上的风筝一般,转眼就飘了。
我跟六娘又会去哪呢?笔儿想起院子里昔日的场景,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命运向来跟主子绑在一起,这以前的姐妹,又都会飘到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