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被放在一块门板上,门板是出租房里的简易床拆了带来的,而原本的材料就是从一要拆迁的小区里弄回去的。
这东西是他背回出租房的,只要用手摸一摸,就知道了。
但是他现在害怕,害怕这成了他最后栖身的棺材板。
真的!这一刻他害怕了。
躺在门板上,左右看看,这会子应该是在医院的门诊大楼的门口。
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下来的。
但轮椅是借医院的,不能往出带。
然后就只能躺在这门板上了。
马小婷去雇佣抬他的人去了。
他此刻扭脸,看看过来的人,看见的都是腿,密密麻麻的腿。
这种感觉很恐怖,他知道他看的应该是双影或者更多层的影子,本来人就多,人都两条腿,他看到的大概是四条或者六条,人挨着人走的时候,可不就是一片的腿吗?他闭上眼睛,这样的感觉更叫人眩晕,更叫人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这他妈的只是头上破了一个口子的事吗?这头上的问题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不行!得去找大夫,得去找大夫好好看看。
这是京城,再不好的医院,也有个样。
这么多的人进进出出的,人家这医疗水平也是可以的。
他想挪动一下腿,好借力起身。
结果右腿怎么也动不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感觉不到疼,这可能是麻药的劲没过去。
但是这不能动,难道也是麻药的作用?好像也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
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
把脸扭到这边,在医院挂号大厅的玻璃门上,只能看到好几层模糊的影子,头上裹着纱布。
将脸扭向另一边,感觉雪下的特别大。
雪花密密麻麻的往下落。
其实,雪远没他看到的大。
小雪慢慢的飘着,这样的天气想在医院的周围找几个人都不行。
幸好这医院是离出事的工地最近的医院,离城中村也近便的很。
跑回去,找两个闲着的人,再带人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至于老五,扔在那地方一点也不用担心,偷啥的都有,就是不会有偷病人的。
她是不疾不徐的,但是老五急啊。
麻药的作用一点一点的退了,腿开始疼了。
各种的感知也开始趋于正常了。
比如就这么干躺在地上,放在风口,这么一个下雪的天。
冷!这种感知变的特别的清晰。
不远处还能听到好心人找医院的保安,说前台的导诊护士:医院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吗?你们怎么见死不救。
没钱就不给治了?你们给治,我掏钱……这些工作人员能委屈死,给围观的人各种的解释,但是谁听呢?还有那打抱不平觉得气愤的围观群众,有的开始给报纸、给电视节目打热线电话,叫记者过来采访。
马小婷这才带着人过来,只叫雇来的两人,抬着门板就走。
老五抬手把门板拍的啪啪啪响,想告诉马小婷,他不想走。
就在医院,叫大夫给瞧瞧。
但马小婷一看这么多人,或是愤怒,或是不解,或是同情的目光,紧张的不得了。
只恨不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老五本来就觉得有点恶心,这么一摇晃,整个人就吐了。
两个雇来的人就说:弟妹啊,这不成啊。
看着可不像是磕破一点皮……马小婷也不帮老五收拾那吐出来的东西,只道:他是昨晚喝醉了……见过喝醉的有不吐的吗?那倒是真没怎么见过。
不过两人到底是心里犯了嘀咕,只把人抬到地方,一人收了一百块钱,就说还有急事。
怕惹上是非,干脆连房子也退了,东西一搬,直接就走人了。
工地门口就被马小婷和老五给占据了。
负责人觉得晦气的不行:不是给送到医院了。
住院费交了一万,尽够了。
边上就有人笑:这种事还少见了?这种事不讹上点,人家是不肯撒手的。
负责人就说:准备十万块钱。
他自己朝马小婷走去:嫂子,我大哥这需要就医的。
你们安心在医院呆着,我这一大摊子的事,我还能躲了跑了是怎么着?钱,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人,先送去医院,咱们积极治疗,好不好?马小婷就说:多少钱?负责人看了一眼担架上吐的身上一片狼藉的人,你们觉得多少钱比较合适?五十万。
她咽了咽口水,低声报了这么一个数。
五十万?负责人就笑:一条人命的价也没这么多。
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
马小婷扶了扶眼镜,我看新闻上说,新上任的市长开通了市长专线……又特别关注京城外来人口……尤其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的情况……刚才在医院,都有好些记者,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找记者……这位负责人就对这个农村妇女有点刮目相看了。
她不光看新闻,还知道怎么用舆论为她所用。
没错!如今这种情况,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是不占理的一方。
大部分相信,弱就是道理。
他呵呵笑了一声:嫂子,我劝你见好就收吧。
五十万是吧,我宁愿把这五十万花在记者身上,也不愿意花在你的身上……毕竟,花在记者身上可比花在你身上牢靠。
记者也是人,也需要钱。
何况我只是希望他们报道一下事情的真相,……可你呢?你能保证你拿了五十万之后再不来讹我吗?所以啊,要叫记者你就叫……我不急……说着,起身直接走了。
马小婷心急,起身直接喊了一声:你等等……怎么?负责人笑了一下,想明白了?五十万!马小婷冷笑:不答应,我现在就带着人去堵马路。
你拿贿赂记者威胁我,我用复读机都录下了……京城的马路一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马上就会惊动很多人。
也许此次事件上,自家的责任并不大。
但是一个整改是少不了的。
毕竟操作上可能是有漏洞的。
比如说拆迁的围墙外面,原本是有护栏的。
结果护栏不知道被车撞倒了一块,还是铁皮被谁偷了,有了一个缺口。
这个小小的失误,就叫一个醉汉闯了进来,然后直接出了事故了。
这中间,他们肯定是有责任的。
整改下来,损失的绝不是五十万,五百万,甚至可能是五千万。
以现在的房价一天一个价的计算,五千万都不止。
这个女人可真是了得。
但这事得跟上面汇报,自己也做不了主。
他就说:得等个三五天……我等!马小婷直接回了一句。
谁也不知道马小婷说的等,会是死守在工地上的等法。
饿了,就去买吃的,伤者还那么扔着。
就扔在雪地里,身上盖两件破棉袄。
好些人都不信老五伤的重,要是伤的重敢这么折腾吗?外面冷,尤其是夜里,能冷死个人。
马小婷捡了拆迁工地上的旧门窗家具,点了火守着火就是一晚上。
老五发烧了,她给喂退烧药。
不退烧,就再给喂。
哼哼唧唧的喊疼,就给喂止疼药。
止疼药还不顶用,就去小药店买吗啡片。
这玩意来劲的很,两片下去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到第四天了,马小婷都焦躁了。
这天太冷了!拉来的点火的东西后半夜都用完了,她摇醒老五:你醒着点,别叫这些人抬着把你扔远了。
我给咱弄点柴火去。
老五点点头,硬撑着没睡过去,看着马小婷走远了。
才喊人,声音不大,但到底有路过的听到了。
听到他喊:救命啊……她不是我媳妇……她把我弄来是为了要钱的……救命啊……这话马上就把负责人给招来了。
你说真的,兄弟?他赶紧问。
老五点头:她不是我媳妇……我媳妇在老家……他喘着气,借我电话,我叫我哥来接我……我得去医院……负责人细看老五这样子,发现头上的伤口都变了颜色了,嘴唇干裂,一摸烫的吓人,他就说:兄弟,咱先上医院。
不!老五摇头,我要给我哥电话……这位才把电话递过去,老五觉得也是奇了,以前觉得肯定不会被记住的电话号码,这会子全在脑子里了。
电话通了,那边的声音有点陌生。
他说:我找我四哥……那边顿了一下:您有什么事吗?老五知道大概四哥忙着呢,跟秘书说也是一样的,他就简单的说了:……马小婷那女人太狠……再不去医院……我就见不到我四哥了……秘书还想再问,电话那头只剩下嘈杂的声音。
负责人接过电话,轻轻的喂了一声:……病人晕过去了……请你务必将人送到医院,及时治疗。
我随后会赶过去……秘书一边说着,一边进会议室去,低声跟自家老板说了一声。
四爷低语了两句,就示意他去处理,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这边工地的负责人真不敢耽搁的,听电话那头那人说话的腔调,感觉特别官方。
人送到医院了,给好好的安顿了。
之前预交的医疗费出院的时候已经被退走了。
自认倒霉,给重新交上。
等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医生跟三个年轻人说话,一个还穿着军装,看肩膀的上的杠杠,这该是位少校吧。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医生说话的声音:……情况不是很乐观,外伤本来不重,但因为后续治疗没有跟上……伤口感染了……伴有长时间的高烧不退……外伤主要在左眼附近,左眼的视神经出现了萎缩……因为高烧,出现了肺部水肿和炎症……还有腿……多处骨折……就算是如今手术,只怕手术之后……想恢复如初也会比较困难……这负责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是要留下残障了。
但是天地良心,他是及时的把人送到医院,并且给了医疗费。
在医院还留了电话号码。
需要治疗费用给他打电话就行了。
那种伤情他碰见过,治疗费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算上,五六万顶天了。
不会有太大的后遗症的。
当时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要不然他当时就不会走了。
可谁知道会这样呢?他赶紧过去,跟几个人解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咱们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
这个医院是有记录的,可以查的……当时是病人的老婆把人带到工地,张嘴就要五十万……我看家属都不着急,我以为病情有了好转,并不要紧呢。
谁知道会这样?要早这样,我早就想办法把人送医院了……来医院的是清远、清辉和严格。
四爷不可能叫秘书去处理这些私事的,只叫秘书给清远打了个电话。
刚巧严格休假也在家,出门又喊了清辉过来。
三人来处理这事。
严格就说:先转院吧。
找个好的医院手术,把伤害降到最小。
三人正商量着呢,马小婷跟着工地上的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一看这三个,马上就怼负责人道:这都是我家的侄儿、侄女女婿,这回你想赖,我也不怕你了。
说着就跟清辉道:这些人心黑,五十万说啥也不给,我跟你五叔在外面冻了四天四夜……清辉连理都没理她,三个人联系医院的联系医院,在医院办手续的办手续,跟工地上的负责人沟通的沟通。
马小婷也不在乎这些晚辈对她的态度,只守着人家那负责的,咬死了不拿五十万这事不算完。
直到看到人送到救护车上了,她才赶紧挤上去。
看着在救护车上,插着氧气的老五,她才终于意识到:可能真坏事了!老五伤的好似有点重。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人被安排进医院,安排进危重病房。
她才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跑去找清辉:找那个人……不能叫他跑了……你五叔成了这样的……五十万绝对不行,不拿一百万来,这事没完……清辉正准备去接清雪,病重了,亲闺女不在跟前不像话。
被拦住了,他也没了好脾气。
你没听懂吗?他瞪着眼睛看这拎不清的五婶,我五叔这伤本来是没啥大事的。
是在外面耽搁了几天,又是冻又是饿的……那头上是新的伤口,你叫他在雪地里躺着,雪都把那纱布淋湿了……雪水有多脏啊……脏水浸到伤口……行了行了!你让开,等我五叔醒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跟着种人就说不着。
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护士叫了:病人家属……病人家属……来签字……马小婷坚决不签字:骨折了养一养……你们这手术费……七八万……那边的赔偿还没来我们拿啥钱看病……清远一把抢过来:我签字……你凭啥签字啊?马小婷一把给拦了,我还在边上的,谁给你权利让你签字的……他没资格,我有吧。
清雪气喘吁吁的,是刚跑来的,她一把抢过来,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我是病人的亲生女儿,我有资格。
麻烦你们……马小婷抬起手就给了清雪一把巴掌:你是不是傻?!赔偿款没给咱们,这医药费得咱们给……等手术做完了,人家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往后拖着,咱有啥办法……你有啥办法……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清雪双手握紧:那你就守着你的钱去过日子……我爸一条命还不值那几万块钱……清远没管这母女俩扯皮,只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等到手术结束了,问了医生情况,就给自家爸妈去了电话说了一声,找个陪护,我就回来了……林雨桐挂了电话。
她是懂行的,孩子把检查单子上的结果一念,她当时就知道是啥结果了。
如今手术结束,情况跟预想的一样。
哪怕是成功,那条腿行动都有些稍微的不方便。
还有左眼,视神经到底是受了影响了,视力会有损伤。
清宁吓了一跳:一只眼睛,一条腿……这就没了……一只眼睛有点损伤,对下地干活影响有限,但这一条腿要是使不上力气,这农活基本是干不了了。
林雨桐冷哼:再拖上两天,光肺炎就能要了他的命。
清宁突的眼圈就红了:……也叫他尝尝这冰天雪地的滋味……这孩子想起她奶奶了。
林雨桐就说:这要是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放在咱们镇上。
那他这条命捡回来的机会不大……交通不便利,医学不发达,家里还没那么些钱看病。
拖来拖去的,把命就给拖没了。
老五是哭着醒来的,哭累了迷瞪过去,醒过来又哭。
人到这个份上,估计也是想到他妈了。
马小婷端了稀饭过去,他一口都没吃,只说了两个字:离婚!离婚?马小婷把碗端的稳稳的:你要搞清楚,从咱俩领了结婚证算起,在外面有人的是你不是我……你是过错方……清远打发了律师处理老五跟工地的纠纷,趁着这个机会,马小婷问过律师了。
她是在老五跟赵爱华离婚后才跟老五领的结婚证。
之前跟人跑的事,在法律上是拿不到台面上的。
自从领了结婚证,她确实没出轨。
出轨的反倒是老五。
他才是婚姻的过错方!过错方净身出户。
马小婷说的理直气壮,家里的房子,省城的房子,都是我的。
我还真不怕你跟我离……老五瞪着眼睛,胸口起伏,看着她就坐在他的病床边上,然后把稀饭硬给塞到他嘴里了。
这个恶毒的女人!最好捆在一起一辈子。
英子跟林雨桐就说,当年非娶不可,现在叫他想打发也打发不了。
后半辈子,就看谁能先折磨死谁了。
赶在年前,两张卧铺票,把这糟心的两口子送上火车。
四爷和林雨桐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医院,也没有露面。
而赔偿的问题,是律师出面跟对方交涉的。
对方给了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但所谓的伤残赔偿,却是没有的。
反正总共赔偿了十二万七千元。
这里面还包含了两次送进医院给的押金。
把手术费这些刨开,受了那么一场大罪搭上了一只眼睛一条腿,身上却只留下了三万多块钱。
这里面还包含着后期的复查以及治疗费。
叶子过来给清宁带了一箱子蜜桔,说闲话:……不知道脑子是咋想的?人家当初就说给瞧伤,另外还给十万。
其实你要是卖个可怜之类的,人家还会再加上三五万的,图个心安。
你说那多好,身体好了,白赚了十多万……非要折腾……他们少得了还不算……叫咱们跟着贴进去多少。
清辉连着跑了这么些日子,车子也不是加上水就能跑的,公司公司照管不上,家里也都顾不上了……偶尔还得顺手买个日常用品,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嫌弃清辉给五叔那边花钱。
却把话说到自己的对面。
清宁就说:这都怪清远,没事叫清辉干什么?这钉子有点不软不硬。
也不知道叶子听出来没有,见她只是笑笑,瞬间转移话题,说起最近热映的电影。
巴拉巴拉的,说的挺热闹。
等人走了,清宁就叹气。
要么说远香近臭呢,有时候保持点适当的距离才是对的。
严格回来她就跟严格这么说,严格愣了一下就问:不会是想求咱们什么吧?清宁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点头,管她呢。
下回她再来,我就不见了。
为了避开叶子,严格出门就把清宁带着呢,直接送去清平那边。
清平这边是英子得回老家过年,昨儿已经回了。
月嫂人家也该回家过年了,今儿也开始收拾东西了。
孩子归清平带了。
清宁就是过去,也帮不上忙。
身子重了,也不敢抱孩子。
启明到了断奶的时候了。
清平是死活下不了给孩子断奶的决心。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到了吃奶的时候围着你哼哼哼的,心都化了。
然后清宁就见她姐这边说着话,那边将衣服撩起来,孩子饿了就站沙发边上,然后咕叽咕叽的吃上一顿,一个屁股蹲一坐,边儿玩去了。
忒豪放了。
清平就笑:等着吧,等你生下来,你也豪放。
清宁呢,是不管豪放不豪放的事的,只要赶紧生下来,这肚子里揣着一个的滋味,不好受……这种想法太天真!等你生下来了,你就会发现,还真不如一直揣肚子里省心呢。
在肚子里的时候,啥事都是你做主,想去哪想干啥抬腿就走。
等到生出来,干啥不干啥,全得听他的……说着,就问起清宁过来的事,大冷的天,在家里转转就行了呗,还出来干啥?清宁才说叶子的事:每天准点去报道,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我的腿难受,脚面都是崩的,就想躺着舒服舒服,家里有人我就不好意思……这弟媳妇跟弟弟妹妹还不一样。
这要是清辉和清涓在家,我直接就去睡了。
谁管他们干啥?可这弟媳妇,你说……反正我是躺不住的,今儿直接跑来了……这边就自家姐,踢了鞋腿在沙发上放平,也不别扭难受。
清平就笑:清辉这媳妇娶的,要说好也确实是好,但就是吧,她那个成长经历……多少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靠姑姑供养,那讨好姑姑夫家的人几乎是她的必修课。
长期如此,性格就养成了。
知道谁能带来好处,就去讨好谁。
快成本能了!清宁一脸的受不了:我跟你说啊,姐。
我现在对弟媳妇这种生物,都有点害怕了。
等清远结婚了,我一准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别扭!清平就说她:人家不嫌弃你这个大姑子搅姑子就不错了,你还嫌弃别人……姐妹俩说着话呢,门铃就响了。
月嫂从厨房出来,去开门。
把清宁紧张的不行,就怕叶子也跟来。
结果进来的是清雪。
清平本能的就挡在清宁的身前,看来上次动胎气的事,叫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清雪叫了一声:大姐……又看见清宁,二姐也在。
清平就起身,你怎么来了?没回家吗?清雪低着头:我过来就是想跟大姐借点钱。
路费不够了……拿学生证买票本来是半票的,她也是留够了一半的钱,结果到了车站才发现,人家说自家这学生证是假的,不予承认。
要买还得买全价的票。
学生证不可能是假的,只能是学校是假的。
他们应该就没有办学的资质的。
这可怎么办?回去吧,路费不够。
不回去吧,这点钱三天都撑不下来。
只能借钱回家了。
借钱啊?清平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票不好买,我叫你姐夫想办法给你买张票。
她又掏出两百块钱来,你拿去路上买吃的……清雪把钱接过去了,那啥时候的车票……清平又给徐强打电话,确定好了,又叫月嫂把人送下去。
清雪挥着手跟两人再见,背着个双肩包坐地铁往车站赶。
大姐说叫自己去主任售票口找张主任,然后说是徐总叫去的。
她去了这么说,然后那边就递了一张票,是下铺的卧铺票。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十点多了。
下了车,往哪边去呢?回镇上,肯定不可能了。
去二伯家?还是算了!自从折腾的大姐动了胎气,二伯娘就特别不待见自己。
去三伯家?也算了!她不喜欢见清涓。
其实跟清涓俩姐妹算是一年生的,相差也就几个月而已。
两姐妹本该亲近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她俩天生就跟尿不到一个壶里似的。
她也羡慕大姐和二姐,两人一天生的,从小到大也不是说就一起上学一起怎样,但感情就是很好。
但是有啥办法了,就是处不来。
兜兜转转的,到了吴双开的店门口。
要过年了,店也关门了。
他们一家在哪里住,她并不是很清楚。
剩下的地方,还能去哪呢?绕了一圈,又回到火车站,这才发现所谓的回家,就是到了地方,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黄松晚上在火车站兼职。
晚上的火车站有啥工作呢?拉客!给一些酒店小旅馆还有黑车的司机拉客,就是那种拿着个小小的广告牌,逢人就过去说:帅哥、美女,住店吗?咱那又干净又卫生便宜还离车站近,关键是安全。
不住店是要回家吗?家在哪个镇哪个村,咱帮你联系车……拉到一个客人能得个十块十五块的钱,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这边刚把两个人送到去平安镇的车上,一扭脸,就看见一个提着东西的姑娘茫然四顾。
这个情形太常见了,但凡是这样的,都是不知道该去哪的。
他赶紧迎上去。
离得近了,看清楚是谁了。
他的眼睛一眯,顺手把手里的小广告牌放到路边的垃圾桶边上。
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清雪的肩膀:可算是等到你了……差点就错过了……清雪一愣,扭脸看来人,然后露出迷茫:你……等我?黄松就笑:不等你等谁?你怎么知道我这一趟车回来。
自己跟谁也没说过,这车票还是大姐夫找人给订的。
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黄松又笑:从我们放假开始,只要是京城的车次,我都来等……这不是……苦心不负,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没想到……这就是缘分吧。
清雪的眼里有几丝复杂:你等我……有事?没有!黄松笑的特别真诚,就是想……见你一面……哪怕你的家人来接你,我只能远远的看你……我也想见你一面……说着,就四下里看,对了!你家里人呢?他试探着问了一声,要去你几伯家?不是你几个伯伯都在县城住吗?清雪看了黄松一眼: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上次你把我甩开自己跑去京城……我被当成犯人审问,还有什么不知道?他解释的合情合理,又笑,我送你走吧……时候不早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对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车票不好买吧。
按理说,这么有背景的人家,不会买不到票啊。
清雪心不在焉,有点事耽搁了……好买不好买的我也不知道,我大姐夫帮着买的……卧铺还罢了,人不是很多……哦!那就是处的挺好的。
可怎么没见人来接呢?要不要给接你的人打个电话?他问着,就把手机递过去。
清雪接过来又塞回去:我心情不好,不想回家。
你知道哪家的酒店便宜,我想先住一晚……黄松看清雪:你又要跟家里闹脾气?清雪奇怪的看了一眼黄松,然后垂下眼睑‘嗯’了一声:我爸跟我妈吵架……我不想回家……哦……哦……黄松是知道清雪的妈那性子的,要是不嫌弃,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吧。
我现在不住城中村了,我租了个小公寓,带卫生间带暖气的……这种小公寓就是当初最早的一批单元楼改建的。
旧楼重新装修,出租出来,倒是有很多年轻人喜欢。
房间不大,二十平大小的样子。
房间里放的是架子床,上下铺都铺着呢。
很显然,一定是他的舍友回家过年去了。
屋子现在他一个人住。
黄松笑了一下,一个高中的同学……他在我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要不,今晚你住下铺……我住上铺……清雪把东西放下,我在车上睡饱了,不困,就借你的地方坐坐……你要睡你只管睡,不用管我。
黄松瞪眼:怎么能不管你呢?要不咱们说说话?随便吧!大眼瞪小眼的,很不自在。
清雪先扭过头,看看屋里的彩电和电脑,从新旧程度上看应该是二手的。
还有一些旧衣服和两身用单子护着的,但明显是新一些的衣服,就道:你的条件,比一年前好多了。
钱好赚吗?黄松叹气:哪里就真那么好赚了?我还想问你呢,京城怎么样?钱好赚吗?我还想等毕业的时候去京城试试……听说那边的工资高,机会也多……清雪苦笑:也许有学历能好一点,至少有个敲门砖。
没有学历,到哪里钱都不好赚。
黄松就问:你没想过考公务员吗?公务员多好啊,钱虽然赚的少,但福利待遇好。
月月稳拿工资,老了国家还给养老。
只要考上了,你说这后半辈子还有啥愁的?可自家这学校,国家压根就不承认。
清雪不好这么说,就只道:哪里有那么好考的?听说一年比一年难考了……别人难考,你也难考吗?黄松目光灼灼的看着清雪,你哪怕是大专毕业,估计想考也能考上,哪怕是当个村官呢?扎根基层也分人吧,这上面有人的,你就是根扎的再深,也能提拔起来。
你要是上面没人,那这扎根可就是真扎根了……在他看来,清雪属于上面有人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