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视线落在他捂着胸口的手上。
然后笑道,还记得上次在庵堂见面吗?宋承乾慢慢放下手,因为心跳?三娘点点头,是啊!因为心跳。
所以,还是晚了。
宋承乾自嘲的笑笑,你说的对,人这一辈子总会错过点什么。
我错过了你。
而你,错过了平王。
三娘微微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宋承乾心里仿若堵了一块石头,你……过的还好吗?三娘惨然一笑,你洗劫了乌蒙,却差点让我丧命。
宋承乾嘴角一抿,对不住了。
他走过去,坐在石凳上,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
说完,他又补充道,哪怕是我意识到,我可能真的因为你动心了。
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这个天下,比你重要太多。
三娘转身,又看向日夜流淌不息的河水,轻笑一声,我知道。
我都知道。
恨我吗?宋承乾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三娘转过身,慢慢的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隔着石桌对望,好半天三娘才道:恨!宋承乾却笑了,恨我,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三娘嘴角勾起,因为我是大秦的公主,你还是大秦的太子。
这片土地,应该还是大秦的。
宋承乾的脸上笑意慢慢褪去,露出几分肃然之色,云家先辈的风骨,全长在了云家女儿的身上。
三娘失笑,这是褒还是贬?宋承乾一愣,然后哈哈一笑。
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请我小酌吗?怎么没准备酒菜吗?三娘扭头看了一眼哈达,哈达才怒目从外面提着食盒进来,‘哐当’一声放在石桌上,退了出去。
李山瞪了哈达一眼,赶紧上前,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酒菜拿出来,隐晦的验DU之后才拿着空食盒退了出去。
宋承乾执壶,这次,让我给你倒酒吧。
三娘也没推辞,微微的点头,你是该谢谢我。
宋承乾的动作行云流水,倒完酒,就举起酒杯,敬给永和公主。
三娘微笑着端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喝了。
哈达就看着那一直叫她看不顺眼的女人跟一个长的极为俊俏的男人,相对坐着。
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谁也不说话。
你一杯,我一杯。
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这气氛莫名的叫人想流泪。
明王站在暗处的树影里,心里难受了起来。
即便自己给她的再多,也无法替代她对故土的执念和热爱。
哪怕她的朝廷伤害过她,利用过她。
她的灵魂深处,也镌刻着这片土地的名字。
守护它,是她的使命。
你想过吗?一旦西北归我,辽王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宋承乾打破沉默,第一次对着一个女人说起了天下的大事。
因为他突然发现,她也是天下这盘棋上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云三娘飒然一笑,你不是说,云家的风骨都长在了云家的女儿身上了吗?我是云家的女儿,五妹也一样是云家的女儿。
尽管她不喜欢云家,而是把自己当金家的人,但我还是想说,她身上还是有云家先辈的风骨的。
不仅有云家的风骨,还有金家的刚硬和狡诈。
你要是觉得她会反对我的做法,那可就真是小看了她了。
不管是你,还是辽王。
都不会看着百姓受荼毒,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你说呢?宋承乾久久都没有说话,而是举起酒杯,敬你。
三娘将这杯酒喝了,就站起身,不早了,我该走了。
借道可以。
宋承乾也站起身,看着三娘的背影道。
三娘顿住脚步,借兵也行。
兵围长安。
宋承乾低声道。
三娘沉默了片刻,石桌上的琉璃盏为号。
宋承乾看了桌上的一盏琉璃灯,应了一声‘好’。
三娘漫步就走。
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宋承乾心里一空,不由的叫了一声,三娘……三娘脚步顿住,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也没有回头。
好久,三娘才看向暗影的方向,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甚至都跑了起来。
宽袍广袖在夜色的风里飞扬了起来,恍若一只破茧的蝴蝶。
璀璨夺目,光华绽放。
宋承乾能听见风里传来她如乳莺初啼般动人的声音,她说,我回来了……那里一定有一个挚爱她,她也挚爱的男人,在等着她。
他站在亭子里,良久都没有动。
主子。
李山低声提醒道,天不早了,咱们也该早点走了。
宋承乾怅然了片刻,就笑了,走吧。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也想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错了她,是不是还有人在前面等着自己呢?盛城这一场倒春寒,断断续续的没停过雨雪。
天气阴冷潮湿。
五娘有好些日子都没有出过屋子了。
烧早就退了,风寒早就好了。
但还是被宋承明关在屋子里修养身体,说什么都不让出门。
五娘穿着掐丝的鹅黄的小袄,靠在迎枕上,身上盖着锦被。
隔着因为透气而开着的半扇窗户往外看,小雪粒子密密麻麻的向下撒,透着一股子寒意。
主子,有信儿来了。
春韭上前,轻声道。
五娘收回视线,拿来。
先是一条消息,说三娘跟着明王和哈达离开了农家院,去哪了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留在三娘身边的人传来的。
三娘是故意不带人,还是不能带人,这一点就有待商榷了。
总之,就是如今去向不明。
第二条消息,是关中分号传来的。
说是有疑似明王和哈达的人出现过,身边带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女人,有八成肯定是云家的三娘。
怎么会出现在关中呢?那里可是成厚淳的地盘。
跑到成厚淳的眼皮底下想干什么?第三条消息是说,宋承乾于初四离开榆林卫所,在赶往了灞桥。
灞河边见了一个女子。
那这个女子能是谁呢?五娘将三条消息并列在一起,心里就有了答案。
、请王爷。
就说有要事。
五娘轻叹一声,无力的向身后的迎枕上一靠。
心思有些繁杂。
宋承明来的很快,进来就看到桌上摆着的纸条。
他眼睛一扫就没有了探究的**。
这些东西都是用符号写的,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五娘将得到的消息一一告诉辽王,就不再说话左右他的判断了。
宋承明踢掉脚上的靴子,坐上炕,挤在五娘的身边,看来成厚淳危矣。
五娘点点头,三娘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殊为不易。
她扭头看宋承明,咱们要做点什么吗?宋承明失笑的摇摇头,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永和公主的选择是对的。
宋承乾是大秦的太子,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五娘看着宋承明不说话。
宋承明拍了拍五娘手,摇摇头道:但是不光是宋承乾在算,难道成厚淳就没有算计?成厚淳固守长安,而宋承乾却在榆林卫,卡住了成厚淳跟西域诸部通道。
以成厚淳这位沙场宿将的作风,你猜他会不会留下退路?五娘蹭一下坐起来,你是说,成厚淳说不定会顺势而为。
将一座空的长安城留给宋承乾,而他则反身直扑榆林卫所。
如此一来,就如同割掉了关中给宋承乾,他自己反倒将榆林,直到西域的一片串起来。
中间再不会有什么阻隔。
不仅没有损失,很可能这正是他急切的想要达到的目的。
宋承明点点头,但宋承乾也不算吃亏,以前在榆林,他其实是夹在成厚淳的势力中间的。
看似不弱,但是想左右腾挪,却处处被掣肘。
往西北有西域,往东南是关中,这都是成厚淳的地方。
在东北是乌蒙,往西南就是戚家了。
他被夹在中间,虽然阻隔限制了成厚淳,但也是将他自己摆在一个死棋的位置上。
如今两人位置一换,活了三方。
成厚淳,宋承乾连同想借道回漠北的明王都活了。
一着棋,盘活了三家。
是一步好棋。
各取所需罢了。
五娘的视线在地图上,来回的看,如此,宋承乾岂不是跟汉中紧挨着了。
汉中……是啊!宋承明一笑,天元帝一定会将汉中这一片小江南划给宋承乾叫他休养生息的。
五娘一叹,咱们刚得了平安州,人家就马上有了汉中府。
平安州虽是富庶,但是跟人家鱼米之乡还是不能比的。
宋承明哈哈一笑,他有一个大方的爹,我有一个能干的媳妇。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五娘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说正经话呢。
我说的是正经话。
宋承明又凑到了五娘跟前,我媳妇能干,他有小江南,我媳妇也能叫辽东变成赛江南。
五娘瞪了他一眼,不过心里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