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忠河没有打搅四娘休息,到了晚上,才奔到船舱,就看见四娘正对着那水草发呆。
你喜欢这个啊?于忠河不可思议的道,你要喜欢就早说嘛。
我下去马上就能给你捞回来。
这玩意实在是不稀罕。
四娘赶紧拉住他,丁大哥,不用了!她说着,就将匣子收起来,留个纪念,而将那慢慢干枯的水草顺着窗户扔下去,它有它应该呆的地方。
于忠河面色一僵,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你是想说你有你该去的地方,我这里留不住你,是吧?四娘诧异的看他,既而失笑的摇摇头,才道:于大哥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看见它,就不由得想起一个亲人罢了。
哪里会遮遮掩掩的说话?亲人?于忠河挑眉,是两位和亲的公主吧?四娘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淡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担心她们过的不好?于忠河轻声问道。
我们姐妹四散飘零,这辈子想要再聚,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四娘深吸一口气,我也以为我是最幸运的,没想到一出京城就遇到这刺杀。
险些命丧鱼腹中。
我当时就觉得我可能真的活不成了的。
谁知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还能逃出生天,被于大哥所救。
所以,这几天,我又一直觉得我是幸运的。
说起来,于大哥还是我命里的贵人呢。
只盼着我的姐妹们都能遇到自己贵人。
于忠河可不想当什么贵人。
他呵呵一笑,那是你运气好,正好遇上我那天晚上去了附近。
四娘笑了笑,又问道:于大哥是漕帮的人?你知道漕帮?于长河诧异的道。
大家闺秀上哪里知道漕帮去?他有些惊讶。
还真是听五娘提起过。
四娘抿嘴而笑,有所耳闻,并不详尽。
听人说,漕帮就是这江面上的霸王,不知道是不是?于忠河喜欢这个称呼,咱们世代靠着这条江养家糊口,要是没有这点本事,哪里能混得下去。
那如今呢?四娘又问道:我瞧着于大哥整日里飘在芦苇荡,难道有什么麻烦的事?于忠河这才又看向云四娘。
这姑娘这是套话,打听清楚才好帮自己,要偿还这份救命的恩情吧?难不成就这么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他的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四娘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于忠河也低头看四娘,灯下的姑娘叫人看不清肤色,但双眼澄澈,脸颊消瘦,越发显得弱柳扶风。
他不是什么粗鲁的汉子,幼年时,父亲也给他请过名儒,教导他读书习字。
只是出身限定了他的前程,生是漕帮的人,死是漕帮的鬼。
按着年龄,他也该成亲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呢?不过是不合适,不甘心罢了。
他的母亲,也是大家族出身。
不过是不慎落入水里,被父亲救了。
父亲将她送回了本家,却没想到母亲的家人却说母亲是失了名节,要母亲出家,青灯古佛一辈子。
母亲为了证清白,在被压去庵堂的路上,跳进了池塘。
是一直跟在在母亲身旁的父亲救了她,从此母亲隐姓埋名,跟了父亲,两人成了亲,生下来他。
父母感情一直很好。
不过母亲到底是落水时落下病根,前两年去了。
紧跟着父亲就像是失去了养分的树木,快速的枯萎,不久也病死了。
他不敢将四娘还回去,其实心里也有这样的顾虑。
他害怕,这姑娘会跟母亲一样,被家族所抛弃。
他也想找过像是母亲那样温柔,多才的姑娘做妻子。
而他看到四娘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是个好姑娘。
他一直想象的妻子的样子,就该是她这样的。
于是,他扭过头,他还不想跟她撇开关系。
他决定了,他要像爹爹当年护送娘回家一样,将这姑娘送回云家。
然后再一点一点筹谋。
他看出来了,这姑娘并过不惯现在的生活。
或者说,她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忍受。
那么,他大概先要做的,就是有富足的生活条件,让她跟着自己不会受苦。
明天,咱们就慢慢的往金陵走。
于忠河看着四娘,你身体不好,但是咱们走慢点应该无碍。
你别多想,我是想着你说你过年前会回家,如今年已经到跟前了。
若是再遇上水路不好走的时候,还得耽搁时间,所以,咱们尽快出发吧。
你先歇着,我去安排。
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四娘愕然的看着于忠河走了出去,这么答非所问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的云顺谨正拿着金家递来的消息,露出沉思之色。
信上详细写了救自家四娘的这位于忠河的信息。
要论起出身,这位倒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江湖草莽,但是他的母族却也是江南望族。
先不说关系的好坏,只从血统上看,说起来也算是能装点门面。
人品上,金家的人说上佳,那就是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比如嗜赌成性,贪杯好色等等,都跟他不沾边。
能力方面,信上没下定论。
只是将漕帮最近长老争帮主职位的额事详细的说了说,单就这一件事,就能看着这于忠河还真不是心里没有成算的人。
他先将自己心里的冒出来的某种念头压住,拿着信快步回了内院。
自家媳妇再听不到闺女的消息,大概真的会疯魔的。
庄氏无力的靠在榻上,身上搭着薄褥子。
见了云顺谨也不起身,只是拿眼睛瞪着他看。
云顺谨将手里的信扬了扬,平安!庄氏蹭一下坐起来,抢过信粗略的看一遍,再三确认四娘没有受到一点伤害,而是被船上的哑姑姑照顾的时候,庄氏就双掌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庄氏又是起来给菩萨上香,又是给四娘收拾屋子,好像这些日子的不舒服从来都没有过。
直等到晚上睡下了,庄氏才小声问云顺谨,你说这信上的于忠河,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云顺谨翻了个身,背后庄氏,反问道。
我说你这人装什么糊涂啊?庄氏就用胳膊撞他的背,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云顺谨不耐烦的往外面挪了挪,你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什么啊我?庄氏又拧了云顺谨一把,叫这于忠河做咱们家的姑爷,你瞧着行不行?云顺谨哼笑了一声,你这是半晚上的发癔症呢吧?庄氏跟着一叹,咱们四娘虽说没啥闪失,但咱们信,外面的人不信啊。
咱们本来说,想给四娘找个家世不显的,只要对闺女好的,人口简单的就行。
可是出了这事以后,再跟门第低的结亲,人家会怎么想,肯定想着咱们四娘有什么不妥当,是不是已经不是……就算成了亲,证明还是黄花大闺女,可是这事能满大街的去宣扬澄清吗?留下这么个话柄叫人家指摘,咱们家姑娘又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受的性子。
平日里玩笑话惹她不高兴了,她都撂脸子。
更何况这样的闲言碎语。
就算姑爷好,可一年两年没事,谁能保证十年八年之后,还没事呢?就这还得跟撞大运似得,真遇上有心胸的姑爷才成啊。
我这左思右想,倒不如这个于长河靠谱。
两人之间,先有这救命之恩,后有了以身相许,多好的事。
再说了,这信上不是说了吗?身高长相,本事,能耐,都不算差。
唯独就差在出身上。
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英雄莫问出处吗?老爷现在的官职,提携自己的女婿,难道谁还能犯了王法?要不然,我写信给双年,看看简亲王能不能给他在京城谋取个差事。
他又无父无母,就算没有产业也不要紧,咱们给置办就成了。
反正咱们至今只有一儿一女,孩子少,多个女婿就当是儿子。
怎么着都不吃亏不是?关键是,四娘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云顺谨将被子往上一拉,这些他都想过,可是,一方面,没见到这个于忠河的本人,自己不能轻易下结论。
二是,也要看人家的意愿。
这世上强扭的瓜从来就不甜。
若都合适,倒也不是不行。
再说了,他的前程,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谋划。
在戚家蠢蠢欲动,而朝廷却没有水师可以阻挡的情况下。
漕帮能在大江上纵横,不管是现成的船只,还是精通水性的人手,只要武装起来,可不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师。
朝廷不用费一兵一卒一文钱,就能拉起这么一支劲旅。
可付出的代价也仅仅只是皇上给予于忠河的封赏罢了。
这件事,不管是对谁,都是有好处的。
若是能如此,四娘嫁给他,也不算低就了。
但这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于忠河自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