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看清楚了?十爷披着衣服,从班房里走了出来。
初春的晚上,依然冷的刺骨。
本来还迷糊脑子,一听是老八府里的事,就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清楚了。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兵卒子,小的晚上去看一个兄弟,那兄弟如今在皇上的潜邸当差护卫。
回来的晚了,又不敢走大路……城里宵禁以后,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是不能在城里晃悠的。
当然了,平时是管的不严,但也不是没人管。
一旦叫抓住,也是要吃罪打板子的。
十爷就摆摆手,爷恕你无罪,继续说。
谢谢爷的恩典。
那人行了礼,才道:……巷子不宽,又到处黑漆漆的,奴才这心里正不得劲呢,就听见有门开合的声音。
小的轻轻靠过去,隐在黑暗里,看见有人提着一盏白灯笼,另一个人穿着大斗篷看不清脸。
门口停着轿子,等着穿着斗篷的人进了里面,轿子才离开。
奴才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那确实是八爷府的后门。
十爷的手一顿,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相见。
如今那整条街上,都只剩老八这一家了。
隔壁是万岁爷的潜邸。
谁也不会没事往那里跑啊。
他不敢耽搁,赶紧穿好衣服,上马就往宫里赶。
林雨桐正睡得香,就听见脚步声,是苏培盛这奴才的。
她就先推了推四爷,爷,醒醒。
四爷睁开眼,就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万岁爷,万岁爷,十爷求见。
老十?四爷蹭一下坐起来,连林雨桐也醒了。
九门提督半夜求见,就不会是小事。
林雨桐赶紧伺候四爷穿了常服,又把披风给系上。
你睡。
天还早。
四爷出门前这么交代。
但林雨桐哪里真睡的着,抱着被子等天亮罢了。
十爷在养心殿等着,见了四爷就赶紧先行了礼。
四爷抬抬手,怎么了?这大半夜的进宫。
十爷低声道:是老八的府上,有动静……四爷点点头,示意老十坐下慢慢说。
十爷这才将知道的都说了。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臣弟心里不踏实,还是赶紧禀报一声。
四爷心里就先放下了。
老十能这么迅速的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报上来,这本身就是惊喜。
他笑道:没事!朕让人去查一查。
不早了,你就在宫里歇了。
说着,就叫苏培盛安排。
十爷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留宿宫里。
这以往都是老十三的福利。
就是老爷子在的时候,他都没住过养心殿啊。
四爷却转身就回了后面,见林雨桐果然没睡,就笑道:吓住你了?没有?林雨桐伸手给他解衣服的扣子,就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是老八那边半夜有轿子出入。
一会自有消息传来。
四爷掀了被子又躺了上来,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还有人巴着老八?林雨桐表示很惊诧。
说不好。
四爷就摇头,先睡。
掀不起风浪来。
第二天,刚一起来,四爷就收到下面送来的一张条子。
他看了之后,就冷笑一声,然后将纸条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就见上面写着‘年氏假死,脱身已遁。
’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叫年氏假死干什么?林雨桐不解,她抬头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心里念头一闪,不由的道:难道他想……想什么?四爷在里面洗漱,含糊的道:说下去。
林雨桐追到里面,道:他想叫年氏改头换面,送进宫来?四爷正在漱口,一口给喷了。
呛的直咳嗽。
林雨桐见他这反应,就知道大概自己猜测的很离谱。
四爷缓了半天才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精明还是糊涂。
堂堂的‘八贤王’不会是那么下作之人的。
他笑道,即便再落魄,八爷还是八爷。
将女人送人这事,他干不出来。
这事跟朝上的事有关,跟你心里想的那些个满脑子的男女之事,无关。
他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安慰道:带着格格们玩。
这些事,你闹不明白的。
在后宫教会格格们打额驸了,你就算功劳一件。
说着,擦擦脸,起身走了。
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林雨桐眨巴眨巴眼睛。
我说这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么干吊着人是什么意思?直到弘晖和弘昀弘时来请安,林雨桐才找到能请教的人。
两人都先问了十爷半夜进宫的事。
林雨桐自然不会瞒着,将知道的跟两个孩子念叨了一遍。
你阿玛到底也没跟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林雨桐心里还就记挂着这事。
毕竟历史上年氏实在太得圣宠了。
她总想着,想蝴蝶掉她好似挺艰难的。
原本都进了八爷府了,没想到半路上还能脱身。
这简直就是奇迹。
林雨桐只能用命里注定来解释了。
弘昀却撇撇嘴,这不是明摆着吗?青藏那边不消停。
本来先帝在时,就有用兵的打算。
但因着先帝的突然去了。
这事就搁置了。
如今那边越发的乱了起来。
皇阿玛心里只怕还在掂量人选。
但朝中能领兵的,如今排的上号的,就那么几个。
这还得把十三叔,十四叔,十叔算上。
可论起能力,年羹尧还真就有几分当仁不让的意思。
再加上他身上有平叛的功劳,处置又处置不了,想用,又得顾忌他跟八叔的关系。
年羹尧估计也很着急。
不摘了这一层关系,他永远都得被闲置。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年氏暴毙。
他说着就摇摇头,于是,年氏就暴毙了!自缢身亡。
若是再留个遗书,说是被八婶苛待欺负了,那就太完美了。
在外人看来,就是八婶害死了年家的女儿。
八叔又一向敬重八婶,肯定会站在八婶一边,于是年家就恨上了八叔。
他两手一摊,这就成了。
要是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才更好呢。
林雨桐听得眼晕。
果然政治这玩意,是需要天分的。
自己只能在男女这点事上打转,原来根子在这里。
弘晖笑了笑,年羹尧这个人啊,有能力,但是还真不好驾驭。
不过这样也好,真是面上乖巧,才更不好处置……弘昀认同的点点头。
林雨桐有些不解的看弘晖,弘晖和弘昀却没有要说的意思。
两人还有差事,就起身告退了。
只留下弘时在哪里拿着芝麻糕吃。
林雨桐递了一杯水过去,只能再吃这一个了。
不许多吃。
弘时特别乖巧的点头。
真是个乖孩子。
她坐在一边又想起弘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呢?弘时就边吃边接话道:这还不简单。
有能力,就用他的能力。
桀骜不逊,就会满身都是缺点。
想收拾的时候,小辫子一大把。
这样的人能用!但用以前,就得想好用完了怎么扔!说着,将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半杯温水往肚子里一灌。
皇额娘,儿子上课去了。
然后,一蹦三跳的跑了。
嘿……我说……就我傻是不是?林雨桐真觉得自己不算蠢人,但回回都被别人的智商秒杀。
不一会袁嬷嬷就来了,宗人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年氏自缢身亡,留下遗书,称自己不堪受辱。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八福晋是第一恶妇,毒妇。
年家闹上了八爷府,八爷说,这纯属子虚乌有,是污蔑。
说八福晋对待年氏一直是亲如姐妹,关爱有加。
宗人府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林雨桐愣住了,这跟弘昀推想的简直高度吻合。
不过想到八福晋,林雨桐的心里就特别的堵。
她现在一定很感激八爷,在众人都责难她的时候,他却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八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
他给年家示好,得到回报的机会不大,但这却是自己手里唯一有机会抓住的东西。
年氏生产的时候,一个大夫都请不到。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他当时就意识到,年家怕是要借着年氏生产,叫年氏暴毙的。
自己的孩子不多,再如何,那年氏肚子里也有自己的骨肉。
自己就守在产房里,年家的接生嬷嬷和大夫没有得手。
但孩子多少还是受了损伤。
年氏很机灵,她自然看出了猫腻。
如果,她还是自己的侧福晋,年家或者说年羹尧,就还会要了她的命的。
妾身其实不是嫡女,是自小养在嫡母身边的。
年氏那么跟自己说。
这事,京城里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那时,年遐龄在外任。
不是同胞妹妹,年羹尧还真不会有顾忌。
但自己却不能看着她死。
一边是福晋的名声,一边是年氏的性命。
他选择牺牲了福晋的名声。
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总是会陪着她的。
府里的女人他也打算都送到庄子里去,自己从此就只守着她。
算是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