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坐在那里没动,二乔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摘那像是野山莓的果子,一边摘,一边将已经熟透了,有点发软,放在小篮子里肯定会变形的果子往嘴里塞。
那味道一定很甜吧。
六娘有点羡慕,要是自己能动该多好。
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出来的时候,应该拿个小罐子的。
将摘好的山莓放进罐子里,回去直接做成山莓酱也是好的,酸酸甜甜的,不管是冲水喝,还是用来做点心,甚至是拿馒头蘸着吃,想必也美味的吧。
可惜了的。
二乔像是知道六娘的心思,要不,我回去拿个小茶盅来,先给姑娘摘一茶盅这熟透的。
顺便带个罐子。
六娘顺嘴就道。
说完,就抿嘴笑。
二乔的笑声越发的愉悦来起来,起身要走,却又回身看了一眼六娘,姑娘在这里没事吧?六娘坐在枯木上,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我哪也不去。
这山上有贵人在,没有凶兽。
就是蛇虫鼠蚁的,我身上也有香囊,这些东西不会靠近的。
也对!二乔提着裙摆就跑,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看着二乔轻巧的跳过小溪流,六娘才收回视线。
她靠在树上没有动弹,轻轻的合上眼睛,多些您的关心,还活着。
段鲲鹏整个人隐在大树的后面,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起来。
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庇护不了女人来的悲哀。
而这个男人若还是一国之君的话,那就更加的可悲了。
段鲲鹏深吸一口气,这里我不能多呆。
咱们长话短说。
六娘隔了半晌,才淡淡的从鼻间‘嗯’了一声。
其实,段鲲鹏也不知道六娘到底是‘嗯’了,还是‘哼’了。
嗯,代表没有芥蒂,坦然接受。
哼,就有些嘲讽和不屑了。
他不由的,先认为对方就是‘嗯’了一声。
也许这样,叫他心里好过些。
段鲲鹏深吸一口气,再往下,咱们……大婚,册封你为皇后,大概是顺理成章了。
我不会表现的很欢喜,甚至是要做一些伤你心的事。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其中的苦衷,你都明白。
这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直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才赶紧道:我心里……觉得能娶到你,就很欢喜……你相信我……小心这别院里的人……如果有难为之事,去找在你楼前种花的桂婆婆。
她虽年迈,本事却大……切记!二乔的脚步声近了,后面的脚步声却一点点的远了。
六娘嘴角沁着笑意,带着几分别样的含义。
姑娘,没事吧?二乔左右看看。
六娘摇头,没事,去忙吧。
我看见山莓子都留口水了。
刚才几只讨厌的山雀还去叨了好几口呢。
咱们再不赶紧,恐怕全都便宜了那些鸟儿了。
二乔咯咯咯的笑,人家那鸟儿才觉得咱们抢了它们的口粮呢。
只觉得,哪里来的这些讨厌的人,最是贪心,半点都不想给它们留。
六娘就跟着笑。
人可不就是贪心的动物。
看见好的,恨不能全都扒拉到自己怀里。
就如同自己,之前,没到突浑之前,就想着哪怕有个小院子,有口饱饭吃,就能安之若素。
可真圈在小院子的时候,不得自由的苦闷,叫自己的心里时刻充斥着一股子戾气,恨不能砸碎了那牢笼。
等真的走出了小院子,眼前的天地仿佛更宽广了。
她不能满足这仅有的自由。
她更想要随心所欲。
于是,她想成为这突浑的皇后。
想要一点一点的算计掉戚幼芳。
但是一场意外,戚幼芳死了,自己侥幸活了。
确切的说,自己不是侥幸活了,只是自己比起戚幼芳,幸运了一些罢了。
幸运就幸运在自己还有人记挂,还有人在危难的时候,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戚幼芳没有这样肯为她出头的人。
哪怕她的父亲肯为她多做一点。
其实,哪怕叫戚家的兵马稍稍的动一动,杨兴平也不会一点顾忌都没有的要了戚幼芳的性命。
说到底,戚幼芳是比自己更有优势的。
如今自己活着,她偏偏死了。
可自己这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平之气呢。
为什么偏偏是别人为刀俎,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呢。
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不能只是一个谁都能想杀就能杀的微不足道的人。
这是这一个月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数树叶,天天都在琢磨的问题。
段鲲鹏的话,让她的心神只是恍惚了那么一瞬。
他很高兴,这一点她相信。
但是,这高兴里,有几分是因为自己呢?怕是没有多少吧?他高兴的是,他的所作所为,终于骗过了杨兴国。
若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叫他看中的,大概就是能跟他成为天然的盟友,却又能暂时糊弄住杨兴国。
如此,在自己身上,他其实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能解决一个大问题。
谁都不想连枕边人也一并防备。
想的更远一些,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交好大秦,就能前后夹击戚家。
这与突浑是有利的。
他没有道理不欢喜。
那么自己呢?该欢喜吗?是的!该欢喜的。
哪怕是一个没什么权利与威信的皇后,那也比一个没有靠山,随时能牺牲掉的异国假公主来的有安全保障。
相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应该是算好的。
想起他刚才提到在自己楼前养花的桂婆婆。
六娘就有些恍然,看来,段鲲鹏还是有几分手腕的。
在杨相国的地盘上能安□□去人,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姑娘,想什么呢?二乔递了一茶盅的山莓来,问道。
六娘接过来,拿了一个塞进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味道比想象中的好的多,她没有回答二乔的问话,反而转移话题,赞道:这野山莓的味道,比五姐种出来的草莓还好吃。
最近嘴里总是有一股子药味,吃什么都不香,反倒是这山莓对了胃口。
说着,又捏起来吃了好几个。
这不值什么,听山庄的丫头说,这山上这样的莓子多着呢。
还有一种,是蓝色的,说是味道酸,但做酱却极好。
改天,叫人给姑娘找去。
二乔说着,又给六娘将披风往身上裹了裹。
那就太好了。
六娘说着,就抬头看了看天。
头顶的云又厚了起来,说不得转眼就是雨。
二乔顺着六娘的视线抬头,然后扶了她起来,回吧,姑娘,等云过去了,想出来,咱们再出来。
六娘点点头,起身后,回头看了看她一直靠着的大树。
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似得突然顿住脚。
她总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那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一路慢慢走着,跨进了别院,碰到了往竹楼的廊下搬茶花的桂婆婆,她才恍然。
这院子里,段鲲鹏的人绝对不止桂婆婆一人。
要不然,怎么解释这偶遇?出了门,选了一条没走过的路,偏偏还给碰上了。
桂婆婆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来回的传递消息。
那么,这就是是另有其人呢?还是他们有专门的送信渠道。
她只觉得现在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躺在床上,六娘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之前来救治自己的道姑,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是金家的人吗?为什么她能上这凤凰山?为什么这么大喇喇的进来,没人过问?为什么怡姑那天来只字不提?杨兴平真的不知道吗?明知道为什么不问?段鲲鹏自然也不会不知道,那他又是为什么不问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除非,那道姑还有一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身份。
但这个身份是什么呢?凭什么叫杨兴国和段鲲鹏同时闭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说管了,连问都不曾问。
但这样的身份,却跟金家有颇深的渊源。
这叫她再一次知道了金家根基的深厚。
也知道了五姐给她的这个印鉴代表的分量。
她好奇,但却不意味着她会去查,会去问,会去探听一些不该被自己知道的事。
而此时,杨兴平站在段鲲鹏的面前,面沉如水,云家的姑娘,哪一点辱没了皇上,叫您这般不喜。
您只看云家的姑爷,哪一个不是一时人杰?云家六姑娘,不管是身份,是性情,是样貌,哪一点是拿不出手的?这是老臣千辛万苦为皇上求来的。
不光是为了给皇上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更是为了跟大秦联姻,牵制戚家。
这是关乎国祚的大事。
怎能因为儿女私情……相国!段鲲鹏怒火冲天,我说过很多次了,戚家姑娘,是朕心仪之人。
她如今香魂尚未走远,你就要朕大婚!朕如何对得起她。
因为朕,她才香消玉殒,至今凶手尚未伏法。
你却叫朕大婚!朕告诉你,休想!就想你逼着朕进了洞房,朕也不跟那什么云六娘圆房!她要是愿意守活寡,那就嫁进来吧。
她敢嫁,朕就敢娶!朕要她空守一辈子,给朕心爱的姑娘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