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哪怕到了寒冬腊月,也不见大家的热情减退。
甚至周围的人,很积极的投入到建设当中。
因为哪怕是抽调出来的临时工,至少也会因为有一顿差不多能饱的饭食吃而加倍的干活。
这个时候,一顿饭能有一条杠子馍,这就是最顶级的待遇了。
可啥叫杠子馍呢?就是蒸出来之后,看起来跟从中间劈开的圆柱一样,长条的。
为了好熟和好计数,每个杠子馍上都会切四刀,不切透,是个标记就行。
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五个馒头连在一起的。
五个馒头连在一起,一个馒头二两,五个馒头一斤……?据说一个杠子馍是一斤!当然了,标准也应该是一斤。
可谁都知道,实际上不可能是一斤。
那话是怎么说的?工人吃一两,饿不死小队长。
工人吃一钱,饿不死管理员。
大家的意识里是这样的,坚信这中间有像是小队长和管理员这类的硕鼠存在。
可大家又朴素的觉得,不管什么地方,都少不了这样的人。
所以,大家的杠子馍不到一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部分人都是那种一边骂一边又坦然接受这种克扣。
可真克扣了吗?作为跟苗家富一起来工作,又开始管起了更大的食堂的苗大嫂而言,她真能冤死。
不是不想给够数,是不能给够数。
她也有她的道理!咱不能今儿吃饱不想明儿。
每天不扣下一点的话,那哪天粮食运的不及时了,总不能叫大家饿肚子吧。
她委屈的什么似的,那个时候可不管客观不客观的原因,都得说我‘你没有做好食堂管理员应该做好的事,就是你的失职’这样的话。
真是为了大家着想的,没想到她是平白背了贼名声。
于是跑到这里跟林雨桐喊冤。
跟林雨桐说了,就是跟厂长说了。
又特意站在院子里说话,就是为了叫眼里不揉沙子的计寒梅听见。
她就说:……也不光是要想着万一哪天粮食运来的不及时的事……实际上每次运来的粮食也确实是不够数。
粮食这东西你们是知道的,有损耗的。
这干的跟湿的,差距可不小呢。
每次给咱们运来的,看起来是数目差不了多少,是在正常的损耗之内的,可过几天再称一下,你知道了,每一麻袋粮食,缺少的数量……少则一两斤,多则三两斤……反正那么些重量就那么不见了。
这种事林雨桐明白,不是谁偷了。
食堂里那种偷着抓一把的事有,但一次性敢偷那么多的,真没有。
这是粮食在运输的过程中,可能层层被人动了手脚了。
比如装粮食的麻袋用的是半干的。
一个麻袋要是完全浸水,能重好多倍。
完全用湿的,他们当然不敢,只要用那种要干不干的,这中间三两斤的粮食就被人从中间抽走了。
为了保证到这边过称的时候不损耗,他们甚至会在运输途中刻意的给上面喷洒一些水,不叫人看出来就行。
他们每次运过来的粮食不多,这肯定是有粮食紧张的缘故。
可也有这种想从中间过一手的心思。
一次运少点,多运几次。
一是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倒手;二是给的少,粮食自然就紧张,本来就不多自然就没有需要存放的粮食。
不存放粮食就不存在粮食霉变,不霉变就没人追究粮食不干燥的事。
人家一环一环的,心思没少动呢。
更有粮食入库的时候,之前都是他们的装卸工在装卸。
倒粮食的时候是抓着麻袋的两角,这么一抓,两角的粮食就留在麻袋里了。
而且他们不抖麻袋,麻袋内侧光是沾着就有小半斤。
当然了,都不是傻子,如今盯粮食盯的都可紧了,他们这么干,自家这边当然就不愿意了。
苗大嫂吆喝了保卫科的一伙子小伙子,把这事一说。
这些小伙子就过去了,不要人家装卸工给装卸了,我们自己来。
两方为了这点粮食,那是斗智斗勇好几个回合了。
这会子苗大嫂跟林雨桐在这边说话,计寒梅当然就听见了。
马上就从屋子里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汇报。
大贪大恶要惩治,小贪小恶也要惩治……苗大嫂吓了一跳,她就是过来剖白自己的,叫大家知道她真是被冤枉的。
但是吧,真没想到这边会是这个反应。
她就急忙说:……说不上是小贪小恶吧……就是日子都难过……也没敢太过分……小贪就不是贪了?计寒梅就道:那这贪的是谁家的?还是公家的。
林雨桐就说:我的计书记哟!那您打算怎么办呢?找他们去。
她正做饭呢,直接将围裙解开,往篱笆上一搭,转身就要走。
林雨桐赶紧叫人:您倒是别急啊,您这风风火火的,找谁去?谁运来的,找谁去!计寒梅胳膊有力的挥舞着,跟个斗士差不多。
林雨桐觉得时刻出于战斗状态的计寒梅,血糖一定比正常人高。
林雨桐就道:您就是找去了,能怎么着?能赔给咱们吗?不能!该吃的都吃了。
就是找各级粮站,都没用了。
他们给你赔不出来。
处理个把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倒是跟对方把脸皮给撕破了。
您可别忘了,咱们这么多口子人吃饭呢?如今只是偷着扣一点,等把人家给惹恼了,给粮食袋子里掺上土掺上石子的,你找谁说理去?再要不然给你运送不积极,回回叫你饿上一两顿的,接不上茬口,那时候咱们又要怎么办?那就再往上找。
计寒梅就点了点林雨桐,你这小同志,你爹身上的那一股子蛮横劲,你是一点也没学会,倒是把你爹身上这股子油滑,学了个十足十!这事啊,你们能纵容,我不能纵容……林雨桐还要喊着说,四爷就从堂屋出来了,说了一句:叫她去。
叫她去?林雨桐回头看她。
四爷又那么笑了一下,林雨桐就知道他这又打算算计什么人了吧!赵婶子在她家院子里听了个全场,就进屋去跟赵平说:这位大姐,怎么这么个脾气。
小林说的有道理的。
人都说不聋不哑不配当家,要是事事都跟她似的那么计较,这家还怎么当?这事啊,也就是你能过去劝劝。
你看她对着小林,就跟训晚辈似的。
说到底,是在一个厂里的同事。
小林可不光是她战友林百川的闺女,还是厂长的老婆,是厂里的人事科长。
小林能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位置定位为晚辈,那是人家孩子懂人情道理。
但她老是这么着……人家垠圳愿意?他如今是厂长了,上面老压着这么一个婆婆你说谁能乐意……你就是爱瞎操心。
赵平不以为意,大姐是他们两口子找来了。
得了益处自然知道会有什么弊端。
早知道会有弊端,那自然是有应对之法。
再说了,厂长要是驯服不了属下,那能是厂长吗?你可别站在高处看热闹!赵婶子就说,咱家儿子可被保送军校了,人家林师长人不错。
这要你说!更何况,你就不该说!赵平探出头朝外看了看,才想起那位大姐出去了不在家,不可能听见,他心里一松,就点了点老婆:你嘴上可千万带把锁吧!赵婶子‘嗤’的一声:你也怕那位大姐吧!赵平又瞪眼:还没完了你!他朝外指了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成长,他们就得过这么一关。
谁也帮不了他!四爷还要人帮吗?他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比如热情的挽留之前的勘探组,这些人可都是人才。
一行七八个人,连同韩铁心一起,被四爷死活的给留下来了。
他是这么跟人家说的:你们是行家,但我们是真不内行。
怎么有效的利用矿业资源,我们更是门外汉。
就我知道的,也仅仅知道,凡是矿产,就少有单一矿种。
这都是有伴生矿存在的。
咱们不能只一味的要了现在急需的铁,就把其他的伴生的共生的矿给当废料处理了。
这东西不可再生,珍贵的东西不该被这么对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要把人家给留下来。
一般人招架不住这个架势啊!毕竟之前,人家那是想办法给他们解决各种困难问题,尤其是吃饭的问题。
不光给他们送了粮食,更是照顾到他们的家里。
从一一五寄出去的粮食各家都收到了。
这吃了人家的粮食,说不出回绝的话来。
林雨桐呢?作为管人事的。
把人家家里的情况也都了解的透透的。
这家的姑娘到年龄的招工招不上,是因为眼睛近视,人家不要带眼镜的。
那这没关系,林雨桐把人家孩子弄到银行学校,在里面学学财会,出来在银行系统哪怕找一份柜台的工作呢,那也是又体面又清闲。
那家的媳妇还是临时工,没关系,只要安排来。
咱们这以后的档案室、图书室还都是需要人的。
两口子这组合拳下来,只要是看上的人,就没有能走的。
而另一边的计寒梅,因为找人家粮站的事,后遗症终于是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之前运粮食,差不多是五天一次。
第五天的时候,不算苗大嫂暗地里扣下来的储备粮,明面上的粮食,是肯定吃光了的。
不过运粮食的车刚刚好能来,正好能接上茬。
一般都是第五天半夜粮食就到了,不耽搁第六天这一顿早饭。
可如今不了!人家还不留话柄,只推迟几个小时,粮食在第六天早上六七点的时候送来。
这都六七点了,赶得上做早饭吗?要不是苗大嫂一天偷偷预留出来一点,第六天这早上必是要断顿的。
出了这事了,苗大嫂不找别人,就找计寒梅:您看,这事该怎么着啊!找他们去!计寒梅冷笑:找他们不行,就找他们领导去。
然后气冲冲的又走了。
骄阳正在模仿的阶段,这段时间她学的最多就是计寒梅。
走路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迈大步,胳膊甩的很起。
朝阳在外面跟谁打架了,只要她知道了,一准挥着胳膊喊一句:找他去!把朝阳气的不行,拽着她就往回走:找谁去?找谁去?这是找谁的事吗?看!孩子都知道有矛盾找过去告状不是好法子。
可计大姐还是单纯的认为,只要找过去就行了。
大冷天的,一趟一趟的跑人家粮站找粮食调度方面的主管领导。
可这叫人家领导怎么管?如今最难为的就是这些人了,处处要粮食,他们是想办法弄粮食。
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的,这点事之于你们是大事,但这样的事在粮食部门的眼里,就不叫事。
迟了几个小时怎么了?饿死人了吗?我们天天处理的都是怕饿死人的事。
你说你这么个老同志了,这点觉悟总该有吧。
当然了,心里这么不满,但为了把这事赶紧了了,还是当着告状人的面把当事单位的主管领导给叫来,一顿臭骂。
然后又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什么路况不好……路况不好就不能提早出发吗?什么车子老化出故障,那就得提前检修嘛!什么?你说路况不好你们不能提前预知,车子老化这是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这都是狡辩!都是找理由!光是我理解你们不行啊,得其他兄弟单位也理解啊!我知道大家难,大家苦,大家累,可是只要群众不满意,那就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计寒梅气的啊!这是批评吗?这是给自己捎话听呢。
她就跟人家吵,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们都是困难!那照这么说,咱们的钢还炼不炼了,钢元帅升帐了,你们给让不让路。
能不能做好最基本的后勤工作?要是做不好,那没关系,我可以上B京,可以找我们的主管部门……那可就捅到天上去了!哎呦!我的大姐!这领导一听,赶紧道:您看您说的这话……您放心,我们肯定给您把粮食提前运过去。
但是大姐啊,是不是也得请您体谅体谅我们!咱们如今确实是粮食紧张,能给你们按时拨下去就不容易了。
是!做好后勤保障是我们的职责,但是啊!咱们如今遇到的这个灾年……巴拉巴拉的各种摆困难,把计寒梅说的气也消了。
她回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跟林雨桐说:放心,以后一定会按时给送来。
是!不光是按时送来了。
还都提前到了。
可这粮食的等级差了一级不止。
里面混着粉碎后没处理干净的穗子,这都是好的,还有混着石子等乱七八糟东西的。
苗大嫂是叫苦不迭,这做一顿饭,得几十个人挑这些东西淘洗粮食。
这得多费多少人工啊!这都是小事,不过是累一点罢了。
但每顿饭挑出上百斤这玩意,无形中粮食就少了呗。
计寒梅这次是真气了!能不明白是啥意思吗?这不光是阳奉阴违,更是伺机报复!她气冲冲的来找厂长了,跟四爷是这么说的:……如今啊,这是人心坏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得厂里出面,得向上面反映……林雨桐心里叹气:后世很多人认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跟五六十年代的人比起来,是人心坏了,不如那个时候人心那么单纯。
可当下却在跟战争年代比,在计寒梅的眼里,还是人心坏了。
她就说:我们那个时候,宁可饿死,也不吃拨往前线部队的一颗粮食。
可是现在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你要找领导反应,向中Y反应。
这种事情坚决不能纵容……口沫横飞的说了半个小时,来指导四爷怎么处理。
四爷好声好气的将人打发了,没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给人家脸色瞧,对人家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然后呢?第二天直接就给B京打了电话,告状吗?怎么可能?这么直接告状的低端手段,他怎么可能用。
要论起告状,一般人是没有他的水准的。
不告状,那干啥打电话呢?人家打电话是邀请B京的调查团的。
就在前几天,报纸上开始号召,号召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要一切从实际出发。
这种调研,说是调研,可在下面的单位看来,这就是另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工作小组。
这种性质的最麻烦,上级单位的人嘛!你得费心的应酬,还得紧着一根弦,不能叫人家看到不好的一面。
这么藏藏掖掖的,能舒服吗?就这,万一人家嘴一歪,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怎么办?有些问题可不是一顿批评就能完的事。
这是随时都有可能把任何存在的问题都暴露出来的事。
要求大兴调查研究风,可真的欢迎调研的,却真心不多。
那么突然有这么一个,主动邀请去调研的单位,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四爷才去了电话,人在三天后就到了。
一行十个人,级别都不低。
后面跟着的是省报的记者,国家日报的记者。
挂着照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随时准备记录。
别人欢迎调查组,都属于要提前准备的。
把最光线的一面亮出来给人家看。
如今还都是如此,大跃进嘛!我们怎么怎么了不起,我们的工人怎么怎么的能干,无所不能。
说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呢?又是提前扫马路,又是提前搞清洁的。
反正这一套一直延续了几十年,都没褪色,还愈演愈烈。
可四爷呢,这事只跟赵平打了招呼。
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调查组要来。
去接人,也没有搞什么夹道欢迎,所以,这些人看到的都是原生态的。
这一路行来,修路的,建厂房的,手抬肩扛,就是最原始的办法,哪怕是冻土,也照干不误。
来来回回吆喝的声音,还有干急了小组长骂人的声音。
因为调查组挡了路,埋头干活不认识这些人的工人们呵斥着叫远离的声音。
各种声音夹在在一起,是一副非常真实的画面。
如今能身居高位的,无一不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
这位组长就说:谢谢!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了最真实的情况。
到了吃饭的点了,赵平就邀请人家去办公室,还特意说:专门给留了小灶。
咱们小灶的手艺还不错。
这组长就摆手:才说最真实,结果又来这一套。
就在工地上吃嘛。
吃就吃!赵平故意将小灶的饭给送来了,这边才拿起筷子,那边就是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呸呸呸’的声音。
行了!啥话也不说了,对方看在眼里了。
这个调研组,短期调研十天。
最爱做的事就是下基层,亲近最普通的劳动者。
那你猜这些最普通的工人对伙食的事是说还是不说!计寒梅就跟赵平说:这林家的女婿也还行。
做厂长嘛,他也知道他资历浅,明白借力打力的道理。
这事干的漂亮。
看这事捅出去,他们粮食部门怎么说话?怎么有脸说话?可计寒梅要是以为四爷是把问题往上捅,就又错了。
四爷先是给粮站那边打了电话,跟能平等对话的主管领导说了:……这调研组来的叫人措手不及,想遮掩都没办法遮掩。
这边的人员又庞杂,嘴上都没把门的。
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们可得想个办法补救啊!那边可亲热了:老弟啊!咱们之间那是什么关系!你帮我我帮你的,这事还得跟兄弟道一声谢啊! 要不是你,我这边真是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啊!怎么也没想到去调研别人,倒叫自家给漏了腚了。
如今还得人家那边替自己兜着。
这叫什么事!他就说了:你放心!这些问题我马上就解决。
绝对不拖延。
然后那边特别利索的调拨来的好粮食,把不好的粮食又给拉回去了,弄了好的来替代。
计寒梅以为是要闹的天翻地覆,把这省里的粮食系统的大小干部不说一网打尽吧,也差不多。
这明明就是变相的告状嘛。
可结果呢?这被告状的和告状的亲的跟兄弟似的。
计寒梅跟赵平说:我以为是借力打力,闹了半天,唱了一出狐假虎威。
也不过如此。
可等调查小组在腊月二十八离开之后,大年三十了,报纸上给登出来了,还是国家日报上给登出来了。
题目叫:他们到底要隐瞒什么?中央一再强调要实事求是,要看真事讲真话。
在重工机械看到的都是真的,好的坏的都能罗列出许多条来。
但是唯独没有做的就是隐藏和隐瞒。
可是调研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至少就发现了面对调研组的时候,粮食部门的前倨后恭了。
如果真的没有好粮食,如果你们没有从中做手脚做破坏,那么随后你们又为什么要调换粮食?这些好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你们粮食部门到底是隐瞒了什么?赵平点着报纸,跟计大姐说:大姐,服了吧!您啊,首长以前就说大姐你,是做冲锋的材料,做不了元帅。
您还不服气!您看看,您想不到的,人家就想到了。
这是调研组第一次上岗,他们得树立标杆,他们得叫大家觉得,他们的工作是有成效的。
他们的工作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
那么,在调研的过程中,一旦发现问题,必然是要上报的。
不会因为谁说几句好话,就改变什么!他们不对粮食部门的领导负责,他们只对……他的手往上指了指,只对上面负责。
咱们需要顾忌的关系,在人家那是不需要的!明白了吗?计寒梅沉吟了一瞬,就问:你是说,林家那姑爷……不是,是厂长他……他早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那要不然呢?兴师动众的干嘛呢?赵平就笑,以后,跟咱们打交道的部门多了去了。
一个粮食部门,跟咱们较劲要是不打回去,剩下的事情怎么处理呢?谁都知道咱是好脾气了,那还不得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人家在这事上,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杀鸡儆猴的。
比如,想把到咱们厂的铁路尽快修通,得跟铁路部门沟通吧。
人家那边又是地质问题,又是路线问题,等等等等的问题摆出来,进度就是加不快。
人家那不是不能快,而是抽调了人力去支援别的厂了。
您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您这态度太强硬了。
人家领导说,他侄子的各项条件够,放在他们单位怕影响不好,说放在咱们厂暂时过度一下。
您呢?一锤子给打出去了。
人家当时没说,这不,设置障碍了吧。
还有公路部门,柏油这些东西就是不能到位。
想联系一趟公交车吧,市政又不停的推诿。
人家厂长一直憋着,跟谁都不吵跟谁都不嚷。
为的就是逮个鸡好吓唬猴的。
您一闹,人家正好,借机逮了个猴吓唬鸡呢……大年初一,粮食部门紧急开会,撤了一批,处分了一批,公开通报了一批。
处理结果,还都刊登在报纸上。
被处理的上上下下多达五十八人。
小到偷盗的搬运工,大到粮站站长。
总不能叫人觉得粮食部门从上到下坏透了,都养了蛀虫了吧。
这么一下,不光是各个有协作的单位噤若寒蝉,就是厂里从外处调来的一些干部,也鸟悄了。
别来跟新厂长摆资历,计大姐的资历深吧,不一样处理不了的事得找厂长。
别来跟新厂长讲贡献,要是没有新厂长带领的攻关小组取得一系列成果,上面就不可能给批这么一个重工机械厂。
论起贡献,他比任何一个对厂里的贡献都大。
所以,大家彼此传达的就一个意思:这个厂长不好惹。
以计大姐为跳板,四爷确立了在厂里的绝对威信。
所以这个年过的,家里非常热闹。
铁路上的、公路上的、什么电管站的,水利局的,都主动来了。
不光是之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人家保证马上解决。
就是类似于电啊,自来水之类的,人家过来说怎么走管网等等一些的问题,都说可以解决。
几个孩子就觉得,他爸这个厂长,当的可真威风。
过年了,以前大家离的远,像是大妮二妮家都不来回的拜年。
但今年这不是离的近了嘛,外甥上舅舅家,这本就是应该的。
过年拜年来了,林雨桐才知道大妮家的大春,二妮家拴住,都被招工进厂了。
大妮说:进村的时候,碰上以前东家家的……不是,是钱家的少爷……不是少爷……就是钱家的儿子,他跟我说,别人没问,就不要告诉人家我们跟老四的关系。
我就跟你们二姐说了,然后跟孩子们叮嘱,说千万别叫人知道你们舅舅舅妈是谁。
只当没关系的人,去报名就行。
结果还真选上了。
大春跟着修公路的去修路去了。
拴住在矿山那边……虽然都苦一点,可给的补贴也多。
有这一个拉拔着,日子好过多了……就说嘛,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
原来是钱思远见四爷不在,长了心眼把这些亲眷想办法叫招工招进来了。
不说是谁的亲戚是对的,以计寒梅的性格,真说了就坏事了。
如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的?人又不是我招回来的。
二妮就说:那高家和刘家,去了就说是咱们家的谁谁谁,结果那个书记可厉害了,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
两家一个都没招走。
林家本家也也有不少人是这样的情况,今年过年拜年的时候,都说自己的委屈呢。
林雨桐就跟他们说:另想办法吧,这边没戏。
人家那书记是上面专门派下来的,今儿能把你们弄进去,她明儿一句话就能把你们提出来。
人家手里有尚方宝剑呢,说话比我管用,我才多大点子年纪?就这么着,把人都给忽悠走了。
开年了,朝阳和骄阳得去上学了。
骄阳勉强,能送到一年级,然后两口子利索的把孩子给送去了,学去吧。
总的来说,孩子在学校比较叫人省心。
有朝阳带着呢,没事。
可丹阳,都该上初中了。
如今的子弟学校,小学中学还没有完全的区分开。
就是在这一大片生活区的正中心的位置,盖了一圈的房子,先用着吧。
丹阳第一天上学去,就说学校挺好的。
怎么一个好呢?明显跟一一五那边不能比嘛。
人家孩子说了,整个初中才九个人。
如今初中是两年的学制,也就是两个年级。
两个年级九个人,这属于小班授课了。
老师只教这几个孩子,难怪孩子说好。
可这也说明,还是有很多的职工家属,是没有跟着过来的。
这也是一个问题了。
等正月出去之后,第一批从其他单位调来的,或是借调来的技工、专家、大学生,都陆陆续续的前来报道了。
虽然跟当初的报名人数相差巨大,但是也在四爷和林雨桐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了。
尤其是一些‘右’PAI,这些人是真正的宝贝。
四爷把这些人都组织起来,关起门来开会。
主要是出于保护他们的目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这些人放在大集体中去。
他在厂里,设置了一个子单位,叫职工政治学院。
对外呢?这些人就是在政治学院学习加劳动的。
四爷在这所学校里放了实验室,所谓的学习就是搞研究,所谓的劳动就是做实验。
他又给这所职工政治学院请来了一位镇山太岁:一个缺了一条胳膊一只眼睛的战斗英雄。
在抗日战争中,解放战争中,立下过卓越军功的人。
是国家的一等功臣。
四爷是跟着林百川认识这么一个人的,人家年纪也不大,跟林百川是战友。
因为伤残,退伍了。
国家给了补贴和照顾,但是人家不愿意要,跑去当护林员了。
林百川带着后辈专门去看过他,叫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跪下,说你们耿叔无儿无女,将来他百年之后,你们得处理后事。
两人是生死之交。
为了安排这些别人不敢要,但在四爷看来是一群宝贝的人,四爷过年的时候专门去看了耿叔,请他出山,保驾护航。
这个职工政治学院,书记他是的,校长也是他的,就他说了算。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都是明白人嘛!哪里不知道这么安排才是真对他们好的安排?没说的,就这么办。
这个职工干部学院,盖的比较远,在矿山的更里面。
只有一条路跟外面相通。
耿叔又找来了一些老部下,在政治学院做保卫工作。
这个事情,四爷专门跟耿叔谈过。
对外,这里就是改造一些人的思想的地方,可实际上,这地方才是整个重工机械最核心的部分。
机械设计,炼钢技术,需要保密的一些环节,都会在这里完成。
对这些‘被改造’的知识分子而言,心里几乎没有排斥,反而有了一种使命感。
他们觉得,他们是为了一个国家,而龟缩在这方寸之地了。
四爷又保证说,家属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这更是安了人的心了。
安抚完这些人,四爷又叫了钱思远谈心,将钱思远安排到政治学院做后勤主任,主管后勤和外务。
钱思远秒懂:如今离自家父母近了,哪怕再刻意的规避,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人要旧事重提。
所以,他不能总围在厂长的身边了,太扎眼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淡出大家的视线,叫大家想不起有他这么一号人。
再说了,这个政治学院,别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要说哪里最重要,这个地方,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有了钱思远的加入,很多事情,悄无声息就给办了。
所以,偌大的一个厂子,大大小小的子单位接近二十个,可最先运作起来的,反而是这个最核心的部分。
林雨桐都跟着四爷松了一口气,一个厂子就跟一个人一样,一旦大脑动起来了,其他部分只要健康,就会马上被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