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顺泰的态度,不光是云高华吃惊,就是云顺恭和云顺谨也吃了一惊。
咱们云家,不能干这么没出息的事。
拿出自家的孩子出来赚名声,跟遇到狼,先把孩子放在狼嘴里有什么区别?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没有大局观也好,说我不顾家族都行。
反正拿我的闺女填坑,肯定不行。
云顺泰第一次在云高华的压力下,梗着脖子叫嚷。
云高华脸上隐隐有些怒气,哪里有做儿子的将老子的面皮揭下来往地上踩的?他顿时恼羞成怒,拿出桌上的砚台就朝老三砸了过去。
云顺泰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砸在脸上了,老四云顺谨顺手拉了老三一把,砚台从耳边划过,砸在门边的一个瓷瓶上,瞬间就都碎成了片,落满一地。
云顺谨就皱眉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一砚台砸在脑袋上,可不是要了三哥的命。
再说了,三哥一个做父亲的,说的这话怎么了?没错吧?横竖不能父亲拿人家孩子喂狼了,当爹的还在一边叫好吧。
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别说三哥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
一屋子爷们,护不住孩子,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整天汲汲营营的算计,到底算计出什么好来了?这可是撕破脸跟云高华叫板了。
云顺恭见老爷子脸都白了,想来是气的狠了。
他压了压手,道:都坐下,坐下细说。
六娘不用去了。
我决定了,叫三娘主动和亲乌蒙。
三娘自己也是答应了的。
云顺谨先是皱了皱眉,后来就有点明白云顺恭的意思了。
不得不说,云顺恭这些的决定,虽然狠心,但不啻为三娘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如今是山穷水尽,但往前再走,未尝不是柳暗花明。
最关键是三娘有这个心思。
她愿意为了前程拼一把。
云顺谨点点头,随后坐下来,三娘的话……倒也能行。
乌蒙跟辽东挨着,两边有摩擦,也有交情。
以后五娘在辽东,跟三娘不远,相互有个照应,未尝就没有一条出路来。
这话说到云顺恭的心里去了。
这话他没跟三娘说,因为在她看来,他这个做爹爹的不掺和,两个女儿反倒好交流了。
五娘毕竟对他这父亲有心结,难免会以为这是自己强加给她的。
这就不好了。
不用管她们,而她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云顺泰点点头,三娘跟六娘的情况不一样,要是父亲早一点将三娘摆出来,不就没有今天这事了吗?难不成搭上一个姑娘还不够,还得再搭上一个。
云高华喘着气,看着是哪个儿子三言两语就把这调子给定下来了,一点没有问他的意思的打算,顿时就气狠了。
这个家里,还是老子说了算。
云高华嘴角紧抿着,眼里却透着坚决。
这不是老糊涂吗?云顺谨突然发现,祖父当年得有多无奈,才将手里的军权给上交了。
后继无人啊!也是老爷子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
打小就是家里的宝贝,连个跟他争抢爵位的兄弟都没有。
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容不得半点执拗。
本来还算有理智的人,一旦觉得有人碰了自己的逆鳞,那就真是不能用道理说话了。
那就您老说了算。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门外透了进来,是五娘。
大晚上的从烟霞山赶回来,看来是知道六娘的事了。
五娘掀帘子进来,身上还穿着骑马装,手里拎着鞭子,进了屋子谁也不看,就看向云高华,这家里当然还是您说了算。
谁都知道五娘说的反话。
云高华一愣,就朝外喊道:反了!外面的人呢?五姑娘回来为什么不通报一声。
云顺谨白眼一翻,还用说吗?人肯定被五娘给制住了。
五娘呵呵一笑,祖父这里的人,愈发不济了。
我叫几个丫头,将他们扔进水里好好的清醒清醒。
也叫他们知道知道轻重。
几个丫头就把国公爷的院子给连锅端了。
云顺泰顿时就替自己那糊涂爹牙疼。
也就是自己这一房弱,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六娘也乖巧,老爷子才敢打六娘的主意。
换做四娘和五娘试试,还不得把整个国公府给掀翻喽。
云高华看着五娘的眼神微微眯了眯,透着愤愤的危险。
但云五娘哪里鸟他。
只顺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反正这个家,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也顾不上什么情面不情面的话。
祖父可是觉得,我不该教训外面的几个下人?五娘还是笑眯眯的,可这笑里,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好好好!云高华怒极而笑,真想不到,我云家还能出这样的姑娘。
云家自是出不了我这样的不肖子孙的。
云五娘眉头一挑,就道:只能说身上流着金家的血的人,骨头都太硬。
云高华又上下打量云五娘,就见一张稚嫩的脸,第一眼看到她,就叫人一瞬间忽视了她的长相和年纪,而是被一双寒潭一样的眼神看着而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一身火红的劲装,手里拿着一根黝黑的马鞭,轻轻的拍了着另一个手的手掌。
闲适而随意里透着肆意的昂扬。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不是云家的人,云家的骨子里没有这样的傲气。
看来你也不赞成六娘和亲。
云高华问道。
云五娘一笑,这家里,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啊。
我就是想说,要是我是六娘,我肯定不说不去,反正说了也没用。
大不了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
省的受零碎的罪。
那时候,圣旨已经下了,皇上等着云家交出闺女来,祖父就把六娘的尸首往上一送……云高华脸都绿了。
真要是六娘敢这么干,皇上会怎么看自己?自己这个国公算是做到头了。
我知道了。
他有些颓然。
五娘心道,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好好的跟你说,你不听,非得等到人出手教训了,才能学乖。
白活了一把年纪了。
她站起身来,那祖父早点歇着吧。
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云顺恭望着五娘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出神,以前都说,五娘像足了颜氏。
今日再看,还真是谁生的孩子随了谁,分明又是一个金氏啊。
才进了内院,就被三娘的丫头珊瑚给拦住了,五姑娘,我们姑娘请您去一趟褚玉苑。
云顺恭的意思,五娘刚才在外面一进听到了,他想叫三娘和亲乌蒙。
五娘点点头,那就走吧。
三娘自从回来,就很少主动说话。
也从不去几个姐妹的院子里玩。
不论谁找她,十次里倒有九次让她找理由给推了。
今儿主动找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三娘坐在榻上,见五娘一身劲装,她诧异了一瞬间,然后漏出几分异色,这是骑马回来的吧。
五娘点点头,今儿有点急事,回了一趟烟霞山。
香荽打发人追了我一路。
心里一急,可不骑马回来了吗?晚上了,也没人看得见。
三娘微微一笑,就算有人看见,也不打紧。
明天,也叫教骑马吧。
五娘一愣,就点点头。
这是为了和亲以后,去乌蒙生活做准备。
他们都住着帐篷,逐水草而居。
五娘看着三娘道,只怕,三姐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三娘点点头,气候人可以慢慢的适应。
习惯也可以慢慢的改变。
总比现在,跟一口枯井似得不起波澜来的畅快。
五娘理解的一笑,那里天高地广,草原一望无垠。
羊群散布在草地上,跟移动的云朵一样。
牧羊人骑着马,唱着歌驱赶着牛羊。
那也是一种美,自由的,少了束缚的美。
没有人会将你圈在内宅里,整天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
不会再觉得春天屋檐下,添了一对燕子,就叫人觉得惊喜了。
那里有数不清的鸟儿在天上划过。
很美!三娘发自内心的笑了,如果乌蒙真是这个样子,那还真是一件美事。
还有什么习俗,你跟我讲讲。
三娘看着五娘,将茶盏递过去。
五娘低声叹道,那里……不像咱们,恪守教化。
她们没有三从四德,不会在意女子是否有过婚配,不会在乎女子是否在婚前忠贞。
甚至于,他们的习俗里,还有一条,就是兄死弟继,父死子继。
三娘眼里闪过疑惑,这个继,指什么?财产,包括女人。
五娘的声音很轻,三娘的脸却瞬间就白了。
她看着五娘,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五娘抬头看着三娘,所以,三姐,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习惯,都不算什么。
只有那些冲击你道德和认知底线的,才是你真正要习惯的。
你如果接受不了这一点,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乌蒙汗王已经四十了。
要么你妥协,要么你就得尽快生下儿子,顺利的将儿子推上汗位。
三娘的手一点一点攥紧,五妹,你总是这么残酷。
残酷的不给她一点想象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