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家的年礼之后,京城的年礼和赏赐,也来了。
还有云家和简亲王府的礼,也一并到了。
云家的东西,五娘真的是不想要的。
但这年礼里面,有些东西却是不能不收的。
比如大房,大伯娘白氏和大堂兄云家和给捎来的东西。
有白氏做的两身衣裙和两双家里穿的便鞋。
有云家和亲手雕刻的一匣子玉石的簪子。
从元娘出事之后,这母子二人跟五娘的来往其实一直都有。
不贵重,但还算走心。
另外也捎来了信件,大堂兄的婚事订了,取的是他舅家的表妹,白家的姑娘。
云五娘将礼物单独放了,同一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没有利益冲突,就算怨恨,也恨不到这母子身上。
将上好的皮子准备一些,不管是大伯娘用,还是大哥用,都是可以的。
五娘吩咐了紫茄一声。
紫茄看着白氏做的衣服,就知道这肯定是下了功夫了。
而且是亲自动的手,不是针线房的手艺。
当得起心意难得。
听到五娘的吩咐,就赶紧应了下来。
二房的云家旺和云家茂,也都送来了东西。
云家旺是一套首饰,云家茂是自己做了胭脂给送来了。
信上说想吃田韵苑里的肉酱了。
就连三房的云家昌,也搜罗了一匣子奇怪的种子,说是知道五娘喜欢这个,特意给找来的。
这叫五娘一下子就想起六娘,眼睛就不由的湿润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的究竟好不好?宋承明进来瞧见五娘的神情,就伸手先拿了帖子看来,才笑道:想不到你跟云家的兄弟姐妹相处的还这么好?当初不见得多亲近,可如今,才想起来,其实他们相处的一直不算疏远。
对云高华和云顺恭的不喜和厌恶,并不能将云家彻底的否决了。
大堂哥还有些书生意气,但好在还不算酸腐。
而我的这位庶长兄,有些憨蠢,但不是什么坏人。
欺负人的事,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要说欺男霸女的恶事,还真是一件都不敢干的。
不过,有二姐这个简亲王妃在,就是分了家,他的日子也能过。
至于这个二哥,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好在本分。
只要有庇护,粗茶淡饭也能甘之如饴。
三房的这位堂兄,倒是个活泛的人,不过好在心眼不坏。
六娘和亲的事,他也是死活不同意的。
后来事情定下了,出去打探消息,又是筹措银子给六娘路上打点。
虽说最后落了一个爵位,但对庶妹,做到这份上也就可以了。
五娘将礼单都收起来,四叔他们去了江南,年礼没跟着京城这边的一起送来。
我现在就想着,四叔南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六娘……宋承明摸了摸五娘的头,他知道,五娘这是想家了。
昨晚做梦还在喊娘呢。
今儿看见这些东西,不免又想起京城了。
说到底,还是没有将她的身心留在辽东。
如果心里都是自己,那么这里就是家。
哪怕是对金夫人的想念,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梦里还在呼唤。
六娘的船带着仪仗,一路往南,走的并不快。
跟着父亲到南边任职的四娘,此刻也坐在船上。
窗户就那么开着,江面上的风透着凉意,刮在了她的脸上。
笔儿正在用小炭炉给四娘烧水烹茶,就听四娘悠悠的道:六娘也是从这里走过的吧?应该吧。
笔儿不想叫自家姑娘老想着这些事,就道:如今江风凉,姑娘看看外面,透透气就罢了。
还是先将窗子关起来吧。
四娘的眼神,却看着流动的江水,这就是随波逐流吧。
那江上飘着苇草,随着水流四散,可不是如同她们姐妹,随波逐流,谁也不知道会漂泊到什么地方,将会面临怎样的宿命。
笔儿心里一叹,几个姑娘的离开,放佛一下子带走了自家姑娘的精气神。
其实姑娘的心思她知道。
她不是因为舍不得姐妹,毕竟再亲密的姐妹,也有要分开的一天。
她所说的是命运,一种无法反抗,冥冥中注定的命运。
云顺谨躺在榻上,看着庄氏扶着丫头的手进来,就问道:不是去看四娘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庄氏摇摇头,这孩子心思重。
云顺恭就道:咱们又不是什么狠心的爹娘,还能将她卖了换银子使?姑娘大了,这心思就琢磨不透了。
三娘其实是挣前程去了,有什么好难受的?五娘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辽王的伤受的莫名其妙,就是这冲喜也奇奇怪怪的。
更怪的是,送亲的人还没出京畿,就将咱们五娘给丢了。
可不几日,人家就在盛城办了盛大的喜事。
咱们动身前,不是消息都传来了。
说辽王妃的嫁妆如何的了得。
这个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云家给的嫁妆,一个线头人家都没带。
可见金夫人准备的多细致。
这样的准备嫁妆,怎么可能糊里糊涂的看着闺女去冲喜?人家在辽东也过的好着呢。
至于六娘,别管遇见什么,人家孩子就是个有吃有喝就知足的性子。
就是他突浑再不济,也不至于供养不起。
就算突浑苛待,难道金家就帮衬不了。
到了乱世,人命还不如狗,能这样的活着,就算是不错了。
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
她这样的性子,可怎么得了。
你是得好好的教一教。
庄氏烦躁的推了他一把,姑娘家的一辈子,不遇上称心的人,怎么过都是受罪。
云顺恭就不言语了。
这个世道,上哪里找处处和心意的人去。
腊月的江上,透着寒意。
等到了晚上,还下了雨,好似还夹杂着雪花。
只是落不住,倒叫天气更阴寒了起来。
四娘在梦里,还是五娘院子里的小池塘。
那水里的各色鱼跃出水面,好不鲜活。
突的听到一声尖叫声,起火了……她蹭一下就坐了起来。
笔儿和墨儿陪着她,此时也赶紧先抓了衣服服侍四娘。
三人刚站稳,船体就突然震动起来。
主仆三人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外面有了刀剑相碰之声。
这不是意外失火。
是水匪,姑娘。
墨儿出声道。
声音里带着惊惧之意。
四娘应了一声,她心里担心爹娘和弟弟,只想快点去看看。
好容易出了船舱,一把钢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四娘顿时就有些腿软,险些摔倒。
云大人,投降吧。
黑衣人对着尚在搏斗的云顺谨道,你的女儿正是妙龄,长得也如花似玉。
这样的姑娘,云大人舍得我们对她用粗吗?云顺谨神色大变,戚家!戚长天果然是卑鄙无耻无出其右!四娘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水匪。
而是真正的敌人。
父亲此次出任两江总督,就是为了戚家而来的。
没想到戚家真是无耻,竟然想到了暗杀,还用自己这样的妇孺,来要挟。
眼看着父亲要放下手里的武器,她的心神俱裂。
如果这样,父亲一辈子的英明就算是完了。
娘亲和弟弟该如何自处,京城里的祖母又该怎么办?不!爹爹。
四娘喊了一声。
她知道,姑娘家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会遭遇的远远比想象的要惨烈。
死了比活着或许更干净。
她看了一眼江水,朝云顺谨笑笑。
每个姐妹都有自己的宿命,也许自己也有吧。
她猛地朝船边跑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闺女!云顺谨的双眼瞬间就赤红。
四娘落水前,唯一的记忆就是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
云家的姑娘都会水。
但在澡盆里学会的游泳跟在大江里是不一样的。
江水冰冷刺骨,身上的棉衣变得越来越沉重。
想要挣扎着从水面上露出头,谈何容易?正在她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觉得有双手慢慢的将他拖起来,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船上的变故,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了。
就是那挟持的黑衣人,也一时之间给愣住了。
这不是他们的本意,主子也不想跟这位云大人结下死仇。
可谁知道,这云家的姑娘这般的烈性。
云顺谨带着的人手都不错,如今更是哀兵。
而戚家本是想跟云顺谨谈谈条件的,所以,并没有派多少人来?再说了,这事人根本就不能多派,多了可不就打草惊蛇了。
如此一对比,如今,竟是戚家不占便宜了。
那带头的黑衣人打了个呼哨就带着人跳到大船下的小船上,转眼就离开了。
云顺谨马上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江水平静,哪里还有一点水花。
四娘!庄氏从船舱里出来,脸色煞白。
她被自家老爷锁在了船舱里,根本就出不来。
但是外面的动静她听得见。
四娘,我的四娘……云家盛还是个小少年,他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下去找姐姐,姐姐会游泳,不会有事的。
云顺谨和庄氏眼里露出几许亮色,这孩子会不会游水,他们常年不在,当然不知道的。
云顺谨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对!没错!四娘一定没事。
元娘掉进寒潭,不也好好的活着……说着,就跃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