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没下雪的冬天过去,一打春,飘了一点零星的雨丝之后,又没动静了。
春荒又一次来到了。
今年红薯秧子育苗育的特别早,是想尽早的种下去尽早的收获,以期待还能种第二茬。
一到下午的时候,都特别积极的跑到荒地上,平整土地,等着栽苗。
苗栽下了,得用桶提水,然后用瓢一瓢一瓢的去浇水。
这还不算完,苗子栽的早嘛,还怕一场倒春寒来了,把苗子给冻死了。
怎么办呢?隔上一段距离就放在一堆湿柴火,想办法点起来,放烟。
好家伙,住在这荒地边上,家里整天烟雾缭绕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家在筐子里种的红薯,不用格外的护着了。
它们全在烟雾的保护之下。
四爷答应给老家的红薯秧子,连同各家需要的秧子,都在秧棚里育着呢。
都不敢提前种的。
许是去年在筐子里种红薯,效益还不差。
今年各家都准备了更多的筐子。
连屋顶上都摆上了。
尤其是住着平房的人家,平房上面一排排的,等过段时间,一定很好看,全都是绿油油的。
往年这个时候,就数端阳在家里干的多。
可今年呢?这小子有点神秘,跟厂里几个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小伙子一道,吃了晚饭就出去,不到半夜不回来。
每次回来就一身的土。
林雨桐和四爷不问,都知道他这是去干啥了。
肯定是不知道踅摸到什么地方,偷摸着种红薯去了。
大人不问,但是丹阳和朝阳问啊,干啥去了?为啥不带我们啊?端阳敢带吗?那地方带你们不合适。
他这么说。
怎么就不合适了?端阳怎么着都不说,四爷背着孩子就跟桐桐说:肯定在火葬场背后那一片……火葬场偏僻就不说了,背后还有一片荒林子。
林子的背后,谁知道呢?谁闲的没事干跑那儿去干啥!等闲没事的话,白天都没有人去那个方向。
这几个小子倒是有心眼,选了那么个地方。
小伙子长大了,四爷不会管的叫孩子束手束脚,只要不出格,折腾去呗。
结果这一伙子十来个大小伙子这天晚上回来,给闹出件大事。
火葬场那地方,一般人夜里去的话都发毛。
也就是这些血气方刚,有点中二,一个比一个吹的大的,觉得他们百邪不侵,没事!都是新社会的新青年,还怕那一套封建迷信。
于是,一个说那个林子背后是个沟,沟里的地湿,几十亩大小的地方呢。
另一个就说,管它呢,先种上再说,总比饿肚子强。
半大的小伙子嘛,本来就正是能吃的年纪。
想起饿肚子的滋味,啥也顾不上了。
干吧!这段时间干的其实也差不多了吧,晚上回来一伙子心情还挺好的。
端阳还出主意说:等天热了,咱们找点绿纱,弄几个绿灯笼。
就是在那一片走动的时候,也给手电筒的前面罩上一层绿纱……几个人嘻嘻哈哈,觉得这主意是真不错。
别管怎么着,荒郊野外的,半夜三更的,看见绿莹莹的东西,想到的都是鬼火。
哪怕懂鬼火缘由的人,心里都犯嘀咕,更何况是这个时候这些知识还远远没普及。
这点东西不复杂,但是肯定能把人给唬住了。
走到了大道上的时候,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这一走一个来小时才能回到厂里,越走就越累,也没人说话了。
一个挨着一个走着吧。
正走着呢,厂子在月光下都能看见朦胧的轮廓了。
突然,几个人的脚步顿住了。
那路边的荒草地里,是啥声音啊?城子就说:那一片还有地窝子,是不是里面又住上出来要饭的人了。
铁蛋摇头:保卫科把地窝子都给封住了。
就怕有人饿极了到厂里霍霍……那是啥动静啊?刚从火葬场回来,又听到这动静,心里就不由的发毛啊!赵重山就说:怕个球啊!我去看看,你们等着。
这家伙是厂长赵平家的远房侄子,有点彪呼呼的。
还真就过去了!这一过去,揪住两人。
衣冠不整的,又是一男一女,正干那事呢。
而男的,端阳还真认识。
就是范舒拉的男人,那个放电影的年有为。
可女人,却没人认识。
看穿戴,不像是城里的。
倒像是要饭出来的。
年有为就跪下求啊:各位兄弟……不……各位大哥……大叔……大爷……只要你们今儿放了我,我年有为以后给你们当牛做马……可这不是一个人发现的,是十几个人同时发现的。
一个人两个人的,还可能替你保密。
这么多人呢?哪里有什么秘密!端阳觉得这年有为脑子也是不怎么好使,这个时间你不管不顾提着裤子就跑呗。
捉奸捉双啊,先从现场跑了再说呗。
结果在这里求啊求的,求管屁用啊!果然,这个说不行那个说不行的。
谁能说行呢?说行不就是思想有问题包庇罪犯嘛!然后给揪回厂里了。
从头到尾,这女人都很安静,也不反抗,叫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样的事情,先就惊动了领导了。
厂领导开会,有四爷的事。
因为牵扯到女同志,有妇联的事。
于是大半夜的,两人被叫起来了。
端阳也刚进门,就把事情给说了。
他其实是能留下来看热闹的,但想想,这样的热闹还是少掺和的好。
爸妈开会,弟弟妹妹还在家呢,就又跑回来了。
知道是啥事了,把林雨桐气的不行。
这点狗屁倒灶的事,也得把人给折腾起来。
林雨桐一开始想着,是不是那女人是年有为在乡下认识的女人。
据说,他在结婚前,就跟乡下的小寡妇有牵扯。
她还以为是老情人约会呢。
谁知道不是!这女人就是要饭出来的,年有为答应给她一个饼子。
面对林雨桐,她说的特别平静:我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吃饭呢。
有这一个饼子,就能让我的孩子不饿死。
不就是睡一下吗?都要饿死了,还在乎这个。
林雨桐的嗓子一下跟堵住了似的,在厂里说要动派出所的时候,就说了:……年有为如何,我不管。
但是这个妹子……她有三个孩子。
她要是被法办了……孩子咋办?我觉得这件事不光不能闹,还得保密……得叫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有最起码的尊严……一直平静的女人,在听到林雨桐的话之后,才捂着嘴哭出来了,噗通一声跪在林雨桐面前:大姐……我谢谢你……家里一口吃的都没了……我男人说是去找吃的,可压根就没回来……我知道,孩子都小,是拖累。
他能不要孩子……可我不能……我就是再难,也不能看着孩子饿死……我到厂里来要饭,想着这么大的厂子,送能挤出一口吃的……我碰见了他……她手指着年有为,我碰见了他……他说他老婆管的严,不叫他给别人吃的,叫我在厂子外头等着他,他晚上出来……出来的时候带着个饼子……我给他磕头,说等日子好过了,我十倍百倍的还他,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他跟我说,我不跟他……他就身就走。
我哭了,我求了……我把他叫爷爷叫祖宗……可他不给我,不光是不给我,还说……要带我回厂里告我偷盗粮食的罪过……我们村有个偷粮的判了十年……要只是我,我无所谓,逮进去了还有口饭吃……可我那三个孩子都饿第二天了……我不能跑,更不能指望等到天明就能马上要到吃的回去看看三个孩子……所以,我没了骨气了……听了这些,谁能去对一个这样的一心想为孩子换口吃的母亲说什么!一个个的看向年有为:事情要真是这样,那情节就相当恶劣了。
赵平气的拍桌子,指着年有为:败类!老子要是有枪,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年有为本来也不是个有能为的人,吓的当场就跪下了,爬到范云清跟前:姑——姑……你救救我——范云清没动:作为领导,你这样的职工叫我都觉得羞耻。
作为舒拉的亲姑姑……她猛的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年有为的脸上:你如何对的起舒拉!舒拉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要干出这对不起她的事……这一巴掌打的年有为愣了愣,紧跟着更大力气的抓住范云清的裤腿:姑,我也叫了你几年的姑姑了,你就真不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跟舒拉好好过日子的。
舒拉不能没有我,她对我可好了,啥话都跟我说,没有我她可怎么办……范云清的眼睛就是一缩:啥话都跟他说?这就是威胁了。
这是想告诉自己,范家的那些藏钱的秘密,他全都知道。
范舒拉啊范舒拉,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姑娘!范云清正想着该怎么说呢,范舒拉就冲了进来。
估计是听说了,进来没看年有为,先看向被林雨桐扶起来的女人。
她二话不说就往上冲,你这个臭婊子……林雨桐一把揪住范舒拉,然后朝后一推:干什么呢?打人?你算干嘛的!范舒拉在谁面前都敢横,但是就是在林雨桐面前不敢。
范家跟林家的恩怨,一提起来就是把伤口重新撕裂一次。
这边跟林雨桐较不上劲,回头就看到范云清,然后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姑姑……姑姑……我该怎么办……从头到尾都没说年有为一句。
这孩子!范云清尴尬的叹气,起身跟一圈人道:我带她出去,你们先开会。
走的时候轻轻的仿若是无意的踢了年有为一脚,年有为站起身来低头,就不再言语了。
那姑侄出了门,到了对面空闲的办公室把门关上说话。
范舒拉拉着范云清,哭的特别可怜:姑姑,他怎么能这样呢?姑姑!范云清微微皱眉,但还是语气和缓的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想怎么办吧!要是想离婚,姑姑……怎么能动不动就离婚呢?范舒拉立马放开范云清,要是晓星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劝她离婚?范云清就盯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道:你不想离婚?一定是那女人勾引的。
范舒拉跺脚,可那个林雨桐她多管闲事。
姑姑!你想想办法,把那女人……怎样?范云清缓缓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你想怎样?想叫人知道有为真跟那个女人这样那样了?我告诉你,这就没有只定一个人罪名的道理……范舒拉抹了脸上的泪:那怎么办?说着,就咬牙,那就放了她……给她点钱,叫她滚蛋……范云清看向侄女,长叹了一声:你也是念过大学的新青年啊!那又怎样?范舒拉不解的看姑姑:跟这件事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了!太有关系了!这个时候你跟这男人过什么?早离婚早解脱了!年有为这不是小问题,他能威逼一个可怜的母亲做那事,这人的品质从根本上就是坏了的。
可这么明显的道理,这姑娘竟然是看不透。
果然,愚蠢跟文化程度是没有关系的。
范云清伸手摸了摸侄女的脸,避开她的问题只说:没什么,姑姑就是心疼你。
说着,带着几分心疼的语气,要是放在那些年,他敢这么对你……你爸爸能花钱找人要了他的命。
范舒拉点头呜呜的哭:是的!爸爸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可这不是没爸爸给撑腰吗?而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范云清笑了一下,你这孩子也是,你爸妈给你傍身的钱,你是不是都交给他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这道理你不明白?范舒拉后悔的什么似的:这次我就要回来!那可是好几公斤的黄金啊!你还能要回来?还真是这样,这个蠢姑娘把家里的老底子都露给人家了。
她知道年有为的威胁不是虚张声势,心里就有了决断。
沉默了片刻就轻笑一声:行吧!谁让你舍不得他呢。
姑姑想办法先把这事压一压,行不?范舒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等会呢……你过去,悄悄的叫他先别忙着认罪……就说我在想办法……你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要叫人家发现……懂吗?范云清说着,又叮嘱道:说完了,你就回去。
他今晚会在厂里,不会移交派出所。
你得先回去给他准备点吃的……好!范舒拉把脸上的泪擦干,整理了整理衣服,只要不送走法办,人能回来……之后的事再说……这就对了!范云清拍了拍范舒拉的肩膀,吃的准备好之后,别急着送去。
你自己估计也送不进去……你在家稍微等等我……我有些话还要叮嘱你……范舒拉一一都应了,这才率先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她进去冲过去对着年有为又踢又打,两人这么些年的夫妻了,怎么可能没点默契?是不是真打,年有为分的出来。
这会子一用力把范舒拉抱住,不停的说:老婆……别生气……我错了……你别气……范舒拉在年有为耳边把姑姑之前交代的都说了,这才狠狠的推了一把年有为,说了一句: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了……年有为还喊:你不能真不管我……好歹给我送饭啊……你听我解释几句也行啊……等范舒拉走远了,年有为才道:……我就是逗逗这大妹子……我对她可是啥都没干……干脆来个不认账。
赵重山就说:……我揪住你们的时候,你们俩可都把裤子脱了……裤子脱了怎么了?年有为干脆光棍起来了,还不兴我们是拉野屎在外面碰上了。
再说了,你一没结婚的小伙子,你知道啥啊!这个无赖!范云清在外面喊道:年有为,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不要怪大家不客气。
话音一落,人进来了,她满面寒霜,眼里透着一股子厉色,你最好是能好好交代你的罪行,要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年有为往后缩了缩,又闭嘴不言语了。
范云清这才道:这都半夜了,就是惊动派出所,人家来也得明天早上了。
不如今晚就先在办公室给关着……明早再说。
赵平看了范云清一眼,就道:暂时就这样吧。
范云清说的都是事实,一般遇到作奸犯科的事,也都是这样。
先在厂里关着,等第二天再移交。
如今移交不移交的,先不说。
今晚先关着吧,这大半夜的,大家都挺累的。
而这个女人,厂里给了粮食,叫司机紧急送回她家。
家里有孩子等着吃饭呢。
再就是,顺便看看,她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林雨桐从年有为身边过的时候,打量了他两眼,心说: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范云清临走深深的看了年有为一眼,心里想的也是那句话:不知死活。
她出了办公楼,并没有回家。
跟几个同路的人打招呼,说的也坦坦荡荡:我去看看舒拉,怕她干傻事。
是!哪个女人遇上这样的事都得想不开。
大家表示理解。
可范云清到的时候,范舒拉正给饭盒里放包子,还问说:也不知道拿这几个够不够!家里就剩下这些了。
范云清看了两眼:够了!明儿再送吧。
说着,就把饭盒接过来,拉着范舒拉:走吧,我陪你去。
年有为不在办公楼关押,而在保卫科,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路过办公楼的时候,范云清就道:你看我这记性,只想着送饭,怎么没想着给人家看守的拿点东西。
我办公室里有,我进去拿,你等着。
范舒拉还没反应过来,范云清已经小跑着进去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又回来了,还拿出半包饼干叫范舒拉看:这是一个老战友看我的时候给拿来的,一直也没吃,忘在办公室了。
给保卫科那些拿去吧。
吃人的手软,收了东西才好说话。
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的意思,以后啊,别老清高……姑侄俩说着话,就到了保卫科了。
苗家富今晚在呢,范云清把饭盒打开叫大家看:几个包子,麻烦给送进去。
再不争气,可这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说的也是!范舒拉能这样,糊涂是糊涂吧,但总比那没一点人情味的来的强。
就有个小伙子说:我去吧。
意思是不叫跟家属接触。
范云清拍了拍要说话的范舒拉:行了!别难为大家。
你现在太冲动了,就是跟他谈,也谈不出什么来。
还是得以吵起来为结局。
先冷静冷静。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饭盒塞到那小伙子的手里:麻烦你了。
等这小伙子再回来,范云清留下半斤饼干,带着范舒拉走了。
苗家富就问那小伙子:是包子吧?不是包子能是啥?小伙子点头:……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老婆还怕饿着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看啊,就是叫他吃的太饱吃的太好了……边上的几个人就笑:就是这个话!饱暖思淫欲!一个个的饿的直想着吃喝的时候,谁还有那心思想女人。
苗家富心里放松一点:都警醒着些。
这话真是白说,一个个的看见饼干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苗家富叫几个人分了,他起身想说去看看吧,结果一起身就直打晃。
大家都说:要是今晚能安稳的睡一觉肯定就一点事都没有,这半夜把人折腾的……更饿了!这么说着,就七手八脚的赶紧给苗家富塞饼干喂水。
那边年有为把饭盒打开,见是包子,也确实是饿了,拿起来就吃。
吃到最后一个包子的时候才发现菜往外漏。
蒸包子这种情况很常见,包子黏在笼屉上,往下一拿,可能就把包子底就给揭烂了。
他以为是这种情况呢,就咬了一口。
咬开了,才发现不对。
包子的菜里面混着个折叠起来的像是指甲盖大小的小纸片。
他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急病就医,躲避移交。
内藏碎叶,微毒害小。
放心吃完,纸条销毁。
管住嘴巴,三日即了。
年有为愣了愣,这是说叫自己吃包子里藏进来的有一点毒的叶子,发病住院,自然把这事就拖延下来了。
只要不移交,就有时间想办法脱身。
还跟自己保证,三日这件事就了了。
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苦肉计啊!想装病太容易露馅,当然是真中毒才好。
他细细的看那包子,果然酸菜的包子里混着跟砸碎的叶子碎末。
他把纸片放上去,咬了一口直接给咽下去了。
心里对范云清有些佩服,这么快就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不就是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受点罪嘛!值当!要真是法办了,一进去就是一二十年。
这辈子才算是真的完蛋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的肚子果然就疼起来了。
肚子绞痛,浑身都抽了一样。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连忙呼喊人,保卫科赶紧把人送到厂里的医务室,得到的结果就是食物中毒。
苗家富脑子里的哪根筋一动,就问年有为:你昨天都吃什么了?包子……是酸菜馅的……年有为当然不敢叫人知道他故意吃了什么东西,是谁的主意等等,他皱着眉,抱着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抽烟……我摘了不知道是什么草的叶子卷烟抽了……这种情况很常见了。
没烟抽是大部分男人的痛。
他这么说,听见的人都能理解。
大家也找桐树叶杨树叶抽,甚至是茄子叶子,卷巴卷巴就抽了了。
总说是呛死人,可也没真呛死人。
但要说抽了有毒的草叶子,那也不是没可能。
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真是宁肯舍命也不舍烟啊!苗家富‘哦’了一声,想着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等打吊瓶打上了,苗家富就私下问医生:……能不能查出是什么东西中毒……这个……没这个条件……医生摆手,如今,到处都是找吃的的人……啥东西都往嘴里塞……我这里最多的就是食物中毒……这怎么查去……说的也是。
苗家富就问说:多长时间能好。
一两天就没事了。
医生很笃定:你们今晚移交都出不了岔子。
那就好!出来的时候他还想,看来真是多心了,只延缓一天,又能怎么样呢?晚上值班,白天他在家补觉。
结果半中午的饿醒了,起来见桌上的碗里有东西,就端起来直接喝了。
又找到菜饼子才塞了一个,就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咋的了?谁家出事了?一出去才知道,哭声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
他跑出去,就看见范舒拉拉着正在洗衣服的范云清的胳膊:姑姑……快跟我去看看吧……有为不行了……想办法送大医院吧……不行了?苗家富脑子‘嗡’的一声,撒腿就跑。
这可是在保卫科的看管期间,人没了的。
范云清拉着范舒拉跟在后面,边跑还边说她:那你跑来干啥啊!叫人给我捎信不就行了。
等苗家富到的时候,年有为已经咽气了。
他急着问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是没事了。
医生看向又跑回来的范舒拉:我还想问家属呢?你到底是给他又吃什么了?就是菜饼子啊。
食堂里做的。
范舒拉颤巍巍的过去趴在年有为身上,再没吃别的。
喝什么了?医生又问。
喝了……范舒拉看向范云清,喝了豆汁,是我姑姑家做的。
范云清点头:是啊!老太太用豆腐渣做的豆汁好喝,这个都知道。
今儿老太太做了点,刚好她赶上了。
老太太给她舀了一碗……还给四邻都送了……大家吃了都没事啊……说着就看苗家富:苗科长,你喝了吗?喝了。
苗家富点头,我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事。
医生就说:那只能是菜馒头的事了。
菜干里有没有混进去有害的毒草,这个谁也说不清楚。
都是干瘪瘪的一坨,谁知道它们被晾干之前是什么模样?这事真有这种可能的。
但这能怪谁呢?怪食堂?食堂还得怪提供食材的人呢?可这食材是哪里来的?上面分配下来的。
所以,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场事故。
苗家富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灵光了。
明显是觉得这事有问题,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出在哪里。
抽着空,过来找四爷说这事:……怎么就那么邪乎呢?林雨桐在一边听着,心里就明白了。
这人,必然是范云清设计杀了的。
范云清为什么要杀他?第一,他背叛了范舒拉,可范舒拉呢?又舍不得跟年有为离婚。
跟这样的男人过下去,范舒拉这辈子算是完了。
再说了,年有为平时对范舒拉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据说家里放粮食的柜子,都是带着锁的。
钥匙都在年有为身上。
他每天要吃什么,就拿出什么食材来叫范舒拉做。
但是多余的,范舒拉是碰不到的。
就跟这次的菜饼子似的,要是范舒拉能在家里自主,那怎么会给他吃菜饼子呢。
必然是做好吃的。
可是,范舒拉没钥匙,给他吃的只能是食堂领回来的菜饼子。
然后,疑似这菜饼子要了他的命。
好些人都说,这就是年有为的报应。
第二,年有为知道的太多了。
拿着范家的钱吃喝嫖赌啥事都干,就是不对人家范家的姑娘好,反过来还以知道的范家的隐秘威胁起了范云清。
那么,范云清能不除掉他吗?在范云清的认识里,只是除掉了一个败类。
这算是干了坏事吗?不!不杀了坏人,是对好人的不公平。
她不认为这么做是错了。
尤其是这种知道她的秘密,威胁到她安全的坏人,更是不必手下留情。
说实话,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的敌后,这做法真不算是错了。
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还一点把柄都没留下。
食物中毒进医院,年有为当众亲口说可能是抽有毒的草叶中毒的。
这可就把范云清撇干净了。
哪怕范云清那晚去陪着送饭了,可是除了已经死了的年有为,谁知道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说不清楚的。
人进了医院之后,范云清可压根没接触过。
跟她就更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了。
是范舒拉自己带着吃喝看她的丈夫去了。
至于会不会怀疑范舒拉杀人?这个不存在,范舒拉真要杀人,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给送吃喝了。
再说了,谁能想到,一个做姑姑的会杀侄女女婿,要只为婚姻的不忠就杀人,这理由太扯淡。
所以,苗家富是觉得处处违和,却又不知道违和在哪里了。
不知道违和在哪里,是因为你找不到证据。
事实上,以如今的手段,是很难查出问题在哪里的。
而这么拖了半天之后,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因为人拉住火葬场,火葬了!年有为是因为吃了食堂的饭才没的,所以,范云清为范舒拉争取了住在筒子楼的权利。
哪怕是单身了,也不收回她的住房。
这一点,厂里没人有意见。
同时,也做通了范舒拉的工作,叫尽快火葬了,省的年家人再以此为要挟向厂里提更多的条件。
所以,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范云清叫晓星陪着范舒拉去自己家,然后她去帮侄女收拾屋子。
年有为的东西也该给年家了。
顺势收拾出来的,还有被藏在墙里的黄金。
墙被掏了一个窟窿,里面塞着金条。
她尽数都收了,没叫范舒拉知道。
等她把锁着吃的的柜子钥匙给范舒拉的时候,这蠢姑娘才反应过来:里面只有吃的?还有什么?范云清问。
范舒拉小声道:我爸妈给的金条呢?没有啊!范云清摇头。
林晓星就说:表姐,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妈拿了……不是……范舒拉也急了,姑姑,跟我回去再看看……找到墙角的窟窿,却没找到黄金。
范舒拉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肯定都给年家的人了。
又伤心又生气,彷徨不安叫她眼前直发黑,姑姑……我以后可咋办啊!范云清安抚道:以后有姑姑呢。
有姑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不过,你可得听话。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叫你多个心眼。
你还说我离间你们夫妻。
你看……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叫我说,死了也干脆。
就他那样,哪怕是我想办法叫他免了牢狱之灾,可是他那名声……傻孩子,你一辈子都得在厂里抬不起头来……姑姑!范舒拉又哭起来,人都死了,你还那么说。
那林晓星看的气啊,转身就走:就你德行还舍不得!分不清好赖人心,活该!年家倒是闹了两场,在范云清的强力干预下,没怎么费劲就给打发了。
那么个人,就这么再一一五厂,消失了。
这天,林百川来看丹阳这几个孩子,才一进厂,就被洪刚给拦住了。
老林!洪刚叫了一声,勉强的笑笑。
林百川伸出手:是老洪啊,倒是一向少见。
两人握手之后,洪刚马上就道:她……又害人了!而同一时间,范云清也吓坏了。
因为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根金条,一片嫩芽,一截草根。
金条,是当日丢失的金条里的一根。
而嫩芽和草根……年有为正是死于这两样东西。
那个比她厉害的人,果然都知道了!她觉得:一一五不能再呆了!她得走!得远远的离开这里!那个人,他(她)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