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下,大河里的水涨了,灌满了小河,连村头积水的河沟,都积满了水。
草窝子个个都不深,半米顶天了。
一个个都把裤腿挽起来。
这叫林雨桐有些不习惯。
只好在边缘的水沟里找。
师傅,俺帮你。
边上一个朴实的姑娘,穿着花褂子黑裤子,对着林雨桐笑道。
林雨桐一愣,你就是那个李……俺叫李国芳。
这姑娘将裤腿卷起来,就往里面走了两步。
叫我雨桐就成。
有空了你就过去,我教你。
甭这么客气。
林雨桐赶紧笑着应了。
别小看生产队长,每天安排人干活,这轻重都得人家掂量。
嗳!李国芳腼腆的应了。
吴叔可说了,这个小师傅医术厉害着呢。
哪怕就学会个治感冒肚子疼,自己都能当个卫生员。
不用下地干活,还挣得工分多。
就像自家大哥说的,找找关系,去县城的大医院上班也不是不行。
到了县城,可就是城里人了。
一辈子商品粮。
可不得精心点。
见人家没架子,她就得越发的恭敬着。
这片草滩子不小,倒也没人争抢。
那几个女知青跟前,围着好几个当地的小伙子,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献殷勤。
林雨桐将一扎长的鱼都用藤蔓串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就专用葫芦瓢舀了那些没人要的小鱼,篦出水,慢慢的捞了两盆,就打算送回去了。
李国芳帮林雨桐端了一盆,一起身,就愣住了。
林雨桐顺着李国芳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葛红兵和唐糖在一个水坑里摸鱼,两人相互撩着水,一看就是一对小情侣。
她又看了一眼李国芳,这姑娘的眼神太明显。
一看就知道她对葛红兵有意思。
那边像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葛红兵和唐糖都朝这边看来。
林雨桐也没避着他们,坦然的笑道,你们那边的鱼多吗?这边都是小的。
只能烤鱼干。
葛红兵没发现异样,他哈哈的笑:怎么不见印臻那小子。
你一个人别往深处来。
林雨桐应了一声,却没说四爷去哪儿了。
端着两盆的鱼回院子,程教授的老伴冯老师正在扫院子。
林雨桐不见外的道:冯姨,给我搭把手,处理这小鱼呗。
我再去弄些。
咱们晚上烘干了,收起来,放到明年春天都不成问题。
这位冯老师穿的旧,却干净整洁,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
她刚才已经听老程说过了,知道这院里住着的孩子好似对他们并不排斥。
所以,她也没惊讶。
指了院子里一个不用的石头槽子。
这应该是给马喂草料的。
如今没有那么多马,就空出来一个。
已经洗干净了。
倒进去。
我一会顺手就收拾出来了。
拿剪子剪开肚子,清理出脏东西就是了。
不费事。
只是年轻人没这样的耐心。
林雨桐见人家也没冷脸,就笑着应了,倒进去又马上拿着空盆子赶回去。
李国芳手底下不慢,情绪却不高。
年轻的小姑娘暗恋什么的,心里也挺苦。
忙活了一天,冯老师整理干净的鱼就有两桶。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正给锅里架着大柴火,炕小鱼呢。
满屋子都是鱼腥气。
哎呦!你真是能折腾。
四爷皱眉,他宁愿不吃,也愿不费这个劲。
林雨桐有什么办法呢?不能开小灶的情况下,总不能顿顿吃水煮菜。
去里面洗一洗,一会子就好了。
林雨桐看着箩筐里炕干的小鱼,想着这要是跟辣椒火腿放在一起蒸上一碗,也下饭的很。
等四爷洗漱干净,林雨桐将大米都下锅了,上面蒸了一碗鱼。
后锅里抄了一碗鸡蛋。
又把小鱼干分了一半出来,要不爷给送到前面那屋去。
今儿人家帮忙了。
四爷也正想跟人家搭话,拿着就去了。
等林雨桐将饭菜都摆上桌了,四爷才回来。
白米饭,蒸小鱼,炒鸡蛋。
还有一个紫菜汤。
国营饭店都没这样的菜。
四爷边吃边道。
今儿在国营饭店吃饭了?林雨桐问道。
除了国营饭店,哪里还有饭店?四爷笑道:只有三合面的馒头,要吃面条有挂面。
炒青菜有卖的。
没有肉菜,肉根本就供应不上。
说是今儿他们饭店就分了一个猪蹄,一个猪尾巴,还被领导买走了。
那最后吃的什么?林雨桐将鸡蛋往四爷碗里放,问道。
一人一碗挂面。
四爷叹道,就这,吴春来还说这是他两年来头一次吃细粮。
现在瓜菜丰盛,等到冬天,日子更难熬。
林雨桐叹了一声,过两天,这地里能下去脚,没那么泥了。
估计这玉米,高粱,黄豆都得收割了。
零件找到了吗?要是没有,可就得下地干活了。
找到了。
四爷低声道:离咱们最近的是三团五连的。
已经说好了,给他们弄点油和细粮过去,跟他们换点全国粮票。
主要是粮票,粮票比钱好使。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是不缺粮食,但是想要干点其他事,就不方便了。
还得有流通的硬通货才行。
跟人家怎么说的,可别露馅了?这你别操心。
爷什么时候失手过。
四爷将碗一推。
今儿那一碗什么挂面,全没有一点面条的口感。
什么时候起,觉得吃一大碗大米饭成了享受了?第二天一早,村口大树上的铃就响了起来。
这是要出工了。
四爷去队部院子里修车,林雨桐往村口赶。
然后找到知青的一组,站在后面。
印臻呢?葛红兵问道。
林雨桐不能装不知道,吴支书找他有事,好像是修车去了。
葛红兵点点头,只要不是旷工,也就不问了。
等活派下来,林雨桐被留在大场上给玉米棒子剥皮。
其他的知青都去地里掰棒子了。
凭什么啊?杨柳高声道,凭什么她就跟那些大娘一样,干最轻的活嘞?林雨桐就抿着嘴不说话。
自己真下地干不了活,还不如干点力所能及的呢。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所以,她才不会主动假积极呢。
李忠是个魁梧壮实的汉子,马上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人家刚来,啥也不懂。
指着她到地里能干啥。
她就能干这活。
别的社员还没说话呢,你们知青先闹起来了。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杨柳是个纤瘦高挑的姑娘,文文弱弱,嘴皮子却厉害的很。
她看着林雨桐冷哼一声,那队长给记多少公分?一个成年的男劳力一天十个公分,大部分的女的,都是九个公分。
也有干的好的,跟一个男人挣得差不多。
但她们这些姑娘都是八个公分。
李队长呵呵一笑,那就给七个公分。
年底加上卫生员的补贴,也能赶上十个公分。
林雨桐理解的朝李队长点点头。
杨柳这才‘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半晌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有玉米棒子运回来。
那辆手扶拖拉机已经修好了,如今吴春来开着呢。
林雨桐抬头,见四爷架着马车,坐在车辕上。
他这活也不累啊。
林雨桐还是扔过去一双崭新的白线手套,带着。
省的磨手。
剩下的男劳力都是一人一个板车,拉着往大场上运。
赶马车跟这比起来,根本就不算活。
唯一要干的,就是把玉米棒子卸下车。
但这大场上四五十岁的妇女不少,一人搭把手就卸完了。
叫马车多跑两趟比什么都强。
那小子是怎么钻营的?王利民问葛红兵。
葛红兵撩起衣摆抹了一把汗,那谁知道呢?人家要走的时候你们多留两句,不是也跟着占便宜。
如今眼气有个屁用。
他就见不得王利民这种自己没本事还一肚子小心眼的人。
昨天队长的妹子帮林雨桐捞鱼,他就猜到这两人肯定走了什么关系了。
但是那又怎样,关系硬的知青不少都招工回城了。
尽管剥玉米是最轻的活,但一天下来,还是肩膀痛,胳膊疼,连手指都是疼的。
还是不能在生产队。
四爷给林雨桐捏肩膀,生产队这卫生员就不叫卫生员。
农忙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爷想到兵团去?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这得有机会才行。
你别管了,最多撑过这半年,爷想办法不再叫你干粗活了。
他心里一盘算,也就是干这一秋天,冬天就没活了。
过了年,开春之前,总能谋划成。
毕竟,插队没什么上升的空间了。
干上十年还是个农民。
但是兵团就不一样了。
这个国家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但是会持续多久,谁知道呢?他不是官迷,做过皇帝的人,不会迷恋什么官位,但是却不能叫女人跟着受罪。
再说了,将来成亲有了孩子怎么办?还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这绝对不行!人啊,不管干什么,都得有个希望,有个奔头,有个目标。
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懂谋划,不知道争取,那真就没什么劲头了。