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意外的,夏家来人竟是位耄耋老者。
颤颤巍巍的行礼,跪下就起不来的架势。
林雨桐叫添福把人扶起来,给赐了座。
夏银山坐下就道:殿下,草民是来领罪的?添福就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刚得到消息,夏家家主夏金河病故了。
林雨桐眼睛一眯,就锐利的看向夏银山:哦?领罪啊。
那你说说,该当何罪?诛灭九族,罪在不赦。
夏银山平静的说完,就又道:可蝼蚁尚且偷生,草民也想为一家老少,挣出一条命来。
嗯。
林雨桐笑了一下,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是弑杀之人。
说说,你准备拿什么东西换夏家的命?夏银山沉默良久才道:夏家……夏季有江南各家富商的家底账册……不怕殿下笑话,草民那不争气的儿子,为了做这个天下第一富,着实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谁家有多少银子多少田地多少铺子,他这个外人,只怕都要比人家家主知道的还详细。
林雨桐挑眉:还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夏银山低头:草民知道殿下存着疑虑,草民绝不是信口开河。
夏家对这些都有详细的记录,有账册可查,殿下见了证据,想来什么都明白了。
嗯!官商勾结,抄了商家的底子,那官员贪污的证据就都有了。
证据呢?林雨桐就抬眼问他。
夏银山颤抖着手摸出一串钥匙来,都在夏家祖坟……老管家在外候命,殿下只管打发人去取便是了。
而夏家刚死了人,祖坟去多少人,带多少车,弄出多大的动静,也都不会引人怀疑。
这个老者啊,可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林雨桐示意添福上前去,接了钥匙。
然后也没留人,人家家里死了儿子,虽然死的这个时机啊,巧的不能再巧。
可人已经死了,人家是怎么死的,在夏家拿出证据的前提下,就没什么值得追究的了。
她只示意添福把人往出送,临了了给了对方一个明白话:……首恶必除,余者若无其他罪责在案,亦盖不论罪。
所有资产,只收回非法所得部分……夏银山愕然的抬起头看向林雨桐:收回非法所得?什么叫收回非法所得?不应该是抄没家产吗?我又不是土匪,干不出强取豪夺的事。
林雨桐安他的心,只要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规规矩矩的纳税,那钱就是你们自己个的。
谁都无权抢夺。
夏银山脸上带着梦游一般的表情,机械的跪下:殿下英明……从古至今的富商,哪个落到好了。
所求的也不过是如此。
添福把人扶起来,林雨桐就又问了一声:据我所知,夏家骤然从众商家中脱颖而出,跟一个女人有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个……夏银山僵硬了一瞬,才缓缓点头:不敢欺瞒殿下。
是……是真的!夏家……夏家的制盐之法,来自于一个女人……不过,这些年,便不曾再见过这个女人……哦?林雨桐疑惑:制盐之法……白给你们的?不……不是……夏银山摇头,用她给的制盐之法,所得之利,拿出三成存于恒昌当铺,对方只需拿印信便能取走。
我们也曾叫人着意留意过取当之人,可每次取当之人皆有不同,也好无规律可言。
我们也还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敢确定,这个女人……应该就在宫里……宫里吗?林雨桐记在心上之后,就朝添福点头,示意他可以将人送走了。
等人嗯走了,三娘子就从内室出来:看来那个女人还在宫里。
是华贵妃吗?林雨桐就问三娘子。
她不信她没这么怀疑过。
三娘子摇头:不确定,但想来,曾经是。
当年那自称是小龙女的女人,看中了阴太师……可阴太师当时有妻有子……阴太师坚决不肯休妻,他跟我们五蠹司当时的统领相交莫逆,两人都认为此女不祥,于是派人杀了她……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却不想等待五蠹司的是一场谁也没想到的屠杀。
我们现在剩下的,都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
我当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
可后来,李妃娘娘被接进宫里,又是备受宠爱。
出于习惯,我隐晦的打发人查过这个李妃娘娘的过往。
没有丝毫出奇之处,样貌只能说有几分姿色,家里有俩绸缎铺子,百十亩田地,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被宠爱的资本。
唯一引人注意的事,李妃娘娘之前大病过一场,据说病好之后,李家请了和尚道士在家里念经,说是驱邪……至于谁中邪了,怎么中邪的。
李家的人对此守口如瓶,并未打探出来。
只是后来看李家行事,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李家是因着李妃娘娘得了个都尉的爵位,可他们家,哪怕是李妃娘娘的父母跟她都不亲近。
甚至不管什么重要日子,李家都找各种借口,这么些年了,也不曾去过宫里。
他们都不是不亲近这么简单,是压根就不来往。
殿下,您说,这事正常吗?除非人家发现,那闺女不是他家的闺女了。
林雨桐好似听人说过,皇上自从得了李妃,就跟李妃过起了小日子。
在宫里也是男耕女织。
想来,这一段时间的李妃,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
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又舍弃了李妃的皮囊,又有谁知道呢?阴伯方的妻子早逝,是不是跟这个女人有关?华映雪当年养在阴家,她真的只是华映雪吗?这些谜团,大概只有宣平帝和阴伯方能说的清楚了。
林雨桐就说:你放心,不管她现在是个什么样,我一准能把她给找出来。
五蠹司的仇,我替你们报。
三娘子认真的看林雨桐,殿下如何能肯定一定会抓住她?她一再的更换皮囊,要么就是一直不满意她的生活状态,要么就是她自己本身出了问题,无法掌控原主的身体。
而且,宫里那无极宫要不是她的意思,宣平帝又怎么会执着。
里面一定有她必须要的东西。
于是,就反问三娘子:对无极宫,你知道多少?三娘子摇头:无极宫看似谁都知道,可内里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但这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林雨桐就笑,圣上几乎是不计代价的也要修建无极宫,那里一定有咱们想知道的答案。
说不得,那个地方不是对圣上重要,而是对那个女人重要……三娘子沉吟:要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她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慢慢的缓和起来:但不管能不能报这个仇,殿下能为五蠹司的冤案平反,臣等就已感激不尽了。
一个‘臣’,这便是愿意听从调遣。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谁叫咱现在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手呢。
都有点饥不择食了。
她赶紧道:带人去夏家挖证据吧。
银子……这次不会缺了。
你们这些年的饷银,还有已故的五蠹司兄弟们的抚恤金,等事了之后,不会亏欠了大家。
事实上,林雨桐发现真不缺钱了。
从夏家带回来的账册,只开了一箱,她就有些被吓到了。
这夏金河可真是个人才,能把这些对手的底子兜的这么干净。
此刻,林雨桐看的是他记的刁家的账。
这本账上的东西都是陪葬品。
比如,刁家的墓,青石板夹缝里,是塞着黄金的。
每座坟茔,都不空。
陈云鹤看的啧啧称奇:这刁家是真刁。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刁。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家里真要是出点事,这坟里藏的金子,就是子孙后代东山再起的本钱。
放账本的箱子,能放半屋子。
然后把陈云鹤往里面一锁,叫他去统计去。
外面叫添福派人守着。
原本林雨桐打算去书院的,现在林雨桐彻底改了计划了。
不去了!只叫人出去张榜。
什么榜?求贤榜。
不光是张贴在街上,还去各个大书院小私塾门口去张贴。
只要能写会算,都可以来。
待遇嘛,那就更诱人了。
太孙会从其中选拔才能优异者,授予官职。
高者可到从二品,低者也是县令、县尉、县丞这些八九品官。
再不济,也可在衙门里混一份属官或是典吏的差事。
若是这些都没有被选中,每一天还有一两银子的酬金。
金陵光是大书院,就有十多个。
江南的秀才举人,多在此地求学。
求贤榜这么张贴出去,顿时就沸腾了。
看了求贤榜,第一反应要问就是:这玩意可信吗?边上的人就说:可信!怎么不可信?那么多官老爷都……大家就心照不宣,是啊!是啊!朝廷总是要用人的吧。
去试试何妨呢。
酒楼里客栈里,议论的都是这事。
邱宗朝是酒楼的账房,每天就是站在柜台前记记账。
这差事还是舅舅托人帮着找的。
比起在乡下种地,每月能拿一两银子,这算是不错的差事了。
要是东家肯开恩,年底赏上三五两的,一年倒也能赚十来两银子。
这钱是能养家糊口,要是家里的爹娘妻儿在老家种地,家里的日子还得是富足的。
可家里的几亩水田,被人家强买了。
爹妈妻儿无所依,这才拖家带口的来金陵投奔了。
原本他是住在店里的,可家人来了,总不能叫家人也住在店里。
好容易在外城租了两间房舍,暂时是安置了。
可家里的孩子小,妻子有孕,爹又被气病了。
卖水田的那点银子租了房子抓了药,买了粮食之后,剩下的真不多了。
一个月一两银子,这钱哪里够?舍不得这稳定的差事,可要是再不想办法,日子就都没法过了。
他留了个心眼,找掌柜的:想请几日假……掌柜的就冷笑:宗朝,东家可待你不薄。
你这是听到点风声,就想另谋高枝了。
当然了,咱们不能挡了你的前程。
可你也不能霸着一堆,奔着另一堆吧。
这样,你干脆把差事辞了,咱们两便宜。
邱宗朝满面通红,掌柜的话不好听,但到底是他办的事不地道。
再要是争论下去,那真就有些无耻了。
他再三鞠躬:……实是家里遭了难……一家子等着吃饭呢……还请掌柜的您见谅……这掌柜的面色不愉,但也没为难人,这个月你没干到月底,我也不坑你。
干了十七天,给你六钱银子……当即拿了银子塞过去。
邱宗朝再三道谢,收拾了行礼,舍不得叫骡车,自己背着就走。
可等出来了,却发现带着东西不敢回家。
这么回去家里爹娘只有更担心的。
想去客栈吧,又舍不得那点银钱。
于是干脆一咬牙,直接就往溪园去了。
此时的溪园门口,不见什么人。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告示。
远远的看见溪园四周都是黑衣肃容的人把守,他自己就先胆怯了。
好半天才往前挪了两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呢,就见里面搬出桌子椅子来,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看见他了,人家就打招呼,是不是看了求贤榜来的?过来写履历。
都很和气。
他背着被褥过去,把被褥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刚辞工……这人就道:没事。
先写你的履历,叫什么,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如今在哪里住,有无功名,若是无功名,就写擅长干什么。
他战战兢兢的过去,把自己的情况简略的写了。
字不算好,只能说规规矩矩的,能看而已。
然后就有小厮拿着他的表,跟我走吧。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被褥,有些迟疑。
那人就说:你先进去,你的东西我叫人给你送到东边门房。
说着,就拿出一对木牌来,你拿你个……然后剩下的那个他挂在了捆绑被褥的绳子上,要走的时候,凭木牌去东门房取你的东西。
那这可太方便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才跟着小厮进去。
穿过门房,里面是一排房舍。
就有人问:这位先生应的哪个召?算筹!这小厮答了一声。
这人含笑点头,邱宗朝就赶紧欠身。
然后跟着小厮一路往里面去,门上贴着个‘算’字的,就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指了指桌子上的算盘和笔墨。
邱宗朝过去,见桌上摆着的是一本账册,他翻开就扒拉算珠子,因着紧张,算的比平时慢多了,手指都有些颤抖。
等算完了,把结果写在纸上递过去。
然后这老者看了一眼,就在他的履历上打了一个勾,送去给陈大人。
之后就被带到一处大厅里,厅里就是一排排的桌椅,桌子上摆着算盘,还没有其他的人。
不大工夫,又有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带进来了,少年的衣服带着补丁,袖子露着手肘,裤子露着脚踝,脚上穿着草鞋。
见了他腼腆的笑笑。
攀谈起来,才知道也是来应召的。
这少年识字,能写会念,但却不擅长算。
正想着派来这么个人是啥意思,就有人搬进来一箱子东西,打开之后,全是账本。
人家说了:一个负责念,一个负责算。
里面的一片纸都不许带出来。
到了饭点有人给送饭,想喝水门口就放着茶壶茶碗。
要出恭,院子里就有茅房。
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会有人送席子被褥过来。
竟是要吃住在这里。
邱宗朝就赶紧道:小的还没跟家里说一声……这人就道:有什么要传的话,写封信给我,要是需要提前支取银钱,只要告知一声即可。
两人顿时就感激不尽,家里都等着米下锅了。
一身补丁的少年叫方水生,红着脸道:不知能不能给我家先送一两……不……一钱也行……这人就笑:一钱还不够跑腿费的呢。
送十两过去,你们放心,给你们办的妥妥当当的。
少年跪下就磕头,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此人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从院子里出来,就碰见福公公。
添福就问:怎么样?都挺感激的。
他这么说。
那就好好办。
太孙仁慈,你们就必须要把太孙的仁慈叫他们真切的感受到。
随后又嘱咐,吃的喝的用的,都安排妥当。
心存感激了,活干的就利索。
太孙也就能早一天交差了。
这人就问:我看外面来的人不少,咱有那么多账叫人算吗?把‘吗’字取掉!江南两省的账目,算的完吗?外面闹哄哄的,本就在前面被关着的张文华等人就明显有些焦躁了。
这个院落本就是溪园的客院,院子里光是房舍,就成百间。
昨儿晚上,没等到总督大人回来,等来等去,等到的结果就是一人一间房,洗洗睡吧。
今儿一早起来,才发现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想出去也行,跳窗户,窗户倒是没关着,可这跳出去之后呢?能跑的了吗?太孙是压根没见他们的面,啥话也不听人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禁锢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次的事,是不能善了了。
等送饭送水的过来,他就表达了要求见殿下的意图。
可对方只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说: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给殿下。
写好就放在外面的窗台上。
如果殿下满意,大人就能回家了。
可叫自己写,该写什么呢?林雨桐看着递出来的一封一封呈报,跟四爷分着看。
头一天写的东西,大致都相似,说自己的忠心,诉自己的委屈。
文人写的比较委婉,但武将,那就直接多了。
就差没说:老子为陛下镇守一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她特别好脾气的在呈报上写了大大的‘阅’字,然后一一发还。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这么一份呈报,并没有换来自由。
很明显,太孙对这样的呈报还是不满。
于是第二天,他们开始换招数了。
开始把身上的银子拿来收买守卫,只为了给外面带个口信。
然后一天接一天的,呈报一天一天的写,身上的东西却一天比一天少了。
先是散碎的银子,接着是身上带着的银票。
再加下来就是手上的戒指扳指,然后是玉佩荷包,除了身上的衣裳,能给的都给了。
每次问,他们都说口信捎出去了。
但是这捎出去的口信为什么没有半分的信息反馈回来呢?张文华的口信,是捎给南山书院的山长三清先生的。
这位大儒,也是他的恩师。
别人的面子,太孙未必会给,但是恩师的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因为这位大儒,也曾是太子的启蒙师傅之一。
南山书院。
三清先生坐在竹林中的石桌边,他的对面是个一脸恭敬的中年人。
安民,你怎么看?三清先生问道。
被称呼为安民的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恩师,国有如此储君,难道不是国之幸。
三清先生摇头:锋芒过甚!就怕只是昙花一现。
恩师,学生已蹉跎半生光阴,难道还要继续蹉跎下去?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哪怕是昙花一现,学生也想再挣扎一次。
不管将来如何,江南确需整顿,太孙此霹雳手段,虽冒险,但却定有成效。
学生想去应招贤榜,虽死而不悔。
三清先生半晌没有言语,书院中做此一想之人,只怕不在少数。
中年人赶紧站起身来:学生惶恐。
三清先生一笑:罢了……罢了……难为你人至中年却仍有如此一腔热血……那就去吧……只是不管成与不成,在朝,不可以南山书院为根基结党……否则……是!中年人不等三清先生说出更绝情的话来,赶紧起身,应了一声。
然后又跪下磕头,先生保重,学生去了。
三清先生听着风过竹林声,有些怅然:此一去,究竟是凶是吉,谁能预料呢?圣上可不是一个能容人的性子。
这一日之后,南山书院变的清净了很多。
潜心做读书的,只剩下十几岁的少年人。
十六七岁往上的,都走了。
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人,秀才举人,更有书院里的先生,他们大多都是进士出身。
像是鲁安民,便是进士出身,任过县令,做过知府,只不过是在江南这官场上,被排挤被倾轧,这才被罢了官。
如今,这么一个机会就摆在这里,不知道又多少人前仆后继。
江南这情况,朝局又如何,这学读书人个个心知肚明。
谁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名垂青史?若不是心有志向,大可跟官场中的芸芸众者一样,同流合污,也搏个荣华富贵。
林雨桐等的就是这样的一拨人。
像是鲁安民这样的,在过了最初几天的观望期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看了履历,大部分都是林雨桐亲自见了。
林雨桐在考察鲁安民,鲁安民又何尝不是在默默的观察这个太孙。
纵观太孙所做之事,了解太孙的成长经历,鲁安民一直把这位太孙定位在‘好武’‘刚直’这个位子上。
可等见了人,他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这个少年可一点也不鲁莽,相反,可以说有些太过老成。
就像是现在,太孙问:你跟张文华师出同门?鲁安民应了一声‘是’,心里还想着,该不是殿下有所忌讳。
却没想到人家说:那正好,你先去巡抚衙门,那一摊子事,你就先接着。
然后就写了旨意,离京之前,皇上给我便宜行事之权。
所有的官员任免都在我的权限之内。
你先上任,随后在吏部报备即可。
出了溪园,他就是鲁巡抚了。
一天之内,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顷刻间都换上了。
金陵的大街上,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
江南的变动,哪怕是封锁的严密,没有走官方途径,可京城里该知道消息的,还是从其他的途径里把江南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毕竟,整顿不是封锁,江面上的船只往来,从来没有断绝过。
东宫里,太子坐在主位上,柴同和南谨之就坐在太子的对面。
柴同一脸的急切:太孙在金陵急需人手,与其叫太孙那样简拔,倒不如调去一些合适的人手……南谨之看了柴同一眼,没有言语。
调拨人手?调拨谁的人手?调去的不也是太子的人手?却不是太孙自己的。
这叫太孙怎么想?所以,这么做是不合适的!当然了,他或许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想着太孙如此任命官员,肯定是要被人诟病的。
但遭人诟病和培养嫡系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于是他就道:太孙殿下既然已经做了任命,那么殿下……如今首先得想的是,赶紧报备吏部,正式的任命旨意,得在太孙离开江南之前,送下去……要不然,太孙的任命,朝廷不认,那才是把东宫的脸给丢大了。
林平章思量的就是这件事,你们先下去吧。
等两人走了,他才起身,对任命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只在于带回来的银子多少来说呢,要是带回来五百万两,这事能商量。
要是带回来一两千万两,这事真不用商量。
皇上连看都不会看,直接就用印了。
他在意的事,这孩子怎么把五蠹司给翻出来了。
五蠹司,牵扯到的东西,是皇上的逆鳞,谁都不许碰的。
这才是麻烦中的麻烦。
他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她是从哪知道五蠹司消息,又是怎么跟那些人联系上的。
他害怕,这孩子一个不小心掉到别人给设置的陷阱里去了。
阴成之就在这种时候上门了,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不用多想,没事。
那东西是我儿子带去的……所以呢?林平章气的瞪眼:五蠹司出动了,还明目张胆的。
你觉得宫里会不知道?知道又怎么样?阴成之面色阴沉,我就是想知道,那无极宫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母亲,当年是为什么死的。
不动一动,永远也不会知道。
正说着呢,李长治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阴成之,就凑到林平章耳边道:圣上又去了……林平章跟阴成之对视了一眼,就道:动了……阴成之转身疾步出了门,林平章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了。
李长治扶太子:殿下,要下雨了,进屋吧。
风里带着潮气呢。
林平章叹气:去了的都已经去了,他却始终耿耿于怀,不探出个究竟,看来是不肯罢休的。
说着就吩咐李长治,打发人南下,告诉太孙,速战速决,时间不等人。
而且,要提醒他,回来的路可能比去的时候还危险。
叫她千万不要大意。
是!大概是风起了,李长治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把大氅穿着吧。
冯千恩把大毛的大氅拿出来,给皇上披上。
他自己也赶紧披了棉斗篷,扶着皇上一步一步顺着暗道走了进去。
暗道两旁,夜明珠镶嵌在墙壁内侧,暗道里的台阶曲折悠长,越往下走,越觉得冷。
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走过一道一道的关卡,才到了最下面的。
最下面这一层,仿若是仙宫。
奇珍异宝摆设在宫殿里,美轮美奂。
只床榻的位置上,摆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
棺材里的女子犹如沉睡一般,面容安详。
她一身白衣,躺在里面。
从外观上看,是看不出心口的位置曾经被插过一把匕首的。
平宣帝进去,问边上跪着的一个太监: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吗?冯酬小心的看了冯千恩一眼,然后才对平宣帝摇头:回圣上的话,并不曾有什么变化。
冯千恩对这个干儿子摆摆手,叫他先退下。
这地方只几个特别信得过的太监守着,日夜盯着这具尸身。
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变化是什么,但都得这么等着。
因为这个女人死前说过,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得留在身上了,是一件仙家法宝。
得这东西,便可长生。
她会回来取这件法宝,那时,便可交陛下长生法门。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回来过。
以不同的身份回来过。
可她自己始终没找到取回法宝的办法。
她说,找不回法宝,她就无法返回仙界。
陛下曾试图留住她。
当她成为李妃的时候,陛下跟她结为夫妻。
两人还生儿育女,有了三皇子。
后来在怀着静乐公主的时候,一个晕厥,再次醒来的李妃就只是李妃,却不见那个女人了。
据李妃所言,她自己一直就在,只不过在那个人在的时候她是无法支配她自己的身体。
这应该就是‘夺舍’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仙家的手段,还是妖法。
但是她确实是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
就像是皇上说的:是仙是妖,有什么要紧?能长生就行。
宣平帝的手放在水晶棺上,喃喃自语:你……现在究竟在哪里?既然你说要回来,那朕自然坚信你会回来。
朕的时间好像不多了……冯千恩就赶紧道:陛下万岁,怎可发如此不祥之言?万岁?宣平帝一笑,轻咳两声,随即揉揉额角,万岁哪里够呢?是!陛下一定会长生不老的。
冯千恩低声道:江南那边的消息,五蠹司……冒出来了。
宣平帝一叹: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要……冯千恩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斩草除根?宣平帝摇头:她又走了好些年了,如今到底在哪里,朕都找不见了。
她学聪明了,学会躲藏了。
五蠹司嘛……这个时候冒出来挺好的……正好可以用用……圣上是要?冯千恩低声问,要引龙姑娘现身?她该现身了,再不现身,朕就等不到了。
宣平帝的手从水晶棺上轻轻拂过,给吏部递话,就说太孙递上来的任免官员,一律照准速办。
然后再下旨给太孙,重建五蠹司,此事交给太孙负责。
冯千恩应了一声‘是’,只是朝野沸腾,太孙做事未免太……独断了一些。
独断?宣平帝扶着冯千恩往外走,独断也没关系。
只要朕不死,他就只是太孙。
这话要是叫林雨桐知道,林雨桐会说,是太孙不假。
但是这太孙跟太孙还是不一样的,这有钱的太孙跟没钱的太孙比起来,又是不一样的。
没错,林雨桐觉得自己现在有钱,特别非常以及极其有钱。
账目整理了七天,也只清理出了包括夏家在内的四家大盐商的账目,光是私盐一项,二十多年来,就聚拢了四千多万两白银。
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
加上其他非法所得,只这四家,接近六千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大盐商。
还有几十成百的小盐商,都还没有计算在内。
更有这江南两省官员,还都没动呢。
四爷给了个保守的数目:最低不会少于九千万两。
林雨桐就冷笑一声,:抄!太孙的旨意一下,四方皆动。
而林雨桐却对着四爷愣神:你说,将来别人会不会也叫我抄家皇帝。
什么叫‘也’?四爷瞪她!林雨桐却叹气:一不小心,我就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