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亲王看着被吊上来的俘虏,又回头看了戚长天一眼。
再扭头,那艘小船已经离开了,远远的,还能看在云五娘站在船头上,十分的怡然自得。
那小船在海浪里摇摆,那些姑娘却如同钉子似得钉在甲板上,半点都不曾摇晃。
这还只是小姑娘。
但就是这样的素养,戚家怕是就不具备啊。
回吧。
靖海侯。
简亲王看见戚长天眉头紧锁,想来受到的震撼一定比自己还大。
云五娘看着戚家的船缓缓的驶开,心思就有些起伏。
金家峥嵘重现,消息马上会传回京城。
而这些,又会给朝局引来怎样的动荡呢?其实,朝局如何,与金家关系并不大。
真正受影响的,是辽王宋承明。
对他,对辽东,会有怎样的冲击呢?等日暮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料理干净。
虽然全歼了对方,但是自己还是有了伤亡。
二十七个兄弟战死了。
重伤了五十六个,轻伤两百多人。
能找回的遗体都已经找回来了,找不回来的,就永远沉睡在这片海域里了。
几十艘大船,在夜幕里起航,要回属于他们的地方。
但这些年轻的生命,却永远在回不去了。
云五娘心里堵得慌。
有战争,就有死亡。
这是你要学习的最后一刻,看淡生死。
金双久的声音在云五娘身后响起。
云五娘摇摇头,不!不是要看淡生死。
而是更要尊重生命,爱护生命。
甚至守护更多人的生命。
他们死了,但死的有价值。
为了这片大海,为了守护海那边的领土,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包括生命。
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次回去,只怕就得离开海岛,返回京城了。
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来,云五娘自己都不知道。
她这几天,在船舱里画画。
画海上的美景,画风浪里的船,画日出,日落。
画残酷的战场。
也画了许多自己娘亲的画像。
有含笑品茶的,有皱眉沉思的。
有站在高处往远处眺望的。
云五娘看着金氏的画像,才发现,出来这么长时间,唯一挂念的,就是这个母亲了。
回到了岛上,只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云家远就打发人,叫云五娘赶紧收拾,他们要回京城了。
云五娘简单的梳洗了,重新又换回自己的衣服。
将娘亲的画像放在匣子里。
老叔,这是给你的。
云五娘将匣子递给金双久。
在云五娘眼里,他就像是守护着金氏的骑士。
金双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到底是孩子的心意,他从容的收下了,快上船吧。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想回来就回来,不管什么时候。
云五娘应了一声,就郑重的对着金双久和幼姑行了一礼,跟着云家远上了船。
金双久看着船远远的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海面上,才转身往回走。
怡姑跟在他身后,问道:小丫头给你什么了?该不会嫌弃你训练的太狠,逮了条水蛇放在里面吧。
云家远就干过这事。
他那是才十岁大小,被金双久训得给狗似得。
临走了,逮了条海蛇放在匣子里,郑重的交给金双久。
等他走后,金双久打开,可不吓了一大跳。
金双久叫怡姑说的也泛起了嘀咕。
他慢慢的打开匣子,里面卷着几张纸。
等他打开,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怡姑叹了一声,两孩子心里都是明白的。
这是好事。
是啊!这是好事。
只要能等到重聚的那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朝发夕至,船行的并不快,但还是在日暮的时候,到达了雾霭岛。
站在码头迎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不用说都知道这是金五。
五叔。
云五娘跟着云家远这么喊。
金五严肃的脸上露出点笑意来,平安回来了就好。
走,你五婶准备了饭菜。
先吃饭。
桌上的饭菜,叫云五娘激动的想掉泪,一碗红枣粥,一碟子酸萝卜,一碟子清炒豆角。
再加一盘子白面馒头。
终于不用吃海鲜了!五谷杂粮,白菜豆腐,才是百吃不厌的饭嘛。
没给姑娘烤大虾,姑娘不会介意吧?五婶含笑问道。
云五娘摆摆手,不介意!太不介意了。
五婶,还是你贴心。
总是知道我最想吃的是什么?不是知道你想吃什么,而是不习惯海上的人,人人都跟你的想法一样。
小米粥,腌萝卜,就是最好的饭菜了。
五叔跟着一笑,又问云家远,是住一晚上?还是马上就走。
马上就走。
消息传出去,恐怕想找我娘的人更多了。
我不放心。
云家远将碗里的粥喝完,就道。
五婶又去给盛了一碗,这也太着急了。
这来的匆忙,走的也这么匆忙。
情势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五叔低声一叹。
金家的钱财粮食补给,主要靠陆上的贸易,所以,别看海上的势力庞大,但正真的重心,还在陆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要不然,主子早带着两个孩子来岛上了,在京城耗着干什么。
云五娘又三两口的吃了饭,趁着夜色,换了船。
来的时候,觉得这一片十分的颠簸,等再走的时候,也觉得还好。
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
到子时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临海的镇子上,等在暗道口的还是金六叔。
少主,歇一晚上再走吧。
金六看着夜色,就询问道。
不了,趁着赶在天亮前,就到了码头,顺便就上船了。
不能再福州多呆。
云家远一路往外走,马匹就在门外。
也好。
少主一路保重。
金六请几人上马,拱手道。
六叔也保重。
云家远看着云五娘上了马,回头对金六道。
云五娘在马上对着金六欠欠身,就打马而行。
今晚的月色不错,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前面的路。
两边的密林里,传来各种各样奇怪的叫声,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像是藏着什么怪兽一般。
十多匹马疾驰而过,风驰电掣一般,还没等害怕,就已经跃过去了。
而且,都是杀过人的人,还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到江边一处不起眼的码头,换了一艘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船,等船一路往北开动的时候,天边有了鱼肚白。
船上的都是自家人,一应准备的都十分妥当。
梳洗过后,吃了早饭。
云家远就道:都去安心的睡一觉吧。
船上是安全的。
奔波了一天一夜,云五娘已经累得狠了。
点点头,就带着七个丫头回了船舱。
里间只有一个床铺。
外间两侧是一个大通铺,够她们七个人睡的。
船行驶在江面上,比起在海里的大风大浪,晃悠的程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云五娘挨着枕头,就睡踏实了。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
她是被滴滴答答的声音给惊醒的。
姑娘,下雨了。
春韭小声的在外间回禀。
里面漆黑一片,看来天已经黑了。
这滴滴答答的声音,是雨打在船顶棚的声音。
进来吧。
掌灯。
云五娘打了个哈欠。
如今闹得昼夜都颠倒了。
看来得好好倒一下生物钟了。
进来的是水葱,她捧着油灯进来,里间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姑娘,用饭吗?好!云五娘坐起身又问道,她们都起来没?都起了。
海石她们没见过江河,不知道这样的地方该怎么行船,这会子披着蓑衣,在甲板上看呢。
水葱说着,就笑起来。
大晚上的,能看出什么?白天再看吧。
听着这雨声,可不小。
云五娘下床,坐在桌边,问道,少爷呢?起了吗?起了。
刚才还来问过姑娘,说今晚风大,不准姑娘开窗。
水葱话音才落下,绿菠和春韭就提了食盒进来。
白粥,腌菜。
云五娘也吃的十分的香甜。
海石海藻她们还在兀自兴奋。
云五娘想,她们要适应陆上的生活,只怕也得一段时间。
吃完饭,主仆都各自躺回去。
大晚上的,睡不着也没别的事情可干。
云五娘迷迷糊糊的,就听石花在外间突然道:水下有鬼,声音不对。
她说的鬼,不是真的鬼。
而是有人潜进了水下。
云五娘蹭一下坐起来,迅速的将装备绑在身上,穿好衣服。
出了里间,几个丫头都已经收拾好了。
刚轻轻的打开舱门,就见云家远带着随从,就站在甲板上。
雨确实很大。
云五娘站到云家远的身边,见他的视线,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一艘大船上,就不由皱眉。
怎么了?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云五娘低声问道。
云家远抬了抬下巴,看那艘船的标识。
简亲王府?云五娘不确定的道。
船上灯火通明,标志十分的明显。
想看不清楚也难。
还有那高悬的马灯,全都标着王府的标记。
除非碰上皇上的御辇,否则,这船谁见了都得让道。
少了麻烦的同时,对别有用心的人,只怕也是指路的明灯。
那船上有俘虏的吧?云五娘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