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走了进来,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了王氏一眼,道:好好说话嚷什么。
叫人知道了,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她吩咐一边跟着鸳鸯的麝月,伺候你们主子穿衣服去,这么些人站在这里,再吓着他。
麝月低着头,应了一声,赶紧过去。
却不敢像平时那么亲近。
贾母则叫了王夫人一起去正堂坐了。
将丫头们都打发了,留了鸳鸯和周瑞家的。
王氏听贾母说了关碍宝玉的名声,也就马上清醒了过来。
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找一门妥当的亲事,都离不开一个好名声。
爷们家大了,总得有人教导人事不是。
这并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贾母开解王氏,你要这般想,心里就过得去了。
那袭人容色一般,与其将她撵了,倒不如就叫她守在宝玉的身边。
小孩子家都贪图个新鲜,这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放下了。
我以前以为袭人是个老实的,如今看着,倒有些心眼子。
有心眼子也算不得什么坏事,端看你怎么用。
有这么一个人在宝玉身边,其他的丫头若是不本分,想上进,恐怕这袭人也不会乐意。
有她盯着,这不比你一天到晚的叫人盯着宝玉强么。
也省的你管辖他,他倒跟你生分了。
你自个生下的孽障你还不知道,总是不耐烦管束。
他老子管他,他如今见了他老子如同老鼠见了猫。
难道你希望有一点宝玉见了你也是如此不成。
我看就叫这袭人管着就很好。
袭人要是管的厉害了,他自然就不爱搭理这袭人了。
可要搭理别人,袭人能看着不动吗。
如此,他的精力,不用在念书上,还能干什么。
这种事,早晚要经一遭的。
闹得人仰马翻,值当么。
王氏平时看不上贾母教导儿子,但今儿这话,听着却是妥当的。
袭人容色一般,不想失宠,就得管着宝玉。
可管着宝玉,宝玉也一样就厌了她。
不管怎么做,这丫头都成不了气候。
对着一个这样的丫头,三两月也就不新鲜了。
儿子的身体,也没有大妨碍。
如此一想,就低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就听老太太的吩咐。
鸳鸯听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姨娘可不是好当的,况且还只是一个通房丫头。
她把这些牢牢记在心上,这辈子,就是打死也不当姨娘。
等宝玉穿戴好,才带着袭人到了正堂。
袭人跪下,宝玉则低头叫‘老祖宗’。
起来。
王氏看着袭人,叫她起来。
往日看你是个好的,才叫你照看宝玉。
不想你这般的孟浪。
这青天白日的,像个什么样子。
传出去,又是个什么好名声。
袭人又赶紧磕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宝玉头低的更低了。
如今既然伺候了主子,就好好伺候。
只一样,宝玉年幼,不能纵着。
要是身上有了什么不妥当,我只拿你是问。
王氏说完。
就看了宝玉一眼,骂道:真是上辈子不修,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行了!贾母呵呵一笑,别再吓到他。
以我看,这袭人的月例银子也得提上来,这也不用声张的人尽皆知。
从我这里私下给就是了。
说着,就看了鸳鸯一眼。
意思是叫鸳鸯记着。
哪里能要老太太的。
从我这里给是一样的。
王氏赶紧道。
贾母摇摇头:不用争抢,我的那点子东西,将来都是宝玉的。
就当提前给了。
王氏的心里顿时舒服许多。
光是老太太的私房,就够儿子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却说那紫鹃,飞似得跑回菊芳院。
黛玉才刚刚梳洗完,靠在熏笼边上晾头发。
见紫鹃这幅样子,心里一急,问道:宝玉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鹃脸胀的通红,张了张嘴,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这幅样子,越发叫黛玉着急。
这一着急,眼泪又要下来:宝玉到底是怎么了。
紫鹃摇摇头:宝玉挺好,无事。
你瞒着我作甚。
能瞒得了今天,还能瞒得了明天不成。
林黛玉眼泪就跟着掉下来,可是又摔了他的那块玉不成。
紫鹃越发的为黛玉不值,她凑过去,道:我的好姑娘,快别哭了。
不是这么回事。
是宝玉跟袭人,不知羞的缠在一起,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黛玉先是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她脸一红,对着紫鹃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都挂在嘴上,不怕脏了我的耳朵。
他是你什么人,值当你这么一副样子跑回来。
说着,扭脸就进了内室。
芷兰和芳华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两人将熏笼又挪到内室,轻巧的放在黛玉的头边,熏着头发。
头发不干,又得闹头疼。
放置好,两人瞧瞧的退了出去。
紫鹃这才跟了进来。
见黛玉散着头发,面朝里躺着,一时也不知道姑娘的心思。
姑娘,我竟是错了。
紫鹃低声道:宝玉他不是好人。
黛玉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道:我只以为姐姐说的话是言过其实,其实她是对的。
宝玉以后再来,你就都挡了。
以前那些个……都改了。
紫鹃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待袭人还要跟以前一样。
黛玉交代紫鹃,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你给袭人难堪,别人又有了说道。
何必呢。
是!紫鹃低低的应了一声。
贾家下人的嘴,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到点灯的时候,宝二爷屋里的香艳故事,就已经传到宁荣街上了。
林雨杨回来面色十分难看,还吓了林雨桐一跳,怎么了,可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还是张家亏待你了。
或者他们家的下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谁家的下人能跟贾家似得,嘴上没点把门的。
林雨杨面色一红,低声道:我平日里不在家,姐姐离那个贾宝玉远着些才好。
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他近过。
林雨桐将热汤往弟弟手里一递,才道:听说什么了。
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
这话真真没错。
姐姐也知道了。
林雨杨十分惊讶。
这些事姐姐还是少听的好。
林雨桐心里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认真的点头答应了。
我倒是没什么,就怕……有什么想不通的。
她指了指黛玉院子的方向。
唉!林雨杨叹了一口气道: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慢慢看看。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是张家的老太太亲笔写的。
张老夫人的意思是,姐姐在贾家内宅,贸然去张家拜访。
怕是招了人家的眼。
反倒添出许多的是非来。
不如等父亲上京,再过去。
林雨桐将信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点点头,这是老夫人疼咱们呢。
林雨桐将信纸放好,我针线不好,以后,我常做些吃食,你带过去。
就是咱们的心意了。
林雨杨点点头,听姐姐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林雨桐就打发弟弟赶紧去睡了。
又让春儿去看看黛玉那边,是不是一切都好。
等得了回复,这才安心的睡了。
对于贾宝玉和袭人的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反正林雨桐没看出什么来。
就是林黛玉也始终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林雨桐对林黛玉倒越发的刮目相看起来。
这一日,林雨桐正在给林如海回信,就听春儿进来禀报说:门房有一位乡下来的老人家,来走亲戚。
说这亲戚是王家的姑奶奶,却找的是周瑞家的。
不知怎的,摸到了咱们的后门处。
门房已经将人给请进来了。
暂时就安顿在那里。
这恐怕是王家的旧亲。
他们不敢大意,赶紧禀报了进来。
看怎么安排妥当。
林雨桐一拍脑门,还真是忙忘了。
这人必定是刘姥姥无疑了。
你亲自去,将人请了进来。
林雨桐没回林家以前,跟弟弟就生活在乡下地方。
周围的人家也都跟刘姥姥一样。
像是这样上了年纪,还在为生活奔波的老人。
林雨桐心里是存着一份敬意的。
想起那些原著上描写的那些拿刘姥姥取笑的事,当时看书不觉得什么。
但如今变成赤裸裸的生活,林雨桐就有些心里不舒服。
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
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就是个逗趣的吗。
才刚这么想完这些,又觉得哪里不对了。
这刘姥姥一进贾府,该是过年以前才对啊。
书上说是进了冬天,置办不起冬天的物什,才想起到贾家来的。
可如今却是年后了。
自己的翅膀不该扇到刘姥姥身上的。
不等她想明白,春儿就带着刘姥姥进来了。
刘姥姥手里拖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该就是板儿了。
给姑娘请安。
刘姥姥说着,就要跪下。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了,老人家快别多礼了。
坐着说话。
她扶着刘姥姥坐在炕沿上。
又让春儿拿了点心给板儿吃。
夏儿早已经将热茶送上来。
老人家一路行来,怕是渴了。
先解解渴。
林雨桐示意春儿照看板儿,自己跟刘姥姥说话。
姑娘。
刘姥姥拘谨的坐立难安,老婆子就是带着孙子过来找亲戚的。
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来。
这……老人家安坐就是。
林雨桐笑道:你算是找对了。
这就是贾家,错不了。
夏儿在一边笑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
我们家老爷在扬州做官。
这里是我们太太的娘家。
那处后门,是我们家自己走的。
一会子打发人送姥姥过去就是了。
刘姥姥这才放心,这是找到庙门了。
这才安心的吃用。
春儿又让厨房准备了饭菜来,让这祖孙俩吃了个饱。
天不亮就赶路,可不又累又渴又饿。
林雨桐又故意问了刘姥姥的来历,才一副恍然的道,原来是刘姥姥啊。
看姥姥这样子,只怕是日子过得艰难。
但凡有个办法,也不会走着一遭。
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五十两银子来,姥姥拿着,收好了。
刘姥姥连忙推辞:这个怎生是好。
不沾亲不带故,哪里就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拿人家的银子。
林雨桐笑道:姥姥看我如今光鲜,我也是受过艰难的。
你们小家小户,有小家小户的艰难。
岂不知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说不得的苦处。
不怕姥姥笑话,我跟弟弟是在外面长大的。
回来了也没多长时间。
最艰难的时候,那也是漫山遍野的找野菜填肚子。
姥姥的难处我知道。
我的乖乖啊!刘姥姥张着嘴,竟不知还有这一层故事。
这大户人家大老婆小老婆的,孩子可不跟着受罪。
她叹道:如今姑娘可算苦尽甘来了。
姥姥也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林雨桐将银子塞给她道:这与我现在而言,不算什么。
与您老而言,就是救命的钱。
一会子,我带着姥姥去见见那些奶奶太太,准保不走空。
有了这银子,姥姥好好的操持家事,置办田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罢。
有了进项,也让小孙子去读读书。
这大户人家的门,不是那般好登的。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
刘姥姥心里直念佛,可算又遇到活菩萨了。
活菩萨还能总遇到。
可见姥姥是个有福之人。
总能遇到贵人。
夏儿打趣道。
这话还真是啊!去年冬天,眼瞧着入冬了。
家里什么也没准备。
炭火,过冬的衣物。
冬储的菜蔬。
都没一样置办的。
天一冷,家里的进项可就断了。
我正寻思着,不行就豁出这张老脸,来府上求求。
太太奶奶们怜老惜贫,能救咱们一救也未可知。
不想才要动身,我们村子边上海靖伯的庄子上就请人做活。
男人干重活,女人孩子也有些细碎的活计,好歹饭食管饱。
一冬也就熬过来了。
还有点富裕。
不想我那外孙女青儿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这银子又捉襟见肘了。
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了。
林雨桐嘴上唏嘘,心里却有了谱。
这海靖伯岂不是那个一起上京的闻天方吗。
这点变故难道是因他而起。
这个又是一个在红楼里没出现过得人。
让林雨桐心里添了几分在意。
能影响剧情和人物,这个人应该比想象的要重要。
林雨桐不及深想,赶紧收回心神。
又细细说了这二太太王氏和王熙凤。
如今管家倒也是王家的女儿,正是姥姥说的二太太的内侄女。
你只管捧着她就是。
刘姥姥记在心里,两人才要起,就听春儿禀报,说是平儿来了。
这个巧,这位平姑娘正是这位二奶奶的大管家呢。
低声交代了一句,就笑道:来了就请进来。
平儿这才笑着进来,林家的规矩大,她是知道的。
到了这里万万不敢造次。
行了礼,这才敢起身。
不过对于屋里有这么一老一少,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什么风倒把你给吹来了。
林雨桐笑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奶奶呢。
不敢劳动大姑娘。
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
我们奶奶打发我来,是讨人嫌的。
大姐儿吃了大姑娘送去的奶膏子,竟十分受用。
让厨下做,她们都是些不得用的,姐儿不爱吃。
我们奶奶就打发我来,叫大姑娘看着赏些。
这是你来了,那是要什么都是尽有的。
要是她来了,可是再没有的。
林雨桐笑道,你也是个傻的,让她给打发来了。
拿你的面子给她办事。
平儿知道这位姑娘常跟自家奶奶玩笑,也不见怪,要不人家是奶奶,我是丫头呢。
这话得跟琏二哥说道去。
林雨桐笑道,只怕他也是巴不得让你们俩换换呢。
我的姑娘,你就一味的拿我逗乐。
平儿脸一红,赶紧讨饶。
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一罐子来,道:这东西就是做的时候繁琐,控制不好火候就失了味道。
让人用温水冲了,浓浓的给姐儿吃就好。
平儿一一记下,将罐子递给身边的小丫头抱着,却问林雨桐,大姑娘才还说要去找我们奶奶呢。
可是有事。
林雨桐这才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家里的亲戚。
平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来,对刘姥姥道:您老可真是会走道,一下子就闯进了财神的门里了。
刘姥姥将怀里的银元宝拿出来,道:财神也没这么灵验不是。
姑娘瞧瞧,我这一撞进来,倒真是发财喽。
平儿用眼睛一瞄,就有数了,这是足银五十两的银锭子。
林雨桐心里有些想笑,这刘姥姥到底是老人家,有她自己的智慧。
此时把银子往外一摆,意思十分明显。
人家一点关系没有的人,看在王家的面子上都掏了五十两,你这正经的亲戚,自是不能比这个低了。
既然来一会,自是要见见正主的。
平儿笑道,那姥姥就跟我去。
林雨桐笑道:姥姥跟着她去。
她主子是个利索人,姥姥别怕就是了。
我叫春儿跟着你。
她主子要是不管你,你只管跟春儿回来。
又对平儿道:姥姥年纪大了,那板儿又小。
这会子春儿跟着孩子倒玩熟了。
叫她领着。
省的冲撞了谁。
平儿笑着应了。
林雨桐将刘姥姥送到院子门口,刘姥姥硬是叫板儿磕了个头。
林雨桐无奈的受了,一会子走的时候,我就不送姥姥了。
我家的后门姥姥是知道的。
以后进了城,尽管来就是。
刘姥姥满口答应着。
直说又遇上了贵人。
这是一个记恩的人。
靖海伯在他们家艰难的时候雇佣了他们,她记住了这个恩德。
如今自己给了点银子,她自是又记在了心里。
希望王熙凤这次能心甘情愿的结下这份善缘。
等到下半晌春儿回来,林雨桐才知道王熙凤给了六十两银子,又雇了一辆驴车,将刘姥姥送走了。
有了这一百两多两银子,对于一个庄户人家,就是一笔巨款。
能添上几亩好地,日子也算能过了。
林黛玉才听说了这事,就过来询问,原来是二太太家的亲戚,怎么找到咱们家了。
那门子上的看门的,哪个不是眼睛长头顶上的。
能好好的指路吗。
这巷子多,许就走岔了。
能上了咱们的门,就是缘分。
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银子使。
对于人家来说,不光是救了一家的命,甚至改变一家的命运。
就当是日行一善。
林雨桐笑道,许是过过苦日子。
实在见不得老人家受苦。
林黛玉点点头,倒是听了进去。
这边姐妹俩正在说话,就听丫头说周瑞家的来了。
林雨桐心说,这就是经典的送宫花了。
周瑞家的因为得了林雨桐的提醒,才发现宝玉的事。
被王夫人赞了几回用心,赏了又赏。
此次过来脸上都带着极为少见的笑意。
见了礼,说明来意。
林雨桐见周瑞家的脸上带着笑,就猜测是不是时间线乱了,周瑞女婿冷子兴的官司早已经发生过了。
想起原著上说,在给林妹妹送宫花之前,周瑞家的得了信,说自己的女婿吃了官司。
出了这事,谁心里能好啊,偏偏又吃了林黛玉几句话。
想必心里是极为气恼的。
在外面没少说黛玉的小话。
于是,她笑笑,先问道,嫂子家里都好。
怎么不好!周瑞家的笑道,我那女婿还不算窝囊,日子且过得下去。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
请周瑞家的坐了。
才道:薛太太也太多礼了。
周瑞家的当然想替王家长脸,就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四支宫花。
这是只给我们姐妹的,还是别的姐妹也有。
林黛玉看着半空的匣子,问道。
三位姑娘及二奶奶,连同两位姑娘,一人两支。
这是两位姑娘的。
周瑞家的笑道。
难怪呢!林黛玉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林雨桐接过话头,你又做什么怪。
她瞪了林黛玉一眼,才对周瑞家的笑道:你别搭理她,她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周瑞家的不知真假,笑道:这又是有什么故事不成。
可不是有故事吗。
林雨桐招手,叫春儿过来,把东西拿过来,叫周嫂子评评理。
春儿抿嘴一笑,一转身,端着个托盘来,里面放着一大捧各色的鲜花。
另一边的篮子里,是半篮子新鲜的花瓣。
我的乖乖,这样的天,哪里来的这样鲜嫩的花哟。
周瑞家的直呼稀罕。
家里花房就有。
管家天天打发人送来。
原来也不是稀罕的东西。
我每日里让人将它拆成花瓣,是我们姐妹泡澡用的。
偏妹妹一直以为用的是干花,今儿撞见我拆花,顿时就心疼的不行。
她这见了花落就要落泪的人,许是最见不得这个。
宁肯埋了立个花塚也不许人用。
我就说了她几句。
偏巧,嫂子送了假花来。
她一准以为咱俩提前说话了,来排揎她的。
林雨桐挥手让春儿下去。
周瑞家的啧啧赞叹。
这么些个鲜花,要是不剪下来,按盆卖,一盆不得几十两银子去。
林家倒是天天剪下来给自家姑娘泡澡用。
阿弥陀佛,可真真是见识了。
这也就罢了,还有那不知生计艰难的宁肯埋了也不许用。
哎呦喂,这还真是娇小姐。
就听林雨桐道:倒不是心疼这些花,就是得板一板她的性子。
这见花落泪可不好。
周瑞家的心道,那都是闲的。
饿两顿就一准好了。
就听林雨桐看着匣子里那几枝花,露出个苦笑的神色:花是极好的,可惜我们姐妹从不带这些个东西。
这新鲜的都从来不上头呢。
她指了指匣子里的花,道:赏给丫头们倒是可惜了,也对不住薛家太太的心意。
周嫂子家里也有女儿,带回去。
横竖在你家自己戴,别人也是看不见的。
周瑞家的一瞧匣子里的花,又一看边上那水灵灵的真花。
先时看着还好的花儿,真假一对比,就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忙将匣子盖上,这可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这院子远,走一路过来,费多少事呢。
林雨桐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
这倒叫周瑞家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自己先叫自家姑娘挑,就已经是失礼了。
不想人家没挑拣自己的错,反而赏了自己。
到底是大家子姑娘,就是不一样。
这才拿了匣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等人一走,林黛玉趴在榻上笑的只嚷肚子疼,姐姐弄这些花来,当真是洗澡的。
哪里真舍得!是用来做花糕的。
林雨桐也不瞒着,给张家女眷做点心,得用些心思。
等做好了,你给府里的老太太、几个姐妹也送去。
薛家那里也有一份,只当还人家送宫花的情分了。
我就说,依姐姐财迷的性子,再不会用这么好的花给我泡澡用的。
林黛玉只嚷林雨桐是财迷。
财迷林雨桐半点不恼:花露才是花的精华。
这些鲜花就是个点缀,没甚大用处的。
说完就道,等做点心剩下了,再给你送去。
一准是没法做糕点用,有些瑕疵的花瓣。
林黛玉这么一想,就越发的笑起来。
这姐姐真是抠的可以。
姐姐为甚不让我说话。
咱们住在她们家,只配用她们剩下的不成。
林黛玉哼了一声。
这不是没用,赏人了吗。
至于为这个生气不。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了你你也不见得用。
为这没人用的东西,撅了周瑞家的面子,你倒是图什么。
林雨桐轻声道。
像姐姐这般事事圆滑,难道就好。
林黛玉不赞同的道。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就能随心所欲呢。
林雨桐笑道,细思量几分,与自己又能有什么坏处呢。
姐妹俩不一样的性子,都点到为止。
等花糕做好了,林雨桐打发丫头去送了。
又带着黛玉去了梨香苑。
你以后合该每天出来走动走动。
人动的多了,吃饭才香甜。
以后每日饭后,都得走一刻钟。
林雨桐叮嘱黛玉。
林黛玉倒是没有反驳。
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陌生但又不反感。
两人进了梨香苑,薛姨妈热情的招待。
等林雨桐将糕点送上,薛姨妈就笑道:不过几枝花,倒叫你们姐们跑了这一趟。
实在太客气。
还偏了你的好点心。
林雨桐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家做的。
林黛玉不耐烦两人这般的寒暄,就道:宝姐姐呢,怎么不见。
听说她身上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周瑞家的已经将薛宝钗冷香丸的事,宣扬的满府皆知。
林黛玉才有这么一问。
没有大碍,正在屋里歇着呢。
你们去瞧瞧。
宝玉也在呢。
薛姨妈笑着,殷勤的让两人进去。
林黛玉掀开帘子,正瞧见薛宝钗解了衣裳,从脖子上拿她的金锁的一幕。
又见宝玉一脸痴痴的盯着宝钗的脖子看,顿时就红了脸。
此时倒叫她进也不能退也不能了。
林雨桐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得轻轻放下帘子,才出声道:薛姑娘,我们进来了。
是林家大妹妹啊。
快进来。
是薛宝钗的声音。
林雨桐拉着林黛玉在外站了一小会儿,给人家收拾衣裳的时间。
这才进去。
林黛玉就直接站在了林雨桐的身后,低着头,也不出声。
没有说不合适的话就好。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上前寒暄。
贾宝玉见这姐妹二人,先是眼睛一亮。
不过他被林雨桐挡过几回,就不敢往跟前凑了。
他倒是想亲近林黛玉,可这会子林黛玉跟在林雨桐身边,半步不离,连头也不抬。
他只好讪讪的拿着手里的金锁片翻看。
林雨桐不去管他,只跟薛宝钗寒暄:如今身上可好些了。
好些了。
本就不是要紧的病症,倒叫你们跑一趟。
薛宝钗刚要叫莺儿倒茶,就听见莺儿道:二爷瞧瞧我可有说错,这不是一对是什么。
这一声极为突兀,林家姐妹想听不见都难。
莺儿,还不去倒茶。
胡沁些什么。
薛宝钗呵斥道。
林雨桐觉得十分的有趣。
先是薛宝钗主动要看贾宝玉的玉,然后她的丫头就说跟金锁片上的话是一对。
勾的贾宝玉起了好奇心,于是要看金锁。
这才有解衣裳的事。
如今又再嚷出是一对的话,引来薛宝钗的呵斥。
林雨桐觉得自己不想多想都不行。
也许是自己心理阴暗。
她这么一琢磨,怎么就觉得这是一环套一环,故意的呢。
林黛玉抬起头,看了宝玉一眼,就见宝玉拿着锁片,嘴里念念有词。
于是又低下了头。
林雨桐像是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一般,又寒暄了两句,就带着林黛玉告辞。
薛姨妈再三的留饭,林雨桐也没应下来,薛太太留饭,本不该辞。
只是舍弟下晌回来,我们姐妹不在,倒叫他孤单。
这有什么,打发人去接就是。
薛姨妈道。
家里都是女眷,多有不便。
说着,就辞了出来。
薛姨妈顿时脸臊的通红。
家里有女眷,人家那般大的男孩子都不进来了。
贾宝玉却在女儿闺房里。
要说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
偏偏的,前些日子,贾宝玉跟袭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身边有了伺候的通房丫头,这就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孩子了。
可自己家的处境,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林黛玉跟着林雨桐回了菊芳院,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林雨桐也没拦着她。
这些事情,是得让她多想想。
却说林雨杨今儿从张家回来比往日早了些,就在宁荣街上转悠。
看到精巧的物事,也就顺手买下来给家里的姐姐妹妹。
正看见一个不大的小子,摊子上的花篮子极为精巧,就凑过去细看。
却听得旁边正有人说贾家家学里的事。
你只要跟他好了,这银子还不就来了。
说话之人年纪不大,还是少年的声音。
另一个道:那人看见新的忘了旧的……那就是个大傻子,哄了钱来,才是实在的。
谁管他日后怎么样呢。
这说话的人道,有了银子,也做个小买卖。
不比如今舔着脸求人好啊。
过两年谁还知道这些事。
那琏二爷身边的几个小厮也不是干净的。
就是那秦……不也是巴结着宝二爷。
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雨杨起初还听不明白说什么。
他身边的随从年纪大些,小声将事情说了。
家里的大姑娘有交代,将外面的事,不管好的歹的,只管告诉少爷。
别养的跟个傻子似的,被人骗了。
林雨杨一听,脸就黑了下来,骂了一声:忒无耻。
站起身就走。
那卖篮子的小子忙喊:少爷买两个。
随从顺手拿了两个,甩下一把钱走了。
林雨杨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如海写信。
这贾家只有更污糟的,没有最污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