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门在身后慢慢的关上了。
传来落锁声的时候,老三的整个心才算是从云端下来。
想叫自己放松点,笑那么一下。
可嘴裂开了,却真的笑不出来。
脚从来没有这么重过,抬不起来。
对外面的世界,陌生的叫人觉得恐惧。
站在外面的亲人,却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对待。
还是站在门口站岗的狱警催了:快着点吧,还有一个要出来呢。
别堵着门。
正说着话呢,铁门打开了,跟他一模一样装扮的九十五号也出来了。
他看见老三愣了一下,兄弟,出来了?老三点点头,刚要回应,就见他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人。
可对面就是一片空地,要是有人,肯定能看见的。
除了自家开来的车,还有车边站着的自己的亲人,再没有外人了。
家里人没来?老三问对方。
怕是还没到。
对方脸上带着失落,但还是扬起笑脸,这么跟老三说了一声。
哪里是没到?他的家就在离监狱三里之外的村子。
每次去倒垃圾,他都不往跟自己说:路过小学的时候看看,我儿子在那里上学,长的最好看的小子就是我儿子。
可孩子并不会以一个在牢里呆着的父亲为荣。
他在路边见过,见过孩子们见了他们这些穿着囚服的人拉垃圾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远远的指着,说,看!那就是坏人!一次还见过一群男孩围着一个男孩笑话他,说:看,你爸爸就是那样的人。
那孩子长的眉清目秀,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进去的已经不是我爸爸了,我有新爸爸。
这话,他们几个从来没敢跟九十五号说过。
对了!九十五号是为什么被逮进来的。
是了!是严打的时候,严打的时候打了一个在街上摸他媳妇屁股的流氓。
那流氓折进来了,他也进来了。
可结果却是那流氓出去的更早些。
九十五号憨厚的笑了笑,指了指对面,你家的人啊?老三看过去,声音也不由的高起来,我哥,我弟弟我妹妹,还有我媳妇。
林雨桐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不由的一笑。
说自己是他的妹妹,而不是弟妹。
其实,老三是个会说话也会办事的人。
九十五号羡慕:你家里人就是好。
是好!他点头说:是啊!挺好的。
那你赶紧去吧。
九十五号真诚的笑,别叫家里人等急了。
也不是啥好地方。
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金老三点点头,抬脚走了两步,又重新退回去,站在九十五号面前:兄弟,你说的对!这里不是啥好地方,既然不想来,就一辈子都别来。
出来了,不管碰上啥事,都别冲动。
想想这些年过的,不值当的不是?九十五号愣愣的,好半天才轻轻的‘啊’了一声,算是认可:我都记住了……肯定再不冲动了……我家在哪你知道以后没事上我家去……金老三心里忽然就不忍了,家这东西,这活计只怕没有了。
他叹了一声就道:这么地,出来要是没活干,找我去。
我家在太平镇,一说金怪人家都知道。
我能找到活干,带着兄弟你一起。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弟弟妹妹有本事。
九十五号点点头:记下了记下来。
以后少不了找兄弟去。
狱友嘛。
老三这才转身,大踏步朝前走,手却抬起来摆了摆,不知道是对着后面的九十五号,还是对着站岗的狱警,亦或者是对着埋葬了他整整四年时光的这座监狱。
何小婉是每个月都来看老三的,有时候还能再这边过夜。
只要申请,夫妻晚上是可以住特殊的探视房间的。
夫妻只要有些事上和谐,是不会产生类似于生疏这样的感觉的。
因此何小婉一见老三过来了,就说他:磨蹭啥啊?还跟后面的告别啊?有啥可不舍得的?这傻老娘们,知道啥?老三没搭理他,只站在老二跟前:二哥……想说的话很多,这会子一句也说不出来。
老二‘嗯’了一声,就开了车门上车了。
坐了副驾驶的位子。
老三这才对着四爷和林雨桐笑:老四啊……桐……难为你是怎么办到的。
走的时候还是乡镇上班的跑腿的,如今看着样子,座驾都有了。
三哥,上车。
林雨桐把后座的门子打开,叫老三上去。
何小婉拉了老三一把,先进去,坐在中间。
老三靠着窗户坐了。
林雨桐把门关上,绕到另一边开了后座的门,挨着中间的何小婉坐了。
后座三个人,并不觉得拥挤。
四爷这才上了驾驶座。
车子启动了,老三冲着九十五号又摆了摆手。
何小婉就说:以后少跟这些人来往。
普遍的认识,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三的面色一瞬间就有些不好看。
人经历过事,心里就比别人敏感一些。
这话现在说,其实并不怎么恰当。
在一起处着,哪怕是坏人,也不能说人家就不能处出感情来。
再说,人进去过,就未必一定都是坏人,结交不得。
可何小婉这种谨慎又不能不说是无可指摘的。
真要跟以前的人牵扯不清,那周围的人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进去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那眼睛上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的。
老三心里就想到了那些孩子的话:那些都是坏人。
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会这么看呢。
手慢慢的攥紧了,眼睛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其实是胆怯和自卑了。
哪怕他曾经是个混混,但混混心里也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比如孩子!林雨桐拉了拉何小婉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接了话说,刚才那位大哥是咋了?没见家里人啊?金老三这才搭话:打了欺负他媳妇的流氓,进去蹲了成十年。
十年里,他爷奶爹妈都没了……媳妇怕是另外找人了……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家人?农村是这样的,当年结婚的时候就没有结婚证。
离婚的时候也不需要离婚证。
不想过了,就散了。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没那么复杂,还专门跑过去告诉对方一声。
当然了,也有那种男人回来了,把半路找来的男人赶走,一家子糊里糊涂接着过的事也有。
金老三说的这个事啊,真是够叫人堵心的。
尤其是这位进去十年,爷奶爹妈四个老人都去了。
而老三进去了四年,爹妈也都去了。
老三的话说完,车里一下子都静了。
何小婉就低声道:那什么……先去哪?要不要去县城,找个地方先洗洗,去去晦气……老三回头又瞪了何小婉一眼,你要嫌弃晦气,我就不进家门了。
妈不嫌弃我晦气,我去瞧瞧妈去。
何小婉的话其实没错,可老三这时候的心情,听啥都觉得带刺。
一听去看婆婆,何小婉脖子一缩,知道了?啥时候知道的?老三耻笑,就你那点心眼,还在他面前卖弄呢。
他不回答,只问道:怎么没的?何小婉可来劲了,从老三走了,家里的事七七八八的都跟老三说。
林雨桐就觉得四爷有点故意绕远路的嫌疑,车开的也不快。
家里的有些事,谁跟老三说都不合适,还就何小婉说合适。
老大家是怎么办事的,老五家是怎么办事的,到后来金大婶怎么搬出来,又怎么挪回去又搬出来,跟讲书似的,念叨了一个遍。
……要不是老五老实的跟妈说他媳妇回来了,妈还用得着挂念他们家的丫头,半夜起来……老三将脸扭向窗外,那就是说妈她是活活冻死的。
他手攥着拳头握的紧紧的,烟圈哄着,脸憋的铁青。
车从太平镇外绕过去,直接去了坟场。
林雨桐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钱,默默的跟在后头。
老三认识,自家爷爷的奶奶的爸爸的,他都认识,那个挨着爸爸,比爸爸的坟又靠后一点的堆,就是自家老娘的。
他默默的跪下去,额头贴在地面上。
大夏天的,他还是从心里觉得一阵阵的凉意。
妈——他叫了一声。
林雨桐只能看到他跪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抖似的。
妈——他揪着坟前的草,十指扣在泥土里了,妈——我回来了——是的!您儿子回来了!林雨桐将纸钱递给四爷,四爷跪在一边,把纸钱点燃了。
递了一沓子给老二,递了一沓子给老三。
三人慢慢的将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在火上,直到看着烧成灰烬。
林雨桐跟何小婉跪在后面,默默的看着火堆愣神。
猛地听老三道:二哥,老五这样,您怎么不管?管?老二自嘲的一笑,我能管一次,管两次,还能天天管着?何小婉就说:你当二哥没管,管了也得听啊!老五只听他媳妇的。
他媳妇说东他不敢往西。
二姐对老五多好,结果呢?还不是那德行!那就叫他把妈折腾死不管。
老三蹭一下站起来,看着何小婉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这是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去。
老二就说了,那你说咋办?打一顿?打一顿妈就活了?打一顿他就改好了?要不然呢?杀了还是蒸了还是煮了?这么的……你说一个办法来,你说我来办!行不行?老三被噎住了。
这事能怎么办?对方要是没有半分悔过的心思,你就是再把他如何,就能得到想要的了?可想要的是什么呢?是叫他忏悔,叫他说他错了?可这些都已经长眠在地下的人,有什么意义呢?不敢说家家都有不孝顺的儿女吧,但这样的儿女觉得不少见。
可谁把这些人怎么着了?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老三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老二就说:有气在这里就撒完。
别出去再惹事。
如今世情过了,返过去想这件事。
没错,追根溯源,是老五的怕媳妇,导致最后的悲剧。
可老五当时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吗?不会!老实怕媳妇的人只是跟以往一样,按照媳妇的话做了。
而谁又会想到自家老娘这种,白天气成这样了,结果晚上还是记挂着孙女,担心她自己的蠢儿子照看不了孩子。
路上遇到意外了,赶巧到哪了。
谁能预想到?要怪就怪我。
老二这么跟老三说,主要是怕老三出去没轻重,再惹出事情来,我要是早把妈接到院子里住,也就出不了这事。
老三闭着眼睛,自家妈不会上二哥家住。
哪怕是二哥一直补贴,她也只想着把这账算到她自己跟她二儿子身上。
说到底,还是为了给其他儿子帮忙的时候有个在她的道理上可以称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借口。
这其他的儿子,当然包括自己这个不孝子。
怪谁呢?要说这不孝顺,首先有自己一份。
他浑身就跟抽空了力气似的,跪了下去,直挺挺的,然后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继而从从低低的压抑的饮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再到声嘶力竭的一声声叫着:爸——妈——林雨桐心里一松,哭出来了!哭出来就好!几年的憋屈喊出来了,四爷开着车,没回镇上,而是驱车直接去了县城。
在招待所给开了房间,里面有卫生间,洗澡很方便。
洗了澡,在外面吃了一顿饭。
才把人往家里送。
英子没开饭馆的门,在老三这边。
几个孩子放暑假了,也都在。
二姐。
老三下来就叫了一声。
叫完看见从屋子里出来的丈母娘,又叫了一声:妈——回来了?回来就好。
让开屋子门,都叫里面坐。
人还没进去呢,这陆陆续续的就来了不少人。
这个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好好过日子。
那个说:以后可得好好的,你看丢下媳妇娃,日子多难过……金满城不知道啥时候得消息,竟然也在镇上。
得了消息就跑来了,在人前说老三:以后可不兴歪门邪道的。
要改邪归正,本分做人……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
老三咋进去的,你不清楚啊?老三斜着眼睛就笑:哎呦!这是谁啊?不认识啊。
犯浑是吧?金老大斥责了一句,就说了,今儿不是大哥不去接你,是实在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大哥啊?老三一脸的惊讶: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四年,老大也没去看过这个兄弟。
谁心里没数啊。
我还当大哥如今在法院工作呢,听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出来的时候人家狱警都没跟我说这个话呢。
改邪归正?我干啥邪事了?本分做人?这个我得跟大哥学。
大哥多本分啊?是不是?这本分的劲,郑有粮把您能法院工作了吧。
肯定是!听您这说话就觉得是!当着这么多人,老大的被怼回去了。
我就是请假回来看看,那个什么……还有事呢……我先回了……骑着自行车扭头就走。
英子就跟林雨桐说:你说事上咋有这种人呢?不长进!被怼回去了,一般人这都不好意思,大半年了见了都尴尬,能记一辈子。
这位是转脸就忘……也算是奇葩。
真当干过的事人家都不记得呢。
说了几句话,林雨桐和四爷没多呆,只跟老三说:等调整过来了去县城认认门,到时候怎么打算咱们再说……老三应着,看样子暂时是没往心里去。
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的。
回去都天黑了。
严格还在家没走呢,在院子里就听见清远的声音:严格哥,你说这黄瓜为啥叫黄瓜,明明不是黄色的啊?这个问题严格也想知道啊。
但是不能说不知道,这有损做哥哥的威严,就说:大概以前是黄色的吧。
熟了就是黄色的。
好像很有道理。
清远点点头,严格哥知道的真多。
紧跟着就听见清宁的嗤笑声: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黄瓜是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原本叫胡瓜、青瓜,到了五代十国才改的。
林雨桐和四爷听见里面拉椅子的声音,肯定的,清宁这是做过去给两人上历史课去了。
就听清宁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五代十国的后赵王朝,它的建立者叫石勒,他本是入塞的羯族人。
他在襄国,就是如今的河北邢台登基做了皇帝以后,对自己国家的人称呼羯族人为胡人大为恼火。
石勒就制定了一条法令:无论说话写文章,一律严禁出现胡字,违者问斩无赦。
有一天,石勒在单于庭召见地方官员,当他看到襄国郡守樊坦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服来见他时,很不满意。
他劈头就问说,樊坦,你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樊坦慌乱之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随口就说:这都怪胡人没道义,把衣物都抢掠去了,害得我只好褴褛来朝见。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禁,怎么就不小心说了‘胡’呢。
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知罪,也就不再指责。
等到召见后例行‘御赐午膳’时,石勒又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樊坦看出这是石勒故意在考问他,便恭恭敬敬地回答说:‘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
’石勒听后,很是满意。
从此以后,胡瓜就被称做黄瓜。
这就是黄瓜这个称谓的由来。
可别说啥熟了以后是黄色的了,丢死人了。
不懂就不要装懂好吗?林雨桐看四爷:看着吧,你闺女将来不好嫁出去。
谁找一这样的,跟百科全书的似的女朋友,谁都不乐意。
是人都得有压力。
在她面前被压的简直就喘不上气。
这种较真的劲,也是呵呵了。
当然了,做科研是要这股劲头的。
四爷摸摸鼻子,就听她闺女的历史带常识课还没上完呢,你不是看那个什么一代女皇武则天吗?武则天的儿子,就是那个死了的章怀太子,知道吧?他做了一首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犹良可,四摘抱蔓归。
寓意是啥你看电视剧就懂了,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个瓜就是咱们现在说的黄瓜,知道了吧?清远瞪着眼睛看他姐,厉害当然是很厉害了,但是吧……他咳嗽了一声,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什么……严格哥,太黑了,你不回去啊?回!严格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这就回去。
说着,就把准备吃的一截黄瓜放下,要走的时候扭脸问清宁:这些你都是从哪知道的?清宁不解:什么?什么从哪知道的?清远推严格,那什么,百科全书!百科全书上都有。
林雨桐憋着笑进去:严格要走了,走!阿姨送送你。
妈!你回来了。
清宁跑过来,没事,您去洗吧,不放心严格?没事!我送他。
说着,拉着严格的手就跑出去了,还跟她爸说,送到他家门口我就回来。
不是的!闺女!不是这样的!你是个跟严格同龄还小半岁的小姑娘,真不用当这个护花使者的吧。
四爷觉得桐桐的话大概真对,自家这闺女吧,以后想找男朋友好像有点难。
清宁拉着严格的手送到人家家门口,你进去吧,别怕,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严格的脸涨的通红,我没怕!你先走吧……真不怕?清宁低声问。
真不怕!严格指了指家门,我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呢。
也是!清宁摆手:那我走了。
明儿还上我家来玩。
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严格憋着劲,小心的跟在后面,直到远远的看见清宁回家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其实就一条巷子住着,还都是领导住的地方,巷子里是有路灯的。
没那么吓人。
不过严格一转身吓了一跳:爸?您咋偷摸的跟在后头呢。
严厉朝金家看了一眼:好小子,有前途。
刚才他就在院子里的,听见俩孩子说话就没出去。
结果等了半天没见自家小子回来,出来一瞧,好么,悄悄的跟在人家姑娘后面送人家回家呢,就这么稀罕人家姑娘。
啥意思?严格对这话的意思比较懵懂,但问是不是喜欢清宁,那倒是的,咋看都喜欢。
臭小子!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成吧!喜欢就喜欢吧。
小姑娘也确实是挺招人喜欢的。
那你明给我买一本百科全书呗。
严格这么说。
买书啊?这个行。
正经的书,哪怕就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也都是有好处的。
可四爷和林雨桐比较犯愁,自家闺女对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这可能跟跳级有关系,她总跟大些的孩子一块,看谁都像是小孩。
如今看着严格,她倒是成了大姐姐,自觉的履行起了保护弱小的责任。
而且,这大脑和心脏都比较强大的人,许是看谁都像是弱者吧。
从男女平等这个角度吧,自家闺女这没问题。
九成的小伙子都没她能干。
但是从两性的角度出发,这是要出问题的。
可孩子对这个至今为止还是没有太清晰的认识的。
于是两口子早上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带着孩子跑步加练武。
从家里跑到城外,当然了,清远跑不了那么远,没关系,他骑着他的儿童车呢。
蹬车也是一种运动。
到了城外,找个偏僻的地方。
清宁就看她妈妈那一招一式就跟跳舞似的好看。
这个可以学的。
早上六点出门,七点半就到家。
然后十分钟梳洗十分钟吃早饭十分钟在路上。
赶在八点上班。
俩孩子呢,在家吃完饭。
清宁会盯着清远背单词,然后两人用英语对话半小时。
清远可以自由的玩了,清宁才去学她自己的去了。
清远在巷子里,跟巷子里的孩子玩,滚着铁环满巷子的跑。
严格早上十点准点过去找清宁,清宁看她的书,他在一边预习学习,为继续跳级做准备。
晌午午睡,他在清远房间,跟清远共享一张床,都习惯了。
谁也没拿这孩子当外人。
小老太就特别喜欢严格,觉得这孩子性子是真好。
这天小老太正在院子里晾菜干呢,严格在一边帮忙递了东西拿个物件的,大门被推开了。
找谁?严格不认识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人。
三伯!清宁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叫了一声。
是二丫头啊。
老三就笑,快进去,小心摔下来。
小老太回过头来,是老三来了。
奶!老三叫了一声,就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了一下头,撩起衣服将头脸擦了一下,就过去给小老太帮忙。
放着!这个不急。
进屋去说话。
小老太拉着老三,快进来。
清宁也在里面喊:三伯,我切了西瓜,冰的,快进来吃。
又喊严格,快进来,你放着,我去弄。
不用,你别出来。
不是怕晒黑吗?严格手脚利索的把菜干摊平了,也学着老三的样子在水龙头下面冲头,觉得这特别男人味。
隔着竹帘子能看到外面,把老三逗的不行,这哪来的小子,挺有意思的。
小老太简单的说了,才问老三,今儿怎么进城了?老三笑容一顿,那个……有点事找老四……清宁就说:那我去找我爸去。
来家里,肯定是有不方便在单位办公室说的事。
她慢慢学着思量每个人说这话是啥意思,是啥意图了。
四爷是被闺女和她的小伙伴严格从单位叫回来的。
回来就想着,不管别人家咋样,这回家里一定得安装个电话。
给俩孩子钱:买冰激凌去。
县城只有一家买冰激凌的,是那个在卫生巾厂上班的女大学生给她家里人租赁的店铺,卖的就是这玩意。
挺贵,但尝鲜的人挺多的。
哪怕走着去很热,可孩子对冰激凌的热情依旧不减。
俩孩子没直接去,反倒是去家里直接拿了个空的热水瓶,拿着这个装冰激凌,能带回来放冰箱里。
清远在巷子里,一看这两人的装备,就知道干啥去的。
也不玩了,扔下铁环,跟跟屁虫似的跟着两人就跑。
四爷也不管,叫了老三上家里的书房,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想跟你借一百块钱,我有用。
老三直接就说出来了。
按说一百块钱何小婉不至于拿不出来,这几年她一直在养猪场上班,工资没少拿。
家里又有地,还养猪,钱肯定是攒一些的。
但老三没从家里拿,想来一是不想叫何小婉知道,二嘛,也可能是刚出来就从媳妇伸手要钱,说不过去。
四爷没问,直接给拿了五百递过去,先用吧。
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就行。
老三只拿了一百,我不干啥。
就是你们那天接我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九十五号,他叫徐天。
他的事那天我跟你们说了……就怕他回去犯冲动,结果真出事了,他回去把他媳妇找的那个男人给打了,打的还挺重,住院了。
这医疗费赔偿费不出,只怕他又得进去了。
这哥们也是倒霉,你猜怎么着,他媳妇找的这男人,就是当年他打了的摸他媳妇屁股的那个流氓,这家伙当年也被弄进去了,结果早几年出去了,没想到倒是跟徐天的媳妇又好上了,如今徐天的媳妇还给人家生了个儿子,都两岁多了……谁看见谁都受不了啊。
四爷皱眉,把钱往前一推,都拿去,拿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想办法把这事了了。
说完又问:这个徐天人咋样?是个老实人。
老三这么说。
老实人好啊。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
你跟他说,要是没地方去,就去矿泉水厂,那里招聘保安。
四爷低声道,有的地方,得要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老三就明白了,这事肯定能了了。
四爷就不问了。
要老三变得循规蹈矩,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至少不会冲动的再去闯祸了。
老三拿了钱,直接就去医院了。
拍了拍在医院门口蹲着的徐天,走!兄弟!一会你别说话,看我的。
去了病房,就见徐天的媳妇背着孩子在伺候躺在床上的男人。
老三冷笑,扔了一百块钱过去,够不够?那家伙躺着呻吟了一声,斜眼看钱,呻吟的声音更大了。
老三又扔了一百过去:够不够?这家伙头微微抬起去看,又是一声呻吟。
老三再扔一百,现在呢?还不够?这家伙呲牙:肋骨断了!老三一笑:是吗?那是挺严重的。
那就告吧!他过去将扔过去的三百都给拿回来,然后伸手在这家伙的脸上拍了两下,那就告吧。
把我兄弟再弄进去,再关上十年。
他说着,就朝徐天媳妇脊背上的孩子看了一眼:这是你儿子吧,长的是好看。
我瞧着都稀罕。
然后又意味不明的对那孩子一笑,吓的徐天的媳妇一下子给缩到窗户根底下去了。
老三这才对着床上的方向说了一句:记住啊!一定得告去。
没事!家里有我们这些刚出来的兄弟照看,是不是?有啥放心不下的。
这家伙一听,这意思不对啊。
就算把徐天那窝囊废弄进去了,这伙子刚出来的哪个是好鸟。
时不时的再给自己来一下,拍个搬砖套个麻袋的,这谁搁得住啊。
那才真是折了半条命都是白折。
那什么……兄弟!他赶紧道,不告!肯定不告!钱也不要了。
当年我害了他进去,如今他打回来了,咱扯平了。
你们走你们的,以后咱没啥关系。
说着,就瞪背着孩子的女人,还有你,说话啊!女人一个激灵,看了徐天一眼,低声道:强子他爸……那啥……强子我照看不过来……徐天明白了,这女人又生了儿子,自己的儿子她不要了。
一口子堵在心里,知道!儿子归我。
徐强背着书包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个,看看那个。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分辨不出来了。
此时就知道,他妈不要他了,反倒是那个坏人爸爸,要自己。
出了医院,老三把五百块钱塞过去,去矿泉水厂去,我弟弟那边给打过招呼了。
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徐天不要,太多了……我身上还有……老三用下巴点了点低着头的孩子,有这小子,你用钱的地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