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坐在帐篷里,弘晖将腰上的九龙佩拿下来,放在桌上,然后推给四爷,阿玛,这东西还是您收着。
儿子拿着烫手。
四爷有些好笑的道:不就是一块玉佩吗?别想多了。
你自己好好的收着。
这东西现在包括以后,都只能供着,除非……它才能重见天日。
弘晖摇摇头,不是儿子想多了,儿子怕叔叔伯伯们想多了。
他将那玉佩有往前推了推,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在外面,不比家里。
阿玛先收着,到了家里再给我。
四爷笑了笑,也没勉强,去。
这几天就在帐篷里读。
别出门了。
打死也不敢这个时候出去瞎晃悠,他赶紧点点头,三两步就窜了出去。
四爷这才叫了苏培盛,叫下面的人看着,不许外人靠近两个阿哥,吃的用的,都给我精心点。
不许出一点差错。
苏培盛赶紧应下,他又不傻,自然知道现在有多要紧。
四爷这才拿了玉佩在手里把玩,心里却开始猜测皇上的意思了。
狩猎不是一天能完的事,剩下几天,四爷也恨少出门,反正他在皇上那里挂了号了,受了凉,好的不是那般的利索。
也算是一个理由。
第五天,突然听说小十八病了,病的还很重。
已经因为发热昏迷不醒了。
小十八才八岁。
一个孩子发烧,是很危险的事情。
四爷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过去了。
这孩子这几天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皇上对他也颇为喜欢。
可话说回来,那些传言也都是废话,小十八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又是皇上的亲儿子,还是老来子,哪里有不喜欢的。
可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四爷进去的时候,只有皇上和十五,十六在。
地上跪着几个太医,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四哥。
十六过来,给四爷行了礼。
四爷瞧着,十六的眼圈都是红的。
于是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说是热病。
可如今药也灌不下去。
瞧着不大好。
十六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皇上的眼睛也是红的,想来也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缘故了。
四爷点点头,上前伸手摸了摸十八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手凉的缘故,竟觉得是十分的烫手。
于是忍不住道:还是抓紧确定了病症,对症开方的好。
如今不必宫里,若是缺了什么药,你们就只管说,可别凑活。
康熙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再开方子去。
黄升是太医院的院使,好些年都没被这样训斥过了。
十八阿哥的病,如今看着可不好。
他硬着头皮先应下来。
四爷看着一叹,就劝慰道:皇阿玛还当擅自保重自己才是。
这边话音才落,外面李德全都禀报,众位皇子陆陆续续都来了。
可再多的人守着,能有什么用呢?兄弟几人只得等到太医给十八将药喂了下去,这才转身出来。
过了两天,听说人清醒了。
四爷还专门又去看了一次。
见小十八瘦瘦小小的,吃着宫人喂的粥。
他叮嘱了两句,又见小十八因为他的到来,有些不自在,就没停留,转身出去了。
谁知道半夜的时候,苏培盛在外面将四爷叫醒,……十八阿哥殁了。
四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今儿还醒来吃粥呢。
苏培盛进来,伺候四爷起来。
才低声道:要不要叫两个阿哥起来?十八年纪小,但也是叔叔。
自是应该叫的。
叫!四爷道,叫他们穿暖和些。
身边伺候的人挑妥当的。
如今在外面,乱的很。
等四爷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太医院的一个太医被压了下去,只怕是活不成了。
……痘症!你们竟然事先看不出来。
里面传来皇上暴怒的声音。
有些人出痘,先见了痘,才发热的。
有些人发了热,也未必就见痘。
这样的病症,一般是治不好的。
黄升当时就心里有了这样的担心,如今,果不其然。
四爷进了里面,发现差不多的兄弟都来了。
孩子长不成的事,谁家没遇到过。
四爷自己不也夭折了两女一子吗。
连弘晖和弘昀,还不是一样,差一点救不过来。
皇上自己,夭折的孩子就更多了。
不说年幼的,就是成年的公主,都折了好几个了。
如今他年纪大了,倒也更受不了这个了。
谁都没有说话。
这滋味大家都懂。
弘晖和弘昀穿着素服,给没见过几次的十八叔上了香,就在一边守着。
十五和十六两位叔叔都哭的快不省人事了。
十六拽着十五的手,回去,怎么跟额娘交代?出来一趟,把最小的弟弟给弄没了。
弘昀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多可怜啊。
随后的日子,就有些压抑。
但皇上依旧好似还没有要回京的意思。
只派了十五十六十七三位阿哥,带着十八的棺椁,回京城了。
本来四爷也打算趁机叫弘晖和弘昀跟着回去,但想想,还是算了。
在这里还有自己照看,到了路上,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再出什么事情就晚了。
将孩子安置好,正准备去御前,就收到消息,说是皇上又大骂太子没有仁爱之心,十八阿哥不幸夭亡,竟然不前去看望,甚至都没有动问一句。
实在是凉薄。
四爷心里一叹,替太子委屈的慌。
太子现在连自由都没有,没有皇上的宣召,连帐篷都不出。
怎么看望十八。
要站在太子的位置上,大概也会觉得皇上假惺惺。
成年的儿子都快被他给逼疯了。
才相处了三五天的儿子,又能怎么伤心呢?难道太子又做了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四爷心里忍不住猜测。
这边还没想出个眉目出来,京城了传来消息,纳兰明珠死了。
这可真是怎么也没想到的事。
毕竟是几十年的权臣了,礼部也不敢马虎,折子递到御前,想看看,圣上还有没有恩典?谁知道皇上看完就算了,别说恩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直郡王坐在帐篷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早些年,这位堂舅舅也是给自己出过不少力。
直到自己慢慢的意识到,人家这力也不是白出的。
他一步一步的让自己知道了权力的滋味,知道什么是野心。
等自己真正懂得这些的时候,回过头来,才发现,另一端,自己的阿玛,也是这一切的推手。
什么大千岁,什么直郡王。
什么权势滔天。
都不过是君臣的一场博弈。
而自己就是两人的棋子。
他那时候,常想起一个故事。
说是一家人家丢了孩子,被另一家没孩子的偷去了。
孩子的亲娘发现了,想要回孩子,对方却执意说孩子是他们亲生的,不是偷来的。
争执不下,两家闹到了公堂。
官老爷将孩子放在中间,谁将孩子扯到自己怀里,孩子就是谁的。
亲娘舍不得下手,才赢回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就如同两方争抢撕扯的孩子。
可不同的是,他的亲阿玛,却从来没有疼过。
深秋的草原,夜里极冷。
帐篷里的篝火烧的红火,弘晖窝在羊皮褥子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又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傅弛这次跟着他出来了,就坐在火堆边上烤火,小德子提着茶壶进来,哈哈手,道:主子爷,外面飘雪了。
弘晖楞了一下,道:得亏出来都带着冬天的衣服呢。
他想起额娘边收拾衣服边嘟囔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心里就忍不住想笑。
大清,很少有人敢提什么‘胡人’。
四爷穿着大斗篷,从外面进来。
弘晖就要起来,被四爷制止了,睡你的。
晚上不准起来。
多留几个人守夜,夜里火不能熄灭。
说着,又忍不住对弘晖道:要不搬到阿玛那边去住。
才不要!虽然前几年还跟阿玛额娘一个炕上睡了半年,但是现在再叫自己跟阿玛睡,绝对不行。
四爷也不强求,叮嘱了一番,就出去了。
还要去弘昀那边看看。
草原上的风夹着雪花,吹的野的很。
打着呼哨,吹着帐篷猎猎作响。
弘晖睡不着。
只躺着练功,身上才觉得更暖和了一些。
突的,似乎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
他的五感比别人敏锐,他相信,不会听错。
这马蹄声,绝对不是几十人,上百人的声音。
要出事!这是弘晖第一感觉。
他从床上跳起来,快都起来。
傅弛正睡的迷糊,他是在弘晖内室的屏风外的榻上凑合的睡了的。
被弘晖这么一喊,心里就一紧,裹了大披风道:主子,怎么了?你去二阿哥那里,将他带到阿玛那里。
弘晖边穿衣服,边道。
傅弛先是一愣,然后见弘晖的神色不是作伪。
就赶紧穿好,往隔壁的帐篷而去。
弘晖将斗篷在穿好,顺手把腰刀就挂上了。
想了想,又把弓箭也背上。
帐篷外,风雪漫天的飞舞,风刮在人的脸上,真跟刀割一样。
除了风声,近处,静的叫人发慌。
四爷的账外,是有人站岗的。
几个侍卫见是弘晖,连忙站起身来,大阿哥怎么来了?通报一声,我要进去。
弘晖的语气不容置疑。
还不等着几个侍卫说话,里面就传来四爷的声音,进来。
四爷见弘晖又是刀又是箭的,就道:没事!别怕。
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