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是个长眉修眼的姑娘,挺巧的鼻子上有几点雀斑,看起来带着几分俏皮之色。
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爽朗:五姑娘别嫌弃才好。
是我们姑娘让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菜色,叫奴婢给姑娘送来。
说笑着,就自己动手将食盒里的菜摆了上来。
蜜汁山药,油焖青笋,清炒莲藕,豆腐狮子头。
看看,可都是姑娘爱吃的。
云五娘点点头,难为三姐记得我。
我们姑娘说,姑娘要什么,只管打发人给春华苑的厨房传话。
咱们太太不在家,可也没人敢苛待姑娘。
玛瑙看着饭桌上从大厨房提来的饭菜,皱眉道。
云五娘点头应下了。
心里却道,三娘是二太太亲生的女儿,去春华苑那是名正言顺。
有了吃的喝的,都记着给这些庶妹一份,人家这叫有嫡女风范。
她一个庶女,跑到嫡母院子里吆五喝六,颐指气使,使唤嫡母的人,这叫没分寸。
她得多傻,才敢把客气话当真啊。
可嘴上却应承这份好意,你回去跟你们姑娘说,我这暖房里,过几天就有一茬鲜菜下来,到时候请姐姐过来涮锅子。
玛瑙笑着应了,转身告辞而去。
临走给红椒使了个眼色。
红椒见自家姑娘微微点头,就跟着送出门。
两人都是二等的丫头,平时也凑在一堆说些小话。
这会子两人头挨着头嘀咕,也没人觉得奇怪。
我们姑娘让我私底下问问你,这月钱没发,你们院子有没有作妖的。
要真有不开眼的,直接撵出去就是了。
要是大家心里都不舒坦,晚上你悄悄的过去,我们姑娘给你们把月钱补上。
玛瑙低声道。
红椒心里不舒服。
三姑娘是嫡出没错,但也别总是把手伸进她们田韵苑啊。
三姑娘有银子填补,我们姑娘就不会体恤下人不成。
她虽然性子泼辣,但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强压下心里的不乐意,笑道:哪个眼皮子浅的能盯着那几百个钱不成。
她心知是自己下半晌去问月钱的事情被三姑娘知道了,才有了这样的话。
就辩白道:褚玉苑的姐姐们都大了,也都不长个子了。
我们院子这些个,正抽条呢,一年就疯长了一截子。
衣裳眼看就短了,手腕子都遮不住,这穿出去可不得得丢死人。
今年的衣裳不下来,旧年的棉袄又穿不成,你说,我能不急吗。
玛瑙一愣,她倒没想到这一茬。
提议道:要不,我找些旧衣裳来,先凑合两日。
呸!还当你有多大方呢。
旧衣服谁没有啊。
红椒笑道:我们几个也把旧年的衣裳拿出来给小丫头们了。
你是知道的,我们姑娘向来手里松散。
咱们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
府里发的份例衣裳一年攒了一年,都没上过身。
崭新的。
都给丫头们了。
姑娘又开了库房,一人给了两个尺头,能裁两身衣裳的。
就是这棉花,得从外面另外买。
玛瑙这倒不好答话了。
她们姑娘什么都好。
可就是太好了,什么都得她自己操心,自己过手。
这样的主子,下面的人不好做。
她还真不知道库里有没有多余的新棉花。
几件旧衣裳她能做主,这棉花可也是大宗了。
她还真做不了主。
玛瑙含糊的应了几声,这才告辞离开。
红椒看着玛瑙的背影,嘴角不屑的一瞥。
还真是想卖好,又舍不得下本钱。
她搓搓手,跺了跺脚,缩着肩膀就往回走。
进了屋子就笑着将刚才的话学给云五娘听。
你啊!嘴上怎么就不知道让人呢。
香荽嗔了红椒一句。
云五娘对紫茄道:拿五两银子出来,打发认买棉花进来吧。
别等着褚玉苑专门来问了,咱们没有个对答。
倒两厢为难。
紫茄边开箱取银子边道:不至于吧。
三姑娘没有,春华苑难道也没有。
春华苑毕竟是主母的院子嘛。
云五娘心道,要是有,以云三娘的性子,早不动声色的送过来了。
还用得着做口头上的假人情。
褚玉苑。
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猩红的毡子,毡子上紫红的锦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鹅黄的小袄,靠在靛青的大迎枕上,一手拿着书,另一手捻着书页,要翻不翻的僵在那里,显然心思并不在书本上。
玛瑙低声回禀着:……奴婢去的时候,五姑娘正要动筷子。
看着也并没有恼怒的意思。
桌上只有两个蒸过几次的蒸碗,还有常备的小菜,就跟……就跟三等丫头们的菜色似得。
这话她却不能说出口。
三太太委实抠门的过了一些。
姑娘要找三太太的晦气,想拿五姑娘当枪使还是怎么的。
她一个丫头,也看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
自家姑娘看着和善,从不打骂人,也从不发脾气,可就是让人摸不透脾性。
她就看不出来自己姑娘心里究竟有什么想法。
都说太太疼五姑娘,比疼三姑娘更甚。
可自家姑娘的做派,也像是对五姑娘疼宠到骨子里的样子。
但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她不敢往下想。
云三娘等玛瑙说完了,才点点头,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玛瑙云山雾罩的,也不明白姑娘她究竟从自己的话里知道了什么。
云三娘躺下去,将书盖在脸上。
五娘还真是一个让人拿捏不了的人。
荣辱不惊,仿佛只是这国公府里的过客。
姑娘!翡翠快步走了进来,轻轻的唤了一声,见云三娘将书从脸上拿开,才焦急的道:婉姨娘闹到大厨房去了。
云三娘猛地睁开眼,嚯的坐起来,这个上不台面的,不顾着自己的脸面,也不顾着二姐姐的脸面不成。
原来,这婉姨娘正是二房的姨娘。
她是云三娘和云五娘的父亲,世子云顺恭的妾室。
丫头出身,没什么见识,却给世子爷生下了这一房的庶长子和庶长女。
可见其年轻的时候有多受宠。
这庶长子云家旺在云家排行为二,人称二爷。
今年已经十七了,一副霸王的性子,带着几分蠢笨,并不为世子所喜。
但是这二房的庶长女,云双娘,却是个利落的人。
见了的人谁不赞一声好,暗地里都叹一声可惜了。
生生被那糊涂娘和不成器的哥哥带累了。
这婉姨娘能在主母进门的时候生下庶长子,紧接着又生下庶长女,长字都被她一个人给占了。
二太太能待见她才怪了。
作为二太太的嫡亲女儿,云三娘即便涵养再好,也难以遮掩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厌恶。
三太太得到信了没有。
云三娘问道。
这婉姨娘再怎么说,也是父亲屋里的人,她再是嫡女,也没有直接呵斥父亲的女人的道理。
再说了,这个人不光是个妾室,她还是二房长子长女的亲生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闹得太僵了,可就把二哥和二姐的脸面都砸在地上了。
尽管二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可那也是男丁啊。
让父亲知道了,定是又要不高兴了。
翡翠将披风给自家主子拢了拢,道:已经打发人去传话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咬牙道:只怕三太太也不顶用啊。
姑娘可知道为什么婉姨娘闹起来了。
不是大厨房不精心伺候的缘故吗。
云三娘边走边问。
翡翠摇摇头,低声道: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婉姨娘可是家生子,这大厨房采买的一个管事,就是婉姨娘姐姐的男人,是她亲姐夫。
这采买的事,让三太太的人给顶了。
这才闹了起来。
云三娘暗道一声坏了。
以三太太的性子,从来只有点火的份,谁见过她灭火了。
今儿她肯定是不会出面了。
主仆几个赶到大厨房,就见一个三十许岁的美貌妇人,叉着腰站在大厨房门口。
指天画地的谩骂:黑了心烂了肺的,打量正经主子不在,就净想着作妖呢。
啊呸!老娘俩眼睛可亮堂着呢,谁多吃了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呢。
利利索索的给老娘吐出来,要不然,别怪老娘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厨房里大大小小的都不敢答话。
这位就不是个讲究体面的人,跟她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没用。
好歹人家肚子争气,愣是在二奶奶脚跟没站稳的时候抢先就生下了一位爷一位姑娘。
有这两个小主子在,老太太都给她三分脸面。
虽说‘梅香拜把子,都是一样的奴才’。
但奴才也分个三六九等不是。
而且,谁听不出来啊!这哪里是骂大家,这是指桑骂槐奔着三房而去的。
三老爷是国公爷的庶子。
跟世子爷这样的嫡妻原配的嫡子那当然是没法比的。
再说,三太太做的也确实不怎么讲究。
云五娘到的时候,就见云三娘站在那里看着婉姨娘运气,云双娘气的浑身打颤,恨不能晕过去。
这真是扒开了一家子的脸面了。
把三太太真的招来可怎么好。
她们姐妹都是心里有数的人,深知这里面三太太也是有些委屈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银钱周转不开,你让三太太拿什么给你们上龙肝凤脑。
三太太手是有点长,一上来就换人。
可叫三太太说,若是不把这蛀虫换下来,那点银子估计撑不到正经主事的人回来。
难道叫大家跟着饿肚子不成。
真要把三太太逼急了,不管不顾的嚷开了。
那就真好看了。
堂堂的国公府没了银子,宫里的那几位主子爷还不得误会啊。
说到底,这府里就是跟宫里牵扯的深了,一家子供着几位皇子爷的开销,就是金山银山,那也经不住耗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重要的事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